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白萦靠在窗邊,蹙着眉間,低頭聽着外面的聲音,隐隐的, 她聽到了一些聲音, 雙手抓着窗欄, 纖長的手指因為用力微微發白。

她的面色有些不好,是他們,他們找來了。

因為眼盲,她的耳朵遠比一般人要靈敏, 老遠的地方小聲說話她都聽得出來。

門外響起“篤篤篤”敲門的聲音,白萦知道一定是墨離過來了,每天上午他們一律是要去街上走一圈的,雖然名為閑逛,但是她知道墨離是在找啞叔, 他似乎已經急不可耐的要将她這個累贅交給啞叔了,這樣好拍拍手走人吧。

她的臉上顯出沮喪的表情。

開了門,她的表情立即恢複到正常的樣子,隐隐透着幾分焦慮。

“怎麽了?”墨離看到她的樣子有點奇怪。

白萦緊緊攥着他的袖子, 道:“你是不是偷了人家驢子?官府的人好像找來了!咱們趕緊逃吧!”

墨離一驚, 他的确偷了驢子,而且驢子就系在客棧院子裏,難道有人認出了驢子去報官了?

他快步走到窗前匆匆探頭望了一眼,果然外頭有官兵模樣的人走了過來。

“不好!真的找過來了!”他可不想帶着白萦兩個人一起去坐監牢。何況官府那樣的地方,你進去了可不一定能處得來了。

“你站在這裏別動,我去拿行李!”墨離轉身就走。

白萦點了點頭,乖乖的站在原地。

墨離迅速的拿了包袱又牽了白萦,那些人是從正門過來的,他迅速的找到一處靠着後門的窗戶,那後頭是一片田地,隔着圍牆那些人應該沒那麽容易發現。

“抓緊了!”墨離伸手将她攬在懷中,蹭的一下跳上了窗戶,借着輕功“嗖”的一下從窗戶一直飛躍而下,穩穩當當的落到了地面。

白萦只覺得失重,耳畔呼呼風聲傳來,她意識到墨離居然抱着她從二樓跳了下來,又是新奇又是有趣,臉上露出興奮之色。

“快點走!”墨離拉着她朝着田野深處跑去,白萦只覺得這世間,只剩下那只緊緊拉着她的手了,那手是溫暖的,寬闊的,帶着刀劍的繭子卻又手指纖長形狀優美的。

從他的手心傳來的熱量仿佛擴散到她的全身,讓她的心髒撲通撲通的亂跳,讓她的臉紅的發燒。

她大口喘着氣,墨離終于停下來了,他也察覺這女孩子并不能跑太遠,跑多了就上氣不接下氣。

到了一棵大樹下,墨離說:“我們歇歇吧。”

少女背靠着大樹,喘息不止,雙臉浮着粉色的紅霞,顯出幾分少女的嬌媚來。

“呵呵……”她突然笑了起來,清脆的笑聲仿佛銀鈴般在天地間回響,這樣的笑聲很容易感染人,讓人聽了也跟着心情愉快起來。

墨離疑惑的斜眼看她,只見她笑的很開心,前仰後合。

“你笑什麽?”

白萦開心的說:“我長這麽大,還從來沒有遇到這麽好玩的事情。偷了別人的驢子,從二樓跳下來,在野地裏奔跑,還牽着一個陌生男人的手。我覺得很開心,就不由自主的笑出來了。”

“你到底多大了?”他一直有這個疑惑,在他眼裏,這顯然是一個發育不良的小姑娘。

“十六。”

墨離一愣,道:“真不像,頂多十四。”

白萦不樂意的說:“我都開始說婆家了。”

