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20.打婿
李陵姮張口,剛想喊阿父,就見長史府大門突然大開,門內站滿親朋好友,個個手裏都握着棍棒。連她才一歲多的小侄子,被乳母抱在懷裏,小手裏都抓着一根小木棍。
北朝有鬧婚風俗。女兒女婿回門之日,岳家擺下回門宴,遍邀親友。照北人風俗,當天赴宴的女方親友人手一根棍棒,女婿進門前,需要先挨岳家親友一頓打。
長史府門口已經漸漸圍起了人,都是來圍觀李家打婿的。
回門打婿,魏昭之前已經有所了解。他松開李陵姮的手,朝站在最前方的李希宗行禮道:“小婿魏氏二郎拜見婦父。”
李希宗不避不讓,受了魏昭一禮,然後才道:“二郎想必清楚回門風俗,我也不再多言。還請二郎忍受一二。”
北朝回門打婿的初衷,是讓女婿知道這個妻子得來不易,彰顯岳家實力,萬一未來夫妻不和,女婿回憶起當初的杖打,也好有所顧忌,不敢過分欺辱妻子。
但随社會變遷,打婿之風越演越烈,逐漸成為女方親友取樂的途徑之一,并且出現了打得越狠,越疼女兒的說法。
好在李希宗對親友們都有所囑咐,不要太過為難魏昭。他是不認同打得越狠越好這種說法的。他請來的親友礙于李希宗的囑托,都沒有下狠手。
然而這樣一來,越發襯得李陵升下手很重。
在李陵升看來,魏昭這樣的人,實在配不上阿妹。偏偏他因為父親的命令,為了氏族興旺,不得不将阿妹嫁給魏昭。自責內疚使他對魏昭越發不滿。
魏昭低着頭,默不作聲忍受着衆人的杖打,後背的肌肉已經全部繃緊。感覺到背上,肩上傳來的陣陣劇痛,他雙手緊緊握拳,暗暗将打得最狠的李陵升記在心裏。
李陵姮沒想到阿兄竟然打得這麽用力。她甚至能夠聽到棍棒打在魏昭後背上的悶響。她心裏着急,但回門打婿,嫁出去的女兒是不能出面阻攔的。李陵姮想了想,朝站在人群中的阿父投去懇求的目光。
李希宗本就覺得李陵升下手太重,加上女兒出面,他驀地提高嗓音,“大家都停手吧!”他上前,想要親自扶起躬身的魏昭,誰料被女兒搶先了一步。
“感覺怎麽樣?還好嗎?”李陵姮在魏昭耳旁低語,聲音裏透出擔憂。
魏昭直起身,若無其事:“沒事。”面對李陵姮的關心,他面上做出一副動容感激的模樣,心裏卻是冷笑連連,将被杖打的惱意全都遷怒到李陵姮身上。
剛才女兒示意自己住手,李希宗心裏便猜到李陵姮和魏昭相處的應該不差。這回又被女兒搶先攙扶起女婿,更讓他老懷欣慰。他雖然是為了氏族興旺,答應魏家的婚約,但他同時也是看出了魏昭此人,雖然木讷,但性格老實。以女兒的手段,想要拿捏住魏昭并不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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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他就更加不能讓剛才那頓打壞了阿姮和魏昭的情誼。他走到魏昭身邊,姿态親近,溫和中帶着幾分歉意,笑着說道:“剛才多有得罪,還請二郎不要介懷。來來來,二郎裏邊請。”
回門宴的重頭戲就是門前打婿。這麽一番鬧騰,時間已經接近正午。用過午宴,親朋好友們紛紛告辭離去。李希宗帶着長子在書房裏和魏昭聊天,更是讓李陵升向魏昭道了歉。李陵姮則跟着母親在正院裏說話。
崔氏問起出嫁前一晚塞給她的避火圖有沒有用上,李陵姮裝出羞澀模樣,說是用了。見阿母還要追問,李陵姮趕緊提起李婂之事。
聽到李陵姮說,李婂不知用了什麽法子,棄裴景思而攀上世子魏暄,仗着寵愛還想對付她,崔氏面色鐵青,直道自己當日就不該心慈手軟,将她嫁出去!
