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心理咨詢

曾醫生是林珍介紹給簡言的，這幾年她一直在那裏接受心理治療。

這陣子因為她工作很忙，再加上她的情況也比較穩定，所以她一直沒去咨詢室，沒想到今天還是主動聯系了曾醫生。

“這樣吧，明天早上九點，我有半個小時的時間，你九點來。”

“好。”簡言和她約好時間，便挂斷了電話。覺得今天自己狀态不好，她特地只畫畫到十點，便爬上了床。

睡前她特地洗了個熱水澡，但似乎對幫助睡眠沒起到多大作用，她還是做了個不好的夢。

夢裏家徒四壁的房子、爛醉如泥的父親，還有讨債的人在門口噴的紅油漆，都那麽真實，簡言驚醒過來的時候滿頭都是汗。

她連喘了好幾口氣，如擂鼓般作響的心髒才漸漸平複下來。去廚房給自己沖了一杯熱牛奶，簡言捧着玻璃杯走上樓，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

淩晨兩點半。

她嘆了口氣，害怕自己睡着還會做噩夢，便從手機的播放列表裏找出一首南司的歌，把耳機戴了起來。

夜深人靜的夜晚就适合聽這種抒情的歌，再配上南司獨有的磁性嗓音和唱腔，簡言覺得自己得到了拯救。

将杯子裏的牛奶喝完，簡言再次閉上了眼睛。

這一次，一夜無夢。

第二天早上她的生物鐘準時叫醒了她。吃完早飯後，簡言提前十分鐘便到了心理咨詢室。曾醫生還沒來上班，前臺的秘書小妹倒是來了。

“簡小姐稍等，曾醫生馬上就到。”前臺請她在咨詢室的沙發上坐下，并給她倒了杯熱水。

“謝謝。”簡言坐着等了一會兒，曾醫生踩着點推開了咨詢室的門。

“早上好。”她脫下自己的大衣，挂在衣架上，走到簡言對面坐了下來，“你身上這件格紋大衣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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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言道：“謝謝，是我設計的，Bunny前不久推出的聯名合作款。”

曾醫生恍然地點了點頭：“是覺得有些眼熟，其實我一直挺喜歡格紋，就是格紋疊加格紋很累贅的感覺。”

“你可以試試不同顏色不同疏密度的格紋互相搭配。”

曾醫生想了想，道：“我下次試試。”

簡言問道：“所以我待會兒的咨詢是不是可以打折？”

曾醫生笑了笑道：“可以，我給你打九點九折。”

簡言：“……”

所以她的穿搭咨詢只值那零點一折嗎？

“來說說你的那位男同事吧。”曾醫生很快切入了正題，“我記得你的助手都是女的，為什麽會有男同事？”

“我最近為了給新作取材，去了星光百貨賣衣服。”

曾醫生似乎有些意外，不過很快就接受了這個設定：“原來如此，《尚可》剛剛完結，為什麽不休息一下？還是會極度不安和做噩夢嗎？”

“本來已經很久沒做噩夢了，但是昨天晚上又夢到了。”

曾醫生點了點頭，道：“看來你的那位男同事，對你的影響确實很大。你說他拉了你的手，具體是怎麽回事？”

“我們出去吃飯，我走得比較急，差點被車撞到，所以他拉了我一下。初中的時候那個男同學只是拉了一下我的辮子，我都把他打進了醫院。”

“這個應該是有多方面原因的，初中的時候你還太小，很沖動，不像成年人一樣善于管理自己的情緒，另一方面你接受了這麽長時間的治療，也是有一定成效的。”

簡言想了想，道：“可是和男性接觸時，我還是會很不舒服，我通常都會和他們保持一定的距離，但昨天他碰到了我，我并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反感。”

曾醫生道：“這說不定是好的轉變，能描述一下你的那位男同事嗎？”

“嗯……”簡言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他是那兒的經理，長得很高很帥，聲音也很好聽，對員工也不錯。不過……”

“不過什麽？”

“他好像是彎的，我覺得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才不那麽反感他。”

曾醫生陷入了沉默。過了一會兒，她問：“你怎麽知道他是彎的？”

“就是一些蛛絲馬跡，現在整個賣場都在傳。”

曾醫生這次沉默了更久，才對她道：“三人成虎，這些傳言不一定是真的。”

“不過上次我和林珍去吃飯，正巧遇到了他，他的好朋友點了一首歌給他表白。”

……

曾醫生道：“我認為，也許你可以試着去了解他。”

“了解他？”

“嗯，說不定這樣你就能知道自己為什麽不反感他了。”

簡言沒說話，似乎在思考，曾醫生又換了另一個話題：“你說你昨晚上做了噩夢，夢到了什麽？”

“還是那些，小時候的事。”

“比如讨債的人？”

