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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還覺得不夠,你沖我來!放過孩子們行不行?茵茵已經沒了,我只有阿笙了!”
見趙宜楠一臉慫樣地躲到她那如石雕般沉默的兒子身後,梁美心轉而撲向白卓寒,她抓着他的胳膊,纖長的指甲幾乎要扣入皮肉。
“卓寒,你放過阿笙吧。就算當初是她姨夫糊塗了行麽?就算是他勢利了,貪心了,我們認錯了還不行麽?我求你別再折磨她了,我們什麽都都不要,我們回家去養老,我們只想要一家人健健康康太太平平的。我求你們放過她吧……”
白卓寒無力回應,更無力勸慰。他只把眼神丢向一旁抹眼淚的白葉溪求助。
那麽脆弱那麽祈求的眼神,讓白葉溪心軟了好幾個八度。
不可一世的弟弟,曾幾何時願意用這麽祈求的眼神來看人呢?
“梁姨,先坐下好麽。阿笙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白葉溪勸開梁美心,同馮佳期一起扶她到一旁的休息椅上。
然而就在這時,手術室的門一開,醫生皺着眉現身出來:“直系家屬都到了麽?你們有個心理準備,病人的情況很不好。已經出現第三次室顫了,下一回我們都沒有把握——”
梁美心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當場就昏倒了。
在馮佳期和白葉溪手忙腳亂地把她往休息室送的時候,趙宜楠也吓得癱軟在地。
白卓寒一步上前扯住醫生的白大褂——
“怎麽會!這不可能的!她……她明明就還在笑。她一定是在告訴我,她不會死!”
醫生見慣了這樣的場面,也惱也氣。
反手掙脫開白卓寒的糾纏,他皺了皺眉道:“每個人在生命垂危的時候都是在考驗相應的意志力因素。上次一個男的,肺上插了一刀抱着他快生産的老婆跑到醫院都能活下來,不就是靠信念撐着麽?
現在病人分明就連一點求生的欲念都沒有,連本能的配合儀器行為都很弱,你沖我吼有什麽用!
另外,她身上的傷十分可疑,我們醫院有權利也有義務向警方報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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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甩開白卓寒的手,轉身回了前線。
手術室門縫緊緊,就像一道無聲無息的棺木。
白卓寒垂在空中的手慢慢落下。眼前回蕩的,反反複複都是唐笙最後的微笑。
她真的,一點都不想活下去了麽?
那個微笑,是她給自己最後的告別。解脫了自己,也解脫了他。
“卓寒!我怎麽辦啊?”趙宜楠急得淚流不止,爬了幾下也沒能從地上爬起來。最後她一把摟住白卓寒的腿,哇一聲哭了出來。
“她要是真死了……我……我會坐牢麽!我怎麽辦?你要救救媽啊!”
白卓寒垂下頭,看着母親那淚涕橫流的醜态。然後慢慢俯身蹲下,雙手捧着她的臉頰,摩挲着她那與歲月争光陰的容顏。
“媽,從你手上染第一條人命的時候,我跟你……就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卓寒……卓寒所以你不會不管我的對不對?”趙宜楠抖擻着沙啞的嗓音,不住地點着頭,“媽以後再也不幹涉你了,再也不亂來了好不好!你要救救我啊卓寒。如果當初不是媽為了你争啊搶啊,你不會有今天的一切的!”
“你給我聽清楚了,”白卓寒捧住母親的臉,一字一頓地厲聲道,“我有今天的一切,正是因為你的所作所為讓我明白——只有靠自己的努力得到的收獲,才能在夜裏睡上安穩的覺。你是我的媽媽,但我只認你生育我,不認你教養我。
如果唐笙真的死了,我向你保證,你也沒有兒子了。”
“卓寒……卓寒!”
看着白卓寒甩下她的決絕身影,趙宜楠只覺得世界都要崩塌了。
她出身貧寒,資質又普通。前半生錯愛非良人,幾乎淪落風塵。
後來與白靖瑜相識,才發現對方又是個婚外戀渣男。
帶着年幼的兒子,她要從命運的最底層逆襲起來。為了白卓寒,也為了她自己。想保住得來不易的一切,除了不折手段還能怎麽樣?
