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火焰和愛情
“嗷嗚-”“嗷!”,在亞種狼人的突然襲擊下,零散的黑狼部族也根本讨不得什麽好處,他們彼此的領地有距離,也多是獨自居住,而那些亞種狼族就如同潛伏進來的暗哨,将一對對、一頭頭索沃狼人逐個擊破。
等到黑狼族終于在狼王的召喚下集結起來的時候,已經損失了近小半的成員。而那些被圍攻而死的狼人,都被他們拖拽着,喪心病狂的堆砌在姜百靈家門口不遠的空地上。
身體被咬斷、被撕破,宛如一個殺戮試煉場。
“呼哧-呼哧-”
他能聽到自己急促的喘氣聲,火焰鼓動氣流的聲音在他耳中無限放大,明明身後是同族與異族的膠着大戰,他眼中卻只有那片紅色。
一定要等着我。
“嗷!”一只雜毛狼朝他撲過來,血盆大口泛着惡臭,鋒利的牙齒對準了他人身的脆弱,似乎把他當成了今日的獵物,大灰猛地就地一滾,後腿一蹬瞬間反撲過去。
他們互相猛撲着厮打,稍有不慎,雜毛狼就被大灰一口咬住了耳朵,血腥濺了一地,他尖利的嘶號着,吸引來了更多附近的亞種狼族。
“呼-呼-”大灰被包圍了,他被迫一步步後退,身後是熾熱燃燒的山洞口,身前卻是越聚越多的異種。他們互相嚎叫着,像在傳達什麽思想,渾濁的眼珠子瞪着他,身上或多或少都沾了血跡,但這些殺戮似乎更能點起他們戰鬥的*。
他不能再拖了。山洞口已經被燒的漆黑,火焰阻擋了狼的入侵,也在威脅姜百靈的生命。
就在面前的一只亞種兇狼流着口水要撲過來的時候,一根被燒着的樹枝被從後丢了過來,正好砸在那狼身上,他一瞬間被燙的嘶叫一聲,猛地一頭紮到了地上瘋狂翻滾着。
那些狼被火吓到了,又一下子分散開,然後并沒有停歇,接二連三的火焰樹枝被扔過來,卻都像槍子一樣,專門找着他們站立的地方丢。
你完全無法預料一個生靈對于未知事物的恐懼。熊熊燃燒的山洞火焰門已經讓他們望而卻步了,這忽然而來的着火樹枝就像是打火機,一下将山洞外因為秋季幹枯而失去水分的樹枝和草葉點燃,不過幾秒鐘功夫就多了無數燃燒的小火堆。
“嗷嗚!”一匹亞種狼仰頭嚎叫着,似乎是要召喚他的隊伍離開這裏,他才剛叫了一聲呢,忽然從身後撲出來一個身影,瞬間将他壓在了下面。
陰陽眼不知道什麽時候撲過來,兇狠的咬住他的脖子,只是這頭黑狼力氣大,掙紮着想要折過腦袋反咬她,他四條腿亂蹬,陰陽眼被他刨出來的土潑了一臉,沙土進了眼睛,在差點失力的一瞬間,身下的雜毛狼忽然不動了。
“呼呼-”大白狠狠的咬在這亞種狼的脖子上,鼻頭皺起發出呼哧呼哧的兇狠聲音,死命的抓着他的身體不放。陰陽眼直起身來蹭了蹭眼睛,見他還不放開,又舔了舔大白的臉,他這才松口,而那亞種狼早已沒有聲息了。
“嗷嗚!”大白仰頭嚎叫一聲,他身後還有一堆撿來的木枝,鴛鴦就守在他身邊,只要有亞種狼再敢靠近,他就會将木柴燒着了扔出去。雖然威力不大,但可以在山洞前鑄就一道防線。
然後因為越來越密集的火堆,幾乎所有的亞種狼都在朝外圍遷移,這一塊土地算是被放棄了。
大灰趁着它們戰鬥的間隙,飛速奔到了小溪中,他猛地躍了進去濺起一圈水花,皮毛被打濕以後沒有停歇,又一下子爬了出來,以最快的速度奔了回來。
大白正在朝外面最後幾頭亞種狼揮舞火把呢,就見到一道灰色的身影倏地穿過面前,然後一躍消失在火焰中。
‘你瘋了!’他稍微一愣神,那幾頭狼就逼近了些,陰陽眼一下子沖到他身前龇牙咧嘴的吼叫,與那些亞種狼對峙着,‘別管他了!’
