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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小希望摩拳擦掌跳起來,“預備——”

蹭蹭蹭跑出去三步。孩子回過頭來,又蹲下身戳了戳馮寫意的臉頰,“叔叔?你怎麽不跑呀?”

“叔叔是兔子呀,兔子不是應該先睡覺的麽?書上是這麽講的沒錯吧?”

小希望點點頭:“嗯,兔子很驕傲,不好!”

“所以小希望要做勤奮努力的小烏龜,可別學小兔子。”

驕傲,不是什麽好事唉。馮寫意想:有時候,真的會一不小心就賠上了性命。

“好了,一二三預備出發!小烏龜先走吧。兔子要睡一會兒。”

馮寫意閉上眼睛,放下手。

“哦。”小希望走兩步,回回頭:“我走了哦,馮叔叔。”

“喂……馮叔叔?”

“你……你要快點追上來哦。”

“你要是不追上來,姆姆做的餅幹就都給小希望吃了……一塊也不給你留哦。”

***

“爆炸哪裏傳來的?為什麽會有爆炸!”

那一聲不大不小的躁動,隔着半邊山巒打響了黎明第一聲絕望。唐笙跟着當地的一衆救援隊,已經在前山搜尋了整整四個小時。

“是後山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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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山?唐笙記的,後山那裏是ruita和另外幾個人在負責找尋。同樣沒有得到過任何進展。

年輕的向導用生澀的英文告訴唐笙,後山有零星的民居,可能只是誰家在炸地窖。聖誕節複活節感恩節都在差不多時候,當地的人喜歡把盛宴的食物提前備好。

“其實這麽找下去根本沒有效率,他們也可能根本就不在這兒。不如先等另一隊的消息,他們在後山,應該很快能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折騰了這麽久,人群中早有疲憊的呼聲。

唐笙已經很感謝他們熱心的幫助了,但找女兒這種事,對她來說生命不息希望不止。

“辛苦你們了,能不能告訴我怎麽才能到後山?我自己過去。”唐笙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望着遠處爆炸聲傳開之處。

“翻山過去的話路途有點崎岖,你可以沿着這個溪水往上游走。走過婦人嶺。就是前後山的分界了。”

從剛才起,唐笙就打不通ruita的電話了。起先她以為是山上信號不好,後來聽救援隊的人用報話機跟另一隊的人溝通時,才知道ruita跟他們走散了,一個人不知道跑哪去了。

唐笙心裏疑慮重重,在焦慮來襲之前,她試着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

冥冥之中就好像有了神明的指引,她一直相信上蒼把她帶到女兒身邊僅有一步之遙,不是為了讓她空喜絕望的。

溪水嘩啦啦,林鳥唧唧喳。如果不是這番危機臨身,她本該一手牽着丈夫一手摟着女兒在這樣清新氧吧的度假勝地悠然享受的。

小希望……再堅持一下好不好?媽媽就來找你了!

唐笙一直缺乏鍛煉,幾番傷病未恢元氣,十幾裏徘徊山路在黎明前的四個小時裏幾乎耗盡了她的體能。

可是不知為什麽,眼前逆流的小溪淅淅瀝瀝,就仿佛要把遠方甜美的悄悄話一一傳遞。讓她爆棚的腎上腺素,一刻不能懈怠肢體。

“世上只有……媽媽…好……”

唐笙以為自己幻聽了!

為什麽會有歌聲呢?雖然一句都不在調上!

她彎腰掬起一捧清水打濕面龐,想要清洗清洗自己疲憊下的幻覺。

再一擡頭,唐笙近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穿着紅色鬥篷的小姑娘手裏捏着一把狗尾巴草,正?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她嘴裏兀自念着歌詞,聲音尖尖的。啞啞的,卻一點不帶怯場和恐懼。

她頭發亂亂的,小手灰灰的,衣服和鞋子上都是狼狽的血跡。但一張小臉洋溢的光芒,就像童話故事裏走出來的公主,值得這世上一切的王子對她一見鐘情。

只有那樣的馮寫意,才能帶出這樣的小希望啊!

