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還有兩分鐘就到零點,時景岩拿出手機準備給時光拍照,發現有十幾個未接來電,都是闵璐打來的,可現在來不及回過去。

“願望想好了沒?”

他打開錄像模式,“過來許願。”

時光雙手輕輕按按臉,在心底做了個深呼吸。

“哥,你舉着手機幹什麽?”

時景岩:“生日留念。”

時光站在六層蛋糕前,她想了想,新年最想實現的願望。

餐廳裏,零點的鐘聲響了。

“希望我愛的人也愛我。”

時光在心底說了句。

她真怕月老不知道她愛的人是誰,又在心裏說了一遍:我愛時景岩,未來的日子裏,我會努力變的更好,希望時景岩也會愛我。

吹滅蠟燭,時光用手指抹了一塊蛋糕放嘴裏。

時景岩關掉視頻,指指包間角落的沙發裏,“你的禮物,過去看看。”

時光這才敢看他:“什麽禮物?”

時景岩:“一個小禮物。”

雖然禮物外面還有外包裝,不過時光抱起來時就知道是什麽了,很輕,應該是玩偶。

她小心翼翼拆開來,是個毛絨玩具熊。

比闵璐送她的那個小三分之二,這個有80公分高?

不過抱在懷裏正合适,可以放在學校床上。

時光看向時景岩,她大着膽子跟他半開玩笑道:“哥,接下來還有十五次生日,是不是每次都能收到禮物?”

時景岩颔首,“都有禮物。”

時光從未有過的滿足,又看看懷裏的這只熊,她準備給它取個名字,就叫時景岩。

想着,她嘴角不由上揚。

時景岩捉摸不透女孩的心裏,剛剛還很傷感,轉眼她就笑了出來。

“去吃蛋糕,我回個電話。”

電話撥出去才響了不到兩秒,闵璐就接聽。

“你幹嘛了呀,也不接電話!”

她不滿道。

時景岩:“陪陶陶吃飯,什麽事?”

闵璐沒有心思再質問他,急吼吼道:“在哪?”

時景岩:“蔚明海那家飯店。”

闵璐直接挂了電話,時景岩習慣了她這樣神經質,沒再回過去。

剛才闵璐開了外音,蔚明海也聽到了他們對話內容,沒想到女兒在自己的餐廳跨年。

馬上就要見到陶陶了,他不由緊張,下意識想去整理襯衫的領子。

一摸,愣怔。

剛才火急火燎的,他竟然穿着家居服就出來了。

蔚明海示意闵璐:“掉頭回別墅。”

闵璐不明所以,她甩了一把方向,停在路邊,“你不想找陶陶了是不是?”

蔚明海指指自己衣服,“怎麽見陶陶?”

闵璐這才發覺他還穿着家居服,就說他跟平時哪裏不一樣。

這大概是他最不修邊幅,又最失态的一次。

她看看手表,提醒他:“你回去換衣服,估計他們就吃完回家了。”

蔚明海:“那我就去時景岩家裏找。”

闵璐沒再說話,發動車子掉頭回去。

之後車裏一直很安靜,闵璐餘光看蔚明海時,他正盯着窗外失神。

這是她靠他最近,卻也是距離最遠的一次。

明明他人就在她旁邊,怎麽也夠不着。

“在想什麽?”

蔚明海轉過身,“嗯?”

闵璐:“現在在想什麽?”

蔚明海聲音沙啞:“陶陶。”

闵璐張張嘴,想跟他說說陶陶小時候,話到嘴邊又咽下去。

小不點小時候除了讓人心疼,好像也沒別的什麽可說。

有次她下晚自習經過小區花園,小不點還在那蕩秋千。

她給小不點編了小辮子,陪她玩了會兒,小不點一向很安靜,話也不多,每次跟她說的最多的一句就是:“謝謝雯雯姐姐。”

聲音那麽柔軟。

那天,小不點突然問了她一句:“姐姐,我爸爸媽媽為什麽不要我?”

第一次,她因為別人的事,難過了一整晚。

還有什麽事能比父母把自己給扔掉更讓人絕望的?

