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關于無題這點事

a大東校區圖書館。

顧盼坐在角落的長椅上,翻閱着放在膝上的書。

寶石鑒賞沒有想象中的有趣啊……

她把所有圖片和圖片下的那一行小字看完,就合上了厚重的鑒賞書。寶石是很漂亮,但為什麽有那麽多專業的物理化學興致要學啊！

顧盼站起來走進閱覽室,把書放回了原來的地方,真是枯燥的理論基礎。

拿鑰匙打開寄存櫃,顧盼把包拎出來,又從裏面掏出一個小本子,上面列了一堆食材。今天是周五，明天中午爸爸媽媽會回來，他們一家也有将近一個月沒有面對面坐在一起吃飯了。

今天下午回家的時候正好跟唐頌一起去一趟超市，把該買的東西都買回來。

顧盼幹勁滿滿,她要和媽媽聯手做出一桌大餐來！

她看了看時間，背上包,三點多了,唐頌應該等會就到了。她想想下個星期就沮喪起來，今天下午老師出差沒課,下周就得補回來，看來是沒得休息了……

明明高中的時候可以一個星期上六天半的課,可到了大學之後,不知道為什麽就覺得一個星期五天滿課就是特別特別累的事情了。

她順着樓梯往下走，樓梯上安安靜靜，她的腳步聲“嗒嗒”響着，樓下“咯咯”上來，兩道腳步聲接上了。

顧盼看着樓下的人，樓下的人也看着顧盼，兩人同時眨了眨眼睛。

兩人在圖書館外面不遠的一個小亭子坐下，亭子外有三條花崗石鋪設的小道，一條是她們的來路，一條通往人工湖，還有一條通往圖書館隔壁的小商務中心。

每一條小道上都有人，向前向後，向左向右。

“我以為你不是那種會來圖書館的人。”于霏薇翹着二郎腿，挑眉看着顧盼。

“老師，別總是您以為的，我也是有覺悟有追求的人好不好。”顧盼手肘撐在石桌上，雙手托腮看着她，“您呢，來圖書館查資料嗎？”

于霏薇點頭：“有個課題要做，稍微整理點東西出來裝裝逼。”

她擡了擡下巴，神色了然：“你，是不是想轉專業了？”

顧盼大驚，摸摸自己的臉：“我臉上有字嗎？！”

于霏薇笑了，眼角微微挑起，風情十足：“随便猜猜而已，怎麽了，對這個專業不滿意？”

顧盼長出一口氣，沒精打采應了一聲：“有點無聊，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樣。”

“很多事情呢，一開始看着很有趣，接觸了之後覺得無趣，深入進去研究了又會覺得有趣。”于霏薇放遠了視線，她微微眯着眼，氣質與之前看到的完全不同。

她變得有點像點燃了的香煙，不會抽的人覺得嗆，會抽的人卻難以自拔。

顧盼好奇的看着她：“老師，你剛才的語氣聽着像八十歲。”

于霏薇眉頭一擰，似笑非笑：“好心提醒你，別不領情。”

“哦，其實也不單單是無聊的原因啦，還有其他事讓我想轉專業的。”顧盼惆悵地看着她，“老師，人生中怎麽會有這麽多不如意呢？”

于霏薇表情沒變：“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你就會發現，當下你的生活真是太如意了。”

看顧盼表情絕望，于霏薇用食指扣扣桌面：“沒什麽大不了的，如果你想到了更好更适合的專業，那就轉吧。最後提醒一句，你的考慮不能停留在一個點上。不過人啊，就是喜歡執着在一個點上，眼裏有了那個點，整個世界就看不見了。”

“當然了，轉專業也是有成績要求的，沒考到年級前百分之三十，什麽都是白搭。”于霏薇在顧盼“你好像個老師”的視線中站起來，“你還得加把勁，再見。”

顧盼看着她的背影，從口袋裏摸出不停震動的手機，接起來。

“抱歉，這個星期不能來接你了，我下個月有競賽，這幾周都得在學校做準備。”

“哦。”

“你自己回家小心一點，盡量坐公交車。”

“哦。”

“那我挂了，老師在叫我。”

“哦。”

顧盼木木地挂了電話，每次一提不如意這個詞，緊跟着發生的一定就是不如意的事！

她抓起包包，長長嘆了一口氣，自己坐車去了常去的超市，逛了二十分鐘買齊了所有東西，一購物車東西兩個大塑料袋，費力地拎着走出超市。

享受不到她的滿漢全席了，唐頌真是沒福氣！

第二天中午菜做了滿滿一大桌子，沈芝都覺得稍微有點兒誇張：“小棉襖，咱們三個人，這麽多可能是吃不完的哦。”

顧盼摸着下巴思索了一會兒，深以為然。

本來那個小本子上的食材清單裏，就是四人份的，會多也理所當然。

她拿出一個多層保溫桶，挑了幾盤子菜給裝起來，然後蓋上蓋子放到一邊，拿出三只空碗分別盛好飯，笑眯眯道：“好啦，媽媽我們去吃飯吧。”

沈芝數了三雙筷子，幫她拿了一碗飯，一邊走一邊提醒她：“是要給頌頌的嗎？這樣悶着菜肯定會不好吃的呦。”

翹首往廚房裏張望的顧之林低下頭，抖了抖手裏的財經雜志，等顧盼把白白香香的米飯推到他面前，才把雜志放到一邊，接過沈芝遞來的筷子，一直支楞着的耳朵又聽顧盼道：“就是要悶壞了給他吃！”

