26 帶着徒兒當賊的師父 (1)

撇撇嘴斜她一眼,沈故淵哼聲道:“有求于你怎麽了?”

“有求于我就應該……”嘿嘿笑了兩聲,池魚滿臉期待地看着他:“跟我說點好聽的,讓我心甘情願幫忙!”

眉頭一皺,沈故淵想了想,問:“好聽的話怎麽說?我不會。”

“您看好啊。”池魚立馬做示範,雙手合十,躬着身子,可憐巴巴地朝他作揖:“你是全天下最好的人啦,幫幫我吧?”

深深地看她一眼,沈故淵十分動容地點頭:“好,我答應你。”

“多謝師父!”池魚高興地拍了拍手。

嗯?好像有哪裏不對啊?池魚頓了頓,反應過來之後簡直是哭笑不得:“是您求我,不是我求您!”

“都一樣。”掃了一眼下頭,沈故淵扯了她就動身。

池魚很不甘心,好不容易這麽個能幫上他忙的機會,她就想聽這人說句軟的,怎麽就這麽難呢?

然而,沒空給她多想了,正好是巡衛換崗的時候,池魚斂了神就反手抓着沈故淵鑽了空隙往內院走。

由于先前的重傷,她的身體羸弱得很,但這幾日不知怎麽的,好像恢複了不少,至少輕功能用了,在這熟悉的太尉府邸裏游走,還是沒什麽大問題的。

“別動。”看着前頭空蕩蕩的院子,池魚一把拉住了想過去的沈故淵。

“東西就在裏頭。”沈故淵挑眉:“到門口了還不能動?”

“你傻啊?”難得輪到她吐出這句話,池魚心裏暗爽,臉上卻是一本正經地道:“最厲害的機關,往往都是面上看不見的。”

看她這一副很了解的樣子,沈故淵暫時忍了想罵回去的沖動,眯眼問:“那怎麽辦?”

“您看好啊。”池魚活動了一下手腳,瞄準方向,如獵鷹一般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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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無月,那道影子幾乎與夜色一體,肉眼難辨。但沈故淵卻能很清楚地看見,這時候的池魚,跟平時很不一樣。

一張小臉繃得死緊,雙眼裏迸發出來的光令人心驚。她步履輕盈,只在院子裏着了一步便越出五丈,輕輕落在了水井旁邊。衣袂翻飛,幹淨利落,沒發出半點聲音。

微微挑了挑眉,沈故淵看了一會兒才跟着飛身過去,低聲問:“不是要去找贓銀麽?庫房門在那頭。”

“這您就不懂了吧?”池魚哼笑兩聲,眼裏有點得意:“太尉府的贓銀,絕對不在庫房裏。”

“你怎知道?”

池魚擡了擡下巴,驕傲地道:“以前來這裏做任務的時候,不小心撞見過這座府邸的秘密。”

那是半年前了,沈棄淮要他來殺了太尉府上一個礙事的門客。她趁夜而來,恰好就瞧見一群人背着一簍簍的銀子,挨個下這古井。

當時她的任務與這古井無關,就也沒多看。不過這種行為很獨特,所以她始終記得。現在想來,太尉要是貪了銀兩,那贓銀一定就是藏在井下的。

眼裏暗光一轉,沈故淵輕笑:“他倒是聰明。”

遠處巡邏的人又往這邊來了,沈故淵想也沒想,抱起池魚就跳下了古井。

驟然而來的失重感讓她險些叫出聲,沈故淵像是一早料到,飛快地伸手就捂住了她的嘴。

這麽深的古井,掉下來還有命在嗎?池魚瞪大眼,很是驚慌地看着他。然而後者一臉鎮定,仿佛不是在往深井裏掉,而是走在平穩的路上。

啊啊啊——心裏慘叫,池魚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這人抱了個死緊,要死也是他先落地!

