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亡命之徒
“真的對不起,那時候,我幫不了你。”
走一路回來,他的耳朵快要給她的道歉磨出繭子了。
林希将她放到了沙發上,居高臨下地睨着她,燈光投影在他的發梢間,掩映着他略帶困惑的眼眸。
良久過後,他輕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都這麽久了,還記着呢。”
林希坐到了她的身邊,神色複雜地看了她一眼,聲音很柔,全然不似平常張揚跋扈。
“還那麽小,我怪誰,都怪不到你的頭上。”他撓了撓她額間的劉海:“別想了。”
李懸已經完全陷入了深度的睡眠,四腳平攤,打着小呼嚕。
林希本來打算今天就把行李全部搬到酒店,因為這個女人的緣故,只能耽誤下來。他撓了撓頭發,很是不爽地去了浴室沖澡,
出來的時候,看到徐烨蹲在沙發前面,跟看猴子似的,捏着李懸臉頰上的嘟嘟肉,扯來扯去,笑着說道:“大明星和電視裏面,也沒有什麽兩樣嘛!”
林希用毛巾擦了擦濕潤的頭發,瞥了他一眼:“剛睡着,你別弄她,不然又得鬧。”
剛剛在她背上又踢又打,還哭得跟他欺負了她似的,搞得路人紛紛側目,以為他綁架她來着。
“怎麽,心疼啊?”徐烨故意使壞似的,扯着李懸臉頰上的肉,把她的嘴角都給拉開了。
緊接着,“啪”的一聲脆響,李懸一巴掌落到徐烨的臉上,直接把他給扇懵了,只見李懸微醺地睜了睜眼,迷糊地咕哝了一聲:“你讨厭死了!”
扇完之後,她靠着沙發墊子,翻個身又睡了過去。
徐烨摸着自己略微紅腫的臉,愣愣地張了張嘴,不明所以:“這人…怎麽這樣!”
嘗過李懸巴掌的厲害,林希雙手環抱在胸前走過來,幸災樂禍地笑了笑:“說了叫你別弄她,我心疼你啊。”說着走進了房間,沒一會兒出來,将一張薄薄的毯子扔在了她身上。
“你就準備把這個…這個天後扔沙發上啊?”徐烨捂着臉嘟囔。
“不然呢”林希理所當然地轉身回房,他可不是憐香惜玉的主兒。
清早,微風吹拂着窗簾招搖,溫暖的陽光漫進屋裏,李懸窩在沙發上的身子猛地一抽,給驚醒了過來,坐起身,目光宛如老鼠,快速打量着周圍的環境,用力捶了捶腦袋,坐直了身子,漸漸回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看了看沙發上的毛毯,又低頭檢查自己的衣裙,有些褶皺了,但好歹完整。
李懸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在沙發上憋屈地睡了一夜,渾身筋骨都在疼,尤其是腦門,疼得厲害,不過她還是得感謝林希,沒直接把她扔大馬路上,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正對面的門虛掩着,李懸走過去,輕輕推開。
房間很大,但是床卻很小。
林希整個人宛如蝦一般,委屈地蜷縮着身子窩在那張小床上,睡相就好比驚弓之鳥,眉頭緊皺,似乎夢境并不平和。
怎麽睡成這個樣子?李懸有些納悶,這跟他平時的大爺做派很不一樣啊,難道不應該是四仰八叉在床上擺大字,才符合林大公子的畫風?
現在的他,就像嬰兒蜷縮在母親的子宮裏,很沒有安全感。
李懸回頭,瞥見床頭桌上,蓋着一個相框,她走過去,好奇地拿起來,那是一張年代非常久遠的全家福照片,照片已經泛黃,有很多道折痕。
李懸一眼,就認出了照片上被男人和女人護在正中間的小男孩,就是少年時候的林希,只是照片上的他,和她在洪溝灣初見他的時候很不一樣,皮膚細嫩,唇紅齒白,宛如小瓷人兒一般,目光澄澈美好,笑得是春暖花開。
而她在洪溝灣見到的他,灰頭土臉,皮膚黝黑,眼睛裏時不時射出防備的神色。
這張照片,應該是他還沒有被拐賣的時候拍的,照片上的男人和女人,應該就是他的父母。男人身形挺拔俊朗,眉眼之間隐隐還能看到林希此刻的風神俊氣,而女人更是風韻十足,容顏宛如初生的水仙般美好。他們和李懸在新聞上看到的憔悴無比的照片,幾乎是判若兩人,可以想象,失子之痛,是如何日日夜夜翻來覆去地這麽着這對父母脆弱的神經。
李懸放下相框,不忍再看。
走出房間門,正好看到徐烨拎着早餐袋子進了屋,看到李懸醒過來,撓撓頭,沖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李...天後好,那天在酒吧,咱們見過的。”
李懸記得,他是林希駐唱的那個地下酒吧的調酒師。
“叫我李懸就可以了。”天後這個稱號,她現在倒真是不敢當,畢竟那件事之後,她就已經退出歌壇了。
她走到陽臺上,大黑狗毛毛一見她過來,連忙起身圍着她轉了一圈,嗅着她身上的味道,吐着舌頭趴在她面前,想讓她撓他的肚子,李懸想到那天它對歹徒的兇惡模樣,還是有些害怕。
“奇怪了,這狗不怎麽待見陌生人的,怎麽這麽喜歡你呀?”徐烨走過來想撓撓它,毛毛立刻站起身,不給他摸。
“可能他在我身上嗅到了同類的味道。”李懸回答。
徐烨愣愣地看着她:“啊?”
