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橘貓大黃

《Mary and Max》是一部很有“深度”的電影。

耐着性子看到最後,陳卓只能勉強給出這樣的正面評價。

為什麽,祁冉會喜歡呢?

輾轉反側到半夜,第二天一早頂了對黑眼圈上飯桌,老爸看報之餘,還是知道關心一下家裏的獨苗苗:“昨晚上做賊去了?”

“《Mary and Max》,我記得您之前看過吧?”

男人點頭,眉眼帶笑:“我兒子突然這麽感性,知道看這種片子了?”

陳卓屏蔽調侃:“您覺得怎麽樣?”

“很好,幾近完美。”

陳卓擰着眉,望進男人墨黑的眸子,黑黝黝一片,望不見底。

拍了拍他的腦袋,他爸說:“看法不一也沒什麽,你現在還小,不能理解也正常,當然,我更希望你一輩子不理解。”

“什麽意思?”

“有同理心的人,才會喜歡吧。”

“那您為什麽喜歡?”

男人難得正經一次,斂去笑意,答得認真:“內心的孤獨。”然後,被他媽拎着鍋鏟敲了腦袋。

孤獨嗎?

祁冉的話,或許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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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常六點半出門,天已經大亮,陽光照在身上,微熱。

騎車七拐八拐,抄了近道。一路在想祁冉的事,走神得厲害,熟悉的身影飄進眼睛,才元神歸位。

行動快于腦子,跳下自行車,推着車子,龜速跟在那人身後移動。

祁冉像是不急着趕路,走得很慢,是她一貫的作風。戴了白色耳機,右手手指勾着拳頭大小的一袋包子,書包上的小挂墜随着步子左右晃蕩着。

這條道人不多,何況是這個時間點,一路也就遇上兩個外出晨練的老太太。聽說前兩天一高一男生下晚自習走這邊,被人搶了錢包手機,揍成輕傷。再一看祁冉瘦巴巴的小身子板,不由擔心。

再走了一段,前面的人站定。陳卓以為露餡,正思量要不要上前搭個話,或者假裝事不關己擦身走人。

那人卻沒回頭,悠悠蹲下身,半個身子探進草叢,小心翼翼捧了什麽在手心裏,也不顧地面灰塵滿布,盤腿坐下,将小東西擱在腿上,扯了小塊包子放在手心。

是一只橘色小奶貓,像是餓極,奶聲奶氣直叫喚。

祁冉低頭看貓,目光柔和,側臉也能看出心情不錯,笑容弧度增大幾分,隐隐還能瞧見淺淺的酒窩。

陳卓怔怔看了許久。

“阿卓!”

肖博衍……

陳卓扶額,跨上自行車,那人自後方追上:“等我呢?真是感動。”

“你要這樣以為,我也沒辦法。”踩上踏板,目不斜視,從祁冉旁邊經過。她應該是沒擡眼瞧他們的,她總是這樣,事不關己,便都不理不睬。

肖博衍倒是回頭看了好幾眼,拐了彎,不見了人影,才咋咋呼呼:“那不是祁冉嗎?!”

陳卓一聲不吭。

“我去,你玩跟蹤呢?”

“把我當什麽了?”

肖博衍卻充耳不聞,兀自下了定義:“你果然喜歡她!”

是喜歡的吧,超乎尋常的關心與在意,除了喜歡,也沒有別的合理解釋了。

想着,不覺揚了唇角,期待着中午的頂樓“會面”。

祁冉今天話倒不多,說是帶了村上春樹的書,就差一點了,想中午看完。

他不便打擾,啃了面包,靠着牆壁打手游。

一點四十多,陳卓困意上來,伸着懶腰打算蓋着校服小睡一覺。祁冉冷不丁開口:“挺好看的,你感興趣的話,我放在這裏,你下午跑一趟,過來取走吧。”

瞌睡頓時走了大半,陳卓猛地直起身:“好、好啊。”

“馬上要月考了,你好好複習吧,要是沒時間,月考結束再過來也可以的。”

“沒關系,帶資料過來複習也是一樣,在教室還嫌吵鬧,靜不下心。”

祁冉贊同:“我也覺得。”

她又說:“中午老是吃那些東西,不好,實在不喜歡吃食堂的話,讓你家裏給你準備便當帶過來吧,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能敷衍了事。”

突如其來的關心,像天上掉的餡餅,把陳卓砸得暈頭轉向:“額嗯,好。”

“你喜歡油菜花嗎?”她突然問。

跟不上對方跳躍的思維,陳卓只覺得這問題實在出的詭異,莫名好笑:“突然問這個?”

“雲南有個地方,叫羅平,油菜花是出了名的美,我媽媽和我姐姐四月初去了,拍了照片,我看了,很漂亮,有機會,我也想去看看。”

“我也想。”

“那畢業的時候,我們見面,一起去看吧?”祁冉提議。

出乎意料,陳卓有些吃驚:“見面?”

那邊聲音立馬小了大截:“好像太自說自話了,你不同意也沒關系。”

“沒、沒!我沒關系,還以為你不想見面……”

“本來是不想的,想到畢業之後可能各奔東西,再好的朋友,疏于來往之後,都會形同陌路的,你很好,所以,我想見見,即便最後也會變成點頭之交。”

陳卓笑彎了眼:“好,那就見見。”

“你今年高幾?”