然而,片刻之後,兩人安全無虞地落在了井底。

“還真是有問題。”看着比井口寬闊了十倍不止的井底,沈故淵嗤笑一聲,斜眼睨着身上的人:“下來。”

池魚睜開一只眼瞅了瞅,發現沒問題,才松了口氣跳到地上來:“師父好輕功!”

“少廢話。”往四周看了看,沈故淵看見了暗中藏着的門,擡步就走了過去。

“師父?”松開他,池魚一驚。這井底?得伸手不見五指,她身上沒帶火折子啊。

“過來。”沈故淵的聲音在某個方位響起。

池魚連忙一步步往那個方向蹭,伸手摸了半晌才摸到他的衣裳,連忙抓穩:“師父,我看不見東西。”

沈故淵回頭,很想嘲諷兩句,只是?了點而已。怎麽就看不見東西了?

但轉念一想,不是誰都像他這麽有本事啊,對人要寬容些。于是撇嘴道:“看不見也無妨,你拉着我就行了。”

說罷,伸手就扯開了那道關着的門。

池魚亦步亦趨地跟着他走,什麽都看不見,沒什麽安全感,忍不住就喋喋不休:“您怎麽看得見東西的?”

“我眼力好。”

“再好也看不見啊,這裏一絲光都沒有。”

“你很吵。”沒走兩步就看見了亂堆着的金銀,沈故淵啧啧搖頭,忍不住感慨了一句:“這才是金山銀山呢。”

“哪兒?”池魚也想看,但眨巴了許久的眼也沒能看見什麽東西。

沈故淵正有些不耐煩想給她指呢,冷不防就聽得井口上頭道:“我就聽見有聲音,應該沒錯。”

微微一凜,他立馬捂了池魚的嘴就往旁邊拽。

池魚也聽見了,屏息不敢作聲,被沈故淵一拉。直接與他一起倒在了個什麽地方。

有人拿着火把下了井,然而池魚還是沒瞧見光亮,想必是被拉在了什麽隐蔽的地方了。微微動了動,四周都軟軟的。

“別亂動!”沈故淵?了臉,咬着牙小聲道:“老實點!”

被他一斥,她吓了一跳,下意識地擡頭,就感覺嘴唇撞到了個軟軟的東西上頭,只一瞬就沒了。

什麽東西?吧砸了一下嘴,池魚覺得有點甜,忍不住就左右嗅了嗅,找到那香軟的地方,用嘴蹭了蹭。

下井來檢查的護衛舉着火把看了看關得上好的門,疑惑地把井底檢查了一遍,嘟嘟囔囔地就上去了。

聲音完全消失,池魚正想松口氣呢,突然就被掀翻在地,“咚”地一聲響,屁股生疼。

悶哼一聲,池魚委委屈屈地伸手往黑暗裏摸:“師父?”

沈故淵不知怎麽的就兇起來:“東西找到了,先回去。”

“啊?”池魚有點迷茫:“不是要偷嗎?”

“這麽兩座山,只你我兩人就能搬出去不成?”沈故淵嗤笑:“你腦子裏想的都是什麽東西?”

方才明明是他說……池魚扁扁嘴,善良地不與他争辯,站起來四處摸摸,摸到他的衣袖,又抓穩了:“那我們走吧。”

沒好氣地翻了兩個白眼,沈故淵帶着她離開古井,踏上旁邊的青瓦。

“師父?”總算是看清了他,池魚松了口氣,卻像是發現了什麽,好奇地問:“您耳根子怎麽這麽紅?”

沈故淵一張臉繃着,嘴角嘲諷之意比以往都濃:“你還有心思看我?以往沒被人逮住,算是你命大。”

微微一愣,池魚輕笑:“我就是愛走神,常常被人逮住呢。上回來這裏,就受了很重的傷,養了兩個月才好。”

“那也是你活該。”沈故淵哼了一聲,縱身越了兩個院子,選了一處屋頂站好,不慌不忙地從懷裏拿出一塊兒?緞,将自個兒的白發包了個嚴實。

“您這是?”池魚疑惑地看着他。

沈故淵懶得解釋,給自己戴上面巾,又抽出一張面巾,給她給戴上。

池魚摸了摸自己的臉,正覺得古怪呢,就見面前這人深吸一口氣,然後狠狠一腳,踩在了屋頂上。

“嘩啦——”結實的屋頂被他這一腳踩出個窟窿,屋子裏瞬間傳來女人的尖叫:“啊!”

