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失明的原因

舒雲喬走進了福滿樓的天字號上房,上房裏除了嚴辰天,還有已落坐的蕭瑀和正在上菜的紀二嫂。

從滿滿一桌的美食佳肴,能看出福滿樓的竈房費了功夫,畢竟這次嚴辰天出手替福滿樓的夥計洗清冤情,總要感謝一番。

至于嚴辰天的背景,紀二嫂身為福滿樓的三當家,自有掌握消息的管道,沒幾天就查出他的詳細經歷。

這個衆人眼中的少年英雄,靠着自己的能耐博得一個勤政愛民、公正清廉的好名聲,又深受百姓愛戴,怎麽看都不像是個狼心狗肺的負心漢,紀二嫂相信其中必有誤會,所以對待嚴辰天的态度雖稱不上熱絡,但至少還算恭敬。

而冉伊雪知道嚴辰天來了後,想也不想就回絕了他同桌用膳的邀約,她向來不屑與權貴相交,情願留在自己的房裏用餐,覺得這樣更自在。

至于紀修齊,他向來為了吃食沒什麽節操可言,所以只瞄了眼送進上房的膳食,便決定粘着舒恩羽蹭吃蹭喝。

「娘親,」跟在後面進屋的舒恩羽拉着舒雲喬坐到自己的身旁,「你坐這兒。」

「舒舒,」嚴辰天不冷不熱的開口,「過來。」

舒恩羽聞言,眉頭一皺,拉着娘親的手不由一緊。

舒雲喬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舒恩羽這才不情願的松開了手。

舒雲喬将紀修齊抱到舒恩羽身旁坐好後,緩緩走向嚴辰天,那日兩人算是不歡而散,如今嚴辰天面上卻不見一絲情緒,「王爺。」她行禮道。

嚴辰天面無表情的對她說:「坐下。」

「是。」舒雲喬應了一聲,坐了下來。

之後嚴辰天一聲令下,各懷心思的大夥兒立刻動筷。

然而嚴辰天卻沒有任何動作,一旁的舒雲喬覺得古怪,正要出聲,就聽他語氣帶了絲怨慰的開口——「舒舒,我看不見。」

在座的每個人都知道他看不見,卻不知他為何突然這麽說,但是舒雲喬向來與他心有靈犀,她神色自若的放下手中的碗筷,輕聲說道:「是妾身失禮,王爺先喝點魚湯可好?」

「嗯。」

舒雲喬盛了魚湯放到嚴辰天面前,并使了個眼色要幾個小輩繼續用膳,但幾個小的根本沒理會,只是一味的盯着他們。

舒雲喬不好開口,只能由着他們,接着她細心的拿起湯匙放到嚴辰天的掌中,「王爺。」

嚴辰天卻眉頭一皺,将湯匙用力的擺回桌上,發出不小的聲響。

他近乎孩子氣的舉動令舒恩羽和蕭瑀都驚了一下,彼此交換了一個錯愕的目光。

舒雲喬無動于衷的瞄了一眼,一副早已習慣的淡然,她重新拿起湯匙舀了一勺湯,親自送到了嚴辰天的嘴邊,「王爺,喝口湯,還有些燙口,王爺喝慢些。」

嚴辰天的神情一下子好看了不少,張口将湯給喝下。

見狀,舒恩羽手上的筷子驚得掉了下來。

蕭瑀則是一副活見鬼的樣子——這一點都不像他印象中高高在上、一板一眼的舅父。

舒雲喬繼續耐性十足的一口一口喂他,既然嚴辰天擺明了不在乎自己被當成孩子,讓小輩笑話,她就由着他。

「這些年來,不是由你親自照料,總是食不知味。」

舒雲喬一臉平靜,仿佛聽多了這種近乎甜言蜜語的字句,冷靜的說道:「既然如此,王爺就多吃些,畢竟此生漫長,王爺食不知味的日子看來還有不少。」

舒恩羽聞言忍不住笑了出來,她的娘親真是好樣的!

