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怎麽回事?”陳獵雪整着買來的瓜果肉菜, 一樣樣給宋琪遞, 宋琪分門別類地放好,該洗的洗該切的切。
“什麽事兒?”他看一眼陳獵雪, “那小孩兒?昨天電話裏不跟你說了麽。”
“你跟我說你這兒有個小孩兒, 你說這小孩兒長得這麽像……”陳獵雪朝客廳比劃一下, 下意識壓了壓聲音, “像縱康哥了麽?”
長得像縱康的江堯正在客廳沙發上玩電腦, 電視開着,廚房鍋碗瓢盆的聲音也夠大,互相聽不見對方在說什麽。
“你也覺得像?”宋琪扭頭看看江堯,笑了笑。
陳獵雪皺着眉看他。
宋琪把米鍋坐進電飯煲, 用眼角看向陳獵雪:“你倒是越來越像你爸了。”
“別打岔。”陳獵雪挽挽袖子, 從水盆裏撈出一截瓜摁在案板上開始切,“好好跟我說說。”
“從哪兒開始說呢。”宋琪嘆了口氣, 給陳獵雪遞了個盤子,從江堯與他那條碰瓷的二哈開始講起。
宮韓:誰家啊這是?你不會借機投奔酷哥去了吧!
-你猜
打過去兩個字, 江堯把聊天框關上, 用餘光掃了一眼廚房。
這個陳獵雪的出現很突然,宋琪的介紹也說得很簡單,在樓道裏喊完那一聲, 他上樓把取回來的行李箱拉給江堯,然後很順手地接過陳獵雪抱在懷裏的大紙袋,對江堯說:“他就是我昨天跟你說的那個翻譯。”
然後對陳獵雪說:“這是江堯。”
兩人互相點了點頭。
接下來,宋琪和陳獵雪就自動進入了一種“自己人”的模式, 從進門放東西,脫外套,倒水,進廚房開始準備午飯,包括跟宋琪的對話,陳獵雪的每個動作都像回自己家一樣自然,像江堯還有經濟來源時在宮韓家一樣自然。
只是他跟宮韓也不會一塊兒在廚房做飯罷了。
怎麽都會做飯,很時髦麽?
宮韓的消息又跳了出來:操!你太不仗義了!
江堯收回目光,點開聊天框看了一眼也懶得回,關上後在桌面漫無目的地摁了會兒鼠标,又把宮韓拉出來,問他:你平時下廚麽
宮韓:方便面啊?
方便你爹。
江堯又一次在聊天框上點了叉。
宋琪從二哈說到昨天,刨掉了類似嘴角破皮之類的片段,基本上将他跟江堯從第一面到現在的相識歷程一五一十地告訴給了陳獵雪。
“那他跟縱康哥……”陳獵雪的眉毛就沒怎麽展開過,盯着宋琪問。
“沒關系,就是單純長得像。”宋琪耷拉着眼皮切肉,“我也不想知道有沒有關系。”
炒菜鍋裏油開始冒煙,宋琪放下刀具沖了沖手過去炒菜,用胳膊搡了一下陳獵雪:“靠邊兒,礙事。”
陳獵雪給他騰地兒,抱着胳膊靠在冰箱上看着宋琪,宋琪朝他手旁指了指,他撈過醬油瓶子遞過去,問:“你知道他不是縱康吧?”
宋琪絲毫沒有卡頓地颠勺炒菜,往鍋裏加了點兒水,悶上鍋蓋等着。
“這對話怎麽似曾相識。”他笑着看陳獵雪,“‘你知道他不是什麽陳竹雪吧’,我是不是跟關崇說過這句話。”
陳獵雪看着他。
“我知道。”宋琪掏出根煙在嘴上咬着,沒點,望着鍋蓋邊緣騰起的熱氣說。
“九年了,宋琪。”陳獵雪說。
“我知道。”宋琪又說。
中午是三個人一塊兒吃的飯,江堯倒也沒産生出自己是個外人的感覺,因為陳獵雪對他實在太自然了,明明頭一次見,卻像認識很久一樣自然,他幫着宋琪把做好的菜端到餐桌上,招呼江堯吃飯,還給他盛湯。
做這些事時他也沒怎麽熱絡,整個人都保持在一個讓人舒适的度裏。
“晚上在這兒吃還是回去?”宋琪在餐桌上問陳獵雪。
“等會兒就回。”陳獵雪說,舉了舉手裏的水杯,同時看向江堯,“新年快樂。”
“年年都一樣,我就多餘問。”宋琪拿起杯子跟他磕了一下,又碰了碰江堯的,“新年快樂。”
真沒看出你們哪兒樂了。
江堯在心裏說了一句,扯着嘴角配合:“快樂。”
一頓飯吃到快尾聲的時候,陳獵雪問了問江堯的學校,知道他身上一圈圈的繃帶是怎麽來的以後,他先是眨了下眼,有點兒驚訝似的,接着就很自然地笑了笑。
宋琪也笑笑,給江堯的湯碗裏又舀了兩塊排骨,問陳獵雪:“你需要麽?”