池魚吓得一個激靈,瞪眼看向旁邊的沈故淵,還沒來得及問他發什麽瘋,四周的護院就已經圍了過來。

為首的人低喝:“什麽人!”

汗毛都立起來了,池魚想起上回受的那一身傷,下意識地拉起沈故淵就跑。

“給我抓住賊人!”屋子裏傳來個男人的暴喝,四周護衛齊應,瞬間追了上來。

太尉府裏的護衛極多,呼喝聲在一處響起,十步之外的守衛也會跟着喊,整個太尉府頓時呼喝聲此起彼伏,所有巡邏的護衛都統統奔往了西院。

古井所在的院子還是有人看守的,然而也就剩了兩個人,被幾個?影沖上來就是一個手刀,登時沒了聲息。

廷尉府熱鬧了起來,火把帶着的光從四周而來,圍住了西院裏最高的繡樓。

兩道?影立于繡樓頂上,一人站得筆直,一人的影子卻像是吊在他身上似的。

“師父,快逃哇!”池魚拼命拽着他的胳膊:“再不逃就來不及了!”

沈故淵巋然不動,輕蔑地掃她一眼:“你慌什麽?”

這能不慌嗎!池魚嘴唇都抖了,顫顫巍巍地伸手指着下頭的人群:“您能打得過這麽多人?”

“有點難。”

“那還不慌?!”

輕啧一聲,沈故淵按住她的頭頂,半阖着眼道:“事情未成,等着。”

還有什麽事未成啊?他們今日來,難道不就是為了打探贓銀下落的嗎?池魚很不理解,卻也沒什麽辦法,只能陪他站在這屋頂,裝成雌雄雙煞的模樣,迎風而立。

“大膽賊寇,竟然敢夜闖太尉府!”

太尉楊延玉顯然是剛剛才起身,衣衫不整,發髻也亂,頭上滿是被瓦片砸出來的血,身邊跟着個攏着披風的小娘子,顯然是春宵被打斷,惱羞成怒。

池魚咽了口唾沫。低聲道:“師父,您可真會挑屋檐踩。”

好死不死的,怎麽就踩着太尉的屋頂了?要是別的都還好說,這個楊延玉是出了名的好面子。在自己女人面前被瓦片砸了,說什麽都不會讓他們活着離開這太尉府!

沈故淵偏生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捏了嗓子嘲諷道:“都說太尉府守衛森嚴,今日一看也不過如此。”

楊延玉眯眼,冷笑一聲,揮手退後半步,身後舉着弓箭的護衛就齊刷刷地把箭頭對準了他們。

“這繡樓有五丈高,箭怕是射不到。”沈故淵嗤笑:“虛張聲勢有什麽意思?”

“你別太得意!”楊延玉咬牙:“這就叫你嘗嘗厲害!”

朝廷新制的羽箭,箭頭鋒利且尾輕,自然是比尋常的箭射的遠。那頭一聲令下,這些羽箭就統統淩空而上。

池魚抽出袖裏的匕首,勉強擋了幾支射準了的,心裏有點擔憂,想回頭關懷一下自家師父。

然而。沈故淵站得筆直,修長的手指伸出來,蜻蜓點水般地落在朝他射來的箭頭上。那些看似兇猛的箭,被他一點,立馬轉了方向,紛紛插在了屋頂的青瓦間。

“一支、兩支、三支……”數得打了個呵欠,沈故淵問:“還有別的嗎?”

