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納悶

“本宮這脈象如何?近日動了肝火,可會傷了根本?”

榻上的蘇明珠微微露出一截凝脂般的皓手,目燦點星,一派的坦然,仿佛不知道趙禹宸是在故意戳穿她,只當眼前這太醫當真只是單純來為她診脈治病似的。

蘇明珠的确是不擔心,上輩子因為身體的緣故,她活了十八年,倒有一多半都是在醫院裏度過,頭疼頭暈這個毛病,就算在有諸多先進儀器輔助的後世,也是出了名的疑症難症,誰也無法斷言真僞的,更何況是眼下這麽隔着帕子摸脈?

除非太醫背着良心,否則,誰也不能斷言她這被“氣的頭暈”的說法是假的!

趙禹宸提拔起葛太醫,是因着他性子坦實憨直,從不會說謊推诿,可偏偏也就是這麽一副“憨實”的性子,叫他壓根沒有想過他應該知情識趣,順着之前的示意一口咬定貴妃故意裝病,他鄭而重之的細細診過了蘇明珠的脈象,雖然看出了蘇明珠的身體健康的很,幾乎比他所有診過後宅女眷們都強些,但對着蘇明珠堅持說自個生氣頭暈的事也的确未曾懷疑,只又仔細問過近日的衣食起居之後,便很是坦然的起了身,躬身請罪道:“恕臣醫術不精,診不出病因,只是娘娘身子康健,這頭暈之症雖小,卻也不可輕忽,還是需請名醫聖手好好瞧瞧才是。”

倒是蘇明珠,看這眼生的太醫目光認真,竟是當真在為了她這“病患”考慮一般,反而生出了幾分愧疚,連忙叫白蘭去扶了,又起身誇贊道:“大人醫術精妙,依本宮瞧,倒反而強過太醫署裏衆人許多。”

說着,蘇明珠便忍不住記起了這一切的始作俑者,轉過身,瞧了案後的趙禹宸一眼,便冷笑一聲道:“不像是有些人,自個本事不濟,反而疑心是旁人裝模作樣呢。”

這話好像說的是太醫,但在場的誰聽不出她是在故意嘲諷陛下?守在門口的白蘭與魏安聞言後約好了一樣的諾諾低頭,沒敢去瞧陛下這會兒的面色。

也只有一個情商感人,憨直到萬裏挑一的葛太醫丁點沒察覺情形不對,聞言很是不贊同的皺了眉頭:“醫術不精且罷了,這般推诿,實在不妥!”

這話一出,原本就有些尴尬的趙禹宸面色越發的複雜,他看着滿面嚴肅的葛太醫張了張口,默默念了一句“是朕親手提拔的純直之臣,純直之臣!”這才好不容易将一口郁氣咽了,仍舊作出了一副不為所動的威嚴神色來。

倒是蘇明珠忍不住的噗嗤一笑,越發覺着這個以前從未見過的太醫實在是個有意思的人,但怕連累了他,也只叫白蘭上來将太醫送了出去。

出了這麽一樁事,再往蘇明珠身前三步之內去聽心聲,就多少顯得不怎麽對勁了,不過再回去轉身回書桌後坐着也有點莫名,趙禹宸立在原處輕咳一聲,正尴尬間,外頭的薔薇便端了一方放着茶盞的山水漆盤,低着頭,身姿搖曳的行了進來。

正在原地有些無措的趙禹宸見狀幾乎有些松了一口氣,連忙轉了方向,朝着薔薇的幾步上前,親自從那盤上伸手将茶盞接了過來,放在外人眼裏,倒有些像是多迫不及待似的。

薔薇微微吃了一驚,待趙禹宸端了茶盞用了一口,便微微屈膝,雙手重将漆盤捧起,重新接回了茶盞,便微微低了頭,擡着眸問道:“這茶,陛下可還要吃?可要将茶為陛下擺到桌上?”

對着趙禹宸,薔薇的這句問話格外的輕柔,竟是比素日裏伺候她時更添了十二分的嬌柔刻意,蘇明珠微微蹙了眉頭,順勢擡眼,便也發覺了薔薇今兒個穿了一條碧水裙,腰間紮了一條蜜耦合的銀邊絲縧。薔薇原本就很擅長各色衣物佩飾的搭配,這麽一身雖不名貴,卻将腰間紮格外纖細,恰到好處的顯出了她的好身條來。

再想到昭陽宮裏四個小宮女,素日裏也就數她最是“上進,”蘇明珠的面色更冷,不待趙禹宸回話,便冷聲打斷道:“行了,陛下不喝茶,退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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薔薇面色一變,不敢多言,立即福身退了出去。

蘇明珠見狀擡頭,看着一身長衫素服,更顯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的趙禹宸,心下卻是依舊覺着不痛快,也一并眼不見心不煩一般開口趕了人:“臣妾身子不适,就不留陛下了!白蘭,送客!”

身為妃嫔,蘇明珠此刻,不論是神情态度,還是這“送客”的言行,都十分的不合規矩禮節,白蘭瞧着心內都暗暗的擔心,一時間不敢妄動,唯恐主子這般任性再惹得陛下動怒,雖說看在蘇家的面子上不會當真如何,但這“禁足抄書”的次數多了,也總是些麻煩。

但叫白蘭沒有想到的是,陛下面上除了有些莫名與驚異之外,卻是并沒有如往常一般動怒,也并沒有追究主子的失禮,愣了片刻之後,竟也當真面色平靜的順着主子的意思走向了門口!

眼看着陛下都已走到了門外,白蘭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急步上前跟了出去,好容易在殿門前才追到,便福下了身,按着方才蘇明珠的吩咐算是恭送。

不料陛下瞧見了她後,便又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忽的停了下來,朝着她走過來昂首道:“朕原本想着,貴妃既是病了,那一百遍《女則》便免了,不過今個看來她精神好得很,那便叫她接着抄罷,朕過幾日便來查!”

白蘭規規矩矩的應了,心下卻暗自納悶:【這話,您方才怎的不親自與主子說?】

白蘭離得近,趙禹宸将這句心聲聽得清清楚楚,一時卻有些無言以對,頓了頓,只幾乎有些惱羞成怒成怒一般甩了衣袖,留下一句:“回去告訴你主子就是!”說罷,也不待白蘭反應,便龍行虎步往外去了。

出了昭陽宮,一路毫不耽擱的回了乾德殿,趙禹宸才剛剛在堆了滿桌的折子前坐下,魏安得了信便上前禀報,只說是外頭董淑妃求見。

魏安方才便已出去打聽了一遭,這會兒小心回道:“只怕是聽說了太後娘娘要免去淑妃協管宮權的事……”

若是從前,趙禹宸倒也不會多想,但他此刻擡頭看了看天色,卻是忽的忍不住算了算,從他從壽康宮出來,才隔了不到半個時辰,淑妃那便已得信來了他跟前,關雎宮這消息,倒的确是快的很。

“就說朕忙得很,叫她回去,等有了空,便去關雎宮裏看她。”趙禹宸的面色露出幾分淡漠,魏安正待答應,外頭便又有傳話內監上前,禀報道董太傅的傷寒已然大好,想要進宮來,叩謝陛下的遣醫送藥之恩。

聽到從小為他啓蒙的恩師董太傅,趙禹宸立即道:“今日天晚,便不必折騰,魏安,吩咐明日在望鄉臺備好酒宴,請太傅一聚,國夫人也一起,算是家宴。”頓了頓,趙禹宸想到什麽,又垂了眼角補充一句:“吩咐淑妃,明日也一道作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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