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依然青澀的心事

葛致遠繞了一圈回來，笑嘻嘻地舉着兩本書問唐頌：“你說哪本比較好？”

唐頌瞄了一眼，沉默了。

左手《倉央嘉措詩集》。

右手《納蘭詞全編箋注》。

最近好像是比較流行這兩個人的詩作。

他指一指葛致遠的左手：“三分鐘熱度的話，這本薄一些的比較适合你。”至少能節約幾塊錢成本。

葛致遠認真地考慮了他的建議，覺得很有道理：“那我就選這本了，如果我能把它看完，就再來買納蘭詞。你就挑輔導書嗎？”

唐頌點頭：“其他書前不久剛買了一批，還沒看完。”

“是嗎？”葛致遠餘光掃到不遠處氣壓極低的倪文雅，小聲問唐頌，“她怎麽了嗎？”

唐頌疑惑地朝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倪文雅抱着一本厚厚的題集發呆，他誠實道：“我不清楚。”

葛致遠小聲嘆息：“人心真複雜。”

還好倪文雅沒聽到，不然有可能委屈地大哭出聲。

結賬的時候一直待在一樓的顧盼悄無聲息地就出現了，偷偷把自己挑的兩本漫畫放在了唐頌那堆書上面。

葛致遠：“……”

倪文雅笑：“顧盼，很會享受生活呢。”

唐頌結了賬，把袋子拎起來：“倒不如說是不思進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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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銀的阿姨笑着插了一句：“挺好的，真的，這小妹妹很有趣，剛才還幫忙哄了一個小孩子，她說了幾句，那孩子立刻就不鬧了，乖乖地就跟着他媽媽走了。”

顧盼被誇獎了，得意道：“聽到沒有？”

唐頌唇角上揚三分：“難道不是因為你的腦回路跟小孩子一樣，比較有共同語言？”

這兩個人在一起，真的就沒有消停的時候啊。葛致遠心生羨慕，青梅竹馬什麽的真好，滿滿都是暧昧，卻又能暧昧地這麽自然……

吵吵鬧鬧回到葛致遠家裏，其他三人各自占據桌子的一方學習，顧盼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新買來的漫畫，時而無聲詭笑，時而眉頭緊蹙，表情豐富多彩，葛致遠給她拿水果過去的時候都被驚到了。

“顧盼，你沒事吧？”

顧盼擺擺手，把臉摁在漫畫上“嗤嗤”笑。

唐頌抽空說一句：“別理她。”

“哦。”葛致遠摸摸自己的胳膊，顧盼這模樣也挺吓人的。

倪文雅對待學習的态度向來是十分認真的，她把平時沒有完全掌握的題目都翻出來，挨個兒解決之後才摘了一顆葛致遠洗好的葡萄，細心地把皮剝掉，吃掉果肉後又拿了一張紙巾仔仔細細地把沾到汁水的手指擦幹淨。

她說：“快期中考試了，顧盼也來一起學習吧。”

“我不。”顧盼斷然拒絕，她看了一下時間，“現在三點，如果我們四點出發去學校就還有一個小時，正好把這本漫畫看完。”

她做了決定，而準備在期中考試之後再一起教育她的唐頌也不出聲，倪文雅尴尬，低下頭打開剛買來的一套數學試卷，抛開一切雜念心無旁骛做起來。

學習氛圍簡直不能再好，葛致遠轉動手上的筆，對于十一班的人來說，這樣的考前複習戰線好像是拉的長了一些。

大家都有自己的一套标準和底線，個中分寸自己把握住就好。

他偶爾擡頭看唐頌一眼，這人的筆還是唰唰唰地都不帶停一下的。最服唐頌的思考速度，無論做多少題思路永遠清晰，準确率也幾乎達到了百分之百。

葛致遠無聲嘆氣，這家夥一個小時能做自己兩個小時才能完成的事情……像話嗎？！

四點一到，分外有時間觀念的四個人都停下了手裏的事情，開始整理東西。

顧盼悶悶不樂地把漫畫塞到書包裏，果然這種少女漫就是逃脫不了套路，原本只是看不慣男主才來故意引誘女主的男二號，還是被女主純真善良的高尚品質打動，甘願成為女主與男主各種鬧別扭之後的心靈歸宿。

不争氣啊，太不争氣了。

從葛致遠家坐公交車到學校差不多要一個小時的時間，幾人在附近的面館随便吃了碗面，就踏上了回校的旅途。

“還有座位，最後一排正好四個位置。”顧盼刷卡後張望了一下，又問：“你們有暈車的嗎？前面這邊還有一個空位。”

坐後排對暈車的人來說負荷太大，所幸四人都不是暈車體質，顧盼快速跑過去，搶占了右邊靠窗的位置。唐頌理所當然地坐到了顧盼身邊，倪文雅猶豫了一下，挨着唐頌坐下。

葛致遠：“……”為什麽會是這種坐法？不應該是女生和女生一起嗎？這樣坐好像誰誰跟誰誰是情侶似的。

其實大家坐下的時候都沒怎麽多想，只是順從自己的心意和習慣，一個座位而已，也沒必要考慮良多。

葛致遠拉開左邊車窗，憂桑地吹冷風。

這個時間段車流量大，公交車慢騰騰地往前挪動，逢紅綠燈必停，唐頌的眼皮逐漸沉重。

前一天晚上被顧盼拉着從最有氣氛的十二點看恐怖片到兩點，結果膽小如鼠在某些方面又膽大包天的顧盼遮着眼睛很快睡着了，看完了全集的自己卻精神百倍，折騰到四點多才睡下。

倪文雅感覺肩膀被碰了一下，稍微轉過頭發現唐頌閉着眼睛，身體往自己這邊傾斜了一下。

她瞪大眼睛：睡着了嗎？

此時車子來了一個大轉彎，唐頌被這一晃在徹底撞上倪文雅前及時地清醒了，他直起身體，朝倪文雅說了一聲抱歉。

“沒關系。”倪文雅搖頭。

顧盼把視線從窗外快速退後的高樓矮樹上收回來，看了一眼精力不濟的唐頌：“累？”