有些意外地看着那上頭的光景,楊延玉反倒是冷靜了下來,低聲跟人吩咐兩句,然後擡頭繼續看向他:“閣下功夫倒是不弱。”

“敢來你太尉府偷寶貝,自然是要有點本事。”沈故淵看了遠處一眼,道:“大人要是沒別的招數,在下可要動手了。”

太尉府的寶貝?楊延玉皺眉,想了想這西院的寶貝,連忙又吩咐人去看看藏寶樓。

“太尉府上寶貝真是不少,大人也緊張得很啊。”池魚冷靜了下來,有自家師父撐腰,膽兒也肥了,捏着嗓子陰陽怪氣地道:“不知道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哼。”盯着他們身後,楊延玉沒有多言,眼裏有一絲詭異的笑一閃而過。

就是這個笑容,她上回也是這麽中的陰招!

池魚反應極快,立馬往後就是一個掃堂腿!

“呯——”

不掃不知道,一掃吓一跳,竟然有四五個人偷偷爬了上來。幸好她反應快,這些人剛冒頭,就被她一腳狠狠踢了下去。

悶哼之聲四起,楊延玉急了,怒道:“都給我上!”

“是!”

偷襲不成,那就來人海戰術,十幾個人一起往那樓頂上爬,看你何處可躲?

沈故淵饒有興味地看着,伸手摟了池魚的腰:“抓穩。”

興奮地抓着他胸前的衣裳,池魚大喝:“起飛!”

本是要縱身躍去別處的,被她這兩個字說得一個趔趄,差點跌下去。

沈故淵哭笑不得:“這生死關頭的,你能不能別搞得跟開玩笑一般?”

池魚抱歉地捏住了自己的嘴,笑着眨了眨眼。

白她一眼,沈故淵索性直接躍去了院子裏。

十幾個護衛都去爬繡樓了,楊延玉身邊只剩幾個人,看見他猛然沖來,吓得退後幾步,拔出了自己手裏的劍。

好歹是太尉,戰場上退下來的人,怎麽也是有點本事的,就算賊人武功高,應該也能過上兩招。

然而,一陣風刮過,楊延玉發現自己絲毫無損,面前的人也不見了。

“老爺救我——”尖叫從後頭傳來,楊延玉震驚地回頭。就見那兩個賊人架起他最愛的姨娘,跑得飛快。

“站住!”勃然大怒,楊延玉帶人就追。

“大人,這兩人武藝高強,我們這些人怕是都拿不住啊。”旁邊突然有人說了一句。

楊延玉頭也沒回,大喝一聲:“所有人都跟我來,務必救回倩兒!”

“是!”

守衛森嚴的太尉府,精銳系數出動,只留下些武功不高的人,看管重要的宅院。

于是,楊延玉帶人浩浩蕩蕩地追出去之後,一陣濃煙席卷了整個太尉府,剩下的守衛接二連三地睡了過去,真正的賊人正式出動。

池魚一邊跑一邊喘氣,哭笑不得地道:“咱們不是偷東西的嗎?怎麽變成偷人了?”

沈故淵一本正經地道:“山中有虎,正面難敵,不如調而偷山。”

靈光一閃。池魚仿佛明白了什麽,看一眼扶着的這個吓暈過去的姨娘,贊嘆道:“師父好手段!”

“太尉府裏的銀子裏,有真正要撥去淮南的赈災銀。”認真了神色,沈故淵道:“這些人,真的吞了不少人命。”

淮南從夏季開始就水災為患,不少百姓染病亦或是餓死,朝廷撥的赈災銀兩,一兩也沒有到他該到的地方,還沒出京城,就散在了各家高官的銀庫裏。

池魚皺眉:“世道如此,不貪不為官。”

“所以像知白和趙将軍那樣的人才顯得珍貴。”沈故淵道:“沈知白馬上就能出來了。”

馬上?找了個地方藏匿,池魚有點意外:“師父這麽有自信嗎?”

