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再言提親

聽到盧仲夏這麽問她,花枝臉上露出些喜色,抱緊了雕花木匣子雀躍地說,“這裏面裝的全都是姑爺的公文,姑娘你又無緣無故昏睡了兩天,當時還是姑爺把你抱進屋的,姑爺他說了這幾日要守着姑娘等姑娘醒來。這兩天姑爺也不待在書房了,一直在姑娘屋裏處理的公事。”

要不是她現在沒法操控自己的身體,聽到花枝說的話,簡娣真想痛苦地捂住頭。

怪不得她屋裏多了張紅木方桌。

姚鑒究竟在做些什麽,感動自己嗎?

“簡姑娘。”盧仲夏好似頗為為難。

“嗯?”

“聽這位姑娘話中意思,”盧仲夏猶疑半刻,一時也沒把握自己應不應該說接下來的話。

或許他是不想開口的,盧仲夏想。

但聽這位花枝姑娘話中意思,簡姑娘的夫君對她情意甚篤,簡姑娘或許同她夫君間存在什麽誤會也未可知。

未出口的話在喉嚨中滾了一滾,卻格外難以說出口。

盧仲夏垂眸,他不知為何不太願意開口,但倘若他真的不說,致使簡姑娘與她夫君夫妻失和,他也看不起如此卑陋如小人的自己。

心中搖擺了一刻,盧仲夏還是選擇開了口,“聽這位花枝姑娘的意思,簡姑娘夫君似乎對姑娘情意甚篤,姑娘與他之間可是有什麽誤會?”

說一半留一半,借此窺探簡姑娘心中所想,眼下,他好似卻更加虛僞了。

盧仲夏心中苦笑。

“哪有什麽誤會。”簡娣不以為然,“我這便宜老公其實就是個戲精。我和他關系怎麽說呢?”

簡娣思忖了一會兒,決心對盧仲夏如實相告,“我覺得,在他眼裏,我就是個他養了個貓狗在家,高興的時候,甜言蜜語,不高興的時候,任意喝斥,前段時間我和他吵了一架,他現在估計正打算把當哄貓一樣我哄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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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鑒給她的感覺确實就是如此。

他對待原主和她的态度,都像主人對待寵物。

雖然說着敬重她,但姚鑒對她的态度變化完全取決于他自個的情緒變化。現在他所做的一切,感動地也只有他自己,他恐怕還以為自己在鬧變扭,而他貴為夫婿能屈尊哄着她悉心照顧她,已是難得,簡娣敢保證,姚鑒心裏早已被自己這溫柔體貼的人設所感動,真覺得自己是個君子。

盧仲夏到底不了解她和姚鑒的情況,世人有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的說法。

青年喉口微梗,暗暗責罵了自己一句,憋着心裏古怪的感覺,十分真誠切地勸慰簡娣,企圖幫她從另一個角度想問題,“或許這只是因為姑娘同你夫婿間起了争執的緣故,看他一時未免有些偏見,我想,姑娘夫婿不至于此。”

“盧小哥我和你說,”簡娣扶額,“我一附身到你身上,就會陷入昏睡,我那便宜丈夫就在我昏睡的時候,收了一個丫鬟。”

盧仲夏聽聞一怔,黑色的眼微微睜大。

“什麽?”

“你明白了嗎?”

“簡……”

“你不用安慰我,”簡娣擺擺手,“我對我那夫君沒有感情。”

抱歉,”盧仲夏自知失言面上浮現出後悔之色,但心中卻微舒了口氣,收緊了手指道,“是我在不了解姑娘情況下,自以為是,任意妄言了。”

“我這個人,”簡娣撓撓頭道,“希望夫君能對我一心一意。”

雖說如今的人三妻四妾為常态,但自古以來人們未嘗不褒揚贊美忠貞不二的愛情,而女子希望夫君一心一意并不算出格。

盧仲夏對于簡娣的話不覺意外。

“姚鑒他和我之間沒有感情,他收房是他的事,我要和離是我的事,你勸我是好心,但你不用在勸我了。”簡娣坦言。

盧仲夏沒有立即答話,只覺心中驀地漏了一拍,指甲微微掐入手心,少頃,才支支吾吾地道,“簡姑娘,還記得在下曾經說過的話嗎。”

“什麽話?”