知道他誤會了,李懸連忙解釋道:“不是,我是說,我也養狗的。”
“噢噢。”徐烨點了點頭,會客廳将早餐盒擺到桌上:“過來吃早飯吧,昨天晚上你可勁吐了好幾次,現在胃肯定特難受。”
倒還真是,李懸捂着自己的肚子,隐隐約約記得,她好像是奔廁所吐了好幾次,還弄髒了地毯和沙發,她的臉微微一紅,表情顯得有些尴尬:”昨天晚上,肯定特別糟糕,真是麻煩你了。”
“跟我沒什麽關系,是林希在伺候你。”徐烨一邊說着一邊筷子擺出來。
“咦?”
不是吧!
怎麽可能!!!
“你別看他平時吊兒郎當,走哪都是大爺,其實這家夥就是嘴硬心軟。”徐烨邀請李懸坐下來,給她叉了個饅頭:“平時說話有點沖,但沒什麽壞心,要是哪裏有得罪你的地方,我代他向你道個歉,但是他真的特別有才華,所以...希望你海涵他不好的地方,以後能多幫襯他,畢竟娛樂圈這種地方我還是知道一點,像他這樣一沒背景二沒錢的灰小子,想混出頭,很難。”
原來是給他說好話來的。
“就林希那狗脾氣,朋友應該也不多吧,你待他倒是很不錯。”李懸将饅頭撕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就着豆漿吃,試探地向徐烨打聽:”你是怎麽認識他的?”
“那說起來就牛逼了!”徐烨一邊将鹹菜包進饅頭裏,一邊頗有意興地說道:”得有三四年了吧,那時候我剛進城啥也不懂,脾氣也硬氣得很,在酒吧打工,經常和客人發生矛盾,有次我得罪了一個城裏的小子,晚上他叫了一幫街頭混混過來找我麻煩,說起來也挺丢人,我一鄉下娃哪裏見過那陣仗,當時吓得腿都軟了,跪在地上一聲沒敢坑,他們讓幹啥就幹啥,結果還是沒少挨拳頭,被揍的七暈八素,當時酒吧人多,但是因為他們聲勢大啊,沒人敢過來幫我一把,除了林希。”
徐烨想起當時的狀況,還記憶猶新,印象太深刻了,那時候他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拿着一個啤酒瓶子,直接爆了那毛小子的腦袋,砸的他頭破血流,下手是真的狠!後面就亂起來了,那十來幾個街頭混混抄起啤酒瓶子一轟而上,林希沒有絲毫怯意,提着一根高腳凳就和那幫家夥幹起來,那家夥不止骨頭硬,腦袋更硬,好幾個酒瓶子砸在他頭上,那就跟雞蛋碰石頭似的,硬生生把那些家夥給打跑了,不,不是打跑的,是他的氣勢,那股不要命的勁兒,把他們吓跑的,城裏甜酒罐子泡大的毛小子們,哪裏見過這種亡命之徒,當時就被吓得跑沒了影兒。
“當時他腦袋都成血葫蘆了,一聲沒吭。”徐烨啧啧地感嘆道。”不然我怎麽服氣他呢,就他那逮誰刺誰的勁兒,真是沒什麽朋友,不過這人吧...”他擡眸看向李懸,認真說道:”你知道野草吧,野草順風而生,火燒不盡,可是林希不一樣,他是草,從泥裏鑽出來的,糙生糙長,卻逆風而生,風越大,他繃的越緊,越是要挺直了身板迎上去,不管是誰,都折不了他,因為他的根莖裏有氣,硬氣。”
李懸笑了笑,還沒來得及回答,門“砰”的一聲,被林希一腳踹開,他昨天還打理得規規整整的新發型現在完全是一頭雞窩,長手長腳走出來狠狠瞪了徐烨一眼,嘴裏咕哝了一聲:“吵吵吵,煩!”
“哎,大清早誰惹你了,發脾氣也要注意場合,有客人在呢!”徐烨加大了音量很不客氣地兇了林希一聲。
“什麽客人,女酒鬼,吃了飯快滾。”林希說完坐上了桌,抓起饅頭咬了一口,就被徐烨踹了一腳:“洗臉去。”
林希将饅頭往碗裏一放,去了洗手間。
“你...別介意。”徐烨幹笑一聲,尴尬地看了看李懸。
李懸看着那塊被咬了一口的饅頭,突然覺得林希那家夥,莫名還挺可愛腫麽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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