對手可是沈棄淮,堂堂悲憫王,手握大權,多少文書是可以修改的?他只要在公文上做手腳,一口咬定焦三家的銀子就是赈災銀。任憑沈故淵找再多的證據都沒用啊。

池魚想的沒錯,沈棄淮能做的事情比沈故淵多得多,這件案子,他也是有十足的把握,才會與沈故淵較勁的。

“書信都已經修改好,文庫裏的存檔折子也已經改好。”雲煙躬身站在沈棄淮身後道:“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不管誰查都沒用。”

“很好。”沈棄淮合了折子,抵在下巴上微微笑了笑:“那麽咱們就等等看,看仁善王爺會有什麽法子吧。”

雲煙颔首,目光掃了一眼門的方向,又有些為難地道:“主子,餘小姐在外頭等了您許久了。”

眉目間染了些不耐,沈棄淮嘆了口氣:“罷了,讓她進來吧。”

餘幼微這段日子一直被冷落,但看起來似乎沒什麽不滿的意思,笑着進來,屈膝行禮:“王爺。”

“有什麽事嗎?”

“幼微今日來。是想問問王爺,想怎麽對付寧池魚。”眼神深深地看着他,餘幼微道:“您既然知道了那是她,就沒道理還讓她活着。”

“你以為本王不懂這個道理嗎?”沈棄淮冷笑:“現在沈故淵将她護得滴水不漏,本王又不能在明面上跟人說她是寧池魚,你說,本王要怎麽讓她死?”

眼珠子轉了轉,餘幼微靠近他些,卻沒像往常一般坐在他懷裏,只站在旁邊道:“寧池魚學會迷惑男人了,身邊有了不少幫手。但我知道,她還是敵不過我的。”

“哦?”沈棄淮看她一眼:“你想怎麽做?”

“有件事得王爺搭把手才行。”餘幼微笑得甜美:“我自有辦法。”

天色破曉,楊延玉帶人追了一宿也沒能把賊人追到,正發火呢,就聽得人來禀告:“大人,二夫人回府了。”

回去了?微微一驚,楊延玉立馬往回趕。剛走到門口就見自己那親親寶貝撲了過來,抱着他就哭:“老爺!”

“你沒事吧?”

“奴家沒事。”姨娘心有餘悸,卻也很慶幸:“好在他們也不壞,沒傷着奴家,醒來就在府裏了。”

沒傷着?楊延玉愣了愣,仔細想了想,突然臉色大變:“不好!”

推開姨娘就沖進了後院,他睜大眼,就見那口古井所在的院子已經無人看守,推門進去,古井四周滿是腳印。

渾身顫抖起來,楊延玉怒喝:“看守的人都死了嗎!”

“禀大人。”随從戰戰兢兢地道:“剛剛發現看守的人全部昏迷,被人扔在了廂房裏。”

“混賬!”楊延玉氣紅了眼:“封閉京城,給我派人去搜!”

“是!”

大清早的京城就有了動靜,池魚咬着糕點,眼睛忍不住往外張望。

“主子。”院子裏的小厮蘇銘進來,笑着道:“太尉府上遭了賊,楊太尉封閉了京城,出入都要嚴查。”

“這麽大的動靜,沒人問?”池魚挑眉。

蘇銘看着她笑:“回姑娘,自然是有人問的,稍微理事一些的官邸都派了人出來詢問情況,悲憫王爺更是一早就往太尉府去了。”

沈棄淮與楊延玉交好,雖然不是太好的關系,但某些利益上有交集,去問也不奇怪。池魚點頭,幸災樂禍得很。

楊延玉注定要吃個啞巴虧,丢的是大筆金銀,可不能放在明面上來講。不過這件事,要怎麽才能讓朝廷裏的人知道呢?

“快吃。”沈故淵嫌棄地看她一眼:“東張西望個什麽?吃完随我出門。”

“去哪兒?”池魚豎起了耳朵。

“城門口。”

這個關頭,不是太尉府最熱鬧麽?去城門口有什麽好看的?池魚不解,但想着跟着這位爺總沒錯,于是連忙吃了早膳,又給流花落白喂了食,然後就提着裙子跟他走。

九月初九,登高遠望之節,也是內閣大學士李祉霄亡父祭日,每逢這天,李大學士都會讓人運兩車的祭祀物品,出城上山。

然而今日,剛過城門,前頭的車隊就被攔住了。

“上頭有令,運載大量物品出京,必須接受檢查!”

