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再作打算
盧仲夏的聲音好像還在耳畔回響。
溫和而堅定。
好像打定了主意不讓她看到眼前這一幕。
他是個很有主見,也很堅定的人,青年一旦打定了想法,便會不再動搖。
只是他的表達方式還是如此的溫柔。
簡娣低下頭,一時也說上來自己是什麽感受。
眼前漆黑一片,她好像都能嗅到風中的花香,感覺到風掠過盧仲夏的面頰,吹動鬓邊的發絲。
心尖微微的癢。
“那個……盧小哥……”忍住心頭古怪的酥癢感,簡娣開口解釋道,“你……你不用為我着想,我……我對我那便宜丈夫沒有感情,他怎麽樣都和我無關。”
她一定是被盧仲夏傳染了,簡娣恨不得默默捂臉,怎麽現在一句話也讓她說得結結巴巴的。
盧仲夏沒有直接回應她的解釋,只“嗯”了一聲。
溫柔堅定的應聲,好像在告訴她,他明白,但是他不會輕易就将手放下。
簡娣沒辦法,只好安靜等着姚鑒和蘇玉靜快點結束。
耳畔是盧仲夏綿長的呼吸聲,清清楚楚地在簡娣耳朵邊響起,聽得她覺得喉口一陣發幹。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好像過了足足有幾年的光景,盧仲夏才将手放下。
這時候,花圃前空無一人,姚鑒和蘇玉靜已經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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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上蘇玉靜和姚鑒,簡娣也歇了現在去看杜苓的心思,回到屋裏後,她忍不住把盧仲夏罵了兩句。
倒不是罵他擋着眼睛不讓她看,而是罵他是不是傻。
“你看,你這胳膊和脖子上。”簡娣頭疼道,“還有腿上,全都是包,被蚊子咬成這樣,盧小哥你怎麽不吱聲呢?”
盧仲夏抿唇,沒脾氣地笑道,“只是被蚊子咬了一口,我無妨的。”
簡娣說不上話來了。
但她覺得她現在必須說點話。
“你不在乎我在乎,這好歹是我的身體。”
嘴硬心軟地丢下這一句話,簡娣看不過眼,指揮着盧仲夏把她櫃子裏止癢消腫的藥膏翻出來。
盧仲夏抹之前還猶豫了一會兒,被簡娣直接甩了一句話。
“快點抹,澡都洗了,你還在乎這個?”簡娣翻了個白眼,“反正我腿上不能留疤。”
盧仲夏聽了她的話,指尖挑起一點兒膏藥,輕輕地在紅腫的地方擦了擦,能少接觸點兒肌膚就少接觸點兒肌膚,至于裸露的潔白肌膚,看也不敢多看一眼。
藥膏抹上肌膚,清涼到有些沖鼻。
簡娣深知自個招蚊子的體質,讓盧仲夏把膏藥放回去後,又指揮他翻出個藥箱子。
箱子裏全是早就備好的草藥,挑着艾葉、菖蒲一類的,裝入香囊中,挂在床帳上,用來驅蚊,一通忙活完,才敢歇下睡覺。
這一覺睡得格外沉,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聞着鼻尖的殘留的草藥與藥膏的氣息,簡娣嘆了口氣。
“盧小哥,早安。”
剛剛起床,盧仲夏明顯還有點發懵,思維有點跟不上。
“簡姑娘,早。”雖然困,盧仲夏還是下意識地有禮貌地回複道。
“盧小哥,沒回去呢。”
“嗯。”
簡娣有點愧疚,“對不住,盧小哥,現在你沒法去翰林院,肯定給你造成困擾了。”
盧小哥如今在她體內,本體要是一直昏睡着,沒法去翰林院,他一個剛入翰林的庶吉士,肯定多有不便。
坐了一會兒,盧仲夏終于清醒了一些,他心态卻比她好,将青紗帳挂到鈎子上,還抽出空閑安慰她,“無事,平日裏便有許多進士不在翰林院待着,倘若我和姑娘一樣,魂魄離體的時候也是一直昏睡着,學士們也不會責罰于我。”
經過昨天一天的磨煉,今天盧仲夏明顯有經驗,心态也好了許多。至少穿鞋穿衣的時候,沒像昨天那麽羞窘,不過,藏在發絲下的泛紅的耳根還是沒擋好,他面皮薄,簡娣也能理解。
“簡姑娘,你看,今日天氣很好。”打開柳葉窗,瞧了眼窗外的日頭,盧仲夏牽着唇角由衷地笑道,微彎的眉眼映襯着屋外明晃晃的日光。
開了門,有丫鬟端了洗漱的用具上來,洗漱完,将巾子擱在架子上,盧仲夏擦了把手,坐到桌案前。
“今日天氣好,不如就讓在下将昨日簡姑娘交代給我的,趁着現在寫完如何?”
“你是說,我昨天跟你說的信?”