雖然她知道,白卓寒從十歲起就不再認同她。但總算因此而幸運的是,他一直在走一條比自己光明好多倍的成長道路。
“太太,老太爺要你回去一趟。”白家的兩個保镖走上來,一人一只胳膊,幾乎是把趙宜楠架起來的。
“我……我不去,我要跟卓寒在一起!”
“夫人!今天的事老太爺很生氣,您必須馬上跟我們回去。他老人家還在等您的解釋!”
“卓寒!卓寒!!!”
白卓寒關上電梯門的一瞬間,看到母親狼狽的身影就那麽被拖走。
頭發散亂,四仰八叉,一只鞋還掉在走廊上。
其實白卓寒不是沒想過: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能站在成功的巅峰,會讓含辛茹苦的母親明白什麽才叫有尊嚴的生活。
可是這世上,有些錯就是無法被原諒的。就如他之前對唐笙的懲罰一樣……
“哥你過來了?”
馮佳期正在休息室裏陪梁美心。聽到馮寫意敲門,她跟白葉溪交代了一聲就先出去了。
“阿笙呢?怎麽樣了!”
馮佳期紅着眼圈搖了搖頭:“醫生說很危險,還在急救室手術。”
一拳砸在身後的牆壁上,馮寫意別過漲紅的臉。
“都是我的錯,我就不該去找她!一面都不該見她!”
“哥,這也不能怪你。白卓寒都折磨她半年了,而她婆婆跟她姨媽家裏的過節那都是追溯到三十年前的。
就算沒有你,他們也會找別的借口對付阿笙。
現在我們唯一能做的,就只是祈禱……哥,要是阿笙真有個三長兩短,我絕對不會放過白家人的,就算傾家蕩産這個官司我也要替她打到底!”
馮寫意唇角抽出一絲冷笑,那種陌生又決然的目光甚至讓馮佳期都吓了一跳。
“如果她真的不在了,我會讓他們知道,連坐牢都是一種幸運……”
“你們都來了啊?”
裏面的梁美心雖然還沒醒,但血壓和脈搏總算正常了。白葉溪緩了口氣出來,正好看到馮家兄妹。
“我前面跟卓寒的秘書和助手聯系過。說起來,好像因為前兩天一個什麽郵件的事關系到公司機密。我跟我媽離開白家很久了,公司的事基本不太管。但我覺得卓寒肯定是誤會阿笙了,馮小姐,你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麽?”
想起郵件的事,馮佳期一拍腦袋:“不說我還忘了呢!肯定是白天茹那個賤人!那天晚上阿笙用公共電腦開過郵箱。之後就忘了關了。該死,我們得找個什麽證據——有了!我知道怎麽證明阿笙的清白了。
不過,那個什麽遠東商貿公司的……”
馮佳期轉向馮寫意道:“哥,你知道這個公司麽?我們現在要是能證明白天茹她們跟這家公司沆瀣一氣,那就更加可以坐實阿笙是被陷害的了。”
“遠東商貿?”馮寫意凝着眉頭沉思了一會兒,“聽起來好像有點耳熟。你等一下,我給位朋友打個電話。”
說着,他拿着轉到樓梯那邊了。
“白姐,辛苦你照看一下梁姨了,我回去取一下東西。”馮佳期的車還扔在唐笙家的門口,她現在需要回到車上去拿一樣重要的東西。
“啊對了,剛才手術室門口沒看到白卓寒,他人呢?”
白葉溪嘆了口氣:“可能在天臺,讓他自己靜靜吧。”
白卓寒靠在天臺的欄杆上,一支接一支地吸着煙。
傍晚的陽光很無情,分明燦爛,伴随着的風卻是冷飕飕。
白卓寒的衣服還沒換,身上也沒來得及清洗。
逆光看着自己的手,融進指甲裏的血腥就好像詛咒入了骨髓。
萬千風景川流城市的繁華,此刻卻比不上這一枚小小的屏幕更讓他揪心。
他形容不出現在的自己到底是有多害怕。害怕下一條消息,就是有人告訴他,唐笙的手術已經宣告結束。
馮佳期上來了,将一塊車載記錄儀丢在白卓寒面前。濃重的?音下,
她極力鎮定着。
因為她要把接下來這段話裏的每一個字,都咬得很清晰。
“白總,我已經跟您的秘書韓小姐溝通過了。确認那封郵件的發送時間是是周五下午的六點十八分,來自三樓機房的一臺電腦ip端。
那麽我現在可以告訴你,當天晚上五點四十分的時候,唐笙就已經上了我的車。
半小時後,我把車停在你家大門口。記錄儀上有她上車下車的詳細時間。
你家的女傭花姨可以作證,唐笙從六點出頭進家門後就再也沒有出去過。何況她就算出了門也不可能用幾分鐘的時間再飛回公司發郵件。
我想請問你,六點十八分從公司機房發出去的郵件,怎麽可能是唐笙在操作?