聽見這聲音,李學士莫名其妙地掀開車簾:“這是什麽時候下的令?老夫為何全然不知?”

看見他,有眼力勁的統領連忙迎上來,拱手道:“大人,卑職們也是奉命行事。”

要是車上是別的東西,李學士可能也就作罷了,但偏生都是祭品,生人碰了不吉利。看那頭有護衛要動手。他沉了臉便下轎:“放肆!”

幾個小卒被吓了一跳,統領也很為難,硬着頭皮道:“太尉大人親自下的令,大人就莫要為難我們這些辦事的吧。”

“他憑什麽要查老夫的東西?”李祉霄低斥:“同朝為官,老夫莫不是低他一等?”

內閣的大學士與外閣的太尉,自然是平起平坐,統領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尴尬地道:“太尉大人也不是針對您,只是昨晚太尉府失竊,丢了很貴重的東西,所以……”

“好個太尉!”李祉霄冷笑:“他家丢了私物,動用官權來找?”

被這句話嗆得無言以對,那統領心想要不就放行吧,也免得惹出更大的?煩。

結果,還不等他開口,旁邊突然“嘩啦”一聲。

折好要燒的銀元寶和紙錢紙人不知道被誰從車上扯了下來,散落了一地,沾了灰不說,紙人還被戳破了幾個洞。

李學士驟然大怒,伸手就抓住面前的統領,怒喝道:“你們真是反了天了!”

“大人……這……”統領慌忙看向旁邊的幾個小卒:“誰幹的?!”

“管你誰幹的!”李學士扯着他就道:“走!随老夫去見楊延玉,老夫要問他讨個說法!”

真不愧是所有文臣裏脾氣最暴躁的,池魚磕着瓜子看得津津有味。剛剛還愁誰來把事情鬧大呢,這竟然就解決了。

李祉霄在朝為官十二載,誰都知道他至情至孝,其父死後,他逢年過節必然祭拜,誰欺辱他都可以,敢惹上其父半分,他必不相饒。

“師父早料到他會出城?”池魚驚嘆地看向旁邊的人。

沈故淵翹着腿咬着糖葫蘆,冷哼兩聲道:“年年都會發生的事情,哪裏還用料。”

這麽一想的話,那他多半就是故意選在重陽節前一天的,一舉多得,都不用操什麽心。

文臣與武将向來容易起沖突,李學士本只打算去要個說法,誰知道楊延玉竟然不服軟,兩人扯着脖子就吵了起來。一個覺得搜查沒錯,一個覺得你憑什麽查我。

吵得煩了,楊延玉直接動手,把李學士推出了太尉府。

這下李學士不幹了,一狀就告進了宮。

池魚邁着小碎步立馬跟在自家師父後頭進宮看熱鬧。

玉清殿下,李學士臉色發青,眼神執拗地朝主位上的幼帝拱手:“官者,為帝行事、為民請命、為國盡忠者也!今官權私用,不把同為官者看在眼裏,甚至羞辱同僚。太尉之罪狀,實在令臣難忍!”

楊延玉有些心虛,但也有話說,抿唇道:“是李學士不依不饒在先,臣只是懶得與書生計較!”

“嗬!聖上面前都敢辱稱老夫。太尉大人真是威風得很那!”李學士冷笑。

龍椅上的幼主什麽也不懂,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左看右看,瞧見了旁邊看熱鬧的沈故淵,連忙扁着嘴喊:“皇叔……”

沈棄淮不在,他不知道該讓誰來做主了。

嫌這熱鬧不太好看,沈故淵也沒推辭,立馬站到了龍椅旁邊去,問了一個關鍵的問題:“太尉大人到底是為什麽嚴查京城出入之人?”

