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67.刺殺

李陵姮回頭望了望皇信堂內殿的布置, 微微蹙了蹙眉。

魏昭對她的關注一直非常多, 她很早之前就知道魏昭在她身邊放了人監視她。只是當時她想到魏昭的性子,為了讓他安心, 才裝作不知。但很顯然,這樣做并沒有真正讓魏昭心安。從安州回來以後,魏昭對她時時刻刻的關注已經從暗地裏轉到明面上。

面對變本加厲的關注, 李陵姮最憂心的其實是,随着她和魏昭在一起的日子越發長久,魏昭性格中的不安似乎在與日俱增。

李陵姮輕輕嘆了口氣。最初的時候, 是她不相信魏昭,害怕魏昭有朝一日會像裴景思那樣背叛她;誰能想到,現在卻是魏昭患得患失,不相信她會與他白頭偕老。

她抽了一本棋譜出來,紙張翻動的聲音在殿中響起。

她盯着紙上的棋譜, 腦中想的卻是, 她該如何才能打消魏昭的不安。李陵姮希望,在兩人的感情之中, 魏昭能夠開心,而不是患得患失。

皇信堂書房裏,參與政事讨論的大臣們,紛紛發現, 不過一個中午, 陛下脾氣似乎變好了許多。

諸位大臣心裏極為不解, 然而, 議事結束後,見到陛下快步走進內殿的樣子,他們心裏頓時了然。

原來,皇後今日在皇信堂啊。

一想到李陵姮就在內殿裏看書,魏昭原先是想将兩個時辰的事務在半個時辰內了結的,但他憶起自己答應李陵姮不能荒廢政事,硬生生将這個念頭壓下去。

既然已經決定要送李陵姮一個清明盛世,真正開始議事後,魏昭便也将放在李陵姮身上的心思收了回來,一心一意讨論朝廷中存在的問題。

結果等他結束議事時,不僅沒有比平日早,反倒比平時更晚一些。

魏昭擔心李陵姮會等得無聊,快步走進內殿。

一進門,他就看到李陵姮坐在燈下看書的側臉,像是有一只手在他心上輕柔地撫摸着,将他心中的焦急不安全都抹去。

魏昭神情平緩,眉目舒展,走到李陵姮身邊坐下,“阿姮,餓了嗎?你想吃什麽,我吩咐膳食局的人去做。”

“你看着辦就好。”李陵姮正在演算棋譜,聞言頭也沒擡,不在意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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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昭起身去吩咐宮人傳膳,走回李陵姮身邊後,見她還在看書,心裏微微生出些不滿。但他沒有明說,只是抽走李陵姮手中的書卷放到一旁,朝着李陵姮柔聲道:“阿姮,書可以明日再看。外面天都已經黑了,燭光不夠明亮,小心看傷了眼。”

李陵姮神色無奈,但又無法拒絕魏昭的關心和好意,只能陪着他閑聊起來。

“二郎,我今日在書裏看到一個小故事。”

手上的凍傷好了之後,魏昭又恢複了撫李陵姮青絲的習慣。他一向不怕冷,雖然才出正月,尚有寒意留存,魏昭仍然只穿着單薄的長袍。

他靠在羅漢床的圍子上,绛紫色的長袍下擺被撩到一旁,曲着一條腿,一手将李陵姮摟在懷裏,一手摸着她垂在肩上的長發。

“你說,什麽故事?”

此刻的魏昭心境平和,神情自在閑适,唇邊綴着淺淡的笑意。沒有半分陰郁氣息的他,就像是來自世家大族的文士,但比世家弟子又多一分英氣。

“有個女子,偶然間得到一支巧奪天工的步搖,她十分喜愛。但除喜愛外,她又十分害怕,整日提心吊膽,擔心這只步搖會弄丢、會被人偷走,整日患得患失。”李陵姮擡眼看向魏昭,“若你是這個女子,如何才能不再患得患失呢?”

對上李陵姮清亮的鳳眼,魏昭忍不住在她耳垂上親昵地捏了一把。

“阿姮是不是想要新首飾了,你想要宮裏打的,還是去宮外銀樓挑?這樣吧,我讓太府寺送一批新首飾過來,過幾日再帶你去宮外銀樓逛一逛。”魏昭語氣爽快,十分財大氣粗。

“別鬧!我是真的在問你這個問題。”李陵姮揮開他捏着自己耳垂的手,皺着眉不快道。

見李陵姮看上去有些生氣了,魏昭急忙哄道:“是我不好。我這就說。”他知道李陵姮不是想要新首飾,只是他想送李陵姮珠寶首飾了而已。

魏昭一邊把玩着李陵姮腰間的佩囊,一邊不甚在意地說道:“如果是我,我會直接把步搖毀了。”

李陵姮眼中閃過訝色,顯然沒想到魏昭的答案居然會是這樣的。但仔細一想,又覺得這其實挺符合他性子的。

面對患得患失,大多數人會想辦法從“得”入手,偏偏魏昭本性狠辣陰鸷,寧肯直接毀掉。

魏昭低沉的笑聲在李陵姮耳旁響起。

“阿姮,你不會以為我說的是真的吧。”魏昭捏了捏李陵姮的手,輕笑道。

李陵姮也微笑起來。

魏昭想了想,重新回答:“換做是我,大概會想辦法保護這支步搖吧。”