“嗯。”

“你現在賺了很多錢，也沒有欠任何人的債，不會有人來找你收債，放松一些。”

簡言嘆了口氣：“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但我沒有辦法。”

曾醫生看着她，思索着。她剛來的時候，心理狀态遠沒有現在這麽好，沒有錢會讓她感到極度的不安，只有不停地賺錢才能稍微緩解這種情況。這兩年她的作品大賣，豐厚的收入稍微緩解了她內心的不安，但并沒有辦法根除。

有的心理創傷是可以随着時間的流逝被慢慢撫平的，但有的，卻會像烙印一樣深深烙在心底，再過多少年都不會消失。她能做的，只是幫患者減輕這種傷痛。

“賺錢如果能給你安全感，我其實是支持你努力賺錢的，不過工作還是要有個度，畢竟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只有你活着，才能賺更多的錢。”

簡言覺得很有道理：“我每年都有按時做身體檢查。”

“只有身體檢查是不夠的，你需要更多的休息和放松。”

簡言點了點頭：“我明白，林珍已經讓我春節後再開新漫畫，這段時間我會盡量休息的。”

“這樣最好，也許有一天，你能找到比錢更能給你安全感的東西。”

“比如什麽？”

曾醫生笑了笑，沒有回答她，而是和她聊起了隔壁的張醫生：“張醫生一直信奉愛可以治愈大多數心理疾病，聽上去是有些不靠譜，不過他曾經的一個患有人格分裂的病人，确實是在遇到自己現在的太太後，不藥而愈了。”

簡言苦笑：“可惜我有厭男症。”

曾醫生看着她：“你知道嗎，你本來就不必接受這個世界上的所有男性，只要有一個男性能讓你接納，就足夠了。”

從曾醫生那裏離開後，簡言還在思考這句話。她是不是真的應該像曾醫生說的那樣，試着去了解一下賀經理？

開着車心煩意亂地行駛在街上，簡言突然就有些想念媽媽。算了算自己也有一個多月沒去媽媽那裏了，簡言在前面路口掉了頭，朝她媽媽住的方向開去。

路上經過一家全球化妝品零售店，簡言順便進去給媽媽買了一套護膚品。

她媽媽還住在她們剛來A市時住的那套房子，她說過好幾次讓她搬過去和她一起住，但她媽媽就是不願意。

A市如今經濟騰飛，但仍有些地方還保留着原來的老房子，簡言把車子從有些凹凸不平的地面開過去，正好看見媽媽手裏提着菜，站在單元樓下和幾個阿姨聊天。

“老周家那個女兒我也是看着長大的，轉眼她兒子都滿周歲了，時間過得真快啊。”

“是啊，說起來簡言也二十七八了吧，怎麽還沒看她找對象啊？”

“對對，要不改天我給你們家簡言介紹一個？”

簡言媽媽笑着道：“不急。”

“你還不急，這女人老起來可快了，過了三十相親都沒什麽市場了。”

簡言媽媽還是笑着道：“你這話說得，我們家簡言又不是商品。”

“哎，你別嫌我說話不好聽，年紀大了生孩子總不好吧？”

“現在醫學這麽發達，我看也有很多人是三十好幾才生的嘛，而且也不是一定就要生孩子。”

鄰居阿姨似乎有些驚訝：“女人不結婚不生孩子還有什麽意義？”

簡言“嗖”的把車開過去，停在了幾個阿姨面前。她把給媽媽買的護膚品提在手上，踩着過膝長靴從車裏走了下來：“媽媽。”

簡言媽媽愣了愣，看着她道：“言言，你怎麽過來了？”

簡言笑了笑，走上去挽着她的手：“想你就過來了啊，哦對了，這是我給買的護膚品。”

她媽媽看了看她手上提的東西，道：“你又亂花錢，這都寫了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洋文。”

“哪有亂花錢，也就幾萬塊，這些都是法國産的，後面有中文标簽的。”

旁邊幾個阿姨臉色都微妙變了變，簡言媽媽道：“我又用不上這些。”

“怎麽用不上了，你還不到五十歲，還是要好好保養的。這套産品是專門為你們這個年齡段的人研發的。”

“行行行，你總是有道理。”

簡言笑了兩聲，剛才說要給她介紹對象的阿姨便道：“簡言啊，好久不見又長漂亮了啊。”

簡言道：“主要是我媽媽基因好。”

阿姨呵呵笑了兩聲：“剛才我們還在說給你介紹個對象，你看你想要個什麽樣的？”

“我啊？”簡言想了想，“我也沒什麽要求，只要他收入比我高就行，男人嘛都好面子，要是我比他賺得多，他也尴尬對不對？”

“是是。”

簡言笑了笑：“那就麻煩阿姨啦，年薪也不用多高，一個億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