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蘇潇潇和徐舟有十幾年沒見，這麽見面，多少有點拘束。

好在徐舟會找話題，從小時候聊到現在工作的事情，氣氛慢慢變得自在。

徐舟看着蘇潇潇，說：“我記得你小時候有點夜盲，現在好了嗎？”

蘇潇潇正喝着果汁，聞言笑着說：“沒呢，估計是好不了了，但也還好，只要不是在太暗的地方，基本也沒太大的影響。”

徐舟想起小時候的事，又笑了笑，說：“我記得你小時候特怕黑，有回全市停電，你爸媽當時又湊巧在外面還沒回來，你一個人在家，我在隔壁都聽見你扯着喉嚨哇哇大哭。”

這事兒蘇潇潇記得。她夜裏看不見，一停電就跟瞎子似的，那會兒才剛六歲，年紀太小，爸媽又都不在家，突然停電，她怕得直哭，抱着娃娃縮在牆角，眼淚止不住地掉，不停喊媽媽。

後來是隔壁的徐阿姨聽見了，來敲門，想帶她去她家裏，結果她聽見敲門聲更怕，哇哇大哭得更厲害，抱着娃娃摸到床上，藏進被子裏發抖。

她一直哭到爸媽晚上九點多從外面匆匆趕回來，一見到媽媽，委屈得眼淚鼻涕一起掉，摟着媽媽嗚嗚嗚地哭了大半夜，一直到後面來電，爸爸去給她買了棒棒糖回來，她舔着糖才慢慢止住了哭。

那晚之後，她連續一個星期天天晚上做噩夢，醒來就要哭着找媽媽，把他們全家人都吓得不行。這樣鬧騰了一個多星期，才終于安生下來。

但從那以後，她爸媽就再不敢單獨留她在家裏，最怕停電，在家裏備了好幾個大電筒。饒是如此，也不敢單獨留她在家，有時候兩個人都撞上出差，實在忙得沒辦法在家裏陪她，也一定會把她送去爺爺那裏，讓爺爺幫着照顧一下。

後來她長大了些，雖然還是怕黑，但至少不會像小時候那樣扯着喉嚨哇哇大哭了。

一直到現在，偶爾提到這件事，媽媽還會笑她嬌氣，說沒見過哪個小孩兒像她這麽嬌氣的。

但是笑完又擔心她一個人在外面，沒人照顧她，每次打電話都叮囑她，不要在外面待太晚，早點回家，睡覺記得給自己留燈，免得夜裏醒來不小心磕着碰着，回頭又哭鼻子。

徐舟突然提起這個事情，蘇潇潇也忍住笑，說：“那都小時候的事情了。”

徐舟笑了笑，開玩笑問：“現在還哭嗎？”

蘇潇潇笑道：“早不哭了，我都多大了。”

一場飯吃下來，聊小時候聊工作，氣氛挺愉快。

吃完飯，才剛過八點，徐舟提議去看電影。

明天周六，現在才剛八點，時間确實還早。

蘇潇潇想着徐舟都請她吃飯了，那電影就她請吧，于是連忙摸出手機，“行，你想看什麽？我買票。”

徐舟笑着道：“我已經買好了，再說，我這做哥哥的，哪能讓妹妹掏錢。”

蘇家跟徐家做鄰居那會兒，兩家經常串門。蘇潇潇從小就長得又漂亮又可愛，性格也好，嘴巴又甜，一見着人，叔叔阿姨哥哥，喊得一溜一溜的，特招人喜歡。

想起小時候，蘇潇潇自己都笑了。不過既然徐舟已經買好了票，那她總不能讓人家退了她重新買，只好說：“那行吧，那下回我請你。”

徐舟笑，“行。”

徐舟買的電影票是最近口碑挺好的一部電影，蘇潇潇之前還準備抽時間去刷，托徐舟的福順道看了，津津有味看完，挺不錯一部片子。

電影散場已經是十點過。

從電影院出來，蘇潇潇準備打車回去，徐舟道：“我送你。”

蘇潇潇問他，“你住哪兒？”

徐舟報了個地名，蘇潇潇聞言就搖頭，“那就別送了，不順路。”

徐舟道：“我約你出來，當然要送你回去，總不能讓你自己這麽晚去打車吧。走吧，我車停在對面。”