但是大白好像根本就回不過神來,他手裏的木柴掉到地上,難道他是真的瘋了?
而這邊大灰盡管将皮毛打濕了,焚燒的熱度也依然可以穿透他的皮膚,他能感覺到身體被燒焦時的劇烈痛楚,這時候他恨不得自己可以痛到麻木而暈過去,但是腦袋裏的一根弦始終緊繃着,你不能。
“百靈!”大灰猛地躍進來,然後一翻身立刻變身為人,焦濃的煙塵叫他猛烈咳嗽起來,熏的他根本睜不開眼,“百、靈……”他跪在地上摸索着,眼睛、鼻子、耳朵全部失靈,他找不到她了。
地表的石頭都被燒到熾熱,姜百靈已經完全喪失了思考的能力,她只是用力捂住自己的口鼻,靠着濕布過濾過來的一點點空氣勉強呼吸,呼吸道發出呼和呼和的聲音,像拉風箱一樣。
她覺得自己要死了,她面前甚至開始出現白光和幻像的時候,一雙沾了水的微涼的手摸到了她。
那雙手把她一下子拉回了現實。
‘嗚嗚-嗚嗚-’他不能說話,于是就用自己還滴着水的臉摩擦她的五官,他看不清,于是就只能靠手來感覺她的身體。
幸好,她還有熱度,她的胸腹還在動,她還掙紮着活着。
因為他的懷抱,姜百靈的意識清醒了三分,但身體就如被拷上了千斤重的鐐铐一樣難以動彈分毫,她能感覺自己掉在地上的皮子被他撿了起來,然後重新裹到了身上。
‘嗚嗚-’他用皮子包裹住她的身體,再将她緊緊抱在懷裏,他讓她腦袋埋在他胸膛裏,然後大灰站起來了。
他沒有變身為狼,就靠着兩條腿走向了唯一有光亮的山洞口。別怕,百靈,我帶你出去。
“嗷!”大白聽到身後一陣凄厲嚎叫,卻又立刻戛然而止,他猛地一回頭,就看到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倒在山洞口的地上,身上還散發着煙氣和焦糊的味道,像是烤焦的肉。
“!!”但是他知道那絕不是羊肉啊!
這一天,火焰,幫助黑狼王族群驅趕了亞種狼族,第一次,來自大自然的這種可怕的力量幫了他們一把。如果說這些亞種狼群是地獄的鬼怪,那麽黑狼族就是來緝拿妖怪的天兵。
還活着的狼族們趴伏在山洞前的平地上,有些被咬的禿了皮毛,有些腦袋上還在流血,但是他們都一動不動的,靜靜地看着那地上堆滿的狼人屍體。
山洞裏的這場火一直燒了整整一天,直到夜幕降臨的時分才慢慢熄滅,和夕陽一起墜入夜空。
姜百靈家門口那裏原先起火的地方已經只剩焦黑荒蕪的土地,一點植物都沒有了,這麽看過去倒像是貧瘠的荒原,沒有一絲有生機的跡象。
寂靜而悲涼的一夜。
姜百靈是被臉上冰涼的水流弄醒的,“咳咳咳!”她翻身劇烈咳嗽起來,感覺肺泡裏都落滿了灰塵,像被塵封多年的舊家具,一直撕心裂肺的咳了好一陣,她終于發現身邊有人。
鴛鴦和大白兩個人髒兮兮的蹲在她面前,她手裏還捧着一個燒裂口的陶碗,一看就是從山洞裏拿出來的,而那些菜園子、籬笆、柴門,她辛苦的心血全部都消失了。
姜百靈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哈……啊……”她努力捏着嗓子,那裏卻好似銅鏽住了一樣。
鴛鴦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她,她身後,僅剩的幾十頭的狼人都趴在那裏,像在召開一個哀傷的儀式,而最為罪魁禍首的黑二和那些亞種狼族的屍體,都被扔到了火堆裏燒成灰。
他們相信被大自然的使者焚燒殆盡,是對他們最高的懲罰。而同族的屍體,則會被好好安葬在樹木之下,得以與植物永生,重回族群故鄉的懷抱。
好奇怪,姜百靈腦袋還悶悶的,像個敲不出聲音的陶罐,她看着這些狼怎麽感覺有哪裏不對。
“大…灰呢……”她忽然想起來了什麽,用力掙紮着爬過去抓住了鴛鴦的手,“大灰……”她的聲音像破鑼一樣,嘶啞難聽極了,但是鴛鴦沒有掙開,而是還用那種眼神看着她。
她旁邊的大白看不過去了,伸手要把她拉起來,姜百靈的眼淚一下就出來了,“大灰……大灰呢……”她甩開他們的手,往山洞裏爬過去,“他在……在哪……”
但是焦黑一片的山洞中什麽也沒有,漂浮的灰燼像死亡的精靈在晨曦微露中舞動,姜百靈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眼淚一滴又一滴落下來,在她黑漆漆的臉上劃出一道道水痕。
“呼-”陰陽眼走過來拍了拍她,指了指不遠處的小溪邊,然後,她看到了什麽。
小溪邊的土地上鋪着幾塊新鮮的綠色寬葉,上頭躺了一個人。
“大……灰?”