白總您覺得奇怪麽?好,那我告訴你為什麽發件人會是candy0611這個郵箱——因為就在當天晚上五點半,臨近下班的時候,唐笙用了行政處的公用電腦來打印這份續約協議,準備晚上交給你。
我就是在那時過來找她一塊回家的,親眼看到渠道策劃部的白天茹總監也來到了行政處。
她碰過唐笙剛剛用好的電腦,但有沒有動手腳我沒有親眼看見,所以不會亂說。
但我認為,郵箱這種保密性完全達不到防禦黑客級別的傳媒界,想要盜取密碼或資料,甚至根本不用太高級的手段。
白總,難道你就從來都沒想過她會是被人陷害的麽?
至于遠東商貿是個什麽樣的角色,我哥已經托他的朋友查了一些。如果您有心追究,可以去看看采購部經理白天翼近來的私人銀行賬戶明細。
多餘的話,我再說就不合适了。
當然,至于為什麽由我上來跟你說這些,而不是我哥親自說。因為他表示他會忍不住揍你。
而我之所以稱您為白總,也是因為我想時刻提醒自己,我把您看作我的老板,我是在公對公地向您彙報情況。
而不是……面對我最好姐妹的無情丈夫。那樣的話,我也會忍不住揍你。
另外我還想告訴你,我哥和阿笙是清白的。但他喜歡阿笙,這個不是秘密。你從不在意和珍視的東西,也許在不久的将來就不會再屬于你了。
最後,阿笙出來了。大夫說還要觀察四十八小時的危險期。如果你還有人性的話,就別讓她再後悔從鬼門關闖出來。”
馮佳期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而白卓寒的反應只有一個——奪門沖進電梯,一路奔向icu病房。
白卓寒進來的時候,看到梁美心守在病床前。
她的身邊還有個十八九歲的少年。穿着幹淨利落的休閑襯衫和牛仔褲。
頭發短短的,兩眼紅紅的。他扶着梁美心的肩膀,似乎在低喃些許安慰。
那是唐笙的弟弟唐君,得到消息後剛剛坐了最近的一般高鐵從鄰城趕過來。
他在隔壁城市念大二,成年後就堅持自己半工半讀。
當初低調的婚禮匆匆一場,唐笙甚至都沒有叫弟弟回來參加。
所以對于五年來第一次再見他的白卓寒來說,唐君的變化近乎難以辨認。
畢竟,曾經十二三歲的小男孩,唯唯諾諾的小尾巴,現在幾乎要蹿起與自己差不多的身高了。
“卓寒哥。”唐君尴尬地挑了下嘴角,叫了他一聲。
他還是習慣兒時的稱呼,貌似并沒有意識到此時應該叫‘姐夫’。
而他的情緒并沒有表現地太激動。是因為梁美心尚且沒把唐笙受傷的真正原因告訴他,只搪塞是出了交通事故。
白卓寒點了點頭,擡手拍拍唐君的肩膀。
“小君,辛苦你下樓買點食物吧。姨媽也一天沒吃東西了。”
說着,他從皮夾子裏抽出兩張鈔票,然而其中一角因沾洇了唐笙的血跡,已經變成猙獰的暗色。
白卓寒心痛一噓,差點抖掉。
唐君抹了把眼睛,搖手轉身道:“沒事,我有零錢。你……好好陪我姐吧。”
白卓寒的目光終于熬着怯懦,慢慢落在病床裏的女人身上。
唐笙小小的身體被包裹在一堆縱橫淩亂的儀器裏。紅的綠的波線,咕嚕嚕的氧氣泡,還有她每一次起伏都仿佛耗盡生命力的胸腔。
各種細微又卑竊的聲音,交織了病房的主旋律。
“姨媽。”白卓寒走到梁美心身邊。
自從跟唐笙結婚後,他只稱呼她為顧太太,從來沒有跟着唐笙叫過姨媽。大家都懂的,這份疏離不言而喻。
梁美心有點不習慣,牽着僵硬的唇尴尬抖動了一下,以示反應。
白卓寒故意把唐君支走,梁美心明白,他應該是有話想單獨對自己說。
“我想問問你,你們和我媽之間……”白卓寒長息一聲。
他記得自己年幼的時候。是在一次跟随父親出席的宴會上,認識顧家這兩個小姑娘的。
