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宋琪是被小梁的鬼來電給炸醒的,迷迷瞪瞪把電話撈起來的時候差點兒砸了臉。
“誰。”他語氣不怎麽好,眯着眼往窗簾上看,天都沒透亮呢,操。
“我小梁!宋哥你還睡呢啊?”小梁在那邊扯着嗓子,活力四射,“店裏今天快忙死了,你趕緊過來啊!”
忙?
宋琪瞪着窗簾,還有點兒沒從睡夢裏抽離。
大清早忙?有病?
像是感應到他在想什麽,小梁又喊道:“十點了我的哥!菜市場都要關門了,醒醒!”
“知道了,就來。”宋琪把電話挂了,看一眼時間,九點四十七。
他起來拉開窗簾,才發現今天多雲,怪不得光透不進來,雲都快摞他陽臺上了。
窗戶縫透進來絲絲縷縷的小涼風,剛從被窩裏起來,在窗邊站一會兒手腳就有點兒發涼。
怪不得今天能睡這麽沉。宋琪拉開胳膊抻了抻,這天氣就适合在被窩裏睡覺。
生活不易啊。
他迅速地收拾完,穿衣服出門。
小梁沒唬他,今天店裏确實忙,宋琪過去的時候光排隊等着洗車的就有三四輛,司機休息廳坐得跟聚會似的,還有幾位已經拿撲克擺起牌桌了。
二碗今天上午運動量超額,累得像個漏了氣的煤氣罐,宋琪經過他時聽見他跟面條小聲抱怨:“這些人怎麽想的?頭頂這大陰天十有八丨九要下雨,現在來洗車賤不賤啊……”
宋琪擡手在他後腦勺上抽了一巴掌,二碗“哎!”一聲捂着腦袋要回頭看是誰,見是宋琪從他身邊直接走過去,癟了癟嘴沒敢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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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生意就是這樣沒有道理,有時候一天不一定有兩單活兒,有時候一忙就是幾個鐘頭,連個歇腳的時間都沒有。
等終于把早上這波財神送走,再收拾收拾擺桌子坐下吃飯,都下午兩點半了。
二哈在院子裏嗷嗷叫,屋裏一群人狼吞虎咽,誰都不擡頭。
宋琪踢一腳小梁:“給狗弄飯去。”
“弄飯去。”小梁踢二碗。
“弄去。”二碗踢三磕巴。
“去,去!”三磕巴踢面條。
面條答應一聲,放下碗一抹嘴就要站起來。
“你坐下。”宋琪把筷子放下。
“沒事兒宋哥,我……”面條話沒說完,宋琪看他一眼,他老實坐下了。
小梁嘆了口氣,三兩口把飯扒完站起來,又踢了一腳二碗,說:“你們就欺負老實人吧,懶得都要生瘡了。”
“你,你自己留,留下的狗,狗,誰可都,都沒,沒逼你啊!”三磕巴端着碗沖他呲牙。
“就是!”二碗紋絲不動,把臉埋在碗裏附和,見宋琪放下筷子就沒再舉起來,他又從碗沿露出一雙亮晶晶的小眼睛,盯着宋琪的半碗米問:“哥,你吃麽還?不吃我幫你打掃了。”
宋琪看他,他一臉誠懇。
“你吃吧。”宋琪叼上根煙去旁邊修車區,起身時順手捏了一把二碗肚子上堆起來的肥肉,嘆氣,“這一身肉。”
二碗興高采烈地捧過碗繼續吃,二哈又在外面叫了兩聲,他順嘴問:“不過那人還來取狗麽?真就放咱們這兒當土狗養了啊?”
話音剛落,小梁在外面喊了一聲:“來人了哥!”
“我靠,今天什麽情況!”二碗一臉憤憤地望向門外。
“你們……”江堯胳膊裏夾着一卷紙筒從外面跨進來,本來想問你們老板在哪,剛邁進來一只腳,滿桌子捧着碗的小工齊刷刷擡頭看他,行注目禮似的,苦大仇深的陣仗唬得他愣了愣,扭頭看看身後也沒別人,他猶豫着擺擺手,“……接着吃吧。”
“大,大哥!”一根麻杆兒突然從飯桌上支起來,喊了他一聲。
“哎!”旁邊二碗吓得嗆了口飯,擡手推他一把,“你吓我一跳!”
