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親愛的少年
祁冉在附中沒有幾個真正意義上的朋友,陳卓算一個,另一個,叫舒昀。
記不清初見是如何的場景了,多年不見,腦子裏只剩一個模糊的身影,依稀還記得是個清瘦高挑、膚色健康的姑娘,眼尾有一顆小痣,倒不難辨出。
只是不曾想陳卓和舒昀是認識的關系。
時過境遷,卻沒怎麽變化,一如既往的秀氣清冷。看到她時,才稍稍彎了眉眼:“祁冉——”
祁冉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微眯着眼看了一會兒,恍然:“是你啊。”
“坐我旁邊來,許久沒有見你了,有很多話要聊。”舒昀拍了拍身側的空椅。
祁冉沒有多想,微微點了頭,就要過去。被陳卓攬着腰在人對面落了座:“算了,翎哥等會兒就到。”
年輕女人面色一滞,道不明的情緒在眼底轉了幾圈,稍縱即逝,摩挲着右手小指上的花戒:“小氣,多說幾句都不肯了?”
陳卓笑着聳肩,并未搭腔。
舒昀也不介意,隔着大半張桌子問她:“你的Max,對你還好嗎?”
“挺好的。”從陳卓手上接了小半杯溫水,輕抿一口,她笑了笑,雙手捧着水杯,“只是沒想過你一直知道這些。”
“我也是後來聽他們說的,開始只知道他對你過分關注。”舒昀單手支着下巴,笑意盈盈:“說起來,那時候給你帶的水果零食那些,很多是陳卓贊助的,我是沾了你的光了。”
這倒是沒有料想過的,祁冉偏頭,看了眼事不關己的男人,對方回以淺淡一笑,繼續同江橋聊投資的事。
“不止這些,你偶然提起過想收藏川端康成的書,我順口和他提了一句,第二天早自習他就把包裝好的大紙箱扔我課桌上了,還有很多,大多是他買的,我那時候窮得叮當響,我送的,就一本雪萊的詩集,無端冒領了這麽多年的功勞,也是時候坦白了。”
祁冉眉梢微揚:“都一樣,最後也都回到他手上了。”
舒昀低頭看手機,動着手指給人回信,嘴上沒停:“你後來去北京了嗎?那時候常聽你說想去北京讀大學,看故宮,爬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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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考上,故宮和長城倒是去過幾次了。”
出乎意料,舒昀抽空擡眼看了看她:“沒考上?以你的成績,不是十拿九穩嗎?”
她輕描淡寫道:“生病了,休學兩年,落下別人很多,去了廈大,挺不錯的,閑暇時候可以去看看海。”
程牧揚淺笑:“某人可是為了見你一面,拼了命考出個省狀元,愛情的力量啊。”
所以是真去了北京了?
祁冉看着陳卓。
那邊談話正好告一段落,陳卓把她往懷裏帶了帶:“別這樣看我,我也是為了自我發展。”
肖博衍冷哼:“你就扯淡吧。”
淩喻安插了一句:“那時候還想自己辦個出版社,好像因為你和他提過以後想寫書還是什麽的,用情至深吶,就因為你一句話,把自己折騰得夠嗆,還好你回來了,不然都不知道要有多慘。”
“不過挺讓人羨慕的。”喬萱撫着鼓起的肚皮,突然感慨。
肖博衍立馬警惕起來:“羨慕什麽?你男人對你不夠好?”
對方但笑不語。
肖博衍:??
一段小插曲,倒活躍了飯桌氣氛,笑聲四起,和樂融融。
“聊什麽?這麽開心。”低沉磁性的男聲,突兀響起。
循聲看去,俊朗英氣的男人,穿着随性,一身休閑,插着兜,斜斜倚在門邊。頭發也未經精細打理,略微淩亂,卻不影響,只一眼,也知道這人氣場不凡。
四下靜了靜,肖博衍最先反應過來,嗤了一聲:“說了是阿卓小仙女的生日,你還遲到,這臭毛病什麽時候能改一改?”
小仙女……
祁冉默。
陳卓則是喊了聲“翎哥”。
甚至聽到程牧揚酸溜溜的揶揄:“就他是哥,我們幾個年紀都是虛長的?”
祁冉沖人揚了揚唇角,對方微微颔首,算作打招呼。視線在屋裏繞了一圈,在一言不發的女人身上定了定,緩步過去,坐下:“堵車,多餘跑了趟星澤區。”
“你去什麽星澤——”話到一半,戛然而止,肖博衍砸砸嘴,擺手:“不用說,懂了,懂了……”
江翎環着手,似笑非笑。
早前還神色自若的舒昀,未曾再搭過一言半語,靠着椅背,眼睑微垂,發絲落下幾縷,擋去右邊側臉,也不嫌不舒服,任它垂在那裏,面無喜怒。
祁冉看出些門道,卻不愛多管閑事,移開視線,順着淩喻安的問題答了幾句。飯菜不見上來,正好去趟洗手間。
同陳卓低語了幾句,才站起身,對面的舒昀跟着有了動作:“去洗手間?一起啊。”
“好。”
想了想,祁冉旋身拿上随身小包。
并不是真的想上廁所,連續幾個小時的培訓課,外加課下同老師交流探讨,頗有些傷精費神,打下班那會兒就不大在狀态,出來洗把臉醒醒神。那位就更不是了,想也是因為她身旁的男人。
祁冉抽了兩張面紙,擦幹臉上的水跡,沖走廊盡頭努努下巴:“去那邊透透氣?”