“嗯。”
抽出筆筒中的筆,鋪紙研墨,盧仲夏沒着急寫,先問了問簡娣能不能看桌角上的一疊宣紙。
這一疊宣紙中,其實有簡娣平常寫話本的廢稿。
聽盧仲夏問她,簡娣頓了一頓,笑道,“沒事兒,你盡管看。”
盧仲夏問她,應該是想要模仿她的筆跡,盡量幫她寫得好,但她讓他看,卻是存了些不好說的心思。
偶然一瞥到紙上內容,盧仲夏面上微露驚訝,但當即便收斂了神色,沒有多問,将注意力盡數放在了簡娣的字形上。
“簡姑娘的字俊秀,請稍等片刻,讓在下在紙上再練上一練。”
簡娣靜靜地看着盧仲夏,他端坐在桌案前,坐得很直,低垂眉眼,提袖落筆。
屋外日光灑在他肩頭與眉眼,像勾上了一層溫和金線。
看着盧仲夏的模樣,簡娣愧疚之餘,生出了些煩躁。盧仲夏體貼地沒有問紙上的內容,又讓她松了口氣。
她剛剛确實懷揣着将話本這事透露給盧仲夏的意思。
盧仲夏看得很仔細,模仿她筆跡起來,上手也很快。
之前附身在盧仲夏身上的時候,簡娣也練過他的字,盧仲夏寫的字穩重俊逸,暗藏筋骨,現下寫她得字,也極為好看,娟秀風流,很是清新可人。
等練得已有七八分像,盧仲夏才開始寫,信的內容由簡娣報,他負責書寫和潤色。
信的內容簡娣略作了修改。
只道是生了場病,尚在病中,不免想到家裏,思念家中雙親,想要回家靜養。眼下,姚鑒一時半會不會和她和離,她還是先回到簡家再作打算最好,姚鑒也沒法把手伸到岳父岳母家去。
上次她寫給簡泉和吳氏的信還沒寄出去,就讓姚鑒發現,毀得一幹二淨,這回寫完了,簡娣不敢耽擱,催着盧小哥折好,裝入信封中,封上口,叫花枝幫忙送出去。
花枝拿着信,驚訝地睜大了一雙杏眼,“姑娘怎麽這時候要寄信回家?”
“只是有些事情要同爹娘說。”盧仲夏笑道。
花枝眉飛色舞地将信細心揣入袖中,“姑娘放心吧,我這就托人給姑娘送出去。”
目送着花枝走後,盧仲夏沒有坐下來休息,而是問道,“昨日簡姑娘說要帶在下見一個人,不知什麽時候去見?”
看花枝揣着信走了,簡娣終于算是了卻了一件心事。
“先吃早飯,吃完早飯再說。”
盧小哥起得早,剛剛一直幫她寫信,忙活到現在,簡娣也不忍心讓他餓着肚子就去幫忙處理另外一件事,讓他幫忙寫信,插手自己這些破事,已經夠麻煩他的了。
早飯簡娣特地問了盧仲夏喜歡吃什麽糕點,盧仲夏也沒和她客氣,或者說是為了讓她放心,柔聲報了兩個糕點的名,都是些紅豆糕一類的再常見不過的點心,平常就在鍋裏蒸着。
這還是在和她客氣。簡娣心下一愣,對這個總是為人着想的,像兔子一樣的青年,完全沒了脾氣。
盧仲夏沒有讓她多等,用完早飯,簡娣帶着他往杜苓住的屋去。
站在門前只敲了兩下,很快就聽見屋裏傳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杜苓給她開了門。
“阿苓。”
門一打開,學着簡娣的模樣,盧仲夏一邊輕聲喚道,另一邊卻在靜靜打量面前的小姑娘。
他性格純善,聽簡娣說過杜苓的遭遇,也曾挂記在心頭。
杜苓開了門,沒想到來人是“簡娣”,她怔了怔,站在門內怯生生地向她問好,“叔母。”
小姑娘雖然還是有些認生,但依舊努力昂起臉沖她笑。
不過,兩天沒見,恐怕還是有些生疏了。
“我能入內嗎?”盧仲夏溫言問。
杜苓點點頭,“姑母請。”
不知道這兩天簡娣不在的時候,杜苓經歷了什麽。盧仲夏方才踏入屋內,杜苓雖然還是和之前那樣畏生,但此刻竟然主動拉着盧仲夏坐下,又跑到桌前,倒了一杯茶送到盧仲夏手中,“姑母,用茶。”
盧仲夏溫和地彎唇一笑,接過茶抿了一口。
雖然聽簡娣說過杜苓的事,但盧仲夏畢竟和面前的小姑娘不熟悉,還得全靠簡娣和他說,他再詳實複述出來,而他一邊複述一邊聽。
因着上次同她睡了一晚上的緣故,杜苓瞧見她還是有些親切和歡喜的,說了一會兒話,小姑娘漸漸放開了自己,說話語氣也不由得親昵了兩分。
簡娣沒敢讓盧仲夏多問,只問了蘇玉靜的事。
昨天蘇玉靜來了姚府,簡娣只看到了她和姚鑒月下賞花,杜苓的事則一概不知,保險起見,她還得讓盧仲夏幫忙問一問。
杜苓年紀小,沒有多想,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訴了簡娣。
從杜苓話中得知,蘇玉靜沒有說旁的,只陪着杜苓說了一會兒話,安慰了她片刻,就徑自離去了。
“她究竟想做什麽?”
回去的路上,簡娣皺眉想。
姚鑒和她将杜苓安置在府上,美其名曰還她娘親清白,但都現在卻看不見有什麽進展。
“姑娘且放寬心。”盧仲夏安慰她,“等回去後,我便向家父詢問此案細節,或許能有所助力。”
她眼下困在後宅中,而盧仲夏不過一介庶吉士,論地位甚至還比不上姚鑒。她和盧仲夏能做的其實不多,但既然接觸到杜王氏殺夫的案子,只能做到能幫一點姑且幫一點罷了。
回去的路上,想不到卻又讓另一件事絆住了腳。
剛走沒幾步,還沒走到屋裏,卻在廊下拐角前隐隐約約聽到幾聲尖銳的人聲。
“自以為爬上了老爺的床,便能享清福,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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