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雲秋的發燒, 來得快去的也快。他身體差, 倒不是說小病不斷的這種差,反而雲秋一直以來都不怎麽生病。但是一生病,必然要傷筋動骨, 身體抵抗力太差,底子不行, 感冒一次反複發燒感染,為此住院都有可能。

醫務室的床很硬, 而且不知道多少人躺過了,雲秋盡管還沒醒,但是那一點兒小小的潔癖又開始作祟, 不舒服的感覺也讓他想要回到小浴缸裏。他在夢裏的小浴缸中泡了個澡, 覺得舒服了,這才慢騰騰地把注意力放在外界上來。

黑甜的夢境中,雲秋只覺得手背疼, 連帶着流向手肘那一片的肌膚都帶着輕微的撕裂感, 仿佛細小的冰晶在裏面冷凍成形,冷得他骨頭疼。然而很快,他感覺到有什麽溫暖的東西貼了過來, 很大很溫暖,是一個人的手。

有人用手輕輕覆在他的手背上,為他捂熱那一片因為輸液而變得冰涼的肌膚,緩解了他的疼痛。不知道為什麽,這雙手讓雲秋感到很安寧, 沒有來由的覺得這雙手的主人是可以信任的。

雲秋以他現在遲緩的思維想了一下,覺得應該是溫存銳,于是小聲說:“大熊,我們是一起被綁架了嗎?我可不可以睜眼睛了?”

他記得他剛剛還在聽講座,并且在睡夢中提前把這件事情完善了——雲秋拼接了一下以前聽課的經歷,糊裏糊塗地認為自己已經聽完了講座了,還記得內容是一些關于色彩表達的理論。他不知道什麽時候躺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來,還是在打針。

可是他的大熊沒有回答他。那雙手只是安靜地放在他手腕上,沒什麽動作,好像沒有聽見似的。

雲秋想要再叫一叫他,批評一下這只大熊的不專心,可是剛剛片刻的清醒立刻又被藥物帶來的困意所遮掩了,幾秒後,他又再次昏睡了過去,并且在睡夢裏以為自己正在十萬火急地藏起半包薯片。不知道為什麽,家裏所有的縫隙都被一種粉紅色的粘稠塑料泡沫堵住了,而蕭問水的腳步聲已經到了房間外面,即将發現他在家裏不停他的話偷吃零食,并且掉了一地的薯片渣子的事情。

他肯定會讨厭他了,說不定還會罵他。雲秋想,突然又想起來,自己好像已經跟他離婚了,好像是不需要再藏薯片的。

這個事實讓他有一點微微的悵然,還有難過。

這個夢做完,雲秋醒了過來。

關着窗戶的醫療室裏很昏沉,只有一角陽光透過百褶窗照在冰涼光潔的地面上。雲秋睜開眼,看見了懸在頭頂的吊瓶,裏面的藥液還剩半瓶,明晃晃地晃蕩着一溜兒光影,令人目眩神迷。

他躺在那裏呆呆盯了兩三秒,這才發現吊瓶外還框着一個加溫裝置。睡夢中的那雙手已經消失了。

他揉了揉眼睛,慢慢認了出來,這是學校的醫務室。他以前來過幾次,拿感冒藥來的。但是他還是不是很清楚自己為什麽突然跑到了這裏來,雲秋四下看了看,視線迷迷糊糊的沒有看到人,認定自己一定是像電視劇裏面一樣失憶了——于是自己低下頭,拔了輸液針,當即就要往外面走,想要找個人問問發生了什麽事情。

他自己不會拔輸液針,輸液的那只手軟着沒有力氣,他沒壓住血管,抽針的一瞬間,藥液帶着血珠子一并濺了出來,雲秋手忙腳亂地到處找紙,想要壓住手上開始汩汩冒血的針孔,正想要蹲下去的時候,他背後的暗處忽而有個人影動了動,俯身過來抓住了他的手腕,一張壓縮手帕展開在了他手背上。

雲秋吓得一個激靈,緊跟着,他無比熟悉的信息素氣息就湧了上來,眼前的光線也被擋住了。對方動作不重,只是那一瞬間,他就好像被這個人給收進了懷裏——高,挺拔而沉默,他不知道他什麽時候來的這裏,甚至連他坐在暗處的呼吸聲都沒有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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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問水低聲說:“做事還這樣毛毛躁躁,怎麽能自己拔輸液管呢?”

