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花燭
邺城, 魏昭看着從晉陽送過來的文書,勾了勾嘴角,露出幾絲冷意。
站在下首的薛央等人見狀, 忍不住詢問晉陽有什麽消息傳來。
“啪。”魏昭将文書扔到站在最前方的薛央懷中,“自己看。”
其餘幾名官員全都圍到薛央身邊。文書上面寫着, 太後在晉陽城中為常山王相看世家女子,打算為常山王說親了。
一看清文書的內容,幾人臉上紛紛皺眉,顯出擔憂之色,“陛下, 常山王這樁親事,幹系極大。也不知道太後為常山王挑選的哪家女郎?”
魏昭翻開書案上剛剛送到的,來自常山王的奏疏,一目十行掃完全部內容,冷哼一聲, “是荥陽鄭氏鄭孝通的第十二女。”
薛央聞言雙眉緊皺,常山王和荥陽鄭氏的娘子,兩人身份般配,十分合适;但常山王和太後留在晉陽,與晉陽軍隊将領們來往甚密, 若是再讓常山王有這樣一個岳家,只怕——
“陛下,這樁婚事——”站在薛央身後的散騎常侍謝長書往前一步,“這樁婚事有些不妥。”
魏昭執筆, 蘸了蘸墨,在奏疏上寫下恭賀的話語。聽到謝常侍的話,他冷冷一笑,不以為然地說道:“有何不妥。”
“六郎既然想娶鄭家女郎,孤這個做兄長的,難道還要阻攔不成?”他不僅不攔,還要給他們送一份豐厚的賀禮。
處理完朝堂上的政事後,其餘人都退了出去。留下來的楊廷之上前一步,禀報道:“臣已查清天一教神和真人的身份。”
魏昭擡頭,目光漸漸冰冷,“說!”
“神和真人俗名陸靜修,出身江南士族名門吳郡陸氏,此人自幼學道,早年曾踏遍五湖四海,南詣衡湘,九 ,西至峨眉、青城,收集整理道經,是道教有名的人物。但後來卻銷聲匿跡,不見蹤影。”
魏昭冷聲道了句繼續。
楊廷之繼續開口:“屬下查到陸靜修後來進了天一教。天一教是道教幾大分支中最神秘的一支,外人很少知道。據說這一支傳人都擅長紫微鬥數,能夜觀星辰,算天地命理。”
“夜觀星辰?算天地命理?”魏昭眼中閃過若有所思之色。
“還有查到的嗎?”
楊廷之這回出去了将近一個月,查到了許多東西。他再次說道:“陛下,臣在青城查到了天一教大致方位。此去,雖然未曾真正找到天一教的所在,但根據天一教山下的山民所言,這幾年來,山上常常有人進進出出。”
進進出出。江道清到底想做什麽?當年,那個老和尚能夠算出他紫微星降世的命格,江道清只怕也能算出來。魏昭眉眼間漸漸冷了下來,如此說來,他當年收自己為弟子,莫非也是因為早已知曉自己的命格。
若他想殺自己是因為皇帝的身份,他當年為何不提早動手,反倒認真教導自己。魏昭眉峰微微皺起,只覺面前有一團迷霧,而他差的就是撥開迷霧的一個契機。
魏昭收回思緒,颔首吩咐:“繼續去查,最好能夠查清天一教那些人都去了哪裏。”
因着常山王年紀不算小了,他和鄭十二娘的婚事定在今年十月。魏昭十分信守承諾,不僅攜皇後親自到場,還給常山王送了很厚的賀禮。
因為婚禮結束後,魏昭的那些弟弟們都來拜見兄長,魏昭比李陵姮晚回宮。他踏進景陽殿的時候,正好看到李陵姮坐在鏡臺前出神。
魏昭走到李陵姮身後,一邊替她拆掉頭上的發飾,一邊細心問道:“怎麽了?”