但媽媽知道後,非常反對他們來往。起先他叛逆地以為,趙宜楠只是勢利,看不上那種暴發戶家的女兒。如今想想,有些東西可能埋得遠比自己想得要深。
“那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在你們出生之前。”梁美心的?翼一酸,轉過臉輕輕揩了下淚水,“但不管怎麽樣,她也不能對無辜的阿笙下手啊……”
“我媽說過,在我之前她失去過一個孩子……”
“是啊,都快八個月了。要是能留住,你應該還多一個姐姐。”
在梁美心被迫回憶的那端時光裏。故事的主角,從當初一心一意的少女變成今天喪心病狂的巫女。其實也不過就是轉瞬三十載罷了。
“趙宜楠跟我哥哥在一塊的時候,才剛剛二十歲。我哥哥叫梁棋,是她的大學老師。”
如是平淡又充滿苦澀的故事,總是開端得那麽令人唏噓。梁美心繼續道:“她們暗地相戀一年多,幹柴烈火私定終身,最後未婚先孕。引起全校的軒然大波。
而我們梁家世代書香,我父母都是古板的學者出身,堅決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所以……”
話及此處,梁美心苦笑着牽了下唇,眼睛裏蒙蒙燃出一朵暗淡。
“我到現在都還記得那個大雪天。她一個人挺着八個月的身孕,站在我們家大宅的門口。一邊哭着一邊敲門,求我們讓她見見我哥哥。
可是那時厚,他已經被家裏送出國外,準備迎娶他那門當戶對的未婚妻了。
我們一家人圍着壁爐吃晚餐,耳邊就是她一聲一聲撕心裂肺的哀求。
我想我永遠都忘不了,當時那個場景——
再後來,她沒有聲音了。我們以為她離開了,後來才知道,她昏倒後被外面的保安送去了醫院。
當晚産下了一胎女嬰,一生下來就沒氣了。
我和阿笙的媽媽試着去找過她,想給她一些錢做補償。找到學校,發現她退學了,之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直到十多年前,在那次聖誕商宴上的相遇。我才知道她嫁給了你父親,成為最矚目最耀眼的白家長媳。
我沒想到她終于逆襲到了自己更完美的人生。更沒想到的是,你會跟我們家的兩個女兒開始了另一程緣分。”
淚水縱橫而落,梁美心趕緊用手捂住嘴,不敢讓哽咽在小輩面前失了态。
“所以今天我就想,如果這些鞭子是她打在我身上的,我也就認了。
可是阿笙她……她……”
白卓寒不動聲色地聽着,慢慢把目光落在唐笙慘白的臉上。
他突然想起在新婚當夜,唐笙側坐在床前對自己說了一句不溫不火的話。
——卓寒,既然我們已經是夫妻了,日後我自然會安守本分。還有媽那裏,我會盡力讓她……喜歡我的。
彼時自己還當她惺惺作态。如今想想,那一句‘讓媽喜歡’,早已包含了她在面對不可能時,所背負的一切隐忍和堅強。
她什麽都知道。但她依然選擇留在自己的身邊,假裝不怕一切危險和質難。
梁美心控制了一下情緒,繼續說道:“說實話卓寒,如果茵茵還活着,我甚至可能……可能都不忍心把她嫁到你們家。因為我知道你媽媽是不會善待她的。
我承認我有私心,而對阿笙,卻顯得沒有那麽真實地心疼過……”梁美心輕輕撫摸着唐笙臉頰那一縷幾乎被鮮血糊硬的頭發,淚水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斷線而落。
“阿笙從小就懂事,她理解我們養育她和小君的情義,也從來不願給我們添麻煩。其實我早就看得出來,這兩個丫頭都喜歡你。只是阿笙不願讓淺茵為難,才……故意跟卓瀾小少爺走的近一些。
不過說起這個來,卓瀾現在怎麽樣了?從他跟你一塊出國念書後,也有五年沒回來了吧。他好不好?”