雲秋聽見他的聲音之後就愣了,擡起眼睛,視線撞入一雙幽深的眼裏。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眼睛直愣愣地看過去,手上的動作确實要下意識地躲開——這一次卻是蕭問水先移開視線。

他垂眼看見他沾着血珠子的手背,只是用他平日裏嚴肅而公事公辦的口吻,說:“別動。給你止血。”

這口吻像是在批評他的淘氣一樣。雲秋安靜下來,也順着他的視線低頭望下去,看着他微微用了些力氣,為他壓住手背,直到按得有些疼起來。

雲秋細皮嫩肉的,以前在桌角劃破一道小口子,都能腫上兩個星期。這下他的手背鐵定是要青紫一片了。

蕭問水給他止血過後,随手在一邊的醫療箱裏找到消毒藥棉,給他貼上了。

這一切動作做完之後,他只是握着雲秋的手腕,沒有動。兩個人都沒有動,也沒有說話,只是過了很久之後,雲秋慢慢地把手往回抽,有些局促不安地說:“謝謝。”

他不知道蕭問水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這一瞬間,想要從這個地方逃離的欲望壓倒了一切,他不願意見到他,因為一見到他,他就會難過。

雲秋看蕭問水沒什麽反應,于是小聲說:“我,我先走了。”

他微微往後撤,想要從面前這個高大的男人的視線中逃離,然而,他剛剛轉過身,卻感到蕭問水按住了他的肩膀,将他輕輕地往回帶了一步:“你還有兩個吊瓶要打,等醫生回來查體溫。”

雲秋努力想要從他懷裏掙脫開來,有點慌張地要向他表明自己完全沒問題,他說:“沒事的,我之前找醫生拿了感冒藥,我可以不用打這麽多針的。”

他努力掙脫,執意要從他的掌控下脫身,ID卡挂在了床邊的鋁合金鈎。雲秋的動作是這樣急,整個人拖得身後的病床支棱晃動了一下,緊跟着眼前又是一陣天旋地轉,腦子嗡嗡了一聲,往後退一步,被蕭問水猛地上前接住了,聲音壓低了,微微有點惱火的意味:“雲秋,聽話。”

他不要他了,還要他聽他的話。雲秋的憤怒和抗拒情緒在這一剎那達到了頂峰,像是又回到了那天公交車站前的滂沱大雨中,他掙紮得更加厲害,叫道:“你走開!走開!不要你管我的事情!你走開!”

他反抗的動作是如此之劇烈,碰翻了另一邊的輸液架,造出了一陣驚天動地的動靜。

蕭問水的臉色有些灰敗,他緊跟着放開了他,退後一步,然後勉強露出一個微笑:“我沒有別的意思,雲秋。你現在需要躺下來休息,不要激動。”

雲秋沒有理他,他看見自己的小書包放在床邊,立刻就像護食的小狗一樣沖過去搶了過來,準備往外面走。

還沒跨出這道門,他就被一個穿着白大褂的校醫推回來了:“回去回去,怎麽回事兒呢剛這麽大動靜?你走什麽走,葡萄糖都沒挂完,這就想跑?學校報銷醫療費又不收你錢,別人想打針還沒這待遇……問你們呢,給我輸液架碰翻了咋回事兒啊?你自個兒拔了針頭?”

雲秋低着頭不說話。

蕭問水說:“沒什麽,您正好來了,給他查一查體溫吧。”

醫生訓人厲害,不過這個時候看見雲秋臉色不好,也不說他了,只是勒令雲秋重新回到病床上去躺着,他一個人拿着病號單在那裏刷刷地寫。

“你剛在禮堂裏暈倒了送過來的,還沒來得及給你登記,姓名?”

雲秋和蕭問水同時說:“雲秋。”

醫生的眼光在二人之間打了個轉兒,沒說什麽,寫了姓名之後又問:“班級?最近沒好好吃飯吧?”

這次雲秋還沒來得及回答,蕭問水就說:“他高三三班的,平時是喜歡把零食當正餐。”

醫生這次沒聽他的,他停筆問雲秋:“你高三幾班的?”