眼前的少女突然變得忸怩了起來,星眸如水,面色潮紅。

盧仲面紅耳熱,卻強作鎮定,“在下曾說,想要去姑娘家中提親。”

簡娣靜默了一瞬,磕磕絆絆地說,“盧盧盧……盧小哥你是認真的嗎?!”

話題跳躍太快!她有點跟不上了!

“在下所說的話發自真心,從未對姑娘有所欺瞞。”

少女微抿唇角,眼神清亮,“簡姑娘所求的,在下未嘗不能做到。”

面上雖然故作泰然,但少女的耳朵尖尖卻越來越紅。

“姑娘也看見了,家父從未納妾,這幾十年來只娶了家母一人。我家中規矩甚嚴,除卻家父,伯父等長輩也未曾納妾。”

“別別別!”長這麽大還沒被人當面求過婚,頭一次碰上這種局面,簡娣面色通紅,尴尬又絕望地閉上眼,扯着嗓子幹喊,“盧小哥你冷靜一點!”

“我我我知道你人好!又有禮貌!但我倆沒有感情基礎,這些都是因為你覺得毀了我的聲譽而心懷愧疚!這不是愛情!沒有愛的婚姻是很恐怖的!”

“你想想,”簡娣語無倫次,“萬一我倆真成親了,回頭你要是碰上自己真心實意喜歡的姑娘該怎麽辦?!”

被簡娣情緒感染,本來就故作鎮定的紙老虎盧仲夏,話也跟着說得不再利索,“在下……在下如今并無喜歡的姑娘。”

“你看。”簡娣敏銳地逮住了盧仲夏話中的漏洞,“你自己也說了如今沒有喜歡的姑娘。”

盧仲夏還想在說,“在下……”

簡娣打斷了他的話,“盧小哥你能不能聽我一句話?”

簡娣既然開了口,即便心中有想要說出口的話,盧仲夏也沒再繼續,而是退後了一步,“姑娘盡管直言。”

“盧小哥,我覺得你和姑娘接觸得太少,可能誤會了什麽。”簡娣結結巴巴地說,“你喜歡我嗎?”

沒等盧仲夏回答,簡娣接着道,“你不用着急回答我。”

“你……哎呀!”想來想去,想不到合适的開場白,簡娣苦惱地嘆了口氣,“你見到我會開心嗎?看不見我會想我嗎?”

“我……”少女鴉羽似的眼睫顫了顫,雖看不見她,目光卻停留在某一個方向,就好像在溫柔地注視着她一般,“我見到簡姑娘心中歡喜,見不到簡姑娘……”這種話對盧仲夏來說好像太過羞恥,說着說着,他說話的聲調便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心中也甚是想念。”

“诶?”簡娣呆了。

“這不對!”

“我說的想念不是那種想念,俗話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說的想念是那種……”簡娣努力從腦中扒拉出點自己曾經心動的感覺,“抓心撓肺的想念。”

“我不知道每一個人喜歡上別人的反應。”簡娣抓耳撓腮道,“但大部分人應該都是這樣吧,至少我是這樣,分開的時候會想念,會迫不及待想要見到對方,想到對方的時候會很高興。”

“盧小哥你會因為我輾轉反側嗎?”說都說了一大堆,反正盧仲夏現在也看不見她,簡娣徹底抛開了自己那點羞恥心,“會揣摩我對你的心思嗎?”

她這和加特林一樣一頓突突突的話,好像把盧仲夏問懵了。

“你不是進士嗎?”簡娣補充道,“肯定也背過‘求之不得,窹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這一句,你覺得你現在是這個狀态嗎?”