白卓寒沒說話,只是用指尖輕輕掐灼了掌心。還好,就在這個時候,唐君回來了。
他随便帶了點熱騰騰的包子,還給梁美心買了杯濃郁的奶茶。
重症監護室裏是不能吃東西的。好不容易熬到唐笙脫離了危險,梁美心也着實是又累又餓。
唐君攙扶着她去了隔壁的休息室,只留白卓寒一個人守在監護室裏。
長夜漫漫,他覺得這個時候更适合回憶。
當然,如果回憶可以不心痛的話——
“唐笙,在我這裏,你永遠也別想得到愛!”
“你不是就想當一輩子金絲雀麽?我睡你的那些錢,夠養你了吧!”
“如果不是為了爺爺那裏好交代,你以為我不想擺脫你麽?唐笙,你要是對我有情義,不如去死好了!”
為什麽?
為什麽都是這些話!他捅下刀子的時候,分明看不到她在流血。可是紮根扯出來的時候,卻分明留下了永遠愈合不了的空洞。
白卓寒不敢去碰唐笙的任何一寸肌膚,最後只把目光停留在她夾着儀器的右手上。
兩處關節紅腫破皮,比起身上那些縱橫捭阖的致命傷,因太過細微而沒有被醫生處理過。
暴露的傷口邊緣已經幹結了血痂,突兀嶙峋地等待着疤痕降臨。
這讓白卓寒的心,痛到近乎凍結了搏動。
那是他弄得。一腳踩上去的時候,那些淩虐的快感還沒有蛻出毛孔。
唐笙的手那麽美,無論是捏試管還是握燒杯,調香時躍動的指尖就像能寫出音符——
仿佛有什麽東西在胸腔內橫沖直撞着,白卓寒站起身來沖出門。
他摒着百米沖刺一樣的速度逃進盥洗室,瘋狂地打開水龍頭。
那些狂漲的沖水噪音,足夠他哭完一整個悲怆的曾經。
他突然想到,在唐笙失去孩子的那個晚上。是不是也會這樣縮在洗手間的花灑下,用盡力竭和聲嘶地悲痛着?
“白先生,我能進來麽?”韓書煙站在外面敲了敲門。
“不能。”
韓書煙側頭停頓了一下:“醫生吩咐過,您的情緒不能太激動。”
“難道醫生沒有說過,啰嗦也會讓人很激動麽!”白卓寒拉開裏間的門,頂着濕透的身子立在韓書煙面前。
“您的太太還需要您,公司也是。”
韓書煙打開面前的平板電腦,手指幹練地劃着一幀幀資料和截圖:“已經證實了,白天翼私人名下的三個賬戶,分別在近幾日內被人彙入了十九萬,十七萬和十一萬的異常金額。彙款名義為股利分紅,對方是一個名叫林興的私人賬戶。”
“林興?”白卓寒嚼了嚼這個陌生的名字。
“說這個名字您當然不認識。但是這張名片,是我從顧海礁手裏拿到的。他承認說,昨天上午當面與他簽約的人遞給他的就是這張名片。
挂名頭銜為遠東商貿集團采購部總監。”
“真的是他們做的手腳?”白卓寒靠住牆壁,濕透的襯衫漸漸洇出一個誇張的人形。
“白天翼挂靠了一個皮包公司,上個月初才完成注冊。無論是公司信紙設計還是郵箱後綴,都有意模仿聖光的logo痕跡。這段時間來,已經有不少老客戶向我們垂詢,問這幾家商貿公司到底是不是聖光集團的旗下合作商。如果我猜的不錯。接下來他們會瞅準聖光空缺的材料産能,把從顧海礁手裏截下的那批貨,翻倍提價再出售給聖光。”
“好啊,那便讓他試試。新仇舊賬,一起算就是了。”
與其說白卓寒有多恨二叔家這一群大尾巴狼,不如說他更恨那個明知道誰出頭誰危險,還把唐笙推到風口浪尖上的自己。
他想不通自己怎麽就會在那一瞬間,認準了唐笙的背叛呢?
“是我沒有考慮到唐笙的郵箱會被人竊入的情況,就先行武斷了結論。白先生,這一點上的确是我失職。誤導了您的判斷。”
韓書煙是一名合格的秘書,能夠随時看穿老板的心思。
“和你沒關系。”白卓寒搖頭。
別人失職,只是棋失一招。而他失職,他的妻子幾乎失了性命。
更何況,事到如今的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扭曲的心态皆源于——
在主觀上,他是多麽希望能抓到唐笙的把柄啊!