“阿姨,你在喝水嗎?叔叔說,喝生水要肚肚疼的。”

唐笙直起膝蓋,在極度難以置信的喜極中。她差點跄踉撲倒!

“小希望!”

不到兩周歲的孩子,是怎樣一個人沿着溪水走下一公裏山路的?

唐笙想:如果很多年後女兒長大了,遇到任何想要放棄的挫折時。她都會告訴她,再堅持一下,就像這一次,上帝與愛與你同在。

“小希望!”一把将女兒摟在懷裏,唐笙喜極淚泣。

“你是……媽媽麽?”女孩扒着兩只小手,摟住唐笙的脖子,“馮叔叔說,誰先到教堂。誰就能得到獎品……他是驕傲的兔子……在石頭下睡懶覺他輸了呢。”

孩子畢竟太小了,跌跌撞撞堅持了這麽久早已耗盡心力。長長的睫毛垂了垂,她終于倒在媽媽的懷裏昏睡過去。

唐笙吓得六神無主,又擔心她身上帶傷不知輕重,而完全不敢随意查看。

抱起孩子,她轉身就要往下跑!

不遠處人頭攢動,白卓寒的身影健步如飛,唐笙只覺得自己的理智都要沸騰了!

“卓寒!我在這兒!”

“阿笙?!”

“卓寒!我們的女兒……”抱着懷裏睡得正香的孩子,感受她鮮活的?息和軟軟的體溫。這一刻的來臨,讓唐笙認可曾經無數的苦難。都值得!

随行的醫護人員接過孩子,簡單的聽診後向兩人做了個ok的手勢。

“只是累得睡着了,不像有什麽傷。先帶回醫院檢查吧!這麽小的孩子能自己從上面走下來,簡直是奇跡啊!”

“這不是奇跡,一定是她的教父……”

唐笙啞然頓語,話說,馮寫意呢?

小希望怎麽會一個人走在山路上?

剛剛抱着孩子的時候,唐笙清楚地聞到了她身上混合着泥土血腥還有一個不常見的——火藥味!

她還說了什麽?什麽石頭什麽睡覺?什麽龜兔賽跑!

那一瞬間,唐笙心跳戛然偷停!

掙脫開白卓寒的手,她掉頭沿着小溪就往上跑!

她的嗅覺完全可以當警犬用。小希望一路走來,都有火藥殘留的氣息。

馮寫意,求你不要用這種方式,讓我永遠記得你!

“阿笙!我陪你!”白卓寒追上前去,“我們不能沒有女兒,我們的女兒……也不能沒有教父…

把幫小希望前兩年裏最重要的東西找回來,是為人父母最重要的責任!”

明天十點見。

第123 阿笙,再陪陪我

馮寫意說,他用了一整年的時間,把無所不能的偶像形象打造在小希望眼中。

可不是想要有天在她父母哭天搶地的呼救裏,狼狽死去。

唐笙,白卓寒,你們能給我留點尊嚴麽?

“寫意!寫意你堅持一下,我馬上救你出來!”

唐笙跪在男人灰敗的容顏之前,挽起袖子就要推移壓在他身上的殘牆斷垣!她從沒像現在一樣意識過自己的無能為力簡直讓人讨厭!

廢墟堆疊成丘,血氣彌着晨霧。

馮寫意你不是說你是驕傲的兔子麽……明明,你才更像烏龜。

“阿笙!不要這樣!”白卓寒扯住理智近乎喪盡的女人,“你弄不了這個,一旦倒塌會給他造成二次傷害的!我已經通知救援隊趕來這個方位——”

磚瓦搖搖欲墜,哪怕多餘一粒塵埃的重量都可能成為他生命流逝的催化劑。

而他們能做的,只是看着,看着他的呼吸一點點羸弱。

身下的鮮血細細綿綿,低潤泥土卻開不出花。

唐笙伏在地上攥着馮寫意唯一的一只手,恨不能用淚水再次灌溉一次重生。

“寫意……對不起……我不是要故意跟你說那些話……”

唐笙忘不了那天在醫院的天臺上,她與馮寫意之間最後的對話——戛然止在,我的世界,永遠不許你踏足之上。

“我為什麽要說那麽混蛋的話……寫意……你本來就是個壞人,一直做壞事不好麽?為什麽……你答應我要好好照顧小希望,不要讓他涉險,不能讓她恐懼。如果沒有你…...她未來的心靈,我要怎麽去治愈?