李陵姮望着倒映在鏡中的兩人,眼中帶上幾分柔情和懷念,“今日六郎成親,令我想起了當年我們兩個的親事。”
李陵姮的一句話,讓魏昭頓住了手中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後,他摘下李陵姮發髻上的最後一支金簪,然後一邊幫她摘下耳垂上的白玉珰,一邊說道:“你這麽一說,我也想起來了。”
雖然那時因為李陵姮在婚前的請求,他對李陵姮并無任何好感。但在掀開玄紗的那一刻,就算是他,也不由為李陵姮容貌所震懾。
他還記得那一日的李陵姮身穿玄色深衣,黛眉雪膚紅唇,渾身上下只有三種顏色,那一抹殷紅是唯一的亮色,美得驚心動魄。她擡起眼看自己那一剎那,他仿佛在她的眼中見到了滿天星辰。
他當時克制着自己心中的驚豔之情,很快就移開了眼。現在回想起來,卻從心底生出遺憾,只恨沒有多看幾眼。
李陵姮沒有察覺到魏昭心中的想法,她正梳着那一頭黑發,感慨道:“不知不覺,我們竟然已經成親五年了。這五年裏,發生了這麽多事。”
魏昭從後面擁住李陵姮,“阿姮,我們還會有第二個五年,第三個五年,我們會一直走下去。”
李陵姮回眸一笑,在他下巴上輕輕一吻。魏昭望着李陵姮在燈火中燦若星辰的眼眸,心裏忽然生出一個荒唐的想法。
他擡手蒙住李陵姮的眼睛,在她耳旁柔聲哄道:“阿姮,閉上眼。等我讓你睜眼了再睜眼。”
李陵姮聲音裏帶上幾分笑意,“你想做什麽?”
魏昭沒有回答,只是在她額角上親吻了一下。等到李陵姮完全閉上眼之後,魏昭的神情嚴肅起來,他望着擺在桌上的梳妝用品,回想着記憶裏李陵姮那張明豔又端莊的臉龐,學着平日裏宮女們替李陵姮梳妝的模樣,在她臉上塗抹起來。
李陵姮覺得臉上有些癢,但她下意識排除了那個猜測。魏昭雖然很厲害,但總不能連替女子梳妝都會吧。
然而,當她睜開眼,見到鏡中的自己時,立刻明白自己剛才的猜測是錯誤的。
鏡中的她,畫了眉毛,塗了紅唇,妝面雖然不及平日裏宮女們替她畫的精細,但看上去樣子也不差。
“二郎?!你——”李陵姮扭頭看向魏昭,實在不敢相信他竟然會這手。時下雖然有很多男子塗脂抹粉,但從來不包括魏昭。
對着李陵姮吃驚的眼神,魏昭笑起來,不以為意地說道:“平日裏,見你畫得多了,不知不覺也會了一點。”
然而,私底下,魏昭藏在袖中的手卻已經出了手汗,掌心一片濕濡。他現在萬分慶幸,自己生來就過目不忘,再加上李陵姮天生麗質,才沒有被他越畫越醜。
魏昭望着鏡中的李陵姮,一瞬間竟有些時光錯亂,仿佛見到了五年前的李陵姮,“阿姮,你真美。”
兩人重新梳洗完躺在床上,魏昭長臂一攬,将李陵姮抱進懷裏。李陵姮頭枕在他胸膛上,閉着眼,任由魏昭撫着她散落在床上的秀發。
眼見着李陵姮呼吸漸漸平緩,仿佛随時都會睡去,魏昭想了又想,終于忍不住俯身在她耳旁輕聲說道:“阿姮,我們做一對真正的夫妻,好不好?”
李陵姮睡意昏沉,一時間并未聽明白魏昭到底在說什麽。但出于對魏昭的信任,她下意識應了一聲好。
聽到李陵姮那一聲好,魏昭心情激蕩,但見到李陵姮連眼睛都沒睜,他又立刻反應過來,阿姮根本沒聽懂他的意思。魏昭瞬間變得無奈起來,心中湧動的绮思也被他壓了下去,他在李陵姮唇上輕輕吻了吻,剛想柔聲說睡吧,就見她忽然睜開了眼。
李陵姮終于反應過來魏昭剛才那句話的意思。她眨了眨眼,眼中的困頓被清明替代。
“阿姮,你——”魏昭見狀,心頭熄滅的那把火又漸漸燃起來。他的眼睛在黑夜中亮到驚人,“阿姮,你願意嗎?”