因為他擔憂有一天,時間會向他證明,自己給那個女人的一切罪名皆為誤判,那将會是多麽可怕的一件事!
“你回公司發通知,全司停産三日。将下周季審提前到明天。換掉審計公司原定入場團隊。就說是我的直達命令,重點徹查庫存進出明細。我不信扒不下白天翼他們姐弟一層皮!”
白卓寒想得很透徹,白天翼他們一定想不到,自己會在這麽焦頭爛額的時候動後院。
只要他們屁股上有屎,肯定急着跑出現金流來補漏洞。到時候,顧海礁的貨在白天翼手裏根本等不到捂熱乎,還得低價回到自己手裏。
唐笙……
敵人我可以為你懲處,那我自己呢?
韓書煙離開後,白卓寒再次回到重症監護室的門口。
他不知道馮寫意在窗前站了多久,但白卓寒恨讨厭他看唐笙的那種神情。那麽理所當然的觊觎,好像完全沒有把自己當盤菜。
“馮先生,很謝謝你今天帶我爺爺來解圍。但是探病的話,麻煩等白天的時候帶着鮮花來更合适。我太太現在還不能見客。”
“白先生誤會了,我是專門來找你的。”
馮寫意将一支優盤交給白卓寒,言語淡然如徐。
“這裏面的東西,是她熬了幾個晚上做出來的。三維設計是我幫她托傳媒公司做的成品,但主題文案和細節都是她一點一滴的心血。
還有幾個小時就是周一淩晨了,她答應你的事,不會食言。”
白卓寒接過來。卻一點也不想說謝謝。
“你是不是很好奇昨天她跟我在馬場究竟發生了些什麽?”
馮寫意泠然一笑:“照片你都看到了吧?至于講話的內容,呵呵,她跟我談了一路的價錢,希望看在老朋友的份上,少收點租金,一門心思都想幫你節省點成本。
可你知道我是怎麽回答的麽?
我說只要你願意離開白卓寒,跟我在一起。哪怕要我散盡家産,送給你前夫都行——”
“馮寫意!”白卓寒全然顧不得任何風度,一把扭住馮寫意的領帶将他慣在牆上,“你放什麽屁!你以為我會賣掉我的妻子麽!我警告你,不要再打她的主意!”
“打主意這個詞,實在用得太過小人。我光明正大地喜歡她,追求她,從來沒有掩飾過愛慕之心。”馮寫意反手翻開白卓寒的手腕,斂去眼眸中溫和如水的波瀾。
“我不會再給你任何接近她的機會。”白卓寒狠狠吐出一句話,威脅的力度卻仿佛不怎麽到位。
“機會從來不是你給的,而是我自己創造的。白先生,其實你心裏比誰都明白——”錯肩而過,馮寫意平視的身高在白卓寒耳邊輕輕掠過一句致命的重擊。
“你與阿笙之間的問題。并不會因為今天的事而真正得到解決。如果你對她還有基本的仁慈,是時候該放手了。你有你的責任,但你無權審判她。”
馮寫意的身影消失在電梯盡頭。只留下白卓寒清冷的面色,與窗外的滄月交相輝映。
回到唐笙身邊,白卓寒打開剛剛從護士站要來的藥水。用棉簽蘸着,一點點塗抹着唐笙右手上的擦傷。
就像個怕弄疼了洋娃娃的小孩子,明知道她根本沒有意識也沒有感覺,卻總是擔心自己下手重了。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模糊了陽光和月色的交接。
高斌過來,幫他拿了一套幹淨的衣服換上。然後告訴他說,白老太爺打算把趙宜楠交給警方處置。
現在全家人都在白家老宅那,她媽媽可憐得就像個要被游街的犯婦。
“白先生,您還是回去一趟吧。顧太太和大小姐他們會照顧好夫人的。”
白卓寒站起身,回頭看了一眼還在昏迷的唐笙。
兩天兩夜過去了,他陪着她扛過了最危險的四十八小時。卻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這個幸運再走一遍她的花季夢雨。
醫生說已經撤了冬眠針,路過她醒過來,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了。
白卓寒決定離開,因為他根本不知道——當唐笙醒過來的時候,自己應該怎麽面對她。
“你把車停過來,我洗把臉就下去。”白卓寒站起身,挪動一下麻木的雙腿。側身的時候卻覺得衣襟一緊,像是被什麽東西絆住一樣。
低頭一看,竟是唐笙的手突然攥住了自己的衣角!