寫意……你睜開眼睛好不好?只要你活下來。哪怕……哪怕将來你要娶小希望,我都同意!真的,你醒醒啊!”

陽光攀上山頂,金色沐浴殘垣。

馮寫意堆疊在爆破後的一片廢墟中,神情從容淡然得就如睡着一般。

唐笙覺得,他的夢境一定非常另類。愛與恨,都能編織出斑斓的顏色。

他的臉頰貼緊地面。而前方距離半寸多點的泥土裏,紮着一顆單薄的小草。

小草偶爾會有節奏地抖動着。這讓唐笙相信。馮寫意還在微弱地呼吸。

他的唇幹裂開涸,濃密的睫毛就好像被灰塵壓得重千鈞。

曾幾何時,精致如刀刻玉磨般的容顏,就這樣滾在血污和塵埃裏。快把他整個人包裹成風化的頑石了。

唐笙撫摸着他冰冷的臉,如果他知道自己臨走的時候是這樣一副儀容,心裏得多難受啊?

“我去打點水!”不遠處就是小溪,唐笙起身就要過去,卻被白卓寒按住了:“我去吧。”

“還是我——”唐笙剛想堅持一下。突然覺得握在手裏的指頭動了動。

“寫意?!”

“阿笙……”氣若游絲的生命力,喚出女人的名字卻還是一如既往地溫柔。

“寫意!”唐笙低下身子,附耳湊到他滿含血腥的呼吸旁,“你堅持住,馬上就會救你出來了!”

救援隊的人已經到了半山腰,唐笙隐隐約約能看到灌木紛繁着攢動。

她立起身就要往那邊跑:“這裏!!在這裏!”

“阿笙……”馮寫意用盡全力牽住唐笙的衣角,“陪陪我……”

“我……”唐笙跪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撣掉他臉上的灰塵。“我在……我在這裏,寫意!

別怕,我陪着你…..”

哪有什麽英雄氣短,什麽慷慨淡然,誰都只有一條命而已啊。

所以人最可貴的,是明明貪戀生存,卻義無反顧地做出犧牲。

在小希望面前書寫的童話,用勇氣對抗掙脫,用魔法美化殺戮。

像一個戰無不勝的神,強大到不知恐懼為何物。可是阿笙,在你面前……我究竟有沒有權利可以脆弱一點點?

哪怕一生,只有這一次。

“阿笙,就算你……從來沒有愛過我……這一次,騙騙我好麽?”

“誰說我沒有!”唐笙摩挲着他的臉,沁出他不再堅強的淚水,“愛情是忠誠的,卻不一定是唯一的。

寫意,我們只不過是走在了不同次元的兩條路上。也許,在那個世界的唐笙,愛你愛得一樣發瘋!”

馮寫意笑了笑,唇角牽動着開裂的傷口,仿佛在用鮮血澆灌生機。

他抽了抽手指,反握唐笙的掌心。最後,将一枚小小的金屬環套在她挖土挖到血淋淋的食指上。

這是戒指麽?唐笙想:馮寫意一定想過要送自己一枚戒指的,以他這麽完美主義的性情來看。這樣一枚簡陋到近乎易拉罐拉環的戒指,簡直會讓他死不瞑目吧。

可是,唐笙收下了。

馮寫意,你要是魔鬼就好了。如果一枚破戒指可以封印住你的靈魂,那你能不能永遠做我女兒的召喚獸?