李陵姮腦中一片混亂,她一會兒想到前世的情形,一會兒想到白日裏阿母叮囑她盡快生個孩子,一會兒又想到剛才鏡中魏昭望着她時,溫柔得能滴出水來眼神,心裏頭害怕、期待以及其他一些複雜情緒混合在一起。
魏昭見她不答,又柔聲問了一遍。
李陵姮眨了眨眼,一時間竟有些羞惱。
魏昭骨子裏帶着肆意妄為和霸道自我,但對着李陵姮,他卻從來不敢越雷池半步。見李陵姮不曾回答,他心裏有些失望,但想到她上輩子的遭遇,又生出幾分體諒。就在他想要安撫李陵姮時,卻見李陵姮微微側過臉,薄如蝶翼的森黑睫羽不停顫動着,在眼下落下一片精致的陰影。
他心中忽然生出狂喜,一連呢喃了好幾聲阿姮。
仿佛跋山涉水行了幾千裏,終于尋到了心中的珍寶,又像苦苦守候十幾載,終于能夠收獲累累碩果。他俯身從李陵姮的額頭慢慢親吻至下颚,心中忽然間想起那年冬狩,他在黑夜裏隔空勾勒李陵姮的容顏,那時他只覺得自己必須得到她,必須讓她留在自己身邊,哪曾想到,後來,自己會漸漸把她看得比自己的命還要重,兩人會有如今這樣心意相通,水乳交融的一日。
像個孩童似的,魏昭眼中生出幾分濕潤。他閉上眼,不想讓李陵姮見到這一幕。
魏昭年少時,境遇不佳,不得不韬光養晦、裝瘋賣傻。盡管馮太後為他挑選了伺候的婢女,他因為小心謹慎和多疑,從來不曾碰過那些人。後來,他與李陵姮成婚,心思漸漸放到李陵姮身上,又查到她挑選夫婿的要求,更是對旁人沒了想法。
魏昭如今二十有一,旁人在他這個年紀,早已子嗣成群。他卻多年來,一直清心寡欲。正值血氣方剛之歲,身下含羞帶怯的又是他唯一戀慕之人,一時間,魏昭血氣上湧,心頭如有火燒,壓都壓不住。
然而,對着李陵姮,他卻硬是忍着所有心急,動作小心翼翼,生怕讓她感到一絲痛楚。他雖然沒有經驗,但也曾了解過,女子頭一回很容易受傷。
李陵姮有上輩子的記憶,她憶起上一輩子的洞房花燭夜,心裏忍不住湧起幾絲害怕。但令她沒想到的是,魏昭的動作卻一點都不粗魯,一點都不猴急。她顫動着睫毛,偷偷睜開眼,燭光下,魏昭額頭上已經布滿晶瑩的汗珠,然而,他的動作依舊是緩慢溫柔,極力想讓她覺得舒服。
莫名的,李陵姮眼眶酸澀起來。她抿了抿唇,将那些提心吊膽的情緒抛到腦後,主動仰頭吻住魏昭。
“阿姮,難受嗎?”
“阿姮,別怕。”
夜已深,房中燭光搖曳,兩人的影子倒映在帷帳上,一半纏綿一半缱绻。
第二日,李陵姮醒來時,已經過了辰時四刻,比平常晚了足足一個時辰。她看向魏昭,卻發現魏昭早就醒了,正目光溫柔地望着她。李陵姮想到昨晚的事,臉上頓時飛起紅霞。
魏昭見狀,嘴角忍不住上揚,目光更加灼熱。一想到昨晚的事,他心中就全是滿足,他終于真正擁有李陵姮了。
李陵姮羞惱,朝着魏昭低聲喊了一句,“你既然早醒了,怎麽不起來。不餓嗎?”
“你知道嗎?交州有句俗語,有情飲水飽。我覺得我連水都可以不喝。”魏昭眼中滿是笑意,看着李陵姮,開玩笑地說道。
魏昭性子其實比較冷,很少會開玩笑。顯然,他現在非常開心。
李陵姮斜睨了他一眼,起身從床上起來,“那你不吃不喝去吧,我可要去用早膳了。”
魏昭昨夜極致溫柔,又十分克制,并未因為初嘗雲雨滋味就索要無度,最後的結果便是李陵姮雖然覺得累,但還在能夠接受的範圍內。見李陵姮失了平時的莊重,還有精力與自己拌嘴,魏昭一時驚奇又高興。
他們兩人早上一般是不用宮女伺候的,除了李陵姮梳妝時需要。魏昭追到李陵姮身旁,主動替她備齊洗漱用具,替她絞好帕子遞到她手上。
李陵姮板着臉接了洗漱用具,接過魏昭絞的帕子時,實在繃不住笑了出來,“行了行了,快點洗漱吧,洗漱完了,我們一起去用早膳。”她說着,也伸手替魏昭備齊洗漱用具。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驚喜不?本來想日六千的,結果沒成功,就只有船了orz
嗯,這大概是本文唯一一次上船的戲~以後就會回歸只有親親的狀态~不過,番外裏可能還會有一條小破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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