“是我,我!”三磕巴見江堯沒什麽表情地看着他,擡手在自己頭發上抓了兩把,制造情景還原的效果,“雛,雛鷹起飛!”
“啊。”江堯點點頭,“我知道你在這兒。”
他在店裏左右看了一圈,沒見着宋琪,問:“你們老板呢?”
“裏,裏邊兒!”三磕巴積極指路。
江堯往隔壁走,聽見那個胖子在問麻杆兒什麽是雛鷹起飛,他勾着嘴角笑了笑,想起那天麻杆兒的發型,越想越覺得“雛鷹起飛”這個比喻貼切爆了。
自己真是好有才華一男的。
掀開塑皮簾子往裏看,宋琪正在跟一個技工看車,兩只胳膊的袖子都挽了上去,彎腰撐着引擎蓋聽技工說話。
“不能吸出來麽?”江堯聽見他問。
技工撓撓頭說:“我試試吧。其實最好就直接拆,我打開你從裏面看看就知道,那都撞得跟浮雕似的……”
宋琪笑笑,扔根煙在他懷裏,又拍了一下他的上臂,說:“辛苦。”
“哎,謝謝老板!”技工接住煙,笑着說。
宋琪想再去另一輛車那兒看看,轉個身先看見門旁靠着一個人,胳膊彎裏夾着一卷紙,戴着黑色的棒球帽,帽檐壓得很低,露着白刷刷的下半張臉,見他看過來,沖他揚揚下巴,吹了聲短而俏的口哨。
“等我一會兒。”宋琪偏頭對技工說,摘着手套往門口走。
江堯沒想到宋琪這麽快就轉過來了,看這架勢他以為宋琪至少得再忙會兒,他今天沒別的事兒要幹,也不急,正眯着一只眼打量宋琪的身體比例——他們這個專業學久了就這點煩人,別人看見個還不錯的景兒就是看景,他們視線随便一搭,腦子出現的就是一副三視圖,拉十來根輔助線還帶透視的那種。
系裏最近在上人體課,他這周不舒服,翹課翹得有點兒過頭,今天被系主任點名抓去上課,畫了一上午老頭老太太裸體,遭到了層層疊疊的肉色視覺傷害,本來就沒什麽食欲,畫到放學去食堂吃飯都只打了二勺空心菜。
剛才進來看見宋琪撐了個姿勢,他下意識就在腦子裏勾出一副速寫。
還是那麽句話,排除主觀看法,連他的職業病都覺得宋琪生了副不錯的身架子。該寬的寬該窄的窄,肩腰臀比都挺正點,尤其腰背那幾根線條拉得很好看,緊繃繃的,江堯記得他有腹肌,畫起來應該很夠味兒。
宋琪轉過臉,他吹了聲贊許的口哨。
“怎麽戴個帽子?”宋琪走過去說,“頭油了?”
“……嘴真夠欠的。”江堯一臉麻木地看着他,說話還是鼻音摻着啞,“每次談戀愛都是姑娘甩你吧?”
宋琪笑笑,沒說話。
江堯靠在牆上沒動,把手伸到面前沖他搓了搓手指。
“什麽?”宋琪看他掩在帽子陰影下的眼睛。
“煙。”江堯說,“看見你給他了,也給我一根。”
宋琪掏出煙盒,扔給他一根:“比你的牌子次多了,抽得慣麽。”
江堯捏起來看看商标,把煙倒過來在手背上輕輕磕了兩下,問宋琪:“鑽石抽過沒?”