蕭瑀看出舅父的臉色變了,一副風雨欲來的神情,沒料到看似柔柔弱弱的舅母也有張利嘴。

紀修齊不明白衆人的心思,只是一邊咬着雞腿,一邊睜着圓滾滾的大眼睛看着姨母溫柔的喂着嚴辰天吃東西,不由心生羨慕,軟聲道:「姨母,齊兒也要姨母喂。」

蕭瑀伸出手飛快的輕捏了下紀修齊的臉,「小胖子,吃你的飯。人家那是情趣,你別去湊熱鬧,不然小心被丢出去沒得吃。」

紀修齊什麽都可以不在乎,就是不能沒得吃,一聽蕭瑀的話,驚得急急啃了好幾口雞腿。

看他那副護食的樣子,蕭瑀忍不住搖頭,咧嘴一笑。

「齊哥兒是個好孩子,別學人家耍無賴。」舒恩羽冷眼看着嚴辰天,她不懂什麽情趣,只覺得他存心在找自己娘親的麻煩,「只是眼睛看不見,又不是手不能動,竟然還要人喂,真是笑死人。」

嚴辰天聽到舒恩羽的話,臉色沉了下來,他閨女肯定是生來克他的,「食不言、寝不語乃嵘郡王府家規。」

「可笑!你自己方才說的話也不少。」舒恩羽不客氣的表達自己的立場,「再說嵘郡王府家規可跟我沒關系,我不是嵘郡王府的人,我跟我娘親——都是姓舒的。」

蕭瑀對舒恩羽最佩服的一點,就是她壓根不把嚴辰天的威嚴看在眼裏,明明是血緣至親,偏偏像結了八百輩子的仇似的,都不能好好說句話。看了看嚴辰天的臉色,蕭瑀忍不住咕哝,「月妹妹,你少說幾句。」

「瑀哥哥,你不公平,怎麽總叫我少說幾句,而不是叫他——」

「恩羽。」

聽娘親出聲了,舒恩羽嘴一抿,就算再不甘願也只能閉上嘴。

舒雲喬的目光在同樣神色不善的父女倆身上徘徊,不由在心中嘆息,輕聲開口,「王爺,恩羽——」

「淩月。」

舒雲喬被打斷,微楞了一下,知道他不滿自己将女兒改名換姓,不想惹惱他,只能順着他的話說。「淩月還小不懂事,這幾日跟着王爺,行為難免有所冒犯,不如今日就讓她回妾身身邊好好教導可好?」

「好。」嚴辰天迅速的答應。

他答應得太容易,令舒雲喬有些驚訝,要知道說服嚴辰天向來不是件簡單的事,就連舒恩羽都被這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得一時說不出話。

「我還餓。」

舒雲喬回過神,立刻夾了塊魚肉,仔細的剔了刺之後,才喂入嚴辰天的口中。

看着自己的爹被娘親伺候得一臉滿足的模樣,沒有面對自己時的針鋒相對,舒恩羽不禁疑惑的眯起了眼,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她爹這幾日派人拘着自己,現在卻突然願意放她回來?她真看不透這個男人。

「舒舒,」嚴辰天像是想起什麽似,語氣有點撒嬌的道:「我今天想吃蓮子糕。」

「好,雖已過盛夏,但福滿樓應該還有些蓮子,」舒雲喬柔聲說道:「回頭我去廚房找找。」

嚴辰天一笑,張口吃着她喂來的魚肉。

舒恩羽看着自己的爹娘互動,徹底懵了。

「你快吃吧!」蕭瑀将筷子塞進看得發傻的舒恩羽手裏,壓低聲音道:「你爹都快給你瞧出個窟窿了。我之前就聽我娘說過,你娘就是這麽把你爹當孩子照顧,才使得我舅父多年無法忘懷,對你娘死心塌地到根本離不開她。」

「笑話!」舒恩羽回過神,沒好氣的看了蕭瑀一眼,「瑀哥哥,我才是我娘親的孩子。」要照顧也應該是照顧她。

「我知道,你當然是你娘的孩子,還是獨一無二的。」蕭瑀識趣的認同。還真是絕了,女兒跟自己的爹吃醋,不過更絕的是當老子的跟女兒搶娘親,「你快點吃,速度再慢點,東西都要給小胖子給吃光了。」

舒恩羽一瞧,這才注意到紀修齊毫不客氣的一個人吃着兩只雞腿,一張小嘴油汪汪的。

「吃慢點。」舒恩羽不怕他多吃,只怕他嘻着,「沒人跟你搶。」

看着舒恩羽細心照料着紀修齊,那模樣就同舒雲喬照顧嚴辰天般,蕭瑀的目光來回的看着眼前的四人,都快被閃瞎了眼,心中感嘆怎麽自己小時候就沒這麽好的運氣,遇到個姊姊照顧自個兒。