墨離怔了一下,她的婆家?一個盲女……

他有點不敢想,因為一想,便會往可悲的方向想,但是這樣一個美好聰慧的少女,陷入一個可悲的境界,總是讓人覺得難受的。

果然,白萦說起婆家,神色立即變得失落而彷徨。

“我爹要将我嫁給一個公子,他說那家人身份不低,願意娶我,我應該慶幸才對。可是我知道,那公子已經病入膏肓,那家人聽聞我會些醫術,才打算娶我過門。更令人惡心的是,那公子的病因不是別的,卻是花柳病……”

墨離聽了一陣反胃,她所說的比他所想的要糟糕一百倍。他以為願意娶她的是個沒錢的,想不到的竟是個要死的,還是花柳病。

“那你別嫁給他!”他惱道。

“所以我出來了,跟着啞叔一起。他是我小院的雜工,從小看着我長大,對我很好,就像我的親爺爺一樣。”

墨離側頭看着她的臉:“你打算去投奔哪裏?這裏有親戚嗎?”

“有,”她眉宇間帶着幾絲愁色,“我舅舅在這附近,外婆家也在這邊。”

墨離有幾分詫異。

他突然意識到,方才到客棧尋找他們的人應該不是為驢子而來的吧。

“剛才的人……”

“大概是來找我的吧。”白萦坦白的說。

“那你還騙我?”墨離有些氣。

他早就知道她應該是官家小姐,如今想起那些官府人的打扮,更加确定了這一點。

“你別生氣……”白萦伸出了手,摸索到他旁邊,拉住了他的袖子。

“我被他們找到,還是一樣會被送到那個婆家,早晚結局都一樣,進了婆家,做個活死人罷了。”她哀戚的說。

這些天,她一直是開心的快樂的,墨離第一次看到她露出這樣的表情,心裏也覺得沉甸甸的。

“我想再玩一天,就一天好嗎?”她期待的看着他。

墨離點了點頭,“好。帶你去好玩的地方。”

兩人一直向西走,到了一個地方,墨離問:“你知道這是哪裏嗎?”

白萦吸着鼻子,覺得一股特別的味道環繞鼻端,然而她并沒有聞過這種味道,疑惑的問:“這是哪裏?我聞不出來。”

那氣味真特別,淡淡的香氣,并不濃烈,卻讓人仿佛感覺到陽光的溫暖。

墨離望着眼前一片金色的向日葵田地,對她說:“在你面前的是一片向日葵田,滿目的金黃,能讓人掃去所有煩惱。”

白萦欣喜極了,金色的?那麽多金色的花?

她伸出手去摸到了一朵花,她細細的摩挲着那花兒的柔軟和形狀,摸到了花芯的部位,那裏一顆顆的不知道是什麽。

“這是葵花籽,可以吃。”

墨離拔了幾顆葵花籽剝開遞到了她的手裏。

白萦送到了嘴裏,鮮甜嫩滑,異常的好吃。

他牽着她走在花海裏,這樣一望無際的花海,比之他黑暗的人生,簡直是一個諷刺的反比。

“你從哪裏來?你要去哪裏?”她幽幽的問。

墨離看了她一眼,沉默了半晌,道:“從前我背負血海深仇,仇恨一切,甚至想推翻這個世界。”

白萦驚訝的看着他,雖然看不到卻能感覺到他言語中的戾氣深重。

“後來機緣巧合,我家冤屈得以平複,但是我喜歡的女子卻嫁給了別人。我孑然一身,覺得生無可戀,便到了江南。”

可是他遇到了這個女子,同她相比,他的生無可戀就顯得有些可笑了,至少他有眼睛,有武功,有職位,可以自由自在的游走,有能力改變生活中的一切,而她,注定會被父親送到一個陌生的婆家守着一份沒有希望的生活。

面對這樣的人,他似乎連說出生無可戀四個字的資格都沒有。

白萦想不到他也有這樣一段傷心的心事,幽幽道:“你喜歡的女子一定很美麗很可愛吧?”