“嗯。”
“我說的是三塊五一包的鑽石,”江堯看他一眼,“藍殼的,還有個五塊紅盒的,沒錢的時候我就買那個,八塊五兩包,抽起來跟紙似的。”
“買貴了。以前大前門三塊錢一包。”宋琪說。
“……操。”江堯笑起來,把煙銜在嘴裏。
“今天不吃喉糖了?”宋琪把火機丢給他,去旁邊水槽擰開龍頭洗手。
“已經吃了。”江堯呼出一口煙氣,飛快地伸了伸舌頭,宋琪看見他舌頭尖兒上頂着一片快化完了的糖塊。
把手擦幹,宋琪沖他夾着的紙卷招招手,江堯抽出來遞給他,說:“你附近随便貼貼就行,能找着就找,找不着拉倒。”
“你當時在哪兒撿的它?”宋琪邊展開邊問。
“忘了,特荒反正。”江堯彈彈煙灰,突然警惕地看着他,“你可別指望我再過去一趟貼紙啊,那塊兒開出二裏地都沒個人煙,不可能是第一丢狗現場。”
宋琪沒說話,他打開手上的《狗找主》就看見自己醒目的側臉照片,內心滾過一片無法言說的暴力情緒,擡眼皮看着江堯,一臉“給個解釋”的表情。
江堯本來沒覺得什麽,結果一看宋琪這當事人一臉嚴肅地跟啓事同框,突然有點兒想笑,解釋道:“不是我拍的啊,你店裏人拍的,我還給你打了個碼。”
宋琪曲起手指彈了彈啓事,問:“你在其他地方貼過了?”
“沒有。”江堯搖搖頭,想想又“哦”了一聲,說:“網上發了幾個論壇。”
“都什麽論壇?”宋琪又問。
“還能什麽論壇,”江堯有點兒莫名其妙,“本地論壇啊。”
宋琪掏出手機摁了幾下,舉到江堯臉前。
“幹嘛?”江堯狐疑地看他一眼,把手機拿過來。
是兩條拉在黑名單裏的短信。
第一條前天發的,內容是“傻狗,你也被主人抛棄了?”
第二條昨天的,對方直抒胸臆——“做我的狗。”
江堯:“……”
宋琪給自己點上根煙,橫着眼睛看他,沒有起伏地說:“托你的福。”
江堯的肩膀抖了抖,實在憋不住,罵了聲“我靠”就開始狂笑。
“……你真有意思,還給人回句‘你有點兒慘’……”他歪在牆上,笑得煙都快夾不住了,還伸手扶扶帽子,“……也不怕把對面給氣成狂犬病!”
宋琪本來也沒太生氣,就是有點兒無語,看着江堯笑了一會兒,他突然也有點兒想笑。
他把手機抽回來,調出相機,對着江堯摁了兩下。
“別!”江堯從牆上彈起來,一把攥住宋琪的攝像頭,想嚴肅地告訴他自己讨厭拍照。
但是一跟宋琪對上視線,他腦子裏就自動彈出“做我的狗”,“噗”一聲直接破功。
“哎,不行,我鼻子都笑通了……”江堯眼淚都快出來了,上回笑成這樣還是軍訓的時候趙耀踢正步活活把褲丨裆給踢叉了,“刺啦”一聲,教官茫然地沖他們吼“保持安靜”!
怎麽這麽能笑?
宋琪挑眉看着他:“怎麽解決?”
“你不是想把我也挂論壇上給人當狗吧?你幼不幼稚!”江堯偏過頭咳了兩聲,重新望着他說:“還不如你直接揍我一頓,我的錯,躲一下我都不是人。”
“我真揍你一頓你就挂樹上笑不出來了。”宋琪好笑地看他一眼,把江堯手甩開,重新戴上手套往修車區走。
“別上勁啊你。”江堯撐着膝蓋緩了緩,抱着胳膊靠回牆上。
做我的狗。
他看着宋琪後腰被衣服繃出的流暢線條,又悶頭笑了兩聲。
還挺帶勁兒。
“晚上請你吃飯吧。”江堯又往嘴裏扔了兩粒喉糖,提聲說。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小天使們給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ICTATOR 1枚、不會游泳的鴨子 1枚、27047910 1枚、雲深不知處。 1枚、我送你的菊花你喜歡嗎 1枚、一只古月 1枚、單引笙 1枚、Uni. 1枚、親愛的阿眷 1枚、未未未未未曦 1枚、SomeVera 1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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