“寫意……我戴上了,你看。我收下你的心意,你也聽到我的祈禱好不好?就像我當初中槍垂死堅持在你懷裏一樣,我在那麽危機地關頭創造奇跡,不僅為了我女兒,為了白卓寒,我也是在為了你——為你可以不要帶着遺憾義無反顧地投身地獄!”

“我教小希望,第一條聖戒就是不能撒謊。可惜了……有你這麽會騙人的媽媽,早晚帶壞了呢……”

“我沒騙你……寫意,我沒騙你!”

唐笙終于學會撒謊了,一邊撒謊,一邊可以無所顧忌地看着別人的眼睛。

她怕自己只要有一瞬間移開目光。眼前男人就會失落地咽下一口氣。

馮寫意,我何德何能讓你如此守護……

白卓寒回來了。赤手空拳也沒有容器,他只能用外套浸濕,水淋淋地擰過來。

唐笙捧起兩只手,淋着他絞幹瀝出的清冽溪水。

她認真地給馮寫意洗臉,涼意絲絲沖去他容顏上污穢的泥土和血跡。

唐笙眼前突然重影了教堂聖殿裏的那枚白百合洗禮盆——

“寫意,小希望受洗過麽?”

清水滌去塵埃,落定了男人更加沒有血色的臉。

可是他的眼睛卻漸漸睜不開了。也許是升起晨曦後的陽光太刺眼,也許他只是真的不想睜開了。

“啊,有啊。像洗貓一樣不老實……”

唐笙挂着淚痕笑了,想起給糖糖洗澡的時候,那叫一個三觀滾地毀啊!人家都說布偶是最溫馴的貓。但所有的貓無一例外,只要一洗澡那就不叫貓了,叫吾皇!

“以後我們還要帶她來受洗。她七歲塑戒禮,十六歲的成年禮……我……寫意,你說……上帝會一輩子保佑她對不對?上帝愛着所有的孩子,不會怪我們太貪婪——”

“寫意,你說是不是呢?”

“寫意……”

唐笙滴落手心裏最後的一點溪水,像人魚的眼淚萃取成珠。水珠從馮寫意的鼻尖滑下來,茲灌了面前的那棵小草。

草彎彎的,靜靜立住,不再動了。

“阿笙……”白卓寒将唐笙緊緊摟在胸膛上,收起辛酸的眸光,斂下不知該怎樣傾盡安慰的溫柔。

“阿笙,他已經走了……”

***

“小希望,以後這裏就是你的房間了。”

唐笙推開一扇粉色的房門,裏面重新裝潢了糖果色的童話天地。蕾絲蚊帳公主床,漂亮簡約的貓走廊,長着翅膀的小天使貼了一圈牆紙,雪白的獨角獸風鈴就像裝進了某個人的靈魂,風一來,就表示他正在放哨和守護。

“小希望看看,還缺點什麽?爸爸給你買。”白卓寒蹲下身,捏了捏女兒粉嘟嘟的小臉。

真好,還是自己生的捏起來舒服哇。

短短半個來月,卻已如境遷了多少桑田。本來以為帶回自己的女兒後,所有痛苦和不安都會被治愈的小天使慢慢撫平。

然而白卓寒和唐笙一樣,開始越發矯情地想念小白糖了。

王翠翠帶走孩子以後就再也沒有消息了,他們沒有刻意去打探,只當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這會兒小希望眨着好奇又新鮮的大眼睛。拎着裙擺,撅着小嘴。

白色的小皮鞋踢踢踏踏地在房間裏轉了一圈後,她小手一指,沖着唐笙和白卓寒笑眯眯道。

“這裏,還少個椅子呢!馮叔叔每天晚上都會坐在這裏給我講故事。”

“好。”唐笙心裏一算,招呼芳姨把客房裏那個懶人沙發給端了進來,“咱們先放一個簡單的,等周末,媽媽去給你買個漂亮的。”

小希望搖搖頭:“馮叔叔不喜歡花花綠綠的,他說太娘炮了。什麽叫娘炮啊?”

