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自救

就連傷者的女兒都吓了一跳,趕緊抓住他的胳膊:“你要做什麽?”

“別動,我在救他。”風瑾嚴肅地看她一眼,女孩不知是被他的樣子吓着了,還是從那眼神裏看出信任,不由自主地松開了手。

風瑾手上動作毫不遲疑,簪子畢竟不像針那麽尖利,受力點大,使用起來比較費勁,但他技術熟練,善于使用巧勁,還是順利地将百會穴的皮膚刺破了。暗紅的血從傷者頭頂滲出來,風瑾再次抓住了對方的手腕,感受到脈搏重新緩緩跳動起來,他長籲一口氣。

傷者此時悠悠長出了一口氣,女孩伸手探了一下父親的鼻息,頓時又驚又喜,激動地說:“有呼吸了,爸,爸,你快醒醒!”

風瑾攔住她:“別動他,讓他休息。”

女孩淚流滿面地看着風瑾:“謝謝你!”她此刻也不覺得他長得醜了,反而覺得他的眼睛特別漂亮。

周圍的人都驚訝地說:“活過來啦?”

“這是什麽原理?在頭頂放血也能救人,真是太神奇了。”雖然現在也有中西醫,但是沒聽說中西醫還會通過放血的辦法來救人。

有人說:“看起來像是古裝片裏的中醫,好厲害!”

“……”

風瑾沒有解釋,繼續替對方按壓着人中,他只是暫時将人救活了,至于脫險,那還要進行後續的治療,他現在手頭什麽都沒有,沒有藥,也沒有針,縱使是師父在,也沒法保證能治好。

這時救護飛機從頭頂飛了過來,飛機直接停在了寬闊的路中央,醫護人員将傷患擡上了飛機,女孩臨上飛機前,轉過頭對風瑾說:“大哥,你叫什麽名字?等我爸爸好了,我再來感謝你。”

風瑾擺擺手:“舉手之勞,何足挂齒。去吧,去照顧你父親。”

女孩含淚咬着唇:“謝謝你!”看一眼風瑾,然後擡腳上了直升機。

直升機走了,周圍的人則心情複雜地看着風瑾,有人佩服他能救人,有人則悄悄錄了像,并将他的車牌號給記了下來,萬一要是他延誤了傷者的病情,到時候也好幫警察出一份力。

“少爺,你沒事吧?”陳姨趕緊遞上了掉在地上的帽子,她早就跟着下來了,看見風瑾手法熟練地救人,她并不感到十分意外,因為封家就是醫學世家,風瑾也是學醫的,懂得急救再正常不過了,只是他救人的方法确實令人感到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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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瑾看着陳姨,搖搖頭:“沒事。謝謝你的簪子。”他将簪子遞還給簪子的主人,對方看着那簪子,搖了搖頭:“我不要了。”上面沾了血,她自然不會再戴。

風瑾似乎也明白過來:“陳姨,你按原價賠她錢吧。”

“不用賠錢,也算是我為救人出了一份力吧。”女士有些尴尬地擺手。

風瑾點點頭:“也好,謝謝。”

交警很快趕到了,開始處理事故疏通道路,風瑾還配合做了個簡單的筆錄,這才回家。說是家,其實也不準确,這裏除了風瑾和陳姨,就沒有其他人。房子位于雲海市郊區,是一套帶院子的小樓,這是封瑾父母購置的房産,也是他們姐弟出生的地方,父母去世後便空置了。

封瑾原本是住在上京的封家大宅裏,沒有參加工作的封家子孫,都可以住在大宅裏,一切生活學習開銷都由家族支出,畢業之後家族會根據每個人的工作地點分配房産。封瑾生病之後,在治療完全沒有希望之後,為了躲避他人異樣的目光,便搬到父母留給他的房子裏,過着離群索居的生活。

他當初搬到這裏來,是出于逃避和自暴自棄的心理,風瑾卻挺喜歡這兒的,因為他發現院子內外長滿了各種具有藥用價值的野草。他一下車,也不進屋,直接去了院子裏,陳姨說:“少爺,你去樓上休息吧,我給你準備晚飯。”

風瑾擺擺手:“我出去走走。”

這個房子有十幾年沒有住人,封瑾說要來住,封珏才找人将房子收拾出來,時間緊迫,院子就完全沒有打理了,花園裏草樹叢生,在春夏充沛的陽光和雨水的滋潤下,葳蕤蓬勃,白茅、鬼針草、牛膝、敗醬、青葙、商陸、白英等野草随處可見。

風瑾心中大喜,這東西在別人眼中是毫無用處的野草,在他眼中卻是十分有用的草藥。他随手拔了一些鬼針草、飛蓬、白茅根、黃花蒿、馬齒苋、敗醬草,又在院牆上扯了一把忍冬藤,這些草藥有清熱解毒、活血散瘀、涼血消腫等功效,雖然比不上他那個解毒方子的藥效,但多少也能起一點替代作用了。

陳姨正在廚房裏忙活,看見風瑾抓了一把野草進來:“少爺,你拔草做什麽?”