他身上那是什麽顏色,又紅又黑的仿佛外星人一樣,姜百靈想要嘲笑他的,但是眼淚卻越流越多,然後逐漸模糊了她的視線。
“哈……咳……”她想要叫他的名字,但是卻劇烈咳嗽起來,喉管裏有濃郁的鐵鏽味道,她把臉伏在地上,手指伸過去,卻不敢碰他。
別怕,別怕,她這麽告訴自己,她用顫抖的手背擦去臉上的淚水,然後輕輕撕下一塊衣袖打濕。
他臉上尚算完好,只有一塊地方有紅色的燒傷痕跡,而且他大概是在沖出來的時候披了皮子,上半身的傷情較少,只是那雙腿……
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硬生生憋回了那些眼淚,她不斷告訴自己要冷靜、再冷靜,大灰不喜歡看她哭。
她将他的頭部放低,腳部墊高,她把大灰的腦袋歪向一側,以免發生嘔吐的時候穢物被吸入氣管或肺泡內導致窒息。
她用涼水沖洗他的身體,但是胸口和臉上的部位就用沾濕的布巾輕輕擦拭,陰陽眼替她找來了止血草,她不知道這個對于燒傷有沒有作用,但她還是全部搗碎了敷在了他身上。
他已經失去意識了,連她這樣動他時都一動不動,原本俊俏的眉眼安安靜靜的閉上,她忽然害怕起來,“大灰……”
“不要丢下我。”
66.止血草
這一場死鬥,就如同徹底将索沃狼人部族清洗了一遍,留下的那些不是勇猛無匹的、就是聰明詭谲逃過一劫的同族。
而作為侵略方和攻擊方的亞種狼人呢?不過是落了個被驅趕至更遠森林的下場, 他們的力量與黑狼族相比稍顯勢弱, 盡管有一個偷襲的先機, 卻還是被壓制住了。
因為弱肉強食,是自然的法則。
好像這一夜之間, 所有的事情都變了樣子, 原本郁郁蔥蔥的森林成了焦黑荒蕪的野地, 她再也不能找到哪怕一點的生機, 沒有了鳥兒, 沒有了羊和鹿, 就連存活下來夾在石縫中的雜草,也逐漸枯萎了。
這一場蕭瑟的秋,終究是裹挾着無數狼族的生命, 悄悄飛上了天空。
姜百靈卻覺得很滿足,因為一切都沒有比她想象的更糟,起碼他們倆都活着, 大灰還緊咬着一口氣撐在這世上, 他們一直在一起, 誰也無法把他們分開。
“你怎麽會離開我呢,我知道的,你舍不得我。”她趴在床邊用指尖沾水塗抹他幹裂的唇瓣,他昏迷了整整兩天三夜,期間他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好像成了一個沒有痛覺的植物人。
大灰的兩條腿大面積燒傷,越靠下越是嚴重,雙腳更加慘不忍睹,姜百靈每次給他換藥的時候,都要掙紮好久,仿佛痛在他身上比她自己還要難熬一樣。
從第二天開始,他原本流血的傷口就開始潰爛流膿,他唯一的反應,大概就是她在清洗膿水時,身體會微微顫抖一下,好像這還表明着,他還有知覺,他還會痛。
“大灰,你是不是要醒了?”她用小勺将混着果汁的清水一點點給他喂下去,雖然大半會流出來,但只要她摸摸他的喉結,他也會或多或少的喝進去一點。
家裏的存糧燒光了一大半,不過她挂在床附近的熏肉和放在大陶缸裏的植物還有一些。大白和鴛鴦每日會來看他們一次,大白會捎帶來幾條分割開的鮮肉,姜百靈原本不要的,不過想到大灰現在吃不了幹肉,還是收下了。