唐笙和白卓寒無奈對視了一下,他們覺得馮寫意的教育系統很不穩定。

有些詞彙,恩,稍微有點超綱。

“媽媽,爸爸,馮叔叔什麽時候來看我呢?”

孩子的心靈純潔如霜。而往往越是不知情的童言無忌,越是如刀如梭。

“小希望,”唐笙俯下身,把女兒抱到窗臺上,“你看到那顆星星了麽?”

夜幕如斯,秋衣清涼。

唐笙知道自己的童話永遠美不過那個男人,她只能盡力而為了——

“馮叔叔就坐着他的飛船,飛到好遠好遠的地方去了。”

“那他什麽時候回來?天上那麽冷,又沒有好吃的東西。”小希望擔心地皺起眉頭,“為什麽要離開小希望呢?”

“他,”唐笙求助地看了白卓寒一眼。

“因為馮叔叔已經幫小希望找到爸爸媽媽了,”白卓寒走上去,擁住她們母女,“因為……這世上還有好多孩子像小希望一樣需要幫助。馮叔叔去帶他們找爸爸媽媽。”

唐笙覺得,白卓寒的解釋實在有點太高大上了。馮寫意是個愛恨如此分明坦蕩的人,從來不屑于擁有高大上的三觀。

這麽高的帽子,呵呵,他會覺得累贅又虛僞的。

可是。孩子的心靈必須美好。這也是馮寫意最後的希望吧。

“那如果我很想他怎麽辦呢?”小希望扁了扁小嘴,眼睛淚汪汪的,“他還答應了我好多事,都沒來得做…”

“沒關系,我們可以給他寫信啊。只要小希望乖乖的,好好吃飯好好睡覺。馮叔叔知道以後,一定會在每年的聖誕節給小希望回信,還送你很多禮物。”唐笙用力呼吸了幾下,回屏淚意。

“我不要禮物。小希望就想馮叔叔好好的……”胖乎乎的小手環住唐笙的脖頸,小希望把臉埋在她肩膀上埋了好一會兒,“爸爸媽媽,我們一起來祈禱吧。”

将将把孩子哄睡,唐笙紅着眼睛頹然跌回到大床上。她忍着沒有再掉眼淚,事情已經過去半個月了,揮散不去的那一幕幕早已銘心刻骨。早就成了連哭泣也宣洩不掉的烙印。

唐笙只記得自己很不争氣。

當救援隊挖出馮寫意的身體時,她哭喊着要撲上去再看他一眼,然而還沒跑出兩步就虛脫昏倒了。

當晚就因連日焦急奔波而複發肺病,高燒了三天半昏半醒。

等身體康複,意識清明了以後。她才知道自己再一次錯過了馮寫意的葬禮。

回國後的第二天唐笙就去見了馮佳期。

姐妹二話沒說,連悲傷的表情都吝惜了起來。

“我哥就是這種人嘛,連去死都他媽的裝逼不重樣。”馮佳期用指尖斂去淚水,笑得又痞又氣,“無所謂!反正我當他沒活過,壓根不用再傷心。”

後來白卓寒告訴唐笙。馮寫意根本就沒有葬禮。他是喀斯特爾教堂的最大贊助商,早已把遺囑什麽的都留在那裏公正過。他給小希望留了一筆豐厚的教育基金,一直供她念完大學。

當然,前提裏的話有一句——聰明的孩子不一定要熱愛讀書,如果有天她更想要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業。

拜托你們兩個望女成鳳的父母,別對她逼迫壓抑的太辛苦。

自己用生命守護了她的天真和純淨,不是為了讓她有天被壓力和苦難逼成狗的——唐笙,至少不要變成一個像你那麽多愁傷感的傻女人。

而馮寫意的身後之事。全由教會一手安排。

人人都說他是個信仰堅定,樂善好施的大善人。

可是唐笙和白卓寒覺得,馮寫意要是聽見了,一定從棺材裏爬出來撕逼。

他最不喜歡別人說他是個好人了,而事實,他也并不是。

“其實我非常不喜歡他這樣的人,太極端了。”白卓寒的評價很中肯,“惡的時候不擇手段。善的時候一樣也是。”