顧盼拉開椅子坐下來，撇撇嘴：“不然太便宜他了，什麽事兒不幹還要人眼巴巴送過去給他吃好的，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顧之林酸溜溜地看了自家女兒一眼，少見的發話了：“多的咱們晚上吃。”

空氣安靜了一瞬。

沈芝無聲大笑，随着女兒越來越大，他的危機感終于也越來越重了，近幾年情緒越來越外露，照這趨勢，等小棉襖真嫁人的時候，場面大概會比較……混亂？

顧盼盯着她爸爸看了足足五秒，非常有眼力見兒的給他夾了一筷子蘆筍：“咱們吃新鮮的。”

顧之林嚴肅地看了她一眼，低頭夾起一片蘆筍，咬成兩半來吃。

沈芝輕輕拍拍他的背，這家夥，怎麽就什麽都表達不出來呢。

還好小棉襖能意會那麽一部分，不然……她在顧之林背上狠狠掐了一把，看着他瞬間挺直了背，眉峰堆起，活該你心酸死得了！

顧盼是到了再給唐頌打的電話，打的到西校區也花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到的時候已經快兩點了。

按理說這個點肯定吃過午飯了，不過顧盼一點也不介意唐頌是不是吃過午飯。

她送的是心情~

……其實不是。

攝影協會本期社團活動主題是人物，要求拍出最具特色、最能讓人印象深刻的一面。

要說讓人印象深刻的，顧盼腦海中第一反應就是唐頌微微皺眉的嫌棄神情。

不是不耐煩或者厭惡的嫌棄，而是分明覺得自己又蠢又麻煩，卻又耐着性子包容自己的那種無可奈何又心甘情願。

雖然說是看起來是嫌棄自己，不過……顧盼覺得，其實唐頌是在嫌棄他自己每次都會心軟要更多一些~

所以就算他剛吃完飯會嫌棄這賣相也不好了的飯菜，也還是會賞臉夾幾筷子的吧，到時候自己就趁機抓拍！

計劃總是排不上用場的。

“居然沒吃飯……”顧盼簡直不敢相信，一邊把保溫桶裏的飯菜一格一格拿出來，青椒牛柳裏的青椒顏色已經沒有原來那麽鮮亮好看了，小小份的水煮肉片裏撒的蔥花也變了色，最底層的大閘蟹倒是還行。

把筷子和勺子都拿給他，顧盼還嘀咕：“我還以為你肯定吃掉了呢。”

唐頌無語瞥了她一眼：“都以為我吃掉了為什麽還要送過來，還招呼都不打一聲，都閑到這份上了？”

顧盼擰開湯罐子，哼了一聲：“你應該慶幸我閑到這份上了，不然你都沒有午飯吃。”

角落裏三只單身狗抱團瑟瑟發抖，要不要這麽旁若無人，他們的存在感就這麽微弱嗎？！他們也沒有吃飯啊！還是因為這個小學弟提出的一個想法才讨論到現在才沒有吃午飯啊！

感受到他們幽怨的視線，顧盼和唐頌的動作出奇一致，兩人都轉過頭看着他們。

只是一個笑容明媚一個嘴角微不可見的上翹。

“學長們好~你們吃飯了嗎？”顧盼伸出右手揮了揮，後三只六眼放光一齊點頭。

顧盼嚴肅搖頭：“這樣對身體不好，快去吃吧。”

三只：“……”

三個學長心中期望落空，只得悲苦地互相挽起手，在心裏把唐頌罵了一萬遍，凄凄慘慘戚戚出門覓食去了。

實驗室裏終于只剩下了顧盼和唐頌，前者搬了個椅子過來，在唐頌左邊坐下。

顧盼不滿：“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了啊？”

菜的味道不算好了，悶久了有點爛。

唐頌低着頭，認真地夾起一片水煮肉片，認真地送到嘴邊，認真地吃掉。不回應她的話，已然是屏蔽一切的狀态。

他吃飯的速度不快，夾菜好看，吃飯也好看，那筷子捅蟹腿的時候都好看。顧盼拿出包裏的傻瓜機捧在手裏，臉貼在桌子上看着他，遲遲沒有動手。

這種吃飯時候的照片，有點兒太私人了吧。

再等等。

唐頌吃完後也收拾完了保溫桶，顧盼的快門還是沒有按下去。

“你坐一會兒，我再看一下剛才沒算完的部分。”唐頌抽出放在不遠處的幾張紙，快速浏覽了一下理了理思路，接着吃飯前的步驟接着往下考慮。

他寫的內容裏有中文有符號有數字，反正顧盼是什麽都沒看懂。

無事可做，她歪着腦袋看唐頌的側臉。

又蹙着眉頭，以後老得肯定快，顧盼內心腹诽。

除了總是擰眉頭，其他表情倒是不多。顧盼把相機擱到一邊，托腮目不轉睛觀察他的一舉一動，每一個細微的神情也不放過。

她想起那天林峰說的話，同一樣事物的千百種姿态啊……嗯，如果是唐頌的千百種姿态，勉強還是可以看看的啦。

不過，這些樣子她自己看看就好了，才不要拍成照片給別人看呢！

唐頌終于招架不住她火辣辣的視線，擱筆擡頭：“你在我身上能看出什麽花來？”

顧盼笑嘻嘻：“對呀，太亮了，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