電影剛散場，門口一大堆人等着打車，估摸着一時半會兒也打不到車。

蘇潇潇想了下，跟徐舟說了聲謝謝，然後才坐了他的車回家。

幸好蘇潇潇家離得也不遠，十幾分鐘就到了。

下了車，蘇潇潇彎身，對駕駛室裏的徐舟笑着揮揮手，“徐舟哥，辛苦你送我回來，路上慢點。”

徐舟笑着點頭，“嗯，到家給我發條信息。”

蘇潇潇彎唇笑，揮揮手，“行，注意安全，拜拜。”

和徐舟道別後，蘇潇潇才轉身回小區去。

十點半，但大概因為是周五，小區裏還有些人，都在中心花園坐着乘涼。

蘇潇潇吹着夜風，悠悠閑閑地往樓棟裏走。

剛進電梯，媽媽電話就打來了，一接通就問：“潇潇啊，聽說你今天跟徐舟出去吃飯了，怎麽樣啊？小徐跟小時候長變了沒有？長得帥不帥啊？個子高不高啊？談吐怎麽樣？”

“我的天啊！”蘇媽媽那好奇八卦的語氣，聽得蘇潇潇頭都大了，“您問這些做什麽啊。”

蘇媽媽在那頭講，“嘿，我就問問怎麽了，我又沒什麽意思。”

蘇潇潇都忍不住嘆氣了，“沒有最好，就是當小時候的鄰居哥哥吃個飯，您別自己在那兒亂七八糟地腦補一堆。”

“我腦補什麽了，我沒腦補，我不就随便問問嗎我……”

叮鈴一聲，電梯門打開。

“我去——”

“嘿！你這丫頭，你怎麽還罵我呢你……”

“我沒罵您，我哪敢啊我的天，是走廊沒燈。”蘇潇潇哪想到走廊沒燈，吓了一跳。從電梯出來，借着電梯的光，手摸到旁邊的牆壁。

電梯門合上，走廊徹底陷入黑暗。

蘇潇潇在黑暗裏是完全看不到東西的，跟盲人沒區別。她特沒安全感，手緊緊扶着牆，憑着記憶，順着牆根往前慢慢挪。

“啊？走廊怎麽沒燈啊？是停電了嗎？”蘇媽媽在那頭頓時緊張起來，“那可怎麽辦啊，你帶電筒了嗎？看得見嗎？小心點啊，千萬別摔着了。”

“我知道了。”蘇潇潇有點心慌，“媽，我先不跟你說了，晚點打給你。”

蘇潇潇一看不到東西，耳朵就特別靈敏，一點點聲音都能聽見。走廊上呼呼地吹着穿堂風，聽過蘇潇潇耳裏，就放大了好幾倍，眼睛看不見，耳邊又是呼呼的穿堂風，很吓人。

“哎，你別挂電話啊，我跟你說說話，你沒那麽害怕的呀。”

蘇潇潇想着也是，索性開了免提，退出通話界面，回到主屏，将手機屏幕上滑，想把手電筒打開。

她扶着牆往前挪，低着頭去按手電筒，剛把手電筒按亮，還來得及适應光明，突然就猛地撞到個人。

“啊！”她吓得尖叫，手機砰的聲摔地上。

電話那頭，蘇媽媽吓得都從沙發上站起來了，“潇潇？怎麽了？！”

蘇潇潇猛地擡頭，借着手電筒的光，看到周林延站在面前，正皺眉看着她。

她不由得壓低了聲音，“你站在這兒幹嘛呀？吓死我了。”

周林延看她一眼，彎身幫她撿起手機，遞還給她，低低的嗓音，帶點意味不明的意思，“做什麽虧心事了，怕成這樣？”

男人的聲音低低沉沉，格外好聽。蘇媽媽在那頭聽見，愣了愣，“潇潇，你在跟誰說話啊？”

蘇潇潇猛然回神，這才想起電話沒挂，連忙關了免提，将手機貼到耳邊，“沒誰，媽，我先挂了啊，明天再打給你。”

說完，就連忙挂了電話。

挂完電話，才擡頭看着周林延，“大晚上的，你怎麽在走廊上啊？”

周林延看她一眼，說：“扔東西。”

蘇潇潇沒疑有他，哦了一聲，她舉着手機，擡頭望望天花板，“停電了嗎？怎麽沒燈。”