簡娣盡量使自己的語氣變得嚴肅一點,就像面對學生早戀的班主任一樣,試圖給盧仲夏掰扯明白了,究竟什麽是喜歡。

雖然她對眼前這個純情又有禮貌的小哥很有好感,但她心裏隐隐覺得盧仲夏對她不是喜歡,他可能對她有點好感,但遠遠還沒到喜歡的地步。盧小哥應該很少和姑娘接觸,就算身邊有丫鬟伺候着,也依舊潔身自好,比姚鑒有節操多了。

盧小哥現在搞不清楚,不代表她也搞不清楚啊!結婚這事太大了,她不能趁機霍霍人家。簡娣用自己的節操保證。

而且盧小哥對她的好感眼下還是太淺淡了,除了附身的緣故,她完全想不通她究竟哪一點吸引到了她,肥宅的自由快樂嗎?

要是以後盧仲夏碰上真正喜歡的,吸引了她的姑娘,按他的性格應該不會出軌,會對她負責沒錯啦,但那樣的未來太可怕了。

不……她怎麽會想這麽多。

簡娣嘆了口氣。

“在下……”盧仲夏垂眸看向梅蝶錦的緋色裙擺。

愛慕的情意也能弄混嗎?

盧仲夏心裏嘆了口氣。

就算他未曾和姑娘有過親密的接觸,他也并非不懂男女情|愛,或許簡姑娘誤會了他些什麽。

但簡娣的話也使他明白了,他說的話和做的事或許使簡娣感到了困擾。

盧仲夏不願意給別人添麻煩。

還是自己太過冒失了,盧仲夏心想,誠意不足,無怪乎簡姑娘拒絕,求親一事他怎麽能三番兩次就輕易付諸于唇齒間。

許是探得簡姑娘與她那位夫君沒有感情,一時急了些。

不過,也并非沒有收獲。

眼下他輕薄了簡姑娘,如今使簡姑娘困擾了,定該向簡姑娘道歉才是。

“我明白了。”思及,盧仲夏更覺抱歉,“簡姑娘,是我孟浪了。”

“诶?”簡娣一肚子話還沒準備說呢,頓時驚訝道,“你真明白了?”

“當真。”盧仲夏彎了彎唇角,眼底漾開笑意,“是我太過孟浪,将嫁娶之事視作兒戲,多謝簡姑娘今日點撥。”

“沒……沒事。”這下換成了簡娣不好意思。

她說的話真的沒錯嗎?盧仲夏真的明白了嗎?

她這樣教育他,會不會顯得太自大了?

可是她自己一個狗糧養大的,也不懂這些黏黏糊糊的情愛啦!簡娣欲哭無淚地抱頭。

想到這裏,簡娣心虛地閉上了嘴,不敢再說話。

而盧仲夏自覺愧疚,也未開口。

一時,氣氛微妙地尴尬了起來。

好在,花枝很快就打破了她和盧仲夏之間的尴尬。

她不知道這會兒自家姑娘正和個青年進士在腦中談論感情問題,只瞧見盧仲夏好端端地不說話了,而臉上神色卻幾經變化。

“姑娘?”

盧仲夏:“嗯?”

“我無事。”對上花枝的視線,盧仲夏莞爾一笑,對于扮演簡娣這事兒倒是頗為得心應手。

簡娣既然說了她和姚鑒之間沒有任何感情,盧仲夏也不再試圖緩和她和姚鑒之間的夫妻關系,或者說,心中也有隐隐一絲的抗拒,以及令他慚愧的慶幸。

“我如今既已經醒了,不需要再勞煩夫君照顧,你和他說一聲,就将這公文拿回去罷。”盧仲夏溫言道。

花枝不贊同地搖搖頭,語重心長地勸道,“姑娘,這公文怎麽能拿回去呢,更該趁這個時候留下姑爺呀。夫妻間哪有什麽解不開的結,姑娘趁這個時候好好和姑爺聊聊,姑爺如今心裏愧疚得很,姑娘說什麽,他一定都會聽得進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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