雲秋小聲說:“是三班,也是二十七班的。”他們學校的藝術班編號都在二十之後,醫生一聽就懂了:“哦,藝術生?那你兩個班主任都要通知到,這裏寫一下班主任的名字吧。”

蕭問水反而頓住了。

他也是在星大附中上過學的人,同樣是藝術生考上星大的,不會不清楚藝術生班級的編排方式。此時此刻他想了起來,雲秋的确是在他的講座上暈倒的,他今天回來後的講座只面向星大附中的藝術生。

雲秋背着他偷偷轉了藝術生?

雲秋和畫畫這聽起來像是完全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和事。雲秋雖然小時候偶爾會寫寫畫畫,但是他對畫畫的感興趣程度,就和他嚷嚷着要醫生給他種花的程度是一樣的,不過是圖一個好玩有趣,并不真正的熱愛,甚至可以說連入門都沒有。

緊跟着,他又分辨出了空氣中的那股氣息——油畫畫室裏,松節油的香氣,纏繞在他半個月以來的夢境中的香氣。混合着Omega讓人成瘾的信息素氣息和醫務室消毒水的味道。這就是雲秋想要掩蓋的味道——他瞞着他偷偷轉了藝術生。

醫生還在問雲秋最近的食譜,雲秋想了半天,只想起來昨天晚上吃了冰淇淋當晚飯,然後今天因為沒有胃口吃早飯,只在發暈的時候吃了幾塊餅幹,喝了小半瓶舒化奶。

“你這個Omega怎麽回事,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兒嗎?還有家長,高三學生現在是最金貴的時期,怎麽可以——”

雲秋打斷了他的話:“他不是我的家長。”

蕭問水微微一僵。

醫生停了下來,有點狐疑地看着雲秋。

雲秋吸着氣,感覺自己好像又要掉眼淚了,于是努力憋了回去。他說:“我和他,不是特別熟的。醫生,謝謝你,我以後會好好吃飯的。”

醫生還想要繼續訓斥他這種無所謂的态度,然而在看見蕭問水的沉沉目光之後就閉嘴了。他本能地感覺到,随着眼前這個漂亮的少年人的話出口,室內的氣氛一下子降到了冰點。

然而這種突如其來的沉默沒有持續多久,蕭問水溫聲說:“我一會兒帶他好好吃飯,謝謝醫生。”

醫生這才稍微放下了疑慮,認定雲秋是個跟家長鬧了矛盾的熊孩子,于是笑一笑,說:“那就好,還有一瓶葡萄糖,挂完了走吧,開的藥放在前臺別忘記拿。我先出去了,這次不要拔針頭了,你看你左手剛剛已經腫了,二十七班是畫畫班吧?右手再腫了可是連畫筆都拿不起來,你自己看看這還剩多久高考,小朋友。”

醫生走了。

這個校醫說話的口吻、對人的态度都讓雲秋想到陪了自己那麽久而最近斷了聯系的醫生。

他把自己剛剛的鼻酸歸類為想念醫生了,于是再度平躺下來,閉上眼睛,做出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樣子。

他知道蕭問水還沒走,于是說:“謝謝你,我一會兒自己去吃飯。”

蕭問水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後,他說:“不要鬧小孩子脾氣,雲秋。我們……我們以後會離婚,不代表今後連話都說不成。”

雲秋仍然閉着眼睛,呼吸聲輕緩而柔順,好像已經睡着了一樣。但是蕭問水知道他沒有睡着,這個小孩仿佛仍然在用他慣用的方式逃避。

只是過了很久之後,雲秋開口了,嘴唇動了動:“可是我不想跟你說話。”

蕭問水這次很平靜地說:“不說話也可以一起吃飯。一會兒你跟我一起去吃飯。我現在還是你的監護人和丈夫,雲秋。”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是這樣自然而不容人拒絕,是命令的語氣。盡管已經分開了,雲秋依然提不起勇氣去違逆他,像是張牙舞爪的小貓,或許能在他臂膊上撓出幾條血印子,但是仍然改不了被拎着後脖子提起來的結局。

雲秋就真的不說話了,他還是閉着眼睛,只是動作變了變,伸出胳膊擋住自己的眼睛。這是一個充滿戒懼和提防的姿勢。

他感覺到連着自己輸液針的透明管動了動,是蕭問水在碰它,調着滴液的速度。他調慢了速度,然後起身去找了個新的恒溫加溫套,罩在輸液瓶上方。這一切動作都很輕,蕭問水像是真的以為他睡着了一樣。