她每日就給他喂些熬爛的肉糜和果汁水,保證他身體基本的營養需求,但是一直這樣過了四五天,他還是迅速消瘦下去,原本線條流暢的肌肉都清減許多。
“大灰,你醒醒啊。”
她輕輕捶打他的肩膀,他昏迷了幾日,她的眼淚就流了幾日。明明以前也是一個人和自己說話,為什麽現在卻這麽孤獨又可怕?大概,是因為少了他的呼呼聲吧。
姜百靈輕輕躺到他身邊,虛虛摟着他的胳膊,他身上現在全是草藥和膿血的味道,實在算不上好聞,但她還是把腦袋湊過去了,埋在他肩窩裏,像一只缺乏安全感的小獸。
“大灰,我想你了。”
在第六日的時候,她用光了所有的止血草,那些全都是大白和鴛鴦從四處采來的,因為別的狼族也有許多身受重傷,這些草在這幾日間迅速在森林裏消失了蹤跡,姜百靈不得不徒步到更遠的地方去尋找。
但是姜百靈現在一點都不害怕,她帶着幾把淬了辣椒水的匕首和石頭刀上路,一路上只要看到有用的認識的植物,都會割下來丢進背簍裏。
人們常說女人最堅強的時候是母親,但是他們有時候會忘了,女人本弱、為愛而強,當她的心堅硬的像石頭一樣時,任何暴力都無法破開她。
她不止一次遇見過成群的牛角鹿,長着獠牙的野豬,他們任何一個,都是比姜百靈強壯幾倍的動物,但是她沒有一次退縮的,不管是再深再可怕的樹林,她也會毫不猶如的進入。
“呼……哈……”她彎腰扶着樹喘息,這附近所有的止血草都已經被她采光了,這一次她選擇一直沿着東邊走,大概半天以後終于來到了一處熟悉的地方。
她初來此的第一天,曾經走到過一處山崖,往下便能俯瞰這世界一角的壯麗景色,大河與草原,流動與停歇。
而現在,她又重新回到了這裏。但是此刻吸引她的不是美麗的風光,而是山崖下的一塊凸起之地,上面綠油油的長着些什麽。
“姜百靈,我覺得你可以去申請參加奧運會。”她自我寬慰着,從樹叢裏扯出來幾根藤條,然後牢牢紮在自己腰上,她站在崖邊往下看,“不過奧運會有攀岩嗎?”
崖邊風很大,呼呼的吹亂了她的頭發,姜百靈将藤條的另一頭捆在樹上,她往後拉了拉,挺結實的。不過不結實她也沒有辦法了,因為她必須要下去。
粗略估計,這座山崖有幾百米高,如果摔下去的話,就會變成肉醬吧。她哈哈笑了一聲,然後毫不猶豫的蹲了下來,當一只腳探出懸空的時候她忽然平靜下來,周圍什麽聲音都聽不見了,唯獨自己那顆劇烈抗議的心髒,它好像在說:我受不了了,我要死了!
你還不能死啊,姜百靈這麽告訴自己,她大概一輩子都沒有這麽靈活過了,她兩只手緊緊攀附着崖邊凸起的石頭,一點一點往下挪去,小心翼翼的像一只貓。
其實這片止血草生長的崖壁沒有電視中演的那麽陡峭,這是一大塊橫插在山壁中的石頭,呈大致三角形狀,她這麽一點點爬下去的時候,只要不歪到一邊,就是處在石頭上方的,不至于掉到崖底去。
“加油加油,就要成功了。”她低頭就能看到那些止血草在向她招手,好似距離很近,但是想要伸手的時候卻怎麽也夠不到,眼看天色都暗下來,姜百靈有些着急了,她開始加快速度往下攀爬。
但是就像人無法預知你下一腳是不是會踏入懸空一樣,她原本踩住的一塊泥土忽然松動,然後整個人忽然下落,“啊!”