“我好得很。”陳獵雪沒吃多少就撂了筷子,他似乎不愛吃太油的東西,吃下去的菜還沒喝進肚子裏的水多。
他愛吃不吃的,宋琪也沒管他,好像很習慣陳獵雪這樣不太健康的胃口。
江堯想到宋琪說他做過換心手術,要說不好奇那不可能,“換心”聽着就是個奇妙的詞,他其實一直都挺想知道,換心的人跟心髒的原主人之間會不會有什麽感應。
但也就在心裏想想,不可能半生不熟地直接上嘴就問。
他的目光從陳獵雪胸口前掠過去,結果跟陳獵雪的目光對個正着,江堯沒停頓,把視線挪到餐桌正中的排骨湯盆上。
飯後沒多久,陳獵雪接了個電話,套了外套就準備離開。
“我送你。”宋琪拿了鑰匙一塊兒出去,把塞在兜裏忘了掏出來的煙盒扔給江堯,“過會兒就回來。”
“啊。”江堯答應一聲,扭頭沖二人擺擺手,“慢點兒。”
陳獵雪沖他笑笑,本來就偏白的臉色在黑色大衣的映襯下幾乎顯得病态。
房門關上後,江堯滑着輪椅去陽臺點了根煙,趴在窗臺上看宋琪跟陳獵雪的背影并排往小區門口走,咬着煙嘴一上一下地晃。
陳獵雪上車前說了很多的話,宋琪站在路邊聽着他說,這幾年陳獵雪跟他說過的話估計都沒有這回看見江堯之後的說得多。
縱康剛死的那幾年陳獵雪很少勸他,畢竟縱康是他親哥哥一樣的人,被自己失手用米酒瓶子給砸個半死,還在花錢的時候猶豫,白白喪了一條命,陳獵雪和他自己都需要看得見摸得着的愧疚,從某種程度來說,也算得上一種自我救贖。
那時候陳獵雪不勸他放下,這幾年偶爾會提一嘴,宋琪咬定青山不放松,他也不會多說。
“我不知道你怎麽想的,但你如果是因為他像縱康哥所以跟他越走越近,那你趁早清醒清醒。”有風刮過來,陳獵雪攏了攏大衣的領口,“你樂意怎麽活是你的事,別等哪天你終于把自己拔丨出來了,回頭再看人家覺得不順眼。”
這話宋琪越聽越覺得不對,聽到最後他品味了一下,緩緩蹙起眉:“行不行了你還,往哪兒想呢?”
“你自己心裏有數。”陳獵雪用眼角斜着看他,堅持把話說得模棱兩可,“除非你是把人當兒子養。”
宋琪啞然失笑。
叫的車來了,陳獵雪拉開車門進去,看看宋琪,像小時候一樣從車門裏伸腳踢他小腿:“回去吧。”
“你身體多注意,感覺又瘦了。”宋琪點了下頭,叮囑他,“有事兒就說話。”
“死不了。”陳獵雪笑笑,把車窗搖上去。
車開走了,宋琪在原地站了會兒,點上根煙默然地抽,直到腳底多了三四根煙頭才轉身往回走。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
他在心裏拖長了聲音慨嘆。
推開家門,江堯還在陽臺坐着,手上“噼裏啪啦”地在摁着手機打游戲。
“你那手還能用?”宋琪看了一眼,去廚房接了杯水喝。
“我是胳膊裂了,又不是手指頭斷了,有什麽不能用的。”江堯頭也沒擡地說。
宋琪三下五除二把堆在水槽裏的鍋碗瓢盆給收拾了,擦擦手出來伸長了腿癱坐在沙發上,捏了兩下眉心。
“他走了?”江堯問了一句。
“啊。”宋琪答應。
“真換過心啊?”江堯從陽臺轉過來,面朝客廳。
“好奇?”宋琪仰着頭,枕在沙發靠背上看電視。
“好奇。”江堯誠實地點點頭,“沒見過。”
“剛怎麽不直接問他。”宋琪說。
“那多不好意思……操!”估計是輸了,江堯把手機往沙發上一丢,滑着輪椅也挪到沙發上坐着,跟宋琪一塊兒看電視,“都不認識,上來就問人這麽私密的事兒。”
“他無所謂。”宋琪笑笑,“從小就這麽過來的。”
江堯“哦”了一聲,往後靠了靠,又問:“那他是不是沒女朋友什麽的?”
宋琪的目光掃過去看着他。
“身體看着不怎麽好。”江堯加了一句,“換心就算成功了,也還是有風險吧。”
“你覺得呢?”宋琪反問他。
“臉挺好看的。”江堯說,“活得這麽小心可惜了。”
宋琪曲起一條腿踩着沙發邊沿,用膝蓋架着手臂,歪頭似笑非笑地看着江堯:“有想法?”
“你們直男,”江堯沉默了一瞬,轉頭跟宋琪對視,一本正經地擡手指指自己腦子,“這兒都他媽連着大腸吧?一根筋通到底?”
“剛吃完飯啊。”宋琪說。
江堯看他一會兒,突然把胳膊搭在宋琪肩上湊過去,挑挑眉毛笑着說:“琪哥,你是不是也沒跟姑娘處過啊?要不然……”
他故意拉長了聲音,宋琪偏過頭看他,兩人的腦袋一下子挨得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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