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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不是宋琪。

江堯定下神來放大看了一眼,照片的主角應該還是狗,只不過宋琪正在跟狗鬧着玩,估計小梁是拿着手機出去現拍的,也沒提醒,直接把這哥倆兒捕捉到一個鏡頭裏,随意咔嚓兩下發過來了。

就是這拍照的技術也太不怎麽樣了。

一張是宋琪的四分之一側面,蹲在二哈跟前兒捏狗耳朵,二哈耷拉個狗頭享受,腦袋被擋得就剩一半,打眼一看跟頭發了黴的豬似的。

另一張好歹是個側面,宋琪嘴裏叼着煙,掇着二哈的兩只前爪眯縫着眼看它,臉上帶了點兒笑模樣,二哈吐個舌頭,很親密地跟宋琪對視着。

這張好點兒,看上去人畜和諧,就是重點不太明晰,視線落在畫面上就不由地先看宋琪再看狗。

江堯把照片導電腦裏,放大了抱着胳膊靠在電腦椅裏歪着頭打量。

其實宋琪這人吧,不說話也不會動的時候看着還是蠻人模狗樣的。上午走光說他挺酷,江堯還在心裏嗤了一鼻子,畢竟他對宋琪的意見太大了,古有韓信胯丨下之辱,今天他雖然沒到那地步,但被摁樹上之恥也是恥,主觀上完全無法茍同。

不過排除主觀因素,以一個學藝術的美院學生的眼光來客觀看待……

……看個雞丨巴毛啊!

他煩躁地踹了一腳主機,摔着鼠标乒乒乓乓地開軟件修圖。

客觀個屁!不是說宋琪忙呢麽,忙着玩狗?

這破店一天還能不能有點兒正事了!

江堯本來想把宋琪直接給挖掉,但是挖掉宋琪,照片裏的二哈就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側面站姿,狗主人看見了估計不太願意往家領。

又搗鼓一會兒,江堯沒耐心了。他連作業都懶得搞,系主任要知道他對着張無關緊要的照片玩了半個鐘,能氣得沖到宿舍把他扥地上。

他還思考了一下要不要再打個電話讓人重拍兩張,想法剛一冒頭就被他自己堅決否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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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拉倒吧,為了張照片磨磨唧唧跟個娘們兒似的。而且站在狗主人的角度想,看見這樣的照片正好能顯出二哈被照顧得不錯,一身毛油光锃亮的,瞧那大腦袋,多肥。

最後江堯給宋琪的臉打了個近乎于無的薄碼,再把他的手機號和修車廠地址加上,簡單粗暴地做成了狗找主啓示,然後把電子版随手發到本地的幾個論壇平臺,又出去找老板娘打印了幾張單子,預備着過兩天去修車廠的時候帶上。

電視的聲音開得有點大。

宋琪關掉淋浴抹了把臉,望着快被水鏽堵成實心的蓮蓬頭凝神聽了一耳朵,竟然聽見了沈騰的聲音。

這房子租了幾年了,今天他才發現浴室門的隔音究竟有多差,沒了水聲滋滋啦啦的掩蓋,電視的動靜沖破浴室門鑽進來,清晰程度好比開心麻花在他身後搭臺子開直播。

推開一條窗戶縫散熱氣,宋琪拔下釘在牆上充當挂鈎的大頭釘胡亂通了通蓮蓬眼兒,再把釘子摁回牆裏,甩甩頭發上的水珠拉門出去。

電視裏已經不是他去洗澡前随手找的電影了,跳到一個不知道在播什麽的節目,一群人叽叽喳喳的,很熱鬧。宋琪打算去廚房随便弄點東西吃,經過沙發時順手撈起換下來的T恤抹了兩把頭發,手機在衣服底下閃着呼吸燈,提示有未讀消息。

旋身把衣服扔進浴室水盆裏,他拿起手機邊進廚房邊看,是一條來自陌生號碼的信息,二十分鐘前發來的。

——“做我的狗。”

宋琪開冰箱拿啤酒的手在半空中停頓兩秒,揚起了眉毛。

有點兒勁爆啊。

垃圾短信誰都收過,什麽澳門賭場會所嫩模,稍微邊緣一點兒的也不是沒有。宋琪沒了解過SM文化,平時看片兒點着了也沒什麽興趣,撒兩眼就切出去,但這短信是什麽意思他還是能看明白的。

可就算是垃圾短信,兩天收到兩條類似的也有點兒煩人了。

沒錯,昨天他也收到了一條類似的,只不過內容跟今天這個比起來顯得很蠢——傻狗,你也被主人抛棄了?

宋琪回了條“你有點兒慘”,随手拉進黑名單。

拿出啤酒,宋琪單手拉開拉環喝了兩口,直接給“做我的狗”撥了回去,號碼連歸屬地都不顯示,響了就被挂斷了,再打直接變成了無人接聽。

宋琪又看了一眼這個手機號,确定是個陌生號碼,跟昨天晚上拉黑的不是同一個,估計對面只想用個網號撩撩騷,沒想到他會這麽熱情主動在線回電,吓着了。

就這還想給人當主?