周林延道：“走廊燈壞了。”

蘇潇潇哦了一聲，“吓死我了，還以為又停電了。”

蘇潇潇舉着手電筒，挪到家門口，低頭摸鑰匙出來開門。

打開門，進房間前先把玄關旁的燈打開了。

燈亮起的瞬間，蘇潇潇總算能完全看清楚東西，她不由得松口氣，回頭沖周林延笑，“周總，晚安。”

周林延：“……”

蘇潇潇沒等周林延回應，就自顧進了家門，反手就将門關上了。

砰的一聲。

周林延站在門口，盯着對面被關上的門，皺了皺眉。

蘇潇潇回房間洗了個澡，換了睡衣，剛爬上床準備睡覺，手機就響了。

她拿起來一看，周林延打來的。

這麽晚了，不會要讓她加班吧？

她按開手機，“喂，周總？”

“出來一下。”命令似的語氣，說完就挂了電話。

蘇潇潇盯着被挂斷的電話，愣了幾秒，然後從床頭櫃扯過內衣穿上，掀開被子不情不願地下床，嘴裏還學着周林延的語氣，哼，出來一下。

蘇潇潇走去客廳，打開門，就看到周林延正在走廊弄人形梯子。

她扶着門，望着周林延睜大了眼睛，“周總，你幹嘛呢？”

周林延：“換燈。”

他說着，又轉身回房間，拿了個新的燈泡出來。

“給我照亮。”

蘇潇潇愣怔了幾秒，反應過來，“我家裏有大電筒，我去拿。”

說着就往回跑。

沒一會兒就拿出個大電筒。

周林延踩着梯子上，蘇潇潇站在旁邊，一手舉着電筒，一手幫他扶着梯子，她笑眯眯的，“周總，你還會換燈泡啊。”

周林延：“……裏面線路壞了。”

“啊？”蘇潇潇驀地睜大眼睛，“那怎麽辦啊？”

“雜物間有工具箱，去拿過來。”

“哦。”蘇潇潇應一聲，把電筒放下，跑去周林延家裏。

沒一會兒，裏面傳來聲音，“在哪裏呀？我找不到。”

周林延：“左邊第三個抽屜。”

過了會兒。

“沒有啊……”

“……”周林延無奈，從梯子上下來，走進房間，到了雜物間，就見蘇潇潇趴在地上，腦袋都快要鑽到抽屜裏去了。

他走過去，蹲下身，直接就把工具箱拿了出來。

蘇潇潇擡頭，一臉驚喜，“天，我居然沒看到！”

周林延看她一眼，“眼神不好。”

說着，站起來，拎着工具箱往外走。

蘇潇潇跟在後面，一本正經說：“不瞞您說，我眼神真的不太好。”

回到走廊，蘇潇潇挨過去，又繼續幫周林延舉電筒。

她仰頭望着，“周總，你行不行啊？能修好嗎？”

“安靜點。”

蘇潇潇立刻噤聲。

沒一會兒，蘇潇潇放在客廳的手機響了，她把電筒放到梯子上，說：“我去接個電話啊。”

說着，就跑進房間。

電話是媽媽打來的，蘇潇潇按了接聽，“媽，還沒睡呢？”

蘇媽媽在那頭擔心道：“不是擔心你嗎，家裏是不是停電了？電筒都充着電吧？你自己小心點，眼睛看不見就乖乖待在床上，別摔着了。”

蘇潇潇笑，“沒停電，就走廊上的燈壞了。”

她走出去，到了周林延身邊，重新拿起電筒往天花板上照。

沒注意看，電筒的光晃到周林延眼睛。

周林延：“蘇潇潇，別照我眼睛。”

“噢。”蘇潇潇擡頭，把電筒往旁邊移了移。

又是剛剛那道低沉好聽的男聲，蘇媽媽在電話那頭激動得都從床上坐起來了，“潇潇，你在跟誰說話啊？”

“沒誰。”蘇潇潇給周林延打着電筒，說：“時間不早了，您早點睡吧，我挂了啊。”

說完，就挂了電話，把手機揣進睡衣兜裏。

那頭，蘇媽媽坐在床上琢磨了半天，越想越覺得有問題，回頭跟丈夫說：“诶，你說潇潇是不是瞞着咱們交男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