她尖叫一聲,雙手胡亂抓着,等到腰上傳來一陣拉力,她才算停了下來。
她的手指死死摳住岩縫,血絲混着髒兮兮的泥土糊在手背上,她兩只手臂都用力到顫抖,陡然的失重會把人吓暈,但是此刻她卻沒有眼淚,她的眼睛幹澀到疼,似乎在他身邊時就已經流幹了這一整年的淚水。
“我不會死的。”她仰頭看着那顆血紅似火的太陽,然後咬牙開始往上爬,手指被岩石擦破了,手肘、膝蓋也都是細小的傷口,被粗糙的皮子一摩擦,又疼又辣讓人恨不得一頭撞向石壁,但是她忍住了。
有崖居的鳥兒盤旋在她身邊,尖銳的鳴叫着像是發現了入侵者,姜百靈害怕它們用爪子和喙來攻擊她,在鳥兒飛過來的時候總會埋首伏在石縫中,等它們飛的遠了再繼續往上爬。
這麽一點點,一寸寸的挪動,在她嘴唇幹燥到咬破的時候,姜百靈終于攀上了崖壁。
這一趟困苦艱難極了,但是值得欣慰的是那裏的止血草從未被人采摘過,她滿滿的裝了一草簍子,大概可以再給大灰堅持個十幾天的用藥。
我必須快點回去。
頭頂的月亮升起來了,太陽像是終于撐不住一樣滾回了老家。姜百靈從地上爬起來,踉跄着扶着樹往前走,天色越黑森林裏越是危險,她沒有攜帶火種,如果在夜晚迷失了方向,她就回不了家了。
她循着森林裏彌漫不去的焦糊味道往西邊走,那些沒有枝葉掩蓋的光禿禿的樹幹,在白天看已經尤為恐怖了,到了漆黑的夜間,幾乎就像是鬼怪的影子。
偶爾有夜行的狼族出來活動,看到她都靜靜的凝視着,沒有一頭上前打擾,姜百靈深一腳淺一腳跌跌撞撞的前行,幾次被老樹根絆倒摔在地上,都只是一聲不吭的爬起來拍拍膝蓋繼續走。
可是時間一長,她還是迷路了,身體像被捶打了千萬遍的鐵劍,她覺得不是自己要被煉成,而是要被打折了。身上四肢無處不在疼痛,耳邊呼呼的風卻沒有絲毫溫情,肆意搜刮着她的熱度。
她分不清方向了。
“大灰,大灰……”姜百靈蹲在一棵老樹下抱住自己的膝蓋,眼睛又酸又澀,臉頰冰涼冰涼,她感覺自己身上薄薄的皮子已經不能抵禦風寒,她快要和這老樹融為一體了。
“大灰……”你要是見到我,是不是會嫌我又老又幹了,就像這樹皮一樣?她摸摸自己的臉,掌心的傷口讓她疼的嘶了一聲。
“嗷嗚~~”就在出神的時候,忽然一聲熟悉的狼嚎讓她擡起了頭,這是出現幻聽了嗎?然而接二連三的,這狼一聲又一聲的叫起來,聲音嘶啞,看似用了渾身的力氣,卻不間斷,像在呼喚什麽人。
她像被蠱惑一樣爬起來,用力循着聲音發出的方向跑過去,明明漆黑的森林沒有光,她怎麽像是看到光亮了呢。
那是他們家裏的火光,而前方黑魆魆的樹幹影子下面,似乎趴伏着一個人,姜百靈猛地頓住腳步了。
他是從山洞裏爬出來的,赤粿的身體上沾滿了灰燼,下身被繃帶纏住的部分因為和地面摩擦滲出了血跡,她看着他辛苦的用手肘撐着地一點點爬出了洞穴,往森林裏挪過來,身後拖拽了長長一道的痕跡。
“大灰……”她看到他忽然停下動作,聲嘶力竭的叫喊起來,“嗷嗚!” “嗷嗚……”
他努力朝她伸出手來,高高的舉着想要夠到她。
姜百靈腦內的那根弦一下就崩斷了,她倏地飛奔了過去,一把抱住了他,冰涼的臉上劃過的是什麽熱乎乎的東西,她早已看不清了。
“百靈,百靈。”他把臉埋在她肩窩裏不斷嗅着,雙臂摟着她,像是親吻失而複得的寶貝。
到這時她才終于痛哭出來,憋了好幾日的痛苦與崩潰好像一下子釋放,盡數傾瀉于這個完全不會說話的男人身上。
還好,還好,你沒有我離我而去。還好,還好,我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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