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前塵盡（1）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想不到你同三殿下的前塵往事竟然這般刻骨銘心。”鳳九晃着腦袋感慨道。

成玉放下空了的酒瓶子，雙手撐着下巴，“确實是挺刻骨銘心的。可是你要知道，無論是刻骨，還是銘心，都會疼，而且特別疼。”

“是啊，愛的有多深，離別就有多痛。”鳳九伸手揉了揉酸疼的眼睛，忽得想起一個問題，“成玉，既然神仙沒有來生，那你應該魂飛魄散了啊，你是怎麽活過來的？”

“這個嘛……”成玉擡頭望向天空，眼神深邃，“當然是因為我大義凜然的拯救了天下蒼生，老天爺念我功德無量，所以給了我重新做人的機會啊~”

“原來是這樣……”鳳九踉踉跄跄的站起來，搖搖晃晃的向狐貍洞走去，“成玉，夜深了，快去睡吧……”

“嗯，這就去！”成玉應了一聲，卻半分未動，仍是直勾勾的看着夜空，口中喃喃自語。

“我會回來，都是因為他啊……”

看着成玉慢悠悠的進了狐貍洞，連宋才從樹後出來。瞧着成玉的背影，微微一笑。又學着成玉的樣子，仰頭看着夜空。

“成玉，你能回來，真的很好！”

――――以下是連宋的回憶―――――

天族與妖族一戰，妖族大敗，天族将士凱旋而歸。因紅蓮仙子英勇無畏的救了三殿下和天下蒼生，所以天君特別恩準長依以公主之禮厚葬于無妄海。

天君書房裏，一身白衣，面色卻比衣服還要蒼白的三殿下連宋直白的拒絕了天君的提議。

“我不會讓長依葬入無妄海，我要救她！”

無極煉獄一戰，長依以元神為祭救了連宋。傷心欲絕的連宋卻沒喪失理智，拼盡全力在第一時間護住了長依還未飛散的一半元神，保住了她的仙體，并将她的仙體放入了玄冰棺中好生保管着。

想要救回長依，就要找回她的另一半元神。然天地之大，若想将她殘破的元神一點點找到，哪裏那麽容易。可是鐵了心要救長依的連宋才不管什麽危險坎坷，上窮碧落下黃泉，用了三千年的時間終于将長依的元神悉數找回。

最後一片元神，是在鬼川找到的。殘破的一片元神孤零零的飄蕩于鬼川之上，惹的百鬼竟相争搶，卻無鬼能搶。鬼川之水煞氣沖天，仙法不得施展。連宋只得只身跳入鬼川之中，忍受着川內無數鬼魂的噬咬傷害，去撈回那片元神。回到岸上時，他的一身白衣已被鮮血染的通紅，可他的臉上卻帶着滿足的笑，小心翼翼的護着那最後一片元神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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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複原長依的元神之路比想象中還要艱難。最後一片元神因在鬼川停留了三千年，已沾染了許多鬼川煞氣，必須淨化。淨化煞氣有兩個方法，一是養在靈氣旺盛之地用千萬年的時間慢慢淨化；二是将煞氣引渡到自己身上。

連宋想也不想的選擇了第二條路。他将那些濃重的煞氣引到了自己的身上，直到煞氣完全淨化之前，每一個月圓之夜他都要忍受煞氣侵體的痛苦。但是他無怨無悔。引渡完煞氣之後，他又散了自己一般的修為，将所有元神碎片凝結起來。

神仙的壽命很長，長到已忽略了時間這個東西，然而當他開始在乎時間時，才發現那是個多麽諷刺的東西。長依的元神終于聚齊，連宋忽然發現他同長依在一起的時間才不過一千五百多年而已，可是他找元神卻用了三千年，是他們相守時間的兩倍。接下來，他又要用多少倍的時間去等待呢？

雖然長依的元神聚齊，仙身還在，可是她的仙元早就散了，再不能為仙，只能轉生為人。但這對連宋來說就已足夠，因為他只要她活着。

送長依轉世之前，連宋特意去找了掌管人間運薄的司命，他要以渡劫之名陪長依下界。縱然三生石上無緣，但是他心中仍是不甘，便想在凡間一世求得一個圓滿。

司命寫的命格真的是很圓滿。連宋和長依落生在了凡間一個叫熙朝的地方，長依是金枝玉葉皇家郡主，連宋是天縱奇才少年将軍。兩人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定下了白頭之約。按着司命的薄子，這兩人在十八歲時就會成婚，然後相守一生，八十歲時壽終正寝。可是命運卻在兩人十八歲這年發生了逆轉，生生的将這對有情人拆散。

十八歲那年，熙朝皇帝下旨給二人賜了婚。可是就在大婚之前，邊關突然爆發戰争，身為将軍的連宋不得不放下婚事帶兵出征，沒想到最後被自己人出賣戰死沙場。郡主聽得未婚夫戰死的消息，便身穿嫁衣用一把長劍抹了脖子殉情了。

凡間命運了結，連宋在元極宮醒來。他急急忙忙的去找了司命。

“三殿下，小仙真的是按您的吩咐給您和長依寫了個白頭到老的好姻緣，可是沒想到這寫好了的命薄竟變得一片空白，小仙欲重寫一次，但是寫完之後還是消失了……”

連宋看着那空白一片的命薄，心也空成了一片。他和長依，還是沒能敵得過天命。半晌，他長長的嘆了口氣，

“長依，我和你終究是無緣……”

他去到冥界見了長依。

“長依，我原想同你在凡間續下前緣，沒想到卻還是這個結果。我……”

“噓~”長依将手指抵在他的唇上，讓他不要再說了。

長依知道是連宋救了她。從前的種種，凡世的一切，她也都記憶如新。可是她知道，就算記的再牢，愛的再深，他們都回不去了。無緣的愛，終究是劫。

“連宋，”她輕輕的叫着他的名字，一如從前。

“我在。”他溫柔的回應，好似昨天。

忘川河邊，長依第二次，也是最後一次，主動的吻了連宋。

很輕很輕的一個吻。

她的唇很涼，他的也很涼。碰在一起，連心都涼了。

“今生無緣，亦無來生。連宋，忘了我吧！”她轉身離去，決絕的喝下忘川之水，落入輪回。

從此以後，他們仙凡有別，再不能牽手。唯願各自安好。

回到元極宮的連宋，看着長依留下的東西，心裏波濤洶湧，又歸于平靜。

藍色的繡着蓮花的荷包，是不擅女紅的她花了三天三夜的時間做的。送給他時，她還小心翼翼的不願讓他看到被針紮傷的手。

繡着雨時花的藕荷色帕子，是他從她手裏搶來的。當時他還調戲了她一番。

“呦，這帕子的顏色不錯，挺趁你的，不如再做個同樣顏色的肚兜吧，你穿起來一定很好看。”

“連宋，你這個登徒子！”

碧綠的玉笛，是他在出征時忙裏偷閑刻好，準備吹給她聽的。可惜，還未待他吹響笛音，那個答應為他舞劍之人就已不在。徒留傷悲。

還有他送給她的淩波，此刻正以扇子的模樣躺在他的桌上。扇面上的紅蓮仍舊栩栩如生，他提的詩句也仍舊清晰。只是在他的詩句後面，還多了一行娟秀的字。連宋緩緩的讀了一遍。

“連心暖宋玉，與君長相依。”

拿着扇子的手劇烈顫抖，從在冥界時就一直隐忍着的淚水終于在此刻肆無忌憚的流下，一滴一滴的，打在扇面上，濕了那嬌豔的紅蓮。

連宋，長依。終不能長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