舒昀沒有異議,緊随其後。
已經入秋,傍晚又下了小雨,小風吹過,帶了濕氣和涼意,倒真有提神醒腦的功效。
祁冉靠在窗邊,自包裏摸出煙盒,往她跟前湊了湊:“要嗎?”
“你——”舒昀短暫驚詫,偏頭瞧她,卻沒拒絕,抽了一支夾在指間,“現在還抽啊?”
祁冉自己拿了一支,煙盒扔回兜裏,拿出打火機,眯眼點上,把打火機遞給對方:“偶爾煩悶的時候,這幾年不常碰了,一包能放兩三個月。”
“嗯。”打火,點煙,吸了一口,吐出白霧。舒昀眉眼放松一些,将打火機遞還給她:“不過還真挺奏效的,你給我的第一支煙,我回去偷摸躲着抽了,嗆得直流眼淚,抽完心情竟然舒暢了許多,不過後來也不常抽了,慢慢沒了這習慣。”
“因為有人不喜歡?”祁冉猜測。
舒昀沉吟片刻,沒承認,也不否認,而是問她:“陳卓在意你抽煙喝酒嗎?”
“他自己都那樣,不占理。”
“總還是會介意一點的吧。”
“不知道,在一起的時候明确和他說過的,是習慣,不會改,他沒反對,就一直帶在身上了。”思忖了會兒,又說,“可能介意的吧,每次我做這些,他臉色算不得好,大概我不經常幹,他才沒制止。”
舒昀把頭發別到耳後,輕笑:“他真的很愛你吧,才會包容你的一切。”
“錯了。”祁冉搖頭,彈了彈煙灰,“都是對等的,在一起,是互相包容的,他也不是毫無缺點,偶爾固執得要命,也會毫無根據的吃醋生悶氣,遇到事情喜歡憋着,自以為是為我好,不讓我操心,其實根本不懂得表情管理,心裏想什麽,一眼就能看出來,更讓人不放心。”
她轉身,面向窗外,微低着頭,看樓下往來的車流:“陳卓對我很好,我對他卻也不賴,公司先後兩次出事,我能幫的都幫了,額外還要照顧他的飲食起居。這樣就挺好的,互相幫襯着,平平淡淡地過日子,求的是心靈上的慰藉,別的,都可有可無。”
舒昀看看她,又看看手上的一點猩紅,嘴角噙着笑:“其實挺奇妙的,我那時候看他毫無怨言為你做那些事,到頭來你連他名字長相都不知道,說走也就走了,我以為他多少會對你感到失望,哪知道拖着傷腿來學校的第一件事,是找我要你留給我的筆記。我那時候覺得他挺傻的,真的,很多人都說他年紀還輕,等以後長大了有他後悔的,其實我也那麽想過,尤其你最後消息全無,我們都以為不會再有後續了。”
“他就那樣傻乎乎地等,雖然他不說,可大家都知道他在期盼什麽,造化弄人,晃眼就是一個十年,這幾年他怎麽過來的,朋友們也都看在眼裏,雖然沒明說,卻也能看出他過得不痛快,一個結,在心裏堵了十年,任誰都不會覺得舒服。好在你出現了,你的少年,也依舊執拗深情,這樣的結果,是最完滿的。”
“我想也是。”
舒昀側頭看她,目光微恙:“祁冉,你現在,看上去很幸福。”
祁冉輕笑。
“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裹着寬大的校服,瘦瘦小小的,也不怎麽願意和人接觸,你說你喜歡一個人,可我看着你,總覺得你不開心。你對什麽都是冷淡漠然的,即便笑着,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可我今天再見到你,才算在你身上嗅到一點人味兒,我突然有點後悔,那時去機場送你,應該把陳卓就是Max的事告訴你,白白讓你錯過了這幾年。”
“告訴了沒用,那時的祁冉,是不懂愛的。”她不以為意。
煙身燃去一半,舒昀沒繼續抽,掐滅,扔進垃圾桶帶的小煙灰缸裏:“他那時候和我說,你看着讓人很心疼,剛好他很會疼人,他覺得你們會很般配;你喜歡看書,他卻厭惡得很,他又說這樣剛好互補,你帶他看書,他游戲打得好,正好可以教你;你走了,他沒能見上一面,他還是很樂觀,說什麽距離産生美……總之,是一個很傻的男人,傻得讓人不忍心,你們倆都是我的朋友,我才說這些,你們都很好,這樣好的兩個人走到一起,除了幸福,沒有其他可能了。”
祁冉答是,伏在窗邊,微微抿着唇笑:“你呢?”
“我?”
“你特意出來,恐怕不是為了和我說這些。”
“以後再說吧,剪不斷理還亂,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
祁冉也不堅持,再吸了一口,按息煙蒂,扔了,拍拍手:“你自己決定,我不了解個中緣由,不好貿然評價給建議。”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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