然而兩人心知肚明,魏昭之前的答案才是他心裏真正想的。

那若是患得患失的對象是人呢?李陵姮張口想要追問,又絕了這份心。一旦她這樣問,魏昭肯定就能猜到她真正想說的是什麽。

她原先想從魏昭那裏試探出法子,現在看來這條路是走不通了。

一時之間,李陵姮也不知道到底該怎麽做才能打消魏昭心裏的不安。正好沒多久,又到了立春日,魏昭要帶人行籍田禮以及迎春,李陵姮也只能暫時把這件事放在心裏。

原本籍田禮不需皇後參加,但魏昭做事有些随性,這回他便打算帶李陵姮一起去。

齋戒三日後,終于到了立春。

這日一大早,李陵姮換上鞠衣,與魏昭一同前往城外南郊,文武百官随行。

今日魏昭要做的有兩件事,籍田與迎春。到達南郊後,他将酒撒在田地裏,行完祭祀大典,扶着犁尾三推三返。諸位王公大臣也緊随其後,執耒推返。

籍田之後是迎春。

等一切做完,太陽已經偏西。

魏昭扶着李陵姮登上牛車,在她耳旁輕聲道:“餓了嗎?”為了整個籍田和迎春,他們中午都未曾用餐。這一天唯一入口的,只有行完籍田禮後分食的三牲。但三牲味道不佳,他注意到李陵姮只象征性地嘗了一口。

李陵姮搖頭。

借着寬大衣袖的遮掩,魏昭輕輕捏了捏李陵姮的掌心,“待會兒帶你去吃好吃的。”

李陵姮看向魏昭,卻見他對自己眨了眨眼,嘴角帶笑,一副保密的模樣。李陵姮難得見到魏昭如此“輕佻”的樣子,抿嘴輕笑了下,點了點頭。

回城的隊伍浩浩蕩蕩地朝城裏駛去,李陵姮坐在牛車中,一會兒想到魏昭白日裏犁田的模樣,一會兒又想到他剛剛對自己眨眼笑的樣子,眼梢眉角都帶着情不自禁的笑意。

然而,就在此時,牛車突然停下來。

不等李陵姮掀開簾子看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麽,就聽到魏昭冷厲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保護好皇後!”

無須多問,李陵姮已經清楚外面到底出了什麽事。

居然有人趁着魏昭出宮籍田,前來刺殺他!

牛車外,刀劍相擊的金屬聲讓李陵姮心驚肉跳。她不清楚魏昭情況如何,是否安全。她指尖已經搭在簾子上,但因害怕自己掀開簾子會給魏昭等人帶來麻煩,一直不敢動。

慘叫聲,救命聲,金屬聲,馬蹄聲,嘶吼聲。外面亂成一團,但李陵姮的牛車卻被護得密不透風,連一支箭都飛不進來。

李陵姮終于忍不住,将簾子掀起一個角。還不等她看清楚,簾子就被人扯了下來。

“阿姮,別出來!什麽都別看!”

李陵姮這才發現,原來魏昭親自帶人守在她的牛車旁。

被命令待在牛車中的李陵姮度日如年,心焦得不行。指尖因為用力過猛掐破掌心,她卻什麽感覺都沒有,只一心聽着車外的動靜,想以此判斷出外面情況如何。

突然間,牛車動起來。

李陵姮抓着側壁的扶手,下意識喊道:“二郎!”

拉車的牛毫無征兆發瘋了。兩頭牛全部紅了眼,不管不顧朝着兩面奔去。牛車被拉得東倒西歪。

原本騎在馬上圍成圈的侍衛們,在瘋牛的撞擊下,躲閃不及,有幾人甚至被撞下馬。馬受驚之後,也開始加入瘋牛的隊伍。

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原本已經被控制住的局面再次變得混亂起來。

眼見在兩頭瘋牛拉扯下,車轅上已經出現裂縫。魏昭毫不猶豫執刀直接砍斷車轅。

車廂猛地往前一傾,不等李陵姮緩過神來,她就被魏昭從車裏抱出來放到馬上。

“阿姮,你沒事吧!”魏昭一手執刀攔下飛過來的箭支,一邊焦急地問李陵姮。

李陵姮抱住魏昭的腰,在混亂中喊道:“沒事!”

從車廂裏出來後,李陵姮才見到外面到底成了什麽樣子。魏昭帶來的侍衛和刺客們戰在一起,那些一同來籍田的王公大臣們,死的死傷的傷,地上被血染成濕潤的暗紅色。

李陵姮本就有潔癖,陡然間見到這樣的場面,她忍不住想要幹嘔。

哪怕面對刺客,魏昭也将沒有忽視李陵姮。見到李陵姮這副模樣,他心裏無奈。就是怕她嫌髒,他之前才不讓她掀開簾子看的。

“阿姮,不要看了。把臉埋到我懷裏!”

李陵姮也知道,在這種時候,自己發作的潔癖顯得格外不合時宜。她強忍着惡心,朝魏昭喊道:“沒事!你不用擔心我。”

她說着,想要按魏昭說的将臉埋到他懷裏。但就在這時,餘光中,她看到兩支飛箭一前一後朝她和魏昭飛來。

兩支箭追得非常緊,魏昭反手格開第一支箭,第二支箭便成了問題。他毫不慌亂,側身一擋,靈巧地避開第二支箭。

“陛下小心!”

就在魏昭背後,第三支箭朝他飛來。魏昭躲開第二支,卻正好将後心送到第三支箭下。

電光火石之間,李陵姮什麽都沒想,下意識用力推開魏昭。

“阿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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