他老實回答:“高二。”

祁冉想了想,告訴他:“可是我高三了。”

陳卓輕笑,因為她難得的為難糾結:“那是你畢業,還是我畢業呢?見面的時間。”

“還是等你畢業吧,我或許需要點兒時間好好準備。”

“這有什麽好準備?”他不懂。

“我其實不喜歡和人來往交流的,大多時候都是一個人,我喜歡一個人,也享受一個人的自由舒坦,日子久了,慢慢變得不善與人交往了,稱得上的朋友的,也就那麽三兩個人,所以……”

“行,都聽你的。”

祁冉說他好說話,只是不知道緣由在于他喜歡她。

肖博衍是行走的喇叭,他知道的新鮮事,保準不出倆小時,朋友圈子裏的人都能繪聲繪色描述一遍。

早晨“跟蹤”祁冉的事,不出意外是被程牧揚他們知道了的。

在頂樓呆了個把小時下樓,被幾人圍了個水洩不通,都直勾勾盯着他瞧。

程牧揚對教師子女是有嚴重偏見的,因為上學期追了老劉頭的閨女,隔天被請了家長:“都說了別和她走太近,當耳旁風了?”

陳卓心說我倒是想和她走近,面上也不露聲色,拆了包薯片墊肚子:“沒有,少聽他胡說八道。”

“你從實招來,這幾天中午都不和我們一塊吃飯,是不是背地裏勾搭姑娘去了?”

“我說你們一群大老爺們還跟小女生似的愛八卦了?”

肖博衍斜眼睨他:“你分明就是做賊心虛!”

“我沒做賊虛什麽?”

“那要問你,都什麽關系啊?你連這點兒事都瞞?說出來,大家夥搭把手,保準你抱得美人歸。”

陳卓嗤笑,不以為意:“不給我添亂就燒香拜佛了。”

楊初南支着下巴,笑笑地看他:“那就是有了。”

“有什麽?”

“喜歡的人。”

胡亂應付了幾句,說沒有也沒人會信,幹脆悶聲不吭氣,随他們鬧騰去。

肖博衍倒也還有點兒分寸,只和哥幾個爆了祁冉的大名,關系一般的,只含糊其辭說他青春期騷動,并不知道那姑娘是何方神聖。

勉強還算靠譜吧。

下午老劉頭和幾位科任老師商量着,安排了理綜模考,兩個半小時,寫寫算算就過了,周五晚上是沒有晚自習的,老師也破天荒同意交卷就能走人。

應付小考試,還是綽綽有餘的,提前四十來分鐘交了卷,和哥幾個打了暗號,先走一步。

先去了文科樓,爬了八層樓,取了素色封面的小書,又悠悠下樓去。想起老媽的交代,順道去了二樓高三文尖班,直接去了後門。混小子上課不老實,死活不願意坐前排,最後一桌,是堅守了一年多的。

眼睛還尖,沒等他找人進去喊一聲,甩着手就蹦跶出來:“卓哥,找我?”又賊兮兮壓低聲音,“還是找別人吶?”

陳卓上腳就要踹,那人靈活跳開:“今晚上我家吃飯,小叔和小嬸海南旅游去了。”

陳誠瞪着眼,怒氣上湧:“什麽?!放着高三的兒子不管不顧,自己出去逍遙快活了?”

“這不托我們照看你了嗎?氣什麽?”

“擱你你不氣?”

陳卓說不氣,下意識偏頭沖裏看,三兩男生聚在後面空處打鬧,女生三五成群坐在一處談天說地,動靜都不小,左後方靠窗位子上伏着的女生,卻一動不動,像是睡熟了。

陳誠看看他,又瞅瞅教室裏的姑娘,扯着嘴角笑:“喜歡就追呗,偷偷摸摸的,做賊呢?”

“你懂什麽?”

“我當然不懂,我又沒有看上的姑娘。”

不想和他廢話,陳卓邁步離開,揮了揮手:“六點準時開飯,自己看着時間。”

“知道。”

照常走了小道,經過茂密的花叢,也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真的有貓叫聲。不知怎的,在路邊停下了。

站了一會兒,暗罵自己果真行為異常了,撓撓後腦勺,仍是蹲下,撥開枝葉,看到蜷在草叢裏的小小一團。

小東西眼睛圓溜溜濕漉漉,也在看他。

“……”

媽的!沖他委屈個什麽勁兒?

大眼瞪小眼,約莫兩三分鐘,敵不過這種生物超強的殺傷力,敗下陣來,探着身子把小奶貓捧在手心:“算你走運吧,遇上我……”

又怕祁冉找不着貓擔心,周到的留了小紙條——貓,我帶走了。

回家是被老媽訓了的,說流浪的貓貓狗狗身上都是跳蚤細菌,什麽都往家裏帶,光長年紀不長腦子什麽的。

到底還是親媽,和他懷裏的小家夥對上眼,脫口即來:“娘喲,沖我委屈什麽?!”

然後,劈手奪了去,全然不顧方才說過的跳蚤細菌:“還是先洗洗吧,髒兮兮的像什麽樣子?明兒我得空了帶去寵物醫院瞧瞧。”

陳卓扒着浴室門框看,甚至已經開始哼歌的女人頭也不回,問他:“叫什麽名字?”

他臨場編了一個:“大、大黃?”

“你是不是瞎?這分明就是橘貓!”

“您随意……”

“算了算了,大黃就大黃吧,大橘也不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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