她的眼睛慢慢睜開,虛弱的目光灌在幽深明澈的瞳孔裏。
白卓寒盯着她的眼睛,就這麽一直盯着,也不說話。
也許這一刻他還不是很明白,自己究竟想在唐笙的眼睛裏找什麽。
就這樣對視了十幾秒,唐笙終于動了動唇。可是太細太弱的聲音早已淹沒在白卓寒粗重的呼吸裏。
單膝點地,他湊過去伏在床沿,想要聽得清楚一點。
原來唐笙只說了一句話——
請大家今天不要吝惜鑽石推薦打賞和留言,貓不是差這十塊八塊的錢,只想看看你們的反應。還滿意你們今天所看到的麽~~
第045 無論我們,還是不是夫妻
病房裏白色的百葉窗永遠眯着一雙合不攏的窺眼,在天空大亮的一瞬間,沁出一縷朝陽。
光線落在唐笙近乎透明的臉頰上,把清淺的睫毛染成淡金。
而白卓寒在她枕邊伏了足有半分鐘,才把這翻來重複了好些氣息的字
拼湊在一起。
濃重的藥水混合着令人窒息的血腥氣,他終于聽得清楚了。
唐笙說的是——
“你媽媽……會不會有麻煩?”
白卓寒只覺得胸腔像是被瞬間轟開了一個洞,灌滿冷飕飕的風,嗚咽不止。
他之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要逃離,只因他根本無法想象——如果唐笙醒來,她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到底應該怎麽應答?
他想過她會說‘離婚吧’。
那他要不要說好?
他也想過她會說‘我永遠不想見到你’。
那他該不該轉身走?
他甚至想過事情的發展可以更狗血一點。她失憶了,又或者她假裝失憶了,進而問出‘你是誰’。
那他能不能竊竊地以為自己還有重新開始的機會?
可是白卓寒就是做夢也想不到,眼前的女人摒着重生後的第一口新鮮呼吸,吃力地向他問出了這樣一句話——
唐笙,你是想逼死我麽?
白卓寒別過臉,把眼簾和唇齒同時抿得很緊。
沉默對峙,發酵着彼此怎麽也靠不攏的心跳節拍。
後來,唐笙的手慢慢脫力,從白卓寒的袖口上滑了下去。落在床沿上的時候,輸液瓶反複震蕩了兩下。
白卓寒深吸一口氣。
“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一句看似不痛不癢的承諾,承載了他所有的勇氣和責任。
只是當他再次摒住決心去看唐笙反應的時候,才發現她已經阖上了雙眼。
從慘白的臉腮到青紫的唇上,兩滴新鮮的水漬不知什麽時候掉上去的。
唐笙早就已經失血脫水到分泌不出淚水,那是誰的呢?
白卓寒用手擦了下眼睛。還好,她昏過去了,應該什麽也沒看見。
不敢做多餘的動作吵醒她,白卓寒轉身離去。
高斌已經把車開到醫院門口等他了。
拉開後座的車門,白卓寒跻身一入。卻看到早有一人坐在後座一側。香水味熟悉,眉眼裏笑意怯怯又迷離。
高斌從駕駛座上回了回頭,有點無奈地說:“白先生,湯小姐等您好久了。”
湯藍來找他了。穿了一件很清純的白色連衣裙,像五月天裏輕盈的紙鳶。
“下去。”
白卓寒已經兩天沒合眼了,此時只想靜靜靠着沉澱的情緒。
多餘的話。他一點力氣都擠不出來。
“卓寒,你……你躲了我幾天了,我……”見白卓寒這般反應,湯藍始料不及地紅了眼圈。那天在酒店,白卓寒丢下挨了一耳光的自己,跟着白葉溪他們奪門而出。
之後,就再也沒有聯系過自己。
“我沒有在躲你,我只是在照顧我的妻子。”白卓寒說。
湯藍哭了,梨花打濕了春雨般的委屈。她像只弄壞了主人沙發的貓一樣蜷在後座的角落,哽哽咽咽起來。
這個有點無賴的相對位置,讓白卓寒就連拖都沒法将她拖下去。要麽就只能踹下去。
“高斌,你先回避一下。”白卓寒揮揮手,把空間留下。
“卓寒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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