“自然。”

他回答的理所當然。

白萦心裏更加落寞,“那個女子很幸福。”

墨離冷笑:“她并未覺得幸福,她很讨厭我。她為了另外一個男子痛哭流涕,卻絕對不肯為我流一滴眼淚。”

白萦蒼白的笑着:“我真羨慕她。”

墨離看着她的臉,說:“好在我迷途知返,總算沒讓她将我恨之入骨。”

白萦笑了:“為什麽要恨?我覺得那姑娘也許看起來很讨厭你,她的心裏卻未必會真的讨厭你。只是她只能選擇一個人,所以她必須要遠離你。如果沒有那個人,她也會選擇你的。”

這是第一次有人這樣跟他說,這樣的說法讓他從前的可笑行為聽起來可以接受一些。

“真的?”他充滿疑惑。

白萦勾唇:“我是女子,比你更了解女子。面對你這樣的男子,任何一個女子都讨厭不起來。”

墨離的唇角浮起一絲淺笑。

“我們該回去了。”墨離說,“你得吃中飯,不然會餓。”

白萦有些抵觸:“我們去另外一家客棧吧。”

他沒有說什麽,那些人既然是官家的人,不管他們在哪裏,早晚會找上來。

他帶着白萦投了另外一家客棧。

夜晚開始下起雨來,外頭電閃雷鳴,天空中的閃電透射在屋檐上,仿佛神怪的怒火一般。

這些日子,鮮少有這樣的天地,他立在窗前,望着重重雨幕發呆。

這時,響起了敲門聲。

他開了門,門外站着少女,瑟縮的抱着自己的肩頭,身上披着一件外衫。

“我有點害怕。”

“咔擦——”一聲響,她驀地往前一撲,撲到了他的懷中。

墨離第一次遇到這樣投懷送抱的情況,有些不知所措。

但事實上,她是真的害怕,并非是為了投懷送抱。

“那你進來待會吧。”他關了房門,留了她在房裏頭。白萦坐在他的床邊,他丢了一個毯子讓她把自己裹好,他繼續站立在窗前,看着外頭嘩嘩下落的雨幕。

下雨很好看,他看的出神。

“你很喜歡下雨?”白萦幽幽的問。

“喜歡。”他伸出手,雨滴落在手心,“我喜歡下大雨,越大越好。這樣的日子,我感覺自己被雨幕包圍,而躲在屋子裏的我,就會感覺到一種特別的幸福感,還有,安全感。”

因為這個世界只剩下他自己,大雨隔絕了別的人,讓他特別的安全和舒适。

“你缺乏安全感。”白萦輕聲說。

墨離愣了一下,他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不過這個女孩子總是那麽聰慧,她說的沒錯,他自己很強大,但是他一直缺乏安全感。

“我今晚就在這裏睡。”白萦接着說。

墨離皺了眉:“不行。”

轉頭,她已經鑽到他的被子裏去了。

她用他的被子裹着自己,只露出一個腦袋:“你怕什麽?我都不怕。我知道我在你的眼裏就是一個小孩,我又盲,你根本不屑碰我一下,對不對?”

墨離喉頭發緊,攥着雙手說:“你要真睡在這裏,我可不敢保證會發生什麽。”

“什麽我都不怕。”她安然的躺下,露出調皮本色。

他有點困倦了,但是那丫頭霸着他的被窩。

“你不敢來睡嗎?難道我是怪獸,怕吃了你?”

他冷哼一聲,徑直上了床,扯過被子,将她擠到了裏面。

“咔擦——”外頭有一陣電閃雷鳴,那閃電刺眼仿佛透過薄薄的窗紙刺了進來。

“啊——”白萦驚叫一聲,從側面伸手抱住了他的腰,緊緊的貼在了他的身上。

他譏諷:“不是我怕,原來是你怕吧。”

白萦紅了臉,沒有說話,她貼着他,異性身上更高的體溫傳過來,沒來由的讓她心跳加快。

她本不能這樣做,更不該這樣做,可是她不由自主的這樣做了。她不是小孩子,不是不知道男女大防,只是對于眼前的男子,知道他們能相處的時間也許很快就消失了,她便想時刻待在他的身邊。