微微一僵,楊延玉垂眸:“府裏遭竊。”

“這京城裏每日遭竊的府邸可不少啊。”李學士瞪他一眼:“到底是丢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值得嚴查整個京城?”

“這……”楊延玉聲音小了:“是個貴重的寶貝。”

“哦?”李學士側身看着他:“據我所知,貴府可沒有什麽先皇的賞賜,大人一向自诩清廉,想必也不會有什麽價值連城的收藏吧?”

眼珠子轉了轉,楊延玉立馬朝龍椅半跪:“此事的确是卑職處理不當,冒犯了李學士,還鬧到聖上面前了,卑職知錯!”

這麽果斷就認錯了?李學士有點意外,倒是更加好奇了:“是什麽東西寧願讓大人跪地求饒,也不願意說啊?”

沈故淵也問:“是何物?”

背後生涼,楊延玉咬牙就道:“是……府中姨娘,昨日被人擄走。”

“那可真是個貴重的寶貝了。”李學士不齒地看着他:“該查啊,要不要再讓人查查老夫那兩輛車,看看塞沒塞你的姨娘?”

被譏諷得生氣,但也無法反駁,楊延玉硬生生忍了,道:“我也道歉了,大人可別得理不饒人。”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的确是沒法再争了,李學士憤憤作罷,正打算行禮告退,就聽得外頭大太監進來禀告:“聖上,國庫那邊又出事了!”

殿裏的人都是一驚,幼帝奶聲奶氣地問:“怎麽啦?”

金公公捏着蘭花指,焦急地道:“您快去看看吧。”

這話是對着幼帝說的。但明顯是說給沈故淵聽的,沈故淵卻是不急,慢條斯理地整了整紅袍,才将幼帝抱起來,往外頭的龍辇上走。

頭一次被人當孩子似的抱,幼帝瞪圓了一雙眼,擡眼就看見後頭跟着的笑眯眯的池魚,不解地歪了歪腦袋。

這兩個人,怎麽跟棄淮皇兄給他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呢?

來不及多想,那龍辇跑得飛快,蹭蹭蹭地就将他擡到了國庫。

“陛下。”沈棄淮早就在這裏了,皺眉拱手行禮,然後讓開身子,讓幼帝看見了那頭的情景。

嘴巴張成了圓形,幼帝驚訝地看着那頭的金山銀山:“這麽多?”

高三丈的金銀山,幾乎要把國庫大門給堵住。

“這不算多。”旁邊的沈故淵淡淡開口:“全部算成銀子,也就八百多萬兩。”

也就?沈棄淮皺眉看向他,沉聲道:“三王爺好像對這筆金銀很是了解。”

“是啊。”沈故淵點頭:“我放這兒的,怎麽了?”

這輕松的語氣,聽得幼帝覺得一定是件小事,跟着奶聲奶氣地點頭學:“怎麽了?”

在場的人全部沉?了,沈棄淮目光幽深,輕笑道:“王爺覺得不該有個解釋?”

“我解釋,你信嗎?”沈故淵唇角的嘲諷又挂了上來:“我要是說,這是我昨晚從太尉府搬出來的,你們信不信?”

後頭站着的楊延玉臉色由青到紫,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一雙眼盯着沈故淵,震驚又懷疑。

是他嗎?怎麽可能是他呢?就算昨晚府裏來的賊人是他,但他也不可能一個人搬走那麽多銀子啊。而且,他怎麽知道銀子的藏匿地點的?

瞧見太尉不說話,沈棄淮抿唇:“凡事要有個證據,王爺何以證明這些銀子是太尉府搬出來的?”

“沒證據。”沈故淵聳肩。美目半阖,下巴微擡:“愛信不信。”

“你……”沈棄淮皺眉:“如此行徑,實在上不得臺面,也算不得您交上來的銀子。”

“還有這樣的?”沈故淵嗤笑:“銀子是我讓趙将軍運進國庫的,出入記錄裏皆有,若是不算我交上來的銀子,那我可就帶回去了。”

開什麽玩笑,這麽大筆銀子,讓他帶走?沈棄淮上前就擋住他,沉聲道:“王爺,凡事都得按規矩來。”

眉梢動了動,沈故淵目光在他臉上掃了掃,驟然失笑:“規矩?”