李陵姮安撫了崔氏幾句,轉而說出自己的決定。
崔氏冷笑一聲,“你做的很對。”千裏之堤毀于蟻穴。冷笑過後,崔氏提出是否需要她幫忙。
李陵姮拒絕了阿母的提議,只說想請阿母幫一個忙。
下午離開長史府之時,崔氏已經答應替她找一個樣貌美麗的小娘子。待她有需要時,安排對方接近魏暄。
回到魏府天已經快黑了,用過晚膳,李陵姮惦記着魏昭的傷,想讓他找醫師來看看,偏偏魏昭拒絕了,只讓李陵姮幫他上藥。
要幫魏昭上藥,李陵姮覺得有些不自在。她按魏昭的吩咐,打開靠牆的櫃子,發現裏面整整一格都是各種傷藥。這讓她心裏一滞。等到魏昭脫了衣服,看到他身上青青紫紫的淤痕後,李陵姮心裏的不自在頓時被她忘在了腦後。
她一邊幫魏昭塗藥,一邊低聲道:“對不起。我沒想到他們下手這麽重。”
背對着李陵姮,魏昭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但光是從她滿含歉疚的聲音,他就能想象出李陵姮此刻的模樣。他勾了勾嘴角,黑沉的眼眸中布滿殘忍的,冰冷的嘲諷。
他是故意讓李陵姮見到自己身上的傷的。從李陵姮嫁進來到今日,不過三日工夫,魏昭已經看出李陵姮性格中心軟的一面。
你對她七分好,她就一定要還你七分,甚至有時候會心軟地不止七分。
多麽天真,多麽愚蠢,多麽虛僞的品質。魏昭眼梢眉角都流露出冷漠的譏諷。但他不介意利用李陵姮這種性格,榨幹她所有的利用價值。
魏昭看人看得很準。他沒有想錯,李陵姮原本是打算在幾年後,魏昭雷厲風行處理魏暄被刺殺一事時,勸說阿父旗幟鮮明地站在魏昭這一方,支持他繼任大丞相一職。此刻,她卻想着自己也許可以提前一點勸說阿父。
回門結束後的第一天,魏昭就重新恢複辦公了。太原郡公只是他的爵位,除這個爵位外,他還是尚書左仆射,領軍将軍,還有其他一些虛職。雖然大半事他都甩給手下去辦,但有時候還是很忙碌。
魏昭出門後,李陵姮吩咐婢女悄悄去打探清楚世子新歡婂娘子愛用的香。那天李婂靠近她時,她聞到了一種很熟悉的香味。
李陵姮派出去打探的人很快就回來了。這名叫百蘊的婢女禀報說,她打聽到李婂娘子并不喜歡用香。
“不可能。”李陵姮皺了眉,那天她确實聞到了味道,而且很持久。顯然李婂應該是經常用那種香。她略一思索,換了個問法,“那她有沒有愛用的香粉。”
這名叫百蘊的婢女辦事能力不錯。“奴打聽到,婂娘子愛用塗傳香的香粉,尤其是最近新出的那款十和香粉。”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李陵姮臉上微微帶了點笑意。原來是塗傳香的敷臉香粉,那就怪不得了。塗傳香是北朝很有名的一個香粉字號。他們的香,尤其是塗傳之香,上粉之後,能讓人肌膚瑩白如玉,還能散發出淡淡的幽香。
但李陵姮素來不愛用塗傳香的香粉,原因是塗傳香的香粉裏都添了一種香料,而李陵姮不喜歡這種香料。
此刻,她卻覺得自己運氣不錯。只要讓李婂再聞到另一種香料,兩種香料就會起反應,使人臉上紅腫起疹子。
李婂的一切都來自魏暄的寵愛,而他人的寵愛是最不牢固的。她要做的就是釜底抽薪。讓李婂徹底失寵!
不管是香料混合,讓其容貌有損;還是讓阿母找國色天香的美人,都是出于這個目的。
李陵姮招手,在靠近的五枝耳邊低語了幾句。她看着五枝匆匆出去的背影,臉上浮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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