她的臉貼着他的胳膊,輕聲道:“墨離,我想……我很喜歡你……”

墨離心口驀地一震。

“我知道我這樣你會瞧不起,但是我不後悔。”

她伸手摸索着他的臉,支撐起自己的身體,循着他的唇,輕輕的親了上去。

墨離一動不動的任由着她動作,若是尋常的女子,或許他早已扔到了一邊,可是是她……

他就不願意也不能這樣做了。

那吻酥酥|麻的,她的唇很柔軟微微有點涼,就好像一朵花瓣碰觸了他的臉。

沒有那麽大的反應,卻很溫馨很舒服。

如果有一天,她一直陪伴在他的身邊,或許也是很舒服的感覺,可以舒舒服服過一輩子。

不……

他自嘲的搖頭,她是一個瞎子,他不可能有耐心照顧一個瞎子一輩子。

他轉頭時,身邊的女子已經氣息均勻的睡得沉了。

他的眉攏在一起,緩緩的,伸手輕輕的拂過她的臉,她之前白得幾乎透明的臉上現在紅撲撲的,就像可口的蘋果。

他放下了手,少女在他懷中動了動,找了個舒服的位子繼續睡了過去,她睡得很放心,嘴角帶着微笑,好似在做什麽好夢。

第二天客棧樓下,兩人在吃早餐。

白萦低着頭吃自己的粥,不敢擡頭看對面的人,墨離也低頭吃饅頭,經過了昨晚,一種莫名的尴尬浮現在兩個人之間。

這是一種仿佛可以傳遞的氣流,只要一方有動靜,另外一方就可以清晰的感覺到。

“咳咳……”少女咳嗽了好幾聲。

“怎麽了?”墨離問。

“沒事,”她擺着手,“吃的快了。”

墨離覺得她這樣子有點可愛,道:“吃慢點,也沒人跟你搶。”

“咿呀呀……”外頭傳來一陣叫聲,墨離一喜,那是啞巴,他一直都在找他。

他倏然站起來,只見啞巴走了進來,看到白萦異常的興奮和驚喜,在啞巴的身後帶着好幾個官兵模樣的人,其中一個是身着青色錦袍,頭戴玉冠的中年男子,模樣斯文,同白萦長得有幾分相似。

白萦拿着筷子的手一頓,“啪”的一聲,筷子落到了地上。

她轉了頭,臉上擠出幾分笑容:“啞叔。”

“萦萦!”中年男子驚喜極了,“總算找到你了!”

他走過去扶住了白萦。

“舅舅。”

墨離知道這是她的家人找過來了。

中年男子警惕的看着眼前的玄衣青年:“這位公子是……”

白萦忙道:“這位公子将我從江水裏救起,資助我度過了這幾日艱難的日子。”

中年人似乎不信,依然猶疑,懷疑着這個人的用心。

這青年劍眉冷目,看起來并不像什麽樂于助人的好心人嘛。

但是看到白萦神色平靜沒有任何受欺淩的樣子,中年人漸漸打消了懷疑和敵意。

“公子不如去我府衙喝一杯?在下江南鹽都使徐京。”中年人客氣的說。

“不必了。既然白姑娘家人已經找到了,我想我該告辭了。”墨離淡漠的說。

江南鹽都使?這個官職還真是不錯。

白萦的舅舅是江南鹽都使,不知道她家到底是哪個官家?

他心裏只是浮起一絲疑惑,但是并沒有多問。他之前就打算将女孩交給啞叔便算是完了,她到底是訂了婆家的人,他一個陌生人東問西問算的什麽?