風瑾看了一下,問:“有砂鍋嗎?将這些洗幹淨了熬點水給我喝。”

陳姨不解地看着他:“少爺,這是幹什麽?”

風瑾也不解釋:“你只管煎就是了,三碗水煎成一碗,小火慢煎。”

“好吧。”陳姨只得點頭,風瑾自打生病後,脾氣就變得更為古怪了,她同情這個自己從小帶大的孩子,凡事也盡量依着他。

風瑾将草藥交給陳姨,自己又出去了,外面可用的草藥還挺多的,他得去找找,看有沒有可用的。風瑾越看越喜歡,這兒真是個寶藏,他在破敗的院牆邊發現了老大一叢杠板歸,這東西消腫解毒止癢的效果奇佳,只是渾身長滿了刺,不好弄,他得找個東西過來割點回去,拿來燒水洗澡。

院牆年久失修,有些破敗,院牆上伸進來一叢雲實,開滿了明黃的美麗花朵。風瑾不禁想起自己小時候,師父叫他去采雲實子做藥,總會被雲實枝條上的刺挂破衣衫,不過他很喜歡雲實,因為它枝上的汁液總會吸引很多色彩絢麗的金龜子,抓了金龜子來,用麻絲系住它的後腿,能嗡嗡飛上好久,那是他小時的玩具。

風瑾看了一下,果然又在雲實莖上發現了金龜子,他心下一喜,準備去抓只來看看,就在他走進的時候,忽然聽見了一聲細細的“喵”。有貓在叫?他驚訝地四處望了望,并沒有看到小貓。

他拉住一根枝條,緩緩拖下來,準備去抓金龜子的時候,又聽見了貓叫,這次叫了兩聲,雖然細細的,但是很清晰,是從牆外傳進來的。金龜子仿佛受了驚,展翅呼啦一下飛走了,風瑾只得放開樹枝,準備去找找那只搗亂的小貓。

他出了鏽跡斑斑的鐵栅欄門,轉到雲實樹叢邊,發現樹根處有一只黑白相間的小貓,非常小,估計才斷奶,正卡在幾根長滿硬刺的樹枝中間,身上還有血跡,看樣子是受傷了,對着風瑾弱弱地叫,別提多可憐了。醫者父母心,哪怕是只小貓,風瑾也充滿了憐憫之心,他看了看周圍,冒着被刺紮了好幾下的危險,終于将那只小貓給救了出來。

小貓估計知道自己處境不妙,有人來救自己,便乖巧地沒有掙紮,任由風瑾将自己抱了出來,安靜地蜷縮在他的手心裏。這只貓非常小,風瑾雙手便能托住,發現它背部腹部有好幾處劃傷,傷口比看起來要嚴重,血跡都有點發暗了,看樣子被卡住的時間不短了。

陳姨看着風瑾出去後又抱了一只小貓回來,十分驚訝:“少爺,哪來的貓?”少爺對小動物從來都沒什麽興趣,他是學醫的,有點潔癖,今天十分反常。

風瑾說:“我在院子外面撿到的,卡在雲實樹裏了,受傷了。”

“雲實是什麽?”陳姨不解地問。

“就是外面的樹。我去給它處理一下傷口。”風瑾帶着小貓上了樓。雖然他對這房子不熟,但他還有封瑾的記憶呢,上樓幾乎是循着封瑾的本能。

因為有封瑾這個病人在,家裏是醫用物品倒是齊全,棉簽、紗布、酒精、鑷子、藥膏什麽的都有。風瑾輕輕地給小貓處理着傷口,也許是沒有力氣,也許是知道風瑾是在救它,這只小貓非常乖順,完全沒有掙紮。

風瑾給貓上了藥,然後找了個盒子,墊了些紗布,将小貓放了進去。他以前也養過貓,七歲起跟着師父學醫,師父喜歡搬家,每到一處都是開醫館,并都會養一只貓,這是為了避免老鼠咬壞藥櫃,所以他對養貓還是有一點心得的。

陳姨上來了:“三小姐打電話來了,問你怎麽出院了。你要跟她說說話嗎?”