以冉伊雪向來恩怨分明的性子,要她出手醫治嚴辰天的雙眸,只有兩個字——沒門!就算知道嚴辰天是因為雙眼失明才沒認出舒雲喬母女,她對他還是生不出好感。

只是看在舒雲喬的面子上,她就算不願,也只能勉為其難地來瞧個一眼。

秋意漸濃,涼意漸至,紀二嫂命人準備了上好的毛尖茶,讓嚴辰天在福滿樓後方的亭子裏等待冉伊雪的同時細細品嘗。

冉伊雪遠遠就看到他一身青色長袍,神色自若的坐在亭子內,而舒雲喬則坐在一旁慢條斯理的替他煮茶,桌上還擺着新做的蓮子糕,他臉上的表情依然不多,但明顯看出了不同,顯得有些得意、有些滿足……進亭子後,冉伊雪不客氣的坐下來,看了看四周,随口問道:「怎麽不見恩羽?」

「恩羽用完膳便跟蕭瑀去了縣衙,協助處理縣侯府的命案。」舒雲喬回道。

「你還真放心讓她去縣衙。」想起呂大人,冉伊雪一肚子的火氣還沒消。

舒雲喬的目光似有若無的瞟了嚴辰天一眼,冉伊雪立刻會意,看來是這個男人開口要舒恩羽去縣衙的,她不悅的說道:「王爺還真不怕呂大人趁機找恩羽麻煩。」

「淩月。」

「什麽?」冉伊雪微楞。

「這裏沒什麽恩羽,只有淩月,嚴淩月。」

冉伊雪嗤了一聲,「就我所知,恩羽并不喜歡被人叫淩月。」

「她的喜好,我不管。」嚴辰天淡然的口氣沒得商量,「我的女兒,就叫嚴淩月。」

瞧瞧這脾氣!冉伊雪忍不住看着舒雲喬,扮了個鬼臉。

舒雲喬見冉伊雪俏皮的樣子,忍不住淺淺一笑,倒了杯茶放到了冉伊雪面前,這才又斟了一杯給嚴辰天,知道他看不見,她小心翼翼的将茶送到他的嘴邊,不忘提醒他茶燙口。

冉伊雪微眨了下眼,她家小胖子若是看了可得羨慕死了,從齊哥兒三歲起,她就要他自個兒吃飯,偶爾小胖子會趁她不在,撒着嬌要舒雲喬或舒恩羽喂,沒想到眼前這個大男人比個孩子還要孩子氣,被人照顧竟然一副理所當然樣。

「看來王爺是真不把恩羽給放在心上,呂大人就怕找不到恩羽的錯處,王爺倒好,直接把人送到他面前。」

「有蕭瑀在。」嚴辰天知道蕭瑀極其護短,只要有他在,絕不會讓女兒有一絲委屈。

「王爺還真是了不起,凡事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樣,只是王爺在刑部多年,難道不知這世上沒什麽絕對,若是算錯了一步,可會令自己後悔莫及。」

嚴辰天聽出冉伊雪的嘲弄,他也沒費心思與她做口舌之争,只問道:「我的雙眼如何?」

冉伊雪意興闌珊地挑了下眉,「不知王爺的雙眼何時失明?」

「去年。」嚴辰天的回答簡潔有力。

一旁的唐越連忙補充,「去年王爺為了查案,連夜出城,不小心從馬上墜下,醒來就無法視物。」

為查案而失明……冉伊雪的嘴一撇,好吧!雖然稱不上好夫君、好父親,但至少是個好官。

「看來是因腦部重創導致失明,王爺可有請大夫瞧過?」

「自然是有。」說話的依然是唐越,「聖上特令寶慶王親自醫治。」

寶慶王?!冉伊雪挑了下眉,「這人我略有耳聞,他似乎是當今聖上跟前的大紅人,醫術了得。他都治不好,看來我也沒法子。」

唐越聞言,目光有些遲疑的看着嚴辰天,有些話實在不知該說還是不該說。那日王爺連夜出城,是因為突然看到底下人送來的情報,上頭寫着死者有着異于常人的白發與白皮膚,是個罕見的白子,當時王爺立刻抛下一切趕去城外的義莊查看,卻因太過匆忙而墜馬。

等王爺醒來,最先在意的不是眼睛不能視物,而是确定死者身分,直到肯定不是「嚴淩月」,才真正的松了口氣。但只有靠得近的他看出王爺松口氣之餘,還有更多多年尋人未果的失落,之後王爺拒絕有玉面神醫之稱的寶慶王醫治,并以雙眼不便為由避居嵘郡王府,不見旁人,除非有棘手的案子,不然這半年鮮少看他出手。

嚴辰天伸出手,淡淡的開口,「我信得過冉大夫。」

冉伊雪又挑了下眉,這信任實在太過沉重,畢竟她稱不上喜歡這男人。她将手搭在嚴辰天伸出的手腕上,細細的診察了一番,他會雙眼失明是腦部有瘀血所致,待清除瘀血後,恢複視力不過是早晚的問題。