他握起佩劍就要往外走,心裏不知為何,有點空落跟複雜。

“墨離——”身後,那女子驀然叫道。

墨離的身體一頓,腰杆挺的筆直。

她走了過來,聲音中帶着哽咽的淚意。

“今日一別,不知此生還有沒有機會相見。”

墨離聽了,轉過身來,看她望着自己,眼眶中滿是晶瑩的淚水,才說一句,淚珠便滾滾的落下來。

她遞過來一個東西送到他手中:“臨別我也沒有什麽東西,這個權給你做個紀念。”

他低頭看手心,是個玉蝴蝶,仿佛手中雕刻而成,晶瑩剔透,盈盈帶綠,蝴蝶栩栩如生,仿佛能飛起來。

“這是你自己雕的?”

“嗯。雕的不好,見笑。着實也沒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

她一個盲女,能雕出這樣的玩意,那得花費多少時間和精力?又得怎樣的天資靈巧和聰慧?

他呆呆的看着那玉蝴蝶,沉聲道:“這是我見過的,最好的玉雕。”

白萦悲傷之中擠出了一絲笑意。

徐都使哪裏看不出來,但是一個訂了夫家的姑娘怎能對着一個男人哭哭啼啼,像什麽樣子?

他闊步走過來,擋在了白萦跟墨離之間,拱手道:“公子好走不送,是否需要馬匹,我這就撥調一匹給你可好?”

這是變相的逐客。

墨離看了女孩一眼,驀地轉身,大步的向外走去。

白萦頓時用帕子捂着臉,淚如雨下。

徐都使拍着她的背,道:“你也是大姑娘了,為何還這般頑皮?你父親和母親在京中必定等的焦急萬分。你嫁的人不管怎樣,好歹是英侯家的大公子,即便那大公子将來沒了,你也是夫人的身份,女子嫁人都是這樣,身份最重要,懂嗎?”

白萦沒有做聲,只是遙遙的望着他離去的方向,心中仿佛一把刀子在攪動般,疼的抽痛。

他到底是走了,沒有一絲留戀。

白萦自嘲,她只是一廂情願罷了,于他而言,又有什麽關系?她這樣的人,到哪裏,都是個累贅而已。

父母都已經将她棄了,她還能指望別人嗎?

墨離站在對面酒樓的二樓欄杆後,他看到徐都使帶着白萦從客棧裏出來,出來便有馬車接着,啞叔跟着馬車一起走。

鹽都使府距離這裏大約有五百裏地,在縣城裏頭,這些天之所以沒有碰到啞叔,大概他知道鹽都使府的位子,焦急的去找徐都使去了。

找到徐都使之後,人多自然好辦事,很方便的就在這個集鎮找到了白萦。

他低頭看着那馬車,隐隐的,那車簾被女子挑開,她茫然的向外望着,不知道在找尋什麽。

他在二樓看她的馬車,可惜她根本就看不到他。

她的馬車漸漸遠了,墨離回到了酒桌上。

“客官,要什麽酒呢?”菜上了一桌子,小二來問酒。

“上竹葉青吧。”他頹然坐在桌邊。

“多少呢?”

“三壇子。”

小二驀地瞪大眼睛,這桌子上,只有這一位客官呢。三壇子酒,給誰喝?祭神嗎?

他疑惑的撓頭去下面擡酒去了。

酒來了,好大三壇子。

他傾倒了一大碗,拿起便往口裏灌去。

他該高興吧,總算把這個大麻煩交出去了,他又可以自由自在一個人在江南游走。

可是,心底偏偏不讓他暢快,又浮起一絲複雜的情緒,就好似丢了什麽東西一樣,空落路的難受。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他哈哈一笑,又倒了一碗,驀地往口裏灌去。

隐隐的,似乎眼前浮現出羊腸古道上,一個素衣的清秀少女騎着青驢,臉上帶着純真的笑容,緩緩的向他走來。

她笑着說:“墨離,我很喜歡你呢。”

他伸出手去,那情景頓時如同煙霧一般消失……

☆、番外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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