風瑾想了想:“好,轉過來吧。陳姨幫我弄點吃的給小貓。”

“诶,好。”陳姨趕緊轉了電話,下樓去倒牛奶了。

人工智能很快将封珏的電話轉了過來,她的身影也投影在了房間裏,便能當面說話:“小五,你怎麽出院了?”

風瑾正坐在地毯上逗弄那只貓:“不想住,就回來了。”

“那你想回上京嗎?”

“不想,我就在這裏吧。”風瑾對這個世界陌生得很,不想去面對封家的那些親戚,而且他在這裏才有機會給自己治病。

“你住在爸媽那兒太偏僻了,要不你搬到市裏來?”

“不去,這兒清靜。”正好這裏方便,還有各種草藥。

封珏說:“要不我跟君昊說一聲,你住到他家去,他也好照顧你?”

風瑾想起了坐在輪椅上的成君昊,他自己都不利于行,怎麽照顧自己,便說:“成大哥的腿是怎麽回事?”

封珏說:“去年出任務的時候傷到了脊椎,下肢癱瘓了,等待做手術安裝機械腿。你看君昊多堅強,他原本是部隊裏最優秀的特種兵,受傷之後不照樣也接受了現實,現在都開始新事業了。所以你的病真不是什麽大事,要相信一定會治好的。”她不忘趁機用成君昊的事跡來鼓勵弟弟。

風瑾對封珏的勸說渾不在意,注意力還在成君昊的病情上:“已經沒有救了嗎?”

封珏說:“已經找全世界最頂尖的神經科醫生診斷過了,也做過手術,暫時是沒辦法了。”

風瑾摸着小貓,低頭沒再接話。封珏說:“哪來的小貓,你養的嗎?”

風瑾說:“哦,我剛剛撿的。”

“你打算養嗎?”

“可能吧。”小貓看起來也才剛剛斷奶吧,還受了傷,目前也沒辦法謀生,那就先養着,看有沒有主人來認領。

封珏聽說他要養貓,心裏有些高興,弟弟對別的事感興趣了,他就不會再對這個世界充滿絕望了吧:“你打算給它起什麽名字?”

這個風瑾倒是沒想過,他低頭看着瘦弱的小貓:“叫雲實吧。”從雲實樹下救來的,叫雲實也不錯,這個名字也好聽。

“挺好聽的名字。那就養着吧。”過了一會兒,封珏又小心翼翼地問,“你打算什麽時候繼續上學。你要是不想去學校,在家網絡授課也是可以的。不然的話,爺爺不會再給你提供生活費了。”

封家有專門培養子弟的家族基金,提供所有的學費和生活費,但一旦終止學業超過一年,家族的這筆費用就要停止了,默認你有能力養活自己,當然,也有不上學不工作的子弟靠父母配偶養活的,但風瑾沒有父母配偶,自然也就享受不到這個福利。

風瑾忽然想起來封瑾還在讀書,自從生病之後,他就休學在家,再也沒有上過課,既然已經到了這個時代,那就盡量要去适應,不過他對西醫沒什麽興趣,還是想從事中醫,便說:“姐,我想學中醫。”

封珏驚訝地說:“中醫?現在沒有專門的中醫專業了,只有中西醫,你要是想學,就只能轉中西醫這個專業。可是你已經大四了,轉專業要重新學起,真的要轉嗎?可能會延遲畢業。”

“嗯,要轉。你幫我吧。”風瑾知道在這個社會裏必須要上學,只有這樣才能拿到從業資格證,否則你醫術再高,也是沒法當醫生的,不像他生活的那個時代,只要你有能力就能勝任。

“好,我馬上回去幫你轉專業。”封珏只有這麽一個至親,對他是相當寵愛的,自殺事件把她給吓壞了,他提的這個要求并不過分,這也意味着他已經振作起來,願意開始新的生活了,她焉能不支持?

“謝謝姐姐!”風瑾挂了電話,伸手撓了撓小貓的下巴,“雲實,以後你就叫雲實吧。”

小貓眯上眼睛舒舒服服地“喵”了一聲。

風瑾微微笑了一下,擡頭看了看四周,自己以後就要開始新的生活了,在這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裏,上天這麽安排,自有他的理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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