跟昨天那條傻狗倒是挺般配。

電視裏講了個挺傻的段子,宋琪笑了一聲,剛洗完澡胃裏燥,兩口啤酒下去暫時也不想吃東西,他拿着啤酒去沙發上坐下,翻手機想找找哪個軟件又把手機號給洩出去了。

翻到通話記錄的時候,一條本地的已接來電吸引了他的目光。

畢竟在一堆快遞外賣房地産的未接來電裏,這個通了一分二十五秒話的號碼簡直太奪目了。

宋琪這些年的社交貧瘠到小梁都對他心生憐憫,聯系人裏除了過去的老朋友和一個已經變成空號的老號碼,全都跟汽修與救助站相關,他仔細在回憶裏倒了倒,這兩天除了跟進貨商聯系了兩次,确實沒接過陌生的電話。

如果是廠裏的人幫他接了電話,也都會告訴他,這個號碼他是真一點印象也沒有。

出鬼了?

在發短信和打個電話直接問清楚之間,宋琪選擇打電話。

他把手機放旁邊按了免提,空出手來摸煙,點根煙的功夫那邊已經接了起來。

“誰?”挺年輕的沙啞男聲,聽背景音挺吵,跟對街夜市似的,那人聲音有點兒大,語氣也很直接。

你問我?

宋琪支起一條腿踩在沙發邊沿上,吸了口煙往後靠,把手腕架在膝蓋上邊摁遙控器調臺邊說:“昨天你給這個號碼打過電話,你誰?”

這對話有點兒弱智,對面估計也這麽想,手機裏靜了一秒,那邊大概是拿開手機看了看號碼,宋琪聽見他輕輕“操”了一聲,喊他:“宋琪?”

宋琪彈了彈煙灰,轉頭再看一眼這個手機號,以為是哪個被遺漏的客戶,一通頭腦風暴,腦子裏突然跳出了三分像的臉。

語氣是挺像,嗓子啞了?

猶豫了一下,他還是不太确定,繼續問:“哪位?”

“我是……”對面頓了頓,有點兒暴躁,“這什麽傻逼對話啊操!”

這句說完,宋琪确定了他就是三分像,眼前浮現出三分像不耐煩的表情,他莫名有點兒想笑,“哦”了一聲,說:“我知道了。”

“啊。”三分像沒好氣兒地應了一聲。

“你昨天打電話了?找我帶你去醫院看肩膀?”宋琪接着問。

“看你大爺!”三分像罵,“我打電話問狗的事兒,你廠裏人接了。現在沒事兒了。”

肯定是小梁接完忘了說。宋琪把煙頭丢進喝空的啤酒罐裏,想起昨天他龇牙咧嘴的模樣,又問了一遍:“真沒事兒?”

“……你沒完了是吧!”三分像惱了。

宋琪笑笑,語氣正經起來:“昨天确實不好意思,改天我請你吃飯。”

“用不着。”三分像吸了吸鼻子,估計嗓子啞是因為感冒,不客氣地說:“沒事兒挂了。你也真閑啊,看見個陌生號還得專門撥回來。”

“嗯。”宋琪沒解釋,那邊已經“嘟”一聲把電話挂了。

宋琪沒管手機,盯着電視看了一會兒,才把手機拿來滑兩下,手指在三分像的號碼上猶豫幾秒,還是存進了通訊錄裏。

存不存的其實沒什麽意義,頂天了也只有三分像而已。

重新把手機扔一邊兒,宋琪撈起遙控器繼續摁臺,在一個播相聲的頻道停下。

相聲叽叽喳喳地在說什麽宋琪不知道,他腦子裏又出現了縱康的臉,溫和、慈眉善目,跟三分像一臉随時在踩屎的表情差出個天上地下。

以前有一陣兒宋琪想不明白世上怎麽會有縱康那樣的人,生活都把他掰開了捏碎了再揉成一團死疙瘩扔糞坑裏了,他還能活得津津有味,善良得樂樂呵呵的。

三分像罵人當口頭禪,縱康卻是個連句重話也不會講的人,哪怕死之前氣兒都倒不上來了,也沒對他說過一句重話,連罵都沒罵他一句。

也可能罵了。

畢竟最後縱康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他把耳朵使勁湊到縱康嘴邊,也亂哄哄的什麽都沒聽清。

“……我聽不見!”

“我聽不見!縱康,縱康!你再大點兒聲!”

“……什麽?你說什……操丨你們媽的!都閉嘴安靜行不行!我他媽聽不見!”

宋琪回想着當時在醫院走廊裏的畫面,又抽出根煙叼在嘴上,仰着脖子枕在沙發靠背上長長地呼了口煙氣。

倒騰這些回憶其實挺受罪的,盡管已經八年了,每當他想起當年那個傻逼的自己,都還是想沖進回憶裏一腳把人踹牆上去。

但每次他都逼着自己不中斷回憶。

有些記憶能抹,有些不能;有些過去能逃,有些不能。誰的日子誰過,誰犯的錯誰扛,人活着可以什麽都沒有,好歹得有一點兒良心。

八年前的他就是缺了那麽一點兒良心,害死了一個好人。這八年他走在縱康的舊路上,起初是為了贖罪,後來是為了撿起自己的良心。

撿啊,

撿啊。

一星一點的,不知道要撿多久才夠,好像怎麽撿都不夠。

上次跟陳獵雪見面,他皺着眉毛問,那你要撿到什麽時候才覺得夠?