她收回手,「我沒把握定能醫治好王爺,只是若王爺信得過我,讓我施針試試,不過施針的部位會有點疼,不知王爺受不受得住?」

一旁的舒雲喬聽出了一絲不對勁,對冉伊雪輕搖了下頭。

冉伊雪仿佛未見,徑自說道:「王爺意下如何?」

「動手吧!」嚴辰天今日會開口讓冉伊雪來瞧他的雙眼,并不指望她真有什麽能耐,是因為這人是舒雲喬的異姓姊妹,舒雲喬很重視此人,且這些年母女倆都是由她照料,此女只是個平凡的走方大夫,但以她一介女流,能四處游歷,還能将人藏得密不透風,絕不簡單。

當冉伊雪在嚴辰天的虎口紮下第一針時,他收回神游的心思,眉頭微皺,感到一股椎心的疼。

「王爺可還承受得住?」冉伊雪心頭得意,下手又重了幾分。

他敏銳的察覺冉伊雪口氣中那股似有若無的淡淡笑意,「雖承受得住,只不過冉大夫看來是個蒙古大夫。」

聽到這句話,冉伊雪一楞,「什麽?」

嚴辰天雖看不見,卻飛快的拔起了針,重新紮進自己的虎口,與方才冉伊雪紮的地方差了些許,「合谷穴在此。紮針時穴位正确,并不會疼痛,冉大夫說是名醫,看來言過其實。」

冉伊雪皺起了眉頭,這人懂針灸之術?她困惑的看向舒雲喬。

舒雲喬沒有說話,嚴辰天并不懂醫術,但他為了斷案,曾跟着他爹會同仵作細研屍體,對人體的穴道也有一番深刻的研究。冉伊雪若是想以自己所長向嚴辰天替她們母女讨所謂的公道,注定踢到鐵板。

「王爺息怒,」舒雲喬看冉伊雪還是一副驚愕的樣子,不慌不忙的開口,「我家妹子初見身分尊貴的王爺,難免有些緊張。」

緊張?嚴辰天口氣清冷,壓根不信,但因為是舒雲喬開口,他也沒有拆穿,「繼續。」

冉伊雪挑了挑眉,看着嚴辰天一派淡然的樣子,來了點興趣,不管他是否是個負心漢,但她向來喜歡跟有本事的人相交。

都說他這個大理寺卿明察秋毫,就不知若她下藥,他是否也能察覺?她的雙眼閃着光亮,雖說之前從恩羽嘴中套出小丫頭打算對自己的爹下藥,她還氣急敗壞的訓了她一頓,但現在不由覺得丫頭這個下藥的主意好。

「伊雪。」舒雲喬輕喚了一聲。

冉伊雪立刻回過神,擡頭對舒雲喬一笑,這次沒再搞鬼,專心的替嚴辰天施針。

近一個時辰過去,冉伊雪收了針,道:「王爺這幾日多喝溫熱水,切勿太過勞心勞力,雙眼才會好得快些。」

「下次何時治療?」

「下次?下次就免了。」冉伊雪打量着一臉平靜的嚴辰天,「憑着王爺的能耐,自醫這點本事,應該還難不倒王爺。」

「明日你再來施針。」嚴辰天似乎沒聽到冉伊雪的話,徑自下了決定,「這些日子,我便住在福滿樓。」

舒雲喬微瞠了下眼,總算明白方才用膳時,她提及讓恩羽回到自己身邊,他會答應得如此爽快的原因。

「舒舒。」

舒雲喬立刻會意的接口,「是,妾身一會兒便替王爺準備上房。」

「不必,我向來習慣與你同房,而且唐越要回京替我辦事,這幾日由你伺候。」

唐越睜大眼睛,身為當事者,他還是現在才知他要回京了,但他向來聽嚴辰天的話,主子說東便是東,他肯定沒二話。

「你說要雲喬伺候你?!」冉伊雪的聲音有些變了。

「舒舒是我的愛妃。」

愛、愛妃?!冉伊雪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兩人明明分離了五年,這男人還這般親密的叫喚,真不怕惡心人。

舒雲喬卻好似事不關己的在一旁不說話,她早已習慣嚴辰天的自以為是,相處多年,她自有方法對待這個任性的「孩子」。

「不成、不成!」冉伊雪連忙反對,「不能委屈王爺,王爺身分尊貴,還是獨居一室才好,福滿樓的夥計多,不怕沒人伺候。稍晚我便請紀二嫂派人來,還會交代廚房的夥計,給王爺備上好酒好菜。」