葡萄糖挂完後,蕭問水幫他抽了針。那種仿佛被蟄了一口的觸覺驚醒了假寐的雲秋,可是他依然閉着眼睛假裝睡覺,希望這樣蕭問水可以早一點走開。

可是他沒有。高大的alpha俯下身來,雙手穿過他的肩膀和膝彎,直接把他抱了起來,往外走去。

雲秋這一刻連裝睡都忘記了,他立刻睜開眼睛,用力扭動着要下來。

他太瘦了,身上的校服料子很滑,差一點要從他手中溜走。蕭問水不得已在門口把他放下,剛松手,就看見了雲秋充滿了抗拒和排斥的眼神:“你不要再碰我了!走開!”

雲秋的眼淚已經冒了上來,委委屈屈的,像是被欺負得說不出話來,馬上要在他面前哭出聲。

蕭問水深吸一口氣,又給他道歉:“好,好,不碰你,對不起,我以為你還在睡。”

雲秋于是不說話了,低着頭跟在他身邊走。他帶着一種孩童賭氣般的敵意,聽之任之,但是絕不退讓。

外面太陽退去了,又開始吹冷風,并且隐隐有要下雨的趨勢,蕭問水開車漫無目的地轉着圈兒,問他:“想吃什麽?”

雲秋還是不說話。

蕭問水于是自問自答:“帶你去吃火鍋好不好?”

他們去了火鍋店,還是上次來看電影時吃的那一家。雲秋盡管很餓,但是吃了幾筷子就感覺倒了胃口,不願意再吃了。蕭問水于是讓後廚另外做了炒飯和清淡的刀削面過來,雲秋也只吃了一點點。

他什麽都不說,也什麽都不願意吃,整個人的狀态都是出于一種被脅迫的不情願中。而蕭問水好像沒看見似的,給他燙菜,夾菜,然後問他:“一會兒去看個電影嗎?”

雲秋搖頭。

蕭問水說:“是小熊的系列電影,溫存銳真人聯動的第一部 ,今晚上映,你跟他關系挺好的吧,你不看看嗎?”

雲秋依稀記得是有這回事,可是上映日期明明是後天。

他想到這裏,有些不确定地說:“後天上映,不是今天。”

蕭問水說:“你想今晚看的話也可以看,我們包場去看好不好?”

他的眼神凝定溫柔,語氣也和以前的任何時候一樣,冷淡中帶着沉穩可靠的力度。然而,雲秋在此刻擡頭望向他的那一剎那,又感到昔日在海島上的感覺重現——他好像即将很快地老去、消亡一樣。盡管他身姿筆挺,精神比他要好上很多,可是他眼中那種神情讓雲秋心裏發堵。

那是沒有絲毫不耐煩,近乎于卑微的一種讨好與試探。

雲秋開始覺得有點難受,低頭喝了一勺湯,小聲說:“不看了,大熊會帶我去看的。我,我也和他約好了。”

“哦,約好了。”蕭問水也沒有生氣,只是怔了片刻,然後笑了笑,不再說什麽。

過了一會兒,又說:“游樂場裏的摩天輪重新修繕了,改版後還挺好看的。今晚上想去看看嗎?”

雲秋又搖搖頭。

蕭問水頓了一下,又問:“也是和……約好了?”這次他沒有提他的名字。

雲秋又搖搖頭,說:“我要上班。”

“那我一會兒送你過去。”蕭問水說。

雲秋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于是繼續喝湯。

這頓飯吃得很久,雲秋以前從沒覺得蕭問水吃飯這麽慢過,他喝湯簡直慢的要死——這裏的火鍋湯清湯鍋底是實打實的牛骨枸杞,鮮香美味。他喝到一半,涼了還要重新将熄滅的爐子點燃,又花了很多時間。

湯重新熱好後,他就把帶肉的大骨和枸杞都挑出來,另盛一碗,給雲秋推過去。一邊挑,他一邊像是漫不經心地問道:“怎麽去讀藝術了?前段時間你說給羅炎買白顏料,其實是給自己買吧?怎麽不告訴我?”