唐頌揉了揉眼睛，點頭：“托你的福，我今天早上四點多才睡的。”

“又不是我讓你那麽精神……你睡一會兒？”顧盼拍拍自己的肩膀，豪氣道：“借你靠。”

唐頌盯着她窄窄的肩膀看了三秒，只是左傾身體往顧盼身上靠了靠，再度閉上眼睛。

他們倆挨在一起，随着唐頌身體地放松，顧盼身上承受的力道也越來越大。比想象中重很多啊，她覺得自己的骨頭都被抵的有點痛，呼吸也不順暢起來。

沒過多久，睡着了的唐頌無意識地調整了一下姿勢，腦袋擱到了顧盼的頸間，額頭與她的脖子緊密相貼。

那一小片肌膚，滾燙燙的。

唐頌的呼吸太近，她的心跳一聲比一聲響。

居然會緊張，顧盼偷偷捏緊了手指。

好像只能聽到唐頌的呼吸聲和自己的心跳聲了。

葛致遠翻了個白眼，衆目睽睽之下還真好意思做這種事，其他人可不知道你們是相依為命的那種青梅竹馬。

倪文雅黯然地看着這一幕。

她第一次喜歡上的人，第一次鼓足勇氣努力去靠近的男生，不但有喜歡的女孩子，還同樣被那個女孩子喜歡着。

沒有機會。

好苦澀。

“你臉色很差，不舒服嗎？”葛致遠戳了一下倪文雅，問。

倪文雅搖搖頭：“沒事。”她感激地看了葛致遠一眼，“謝謝。”

葛致遠擺手：“沒事就好。”

唐頌睡了一路，下車的時候顧盼甩了甩胳膊，活動活動肩膀，抱怨：“你好重。”她半邊身體都麻掉了。

“我睡的也不舒服，你太矮了。”唐頌的脖子也酸脹不堪，畢竟不是正常的睡姿，盡管有睡着但睡醒以後除了精神稍濟，身體狀态還不如睡前舒服。

顧盼咬牙：“知足吧你！”

葛致遠忍俊不禁：“感情真好。”

顧盼哼了一聲，沒有反駁。

四人兩兩分開，分別往男女宿舍樓走去。

風有點涼，倪文雅衣服單薄，打了個噴嚏。

“天氣轉涼了，外套要穿起來。秋季校服外套沒帶的話，自己的外套披一件在外面也沒事。”顧盼友情提醒，“校服只要有穿就好，裏面外面無所謂的。”

倪文雅低着頭，沒有立刻答話，再開口卻發出了一聲抽泣。

一陣大風吹來，顧盼驚悚地看着她：“……怎麽啦？”為什麽忽然就哭了？

倪文雅流着淚，想停又停不下來，反而因為羞窘眼淚流的更兇。她不想哭的，更不想在顧盼面前哭，但實在是忍不住了。

太難過了。

顧盼即苦惱也無措，想了很久她只能給倪文雅遞紙巾：“擦擦吧。”

“……謝謝。”倪文雅接過紙巾，擦掉洶湧而出的眼淚。

“我膽子很小，也沒什麽朋友。到了高中以後我想改變自己，所以努力地跟大家交流溝通，然後也第一次有了喜歡的人。”

顧盼不自在的摸摸自己的臉，原來她們已經是可以說這種事的交情了嗎？她還以為倪文雅不喜歡自己呢。

“我很努力了，可是有些事情不是努力了就有回報的。”

“我已經竭盡全力去接近他了，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多一點跟他在一起，可他還是不喜歡我。”

顧盼為難，這種事不屬于她的領域範圍，沒有辦法做出合适的回應來安慰或者鼓勵倪文雅。

這個時間段學生三三兩兩的從宿舍樓裏出來，路過時瞥她們一眼，又立刻與同伴嬉鬧着離去。無論站在宿舍樓下的顧盼與倪文雅再說什麽樣悲傷複雜的事情，也只是這樣普普通通的站着，也像是普普通通地交談。

“說到這裏……”倪文雅擡起頭，淚眼朦胧地看着顧盼，“你應該明白了吧，我喜歡的男生是誰。”

“我……不知道。”

這個話題很沉重，顧盼覺得自己并不是值得倪文雅傾訴如此私密內容的對象，她跟倪文雅也并不熟悉，無法從這樣寥寥數語裏判斷她所說的對象，也不覺得自己應該知道。

倪文雅搖頭不信：“你是不是後悔站在這裏陪我了？你放心，我沒有希望的。”

她這話一出，顧盼才明白過來。

是唐頌啊。

很有眼光嘛，唐頌那麽好。

然而就算懂了，她還是不知道說什麽。

“回寝室吧，會感冒的。”

她也就憋的出來這種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