「冉大夫無須多禮,我向來不習慣外人近身,吃食也只吃舒舒做的。」

「我家雲喬只會做些家常菜,只怕難登大雅之堂。」

「正好,」嚴辰天神情未變,「爺就愛吃家常菜。」

果然是個當官的,嘴上功夫一流,冉伊雪嘟着嘴,雙手抱胸,懶得再做表面功夫,不客氣的直言,「聽聞最近世道不太平靜,有不少人失蹤,至今無法查明原因,王爺身為大理寺卿,又是勤政愛民的青天大人,實在該盡快啓程趕回鎬京穩定民心才是。」

「聽冉大夫口氣,似乎對此案知道不少。」三年前鎬京城內外陸續有人失蹤,這半年甚至連寧安這一帶都有失蹤之人,要麽尋不到人,要麽尋到時都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身上的血液幾乎流幹,死狀凄慘。

「多少聽說了點。」冉伊雪不會笨到沒聽出嚴辰天語氣中明晃晃的試探,嘲弄的一揚唇,「我是個走方大夫。」

「既是走方大夫,自然見多識廣,對此案冉大夫可有看法?」

「我是個大夫,只醫活人,對于死人沒任何看法。但王爺不同,所以若是無事還是早早回刑部為朝廷、為百姓排憂解難。」

「刑部人才濟濟,不缺我一個,更別提我因眼疾早已告假多時。」他會過來,明着是關心庶妹的親事,實則是想暗中調查,為何除了鎬京之外,相同的做案手法獨獨出現在寧安?

可惜他的眼睛至今還未痊愈,全靠着唐越口述,一路行來,所查有限,幸好這一趟竟意外找到舒雲喬,令他的心總算踏實而滿足。

「舒舒。」

「是。」

「你呢?關于此案,你以為如何?」

舒雲喬微斂下眼,老實的回答,「妾身愚昧,對此事只是略有耳聞,并未深入了解。」

「這些失蹤的亡者都有一個共同之處,死狀甚慘,全身血液盡空,但發現屍體之處,全然無一絲血跡。」

舒雲喬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看來發現屍首之處,絕非兇手殺人現場。」

嚴辰天點頭,「同一日不同地方有三名女子失蹤,屍體發現時也在不同的三處。」

「所以兇手……不只一人?」舒雲喬皺着眉道。

「是,所以追查困難。」

「縱使困難也難不倒王爺。」

嚴辰天忍不住一笑。

冉伊雪略感驚奇的目光在兩人之間移動,這對夫妻談着血腥古怪的刑案卻是神色自若,就算分離多年,默契依舊,先不論過去多少恩恩怨怨,兩人實在般配。

冉伊雪站起身,拉住了舒雲喬的手,「咱們去給王爺準備上房。」給了個理由,不顧嚴辰天驀然沉下的臉,徑自将人帶走。

「你有話說?」一離開亭子,舒雲喬便輕聲問道。

「你打算随他回京?」

「當年離開嵘郡王府,我便沒打算回去。」舒雲喬簡短的回答完,又關切的問:「王爺的雙眼情況如何?」

「放心吧!他複原只是早晚,若是我出手,是能讓他早些時日恢複,但我并不打算醫他。」

「伊雪——」

「你知我的脾氣,我只醫我想醫治之人,反正看他的樣子,對自己的情況也是心知肚明。他今天找我,表面上是要我替他醫治,實際上只是個幌子,不過是想看看這些年你都跟什麽人在一起,在他心中,或許還埋怨我将你們母女藏得密不透風。」

舒雲喬想開口說嚴辰天并非如此小家子氣之人,但話卻怎麽也說不口,他這人不管過了多少年,就是孩子心性。

「你不想随他回去,但他的樣子可不像會如你所願。」

舒雲喬的目光看向遠方,秋風吹來,帶了些涼意,她只說了一句,「他不喜眉羽。」

簡單的幾個字已經道盡了一切,冉伊雪的嘴一撇,雲喬向來護短又疼愛恩羽,恩羽若不喜歡回京,她也不會令她委屈。

「你現在有什麽盤算?」

「一切都等王爺的雙眼痊愈再說。」舒雲喬聽到響動,回頭看到唐越扶着嚴辰天走出亭子,不再多言,走了過去,「王爺可是要出去?」

「嗯。」嚴辰天點頭,「我回來還要吃蓮子糕。」

「好。」舒雲喬隐約猜到了嚴辰天的去處,雖說将案子交給蕭瑀和恩羽,但畢竟是兩個半大不小的孩子,終究還是得要他出面。

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她不由略微失神,重逢後勾起夫妻過往的相濡以沫,有些記憶早已刻在骨血裏,或許至死,才會真正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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