可他終究守着男人之間的承諾,拼出性命而守護了小希望的安全。

白卓寒是很後悔。當初,就不該讓他扯上這件事。

人一旦有了搏命的理由,不做出點驚天地泣鬼神的事都對不起‘馮寫意’這三個字。

“卓寒,”唐笙背過身去,眯着眼唏噓一聲。“如果我說,我到現在心裏都很難受,你會不會不開心?”

“會。”白卓寒倒是坦誠的很:“為自己的妻子戰鬥。為自己的女兒守護,本來應該是我的責任。可我卻什麽都沒有做好。

是我的失策讓你有了這個為他緬懷為他難受的機會,我……是為我的無能為力而不開心。”

“卓寒,你別這樣說。”唐笙翻了個身,雙手環住白卓寒的腰。微微蜷起膝蓋,她把自己整個貼了上去。

“沒關系,他可以在我們之間……存在一段時間。因為接下來的事,我會做的漂亮些,讓他後悔為什麽要……退場那麽早?都看不到我身為男主那麽華麗的逆襲,不覺得很虧麽!”

“卓寒,我知道你也很難受……”唐笙輕輕張開嘴,咬了咬白卓寒的背。

健碩的肌肉抖了一下,白卓寒頓時握住唐笙從後面搭上來的手。

只有她的溫度,才能為他擋一擋噩夢了。

白卓寒覺得,自己好像一直都在做讓自己後悔的事。這個設定,也是沒誰了!

淩晨已至。昙花向晚。

白卓寒不得不承認,此時的自己,除了決心早已備好,其餘的依舊雲裏霧裏。

剛回國的前幾天裏,通過對馮佳期口供的分析,警方還算給力地找到了當初白天翼雇傭的那批綁匪。

他們老實交代了白天翼當初的一整個計劃,但犯罪行為在法律上界定為終止。

至于負責對付馮寫意的那三個人最後怎麽會弄出命案來,不得而知了。

因為他們都死了,白天翼也死了。

“也許是他們中途改變了主意?沒等到白天翼的指令,就想幹脆自行開始訛詐。馮寫意在反抗的途中……”這幾天白卓寒一直在試着找到一種合理的邏輯,但無論哪種說法都牽強。

“那麽ruita呢?為什麽ruita也死了?”唐笙也睡不着,只有暫時收拾一些理智,才能讓她不要總是在噩夢裏回憶那天那時的情境。

“難道ruita最先發現了情況,為了救人,跟三個歹徒搏鬥的時候同歸于盡了?可是……”

如果只是在救人和搏鬥中發生了這麽慘烈的後果,那最後爆炸的那顆手雷又怎麽解釋?

痹的馮寫意。都到最後了怎麽不把當時的情況說說清楚,兒女情長的幹什麽!

白卓寒越想越覺得無法說服自己。鑒于案件動機的性質,四個人的遺體已經被當地警方立案後焚燒火化。

官方都是這個套路,誰不想快點結案萬事大吉呢?

白卓寒心有疑慮。他想打個電話給高斌再去交涉一下,看能不能拿到些內部資料。剛抓起才意識到……高斌已經不是他的人了。

空落落的心凝聚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決絕之力,既然沒有任何人值得相信,那就把一切格局打亂,從新開始好了。