雲秋看着他遞過來的湯,滿滿的一大碗,煮了這麽久,肉酥爛軟化,湯汁香濃,近乎清澈的湯底邊緣泛着好看的金色。

“是給你,準備生日禮物。”雲秋慢慢地用筷子戳弄骨肉,覺得說話有一點吃力,眼皮反酸,又開始想哭,但是他忍住了,臉上還是沒什麽表情,只是很乖地坐在那裏,“不想讓你知道,想畫一幅畫,送給你。”

蕭問水話痨了一路,這時候也陷入了猝不及防的沉默。

他張了張口,剛想說什麽的時候,雲秋就低着頭,繼續說了下去:“不過我畫得很醜,你畫畫那麽好,又這麽讨厭我,大概也不喜歡的,不會要。就算了。”

蕭問水扯出一個笑容,竭力找着話題:“我怎麽不會要,我……”

雲秋很傷心地說:“你不要說話了。我不想聽你講話。今天,今天你把我送回家之後,就不要來找我了,可不可以。這樣我會以為,我會以為你還喜歡我的,然後我會發燒,很難過。我要考試了,我不想再發燒,這樣我又考不上星大。”

蕭問水說:“雲秋——”

雲秋鼓起勇氣,直視他的眼睛,認認真真地說:“真的,我不想和你碰到了,蕭問水。我以後會努力鍛煉,不生病的,發燒的話,我自己會去醫務室。上班,我自己也會坐公交車。吃飯的話,我現在吃完了,我先回去了。”

說完後,他長出一口氣,像是終于卸下了心頭重擔。

而對面的蕭問水已經眼眶泛紅,視線灼灼的樣子,有點吓人。他開口,聲音沙啞,念出來卻還是那兩個字:“雲秋……”

雲秋不敢再看蕭問水的眼睛,只是快步離開了座位,跑到前臺去結賬。

前臺說:“您這一桌已經結過了,我看看……呃,蕭先生,付了一千三百,不用再買單的。”

雲秋不管這些,掃碼又刷了六百五十塊錢過去,告訴前臺:“這一半錢幫我退給他,我沒有他的聯系方式,轉賬不了。”

前臺還沒得及叫住他,他就已經快步跑了出去。

雲秋抹着眼淚,哭了一小會兒,然後止住了眼淚,重新打起精神,前往上班地點。他努力刷着手機,搜索笑話給自己看,實踐失戀教程中的步驟,想要忘掉今天的相遇。

他擤了一會兒鼻涕,甕聲甕氣地給自己念奇奇怪怪的網站上抄來的失戀心靈雞湯:“失戀之後,當你感覺平複時,再遇到那個人,可能會重新回到之前的狀态,陷入無盡的回憶和悲傷中,這個時候一方面要避免再和那個人接觸,另一方面,要努力做一些轉移自己注意力的事情,如:工作,學習,游戲等。”

雲秋乘上了電車,随手抽了一張紙,開始練習速寫。過了一會兒,雲秋成功地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畫出來的雜亂線條上,覺得不那麽難過了。

電車到站,雲秋跳下來,走了一會兒,到達了蛋糕店。

店長有些奇怪:“雲秋?今天你不是不輪班嗎?”

雲秋沖她有點傻乎乎地笑了笑:“我,我來幫忙的。”

“你來了也正好,幫我把這一箱奶茶煮上,太好了,今天晚上客人多,我忙得要死。”店長指揮他做事,先推着他進去換員工服。

這個空檔中,店長走到門口去擦窗玻璃,結果擦着擦着,看見了一個穿着西裝、風度沉穩的alpha男性站在外邊,一動不動。他很高,很帥,可就是臉色蒼白得吓人,眼神銳利,只是隐隐發紅,像一只孤鹜。

店長沖他露出職業的标準微笑,以為只是個猶豫着要不要進來的客人——畢竟很多男性不好意思光明正大地踏入甜點店是真的:“歡迎光臨,要不要進來看看?新出爐的手工蛋糕,今天做活動買小蛋糕送奶茶哦。”

然而那男人沒有看她,只是看向了她身後的某個地方。

雲秋換好了衣服出來,埋頭找了一會兒,稍微大聲了一點問她:“老板姐姐,冰塊用完了,奶茶還有一點。我先把冰塊做着可以嗎?”

店長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說:“行,你待會兒煮就好。”

再扭頭回來時,卻見到店外那男人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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