竟然從他沈棄淮嘴裏聽見了規矩兩個字,真是不得了了。

然而,壞事做多了的人臉皮都厚,沈棄淮完全不在意他的嘲諷,一張臉波瀾不興:“這麽大筆銀子。王爺不交代清楚來處,恐怕就得往大牢裏走一趟了。”

“來處我交代了,找證據是廷尉的事情。”斜他一眼,沈故淵嗤笑:“有了這堆銀子,再反過去找證據,相信也是簡單得很。”

楊延玉終于回過了神,怒斥道:“空口白話污蔑朝廷重臣,這就是三王爺的作風?”

聞言,沈故淵轉頭看向他的方向,往前走了兩步。

不知為何,楊延玉下意識後退半步,有些緊張地看着面前這張絕美的臉。

“我不僅會污蔑朝廷重臣,還會夜闖官邸、踩塌太尉的屋頂、把太尉額頭砸出血呢。”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沈故淵眼神冷冽如冰:“您說是不是?”

對上這雙眼睛,楊延玉突然啞口無言,張了張嘴,嘴皮直抖。下意識地摸了摸額頭上未愈合的傷疤。

這動作看在沈棄淮眼裏,基本就知道了是怎麽回事,微微皺眉,他有些厭惡地別開頭。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人,膽子不大,胃口不小,這叫人一棍子打得全吐了,還不知道收斂。

“行了。”沈棄淮開口道:“銀子先入庫吧,畢竟是國之根本。其餘的,之後再論。”

“可別之後論。”從袖子裏掏出幾頁紙來,沈故淵道:“我懶得很,有件事還是現在說清楚吧。”

衆人都是一愣,沈棄皺眉看向他:“三王爺還有何事?”

“這堆銀子裏,有二十萬兩是今年新銀,刻了官印,來自國庫。”沈故淵展開手裏的紙:“這是太尉府的流水賬本,我撕了這兩頁最重要的,能解釋清楚這二十萬兩銀子的來歷。”

楊延玉回過神,一聽這話就有些慌神,連忙道:“随意拿兩頁紙就說是太尉府的賬本?這有何說服力?”

“誰要說服你了?”嫌棄地看他一眼,沈故淵喊了一聲:“池魚。”

旁邊看熱鬧的小姑娘立馬跳出來,接過賬目,又掏出幾疊東西,一并放進旁邊楊廷尉的手裏:“大人收好,人證已經在廷尉衙門裏了,這是口供和賬目。”

楊清袖咽了口唾沫,幹笑:“又交給微臣?”

“你是廷尉,不給你給誰?”沈故淵負手而立,白發微起:“還望大人秉公辦理。”

八百多萬兩銀子,為何獨獨要先說這二十萬?沈棄淮有些疑惑,想伸手去拿廷尉手裏的東西,卻被沈故淵給擋住了。

“說起來,今日有空,是不是該升堂審理小侯爺和持節使的案子了?”沈故淵睨着他道:“兩個狀師恰好都在。”

“好。”沈棄淮想也不想就點頭:“三王爺請。”

“王爺請。”

一看沈棄淮就是很有自信的樣子,池魚蹭去沈故淵身邊,皺了皺鼻子:“師父,以我對他的了解,他該做的一定都做了,您去也讨不着好。”

“不去看看怎麽知道呢?”沈故淵眯眼:“他厲害,你師父也不是酒囊飯袋。”

是嗎?池魚難免還是擔心。

李學士在一旁看得若有所思,算算時辰還早,幹脆一并跟着去了廷尉衙門。

廷尉衙門裏從沒有辦過這麽大的案子,兩個王爺來打官司,幼帝坐在公堂上頭,四大親王齊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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