陳獵雪是縱康的半個親弟弟,是宋琪唯一從小處到大的朋友,也是他混賬時代僅剩的見證人,更是他對縱康全部愧疚的投射體。

聽陳獵雪那樣問,他笑了笑,說:好歹得讓我幾十年以後,有臉去地下找縱康賠罪不是?

陳獵雪看了他一會兒,最後垂下眼皮淡淡地說了一句:你把自己活得好點兒,別忘了他,就比什麽都強。

活得好點兒。

好說。

宋琪拍拍肚子,從沙發上站起來抻了個懶腰。

今兒晚上出去吃。

拿着鑰匙出門前他還抽空瞄了眼電視,相聲播完開始播小品了,是這兩年的新小品,難看得讓人想吐。

他嘆了口氣,“砰”地把門扣上。

宋琪的房子租在一片舊小區裏,距離修車廠有點兒距離,但是便宜,附近街道上各類商鋪應有盡有,不多高級,也算熱鬧。

小區後門對面就是一條夜市街,夜市街隔着一個T字路口對面是所學校,什麽學校宋琪沒研究過,他平時不往那邊去,偶爾經過的時候看着只覺得那學校挺破,連個牌子都找不着。

進出的學生也是各種風格都有,有些土得像剛從地裏撅出來的兵馬俑,有些穿着說不上美還是醜的衣服,去小超市拎袋衛生紙都能邁出六親不認的步伐。

宋琪默認它應該是個技校。

夜市到了晚上就如同技校的第二食堂,燒烤煎餅麻辣燙,哪家店門口都能看見學生。宋琪沒在入口流連,進了夜市就直奔街尾的老三燒烤。

老三燒烤是老店,臨街的一個小鋪面,烤串的味道比較正,學生一般不到這邊來。

不過今天人倒是多,宋琪到了店門口都不用進去,桌都擺到門口了,屋裏叽叽喳喳好幾桌學生。

老板認識宋琪,見他來了站在炭架後頭沖他吼:“今天人多!得等桌!還是老幾樣帶卷餅?”

“生意火爆啊。老板娘呢?”宋琪看他忙得跟八爪魚似的,笑了笑,找了個背風的位置站着,“我帶走,不着急。”

“坐!”老板用腳勾了個凳子給他。

屁股剛挨上凳面,有個大男生從屋裏蹿出來,在他身邊喊了一聲:“我們桌二十串雞翅好了沒老板!”

“等着!”

老板已經夠能吼了,這男生冷不丁一嗓門出來,宋琪差點貼着凳子滑下去。

他側頭看了一眼,正好那男生也扭頭看他,剛覺得眼熟,那男生已經“哎!”了一聲,指着他說:“昨天的酷哥兒!”

宋琪也認出他了,昨天的樹杈子。

這倒挺巧的,估計樹杈子跟三分像就是前面技校的學生。

他沖樹杈子點了下頭,看了眼屋裏,滿屋子人頭也沒瞅見那半個小揪兒,随口寒暄一句:“出來燒烤?”

“班裏聚會,改善夥食!”樹杈子眉飛色舞,跟昨天一臉不忿拎着樹杈子狂奔的不是他一樣。

“你住這片兒?還是……”他上下打量着宋琪,不太确定地問:“學生?”

宋琪笑了,看着他:“你看我像麽?”

“那不好說!”樹杈子跟着樂,“我們學校複讀幾年考進來的也不少!”

技校還得複讀幾年?

宋琪沒說什麽,他高中沒上完就退學了,不了解現在考學的形式,跟學生也沒什麽聊頭。

樹杈子卻相當自來熟,沒管他不冷不熱的态度,“哎”了一聲接着說:“瞧我這腦子!什麽學生,江堯說他車在你那兒修啊?”

江堯?

“啊。”宋琪點點頭,就着“上饒”拆了拆字,有點兒替小梁無語。

想了想,他又問:“三……江堯在裏面?”

“沒呢!他等會兒就來!”樹杈子邊扭頭張望邊熱情地說,“你一個人?那一塊兒吃呗!”

話音沒落,他眼睛一亮,像是發現了什麽目标,沖不遠處揚起胳膊吼:“堯兒!”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宋琪順着他的方向望過去,看見一個正橫跨綠化帶的身影腳底一崴,臉朝下直直趴進了土裏。

樹杈子:“……”

宋琪:“……”

這小孩每次出場,都很有想法啊。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小天使們給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送你的菊花你喜歡嗎 2枚、一只古月 1枚、不會游泳的鴨子 1枚、三妹小機智 1枚、夜色 1枚、哦 1枚、綠喬椰木 1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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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小天使們給我灌溉了營養液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耳東57 20瓶、小土豆 10瓶、雲在 10瓶、moyu 6瓶、球球 5瓶、不想修仙的小道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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