身前的唐笙呼吸開始平穩起來。白卓寒心疼她連日無法睡安穩的辛苦。怕今夜注定失眠的自己再打擾了她。

于是男人爬起身,上到天臺裝會兒逼。

夜已經深了,唐笙用來騙小希望的那顆星星這會兒根本找不到。馮寫意這個賤人也不知道究竟在哪偷笑。

白卓寒沒有告訴唐笙。當救援隊挖出那家夥時,一針腎上腺素重搏了他的心跳。

在上帝與死神賽跑的途中,他對自己說。不要葬禮不要緬懷,不要去确認他什麽時候離開這個世界。

無論他能不能擁有萬分之一的幸運,生或死,都不會再出現了。

死了。他只想快點轉世,前塵皆忘。活着,也僅僅是活成滄海一粟的陌生人,也必不打擾。

沒有守護也不會變成天使,人總有累到想放下執念的那一天。

白卓寒覺得,這樣的結局已然最好。他甚至比小希望更願意相信那個童話——馮寫意變成蝴蝶,啊不,乘着飛船飛走了。

因為。對一個敵人的愧疚要遠比對一個戰友的緬懷更心痛。

白卓寒不由地想起了白卓瀾,今天的自己是有多希望親手捏死他?那麽将來如果有天他也做出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時……

“卓瀾……”白卓寒打了個電話過去,對方迅速的接聽讓他差點忘了現在已經十二點了。

卓瀾從小就是個努力的夜貓子,半夜不睡覺是常有的事。

“你找我?”

白卓瀾的聲音又澀又啞,聽起來像感冒了。

其實他只是打了一針升白針後,肺部感染得更厲害。連科比都送走了,因為小南說,狗身上的毛發塵埃太多。

而白卓瀾的身體受不得一點感染……

“我聽向紳說。你授權把公司聖誕季度的新品藥妝資質賣給了競争對手。”

“哦,消息挺靈通的。”

白卓寒咬咬牙:“你又沒想瞞我,光明正大地跟我對着幹,是不是特別有成就感?”

“哥,”白卓瀾叫了他一聲。

這一次,白卓寒并沒有激動地打斷他的話。

“我就是想做點,你做不到的事。”

“行,那我們就……看看誰笑到最後吧。只要別再動我的家人和朋友,就算有天你輸得一無所有,我還是你哥。”

“……”

“另外,爸說他想跟陸姨複婚,然後帶她出國。他把自己手裏的百分之三十股權授意一家律師事務所公正。我們兩個,誰贏了就是誰的了。

臨走前,我們大家跟他一塊吃個飯吧。畢竟,白家就只有我們三個人了不是麽?”

“好。”

“不用覺得尴尬,朋友們都在場。如果你覺得有些人無法面對,就少做點孽吧……”

“好……”白卓瀾咳嗽幾聲,挂了電話。

白卓寒心思戚戚,最後忍不住抽了一支煙才回房。

他以為唐笙已經睡了,其實——

從他剛剛離開後,唐笙就起來翻找查詢引擎。

馮寫意送給她的那枚指環,她這幾天來都當護身符一樣留在身邊。

然而就在昨天晚上,芳姨不小心弄壞了買菜的包,上面的拉鎖被她扯斷了。唐笙腦中一閃靈光,她突然意識到——馮寫意給她的并不是什麽戒指,而是一枚衣服上的裝飾拉環!

這是誰身上的東西呢?!

馮寫意的生死貓咪一如既往地留懸念,結局的時候會表示一下滴。明天十點見,如果十點起不來就下午一點更,年終對賬太忙,累死我了。

第124 我的爸爸也是超人麽?

一個月後,唐笙正式回到聖光工作。大街小巷都已經挂出了聖誕節的氣氛,好像一切悲傷都将為銀鈴驅逐出境。

小希望也漸漸适應了現在的生活。除了偶爾會趴在窗前發發呆,除了一聽到有門鈴響就會跑下樓外——

無論是唐笙還是白卓寒,都沒有在她面前提起過馮寫意。

但是,孩子能做夢的機會也就那麽幾年,他們不想再錯過她臉上任何一絲美好的笑了。

于是模仿着教父的口吻把信寫了,禮物也準備了,只是聖誕老人的衣服穿在白卓寒的身上,氣質有點特別——用唐笙的話說,您的表情能慈祥點麽?別制服誘惑了好不好?

“那這樣呢?”白卓寒把眉頭收了收。

“賤了……”唐笙小心翼翼地表達看法。

白卓寒氣急敗壞地把帽子丢了:“算了,花錢雇一個!”

看他矯情發脾氣的樣子,唐笙忍俊不禁。

但她很快就從後面抱住了他。溫柔的試探裏,多少還有些不敢觸及的敏感成分。

“阿笙……其實我……”握着妻子的手腕,白卓寒微微用力。

唐笙自是可以感受到白卓寒的任何情緒。相愛如許,一起一乍一波瀾,又怎麽能逃過她的眼睛?

她們的小希望太懂事了。

像個溫婉乖巧的良家淑女,一颦一笑都帶光環。

每每牽着她的手出門,就連路人都會投射過欣羨的目光。大家都說,這小姑娘長得真漂亮。

而小希望會彎下腰,拉開裙擺向她們行禮。笑得甜甜得,說謝謝。

這時候,唐笙和白卓寒的臉上會有一縱即逝的自豪。可是褪去虛榮心後,淡淡的苦澀就像夜裏偶然作祟的牙痛,讓人分不清真實與虛幻。

小希望跟小白糖一點都不一樣。她乖得讓人覺得不真實,天真和爛漫都像極了過度包裝。

對唐笙還好些,畢竟她接觸過的女人都是教堂裏的修道女,溫柔平和。媽媽胸懷裏的溫度,讓她不難适應。

可是對白卓寒就不太一樣了——沒辦法,誰叫他的氣質跟馮寫意相差那麽多呢?

小希望也不抵觸他,只是見到他下班回來,或者收到他刻意買的漂亮衣服玩具時——沒有那麽興奮而已。

他們之間大多時候的對話就是,爸爸給你買這個好不好?

好。

你喜歡紅色還是藍色?

紅色。

她平靜的回應裏。滿是與這個年齡不相稱的淡定。

她完全不會像小白糖那樣,因為一件花花綠綠的禮物而眼睛一亮,更不會主動向白卓寒索求任何東西,甚至牽着他的大手撒嬌打滾兒。

那才是一個兩歲大的孩子,應有的狀态啊。

白卓寒甚至自我安慰地想,是不是這孩子天生就別人懂事情商高。

直到有天梁美心的電話打過來,小希望扁着小嘴求姆姆把她埋在院子裏的彩色石頭挖出來寄給她的時候,哼哼唧唧的小模樣真是惹得人憐惜到不行!

白卓寒才明白,這小東西求人辦事的時候也不是不會膩歪,不會央祈。

“阿笙,其實我真的很後悔……”白卓寒捏住唐笙的手。慢慢扣開她的胳膊,轉身将她擁在懷裏。

“你說的一點都沒錯。為了對付白卓瀾,我甚至連自己的女兒都利用了。在她最應該依賴我,相信我,需要我的年紀裏,我狠心放開了她的手。”

賠上馮寫意的性命,他像個無恥的贏家一樣接管碩果。可是孩子眼睛裏不夠親近的真實,卻深深刺痛白卓寒的心。

唐笙彎下腰,撿起白卓寒丢下的聖誕帽,端端正正地給他戴好。

“所以我們就再努力一點啊。這樣子好多了呢,”唐笙笑眯眯地盯着白卓寒的眼睛。不知什麽時候起升騰出的一點霧氣,讓他的神情柔和了好多好多。

“卓寒,你忘了你以前是個多麽溫柔的人了麽?別讓卓瀾的事讓你再失一次本心。不如,這次交給我吧。

我不像你那麽硬,處理一家人的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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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普通山村小子,偶然下進入到當地江湖小門派,成了一名記名弟子。他以這樣身份,如何在門派中立足,如何以平庸的資質進入到修仙者的行列,從而笑傲三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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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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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千歡難以想象月雲柔居然是這麽的惡毒殘忍!
絕望,心痛,恥辱,憤怒糾纏在心底。
這讓月千歡……[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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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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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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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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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丁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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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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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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