那是一道這輩子可能都過不去的坎,即便小不點對她父母沒有半點感情,可終究意難平。

小不點從小就以為自己是被嫌棄的,所以她從來不挑剔,有人養她,能活着,就好。

她到現在都記得,陶奶奶離開時,六歲的小不點一直默默掉眼淚。

那會兒小不點太小,可能連死亡是什麽都不清楚,但她知道,以後沒有家了,唯一對她好的那個人再也醒不過來。

那種惶恐不安,對六歲的孩子來說太過殘忍。

闵璐不想提,偏偏蔚明海卻主動問起:“陶陶小時候是不是很可愛?”

可愛這樣的詞從他這樣的人嘴裏說出來,多違和。

她沒應聲,只點點頭。

雪花越飄越大,視線不太好,蔚明海就沒再打擾她開車。

回到家,蔚明海大步跨上樓梯,一步踏三級樓梯。

到了二樓時才想起來,家裏有電梯。

闵璐一人在客廳坐着,她環顧四周,這個房子太冷清,一點家的味道都沒有。

蔚明海換了襯衫西褲,又找出一件新的風衣。

正在系領帶時,手機響了。

是蔚藍打來的,“小叔,你在哪?”她的聲音有絲焦急。

蔚明海不答反問:“怎麽了?”

蔚藍不知道要怎麽說,現在都還沒平靜下來。

陳秘書剛才跟她說了,說小叔的孩子還活着。

一開始她還以為陳秘書跟她開玩笑,怎麽會?

小叔的孩子不是早就夭折了嗎?

等聽陳秘書把事情來龍去脈說清,她半晌都沒回神。

一個晴天霹靂。

陳秘書沒發覺她的異常,在電話裏繼續說着,讓她明早就聯系熟悉的律師。

她納悶:聯系律師做什麽?

陳秘書:打官司啊,萬一時家不把時光給蔚總呢?這是蔚總的吩咐。

她只能苦澀一笑:又不是八歲,還要争奪孩子的撫養權和監護權,已經都十八周歲了,主要看孩子的意願,打什麽官司?

陳秘書也笑了:蔚總高興過頭暈了,我也是,我也是。

她當時沒法形容那種感受,小叔和陳秘書什麽風浪沒見過?他們曾在資本市場輸的一無所有,卻還能登山再起,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面對強勁的競争對手,也面不改色。

山雨欲來,也能巋然不動。

今天,他們兩人都……魔怔了。

電話那邊,蔚明海沒那個耐心,“藍藍?怎麽不說話?”

蔚藍回神:“小叔,陳秘書都跟我說了,妹妹……”這一聲妹妹,她叫出口都覺得別扭,“妹妹還活着?”

蔚明海對蔚藍從來也沒什麽隐瞞的,包括集團的一些商業機密蔚藍都清楚,他應了聲:“嗯,我找到了。”

蔚藍心情很複雜:“那太好了。”又問:“已經确定了是嗎?”

蔚明海戴上金邊眼鏡,又對着鏡子理了理風衣,轉身下樓去:“還用怎麽确定?陶陶就是我女兒,我感覺得出。”

那種莫名的親近感,不是現在才有的。

蔚藍言不由衷道:“我也希望是,這樣家裏多熱鬧,以後你有人陪,奶奶也就放心了,我們都放心。”

她試探着:“我上次在您那邊看到時光,一看就是時家精心細養出來的公主,他們費心養了這麽多年,感情肯定不一般,到時候時光怕是不願回到我們家。”

頓了頓,她說:“時家有權有勢的,時光什麽也不缺。”

蔚明海:“我是她爸,不管她缺不缺,不管我窮富,她都必須得跟在我身邊,不然我不放心,沒人能比我對她好。”

他現在沒心思跟蔚藍探讨這些掃興的,他要急着去見陶陶。

“有空再說,我忙了。”他直接挂了電話。

闵璐聽到腳步聲擡頭,蔚明海穿上了黑色的風衣,她熟悉的那個蔚明海又回來了,強勢的,陰狠的,冷漠的。

之前那個喜形于色,茫然無措的形象,就好像是她假想出來的一樣。

“你會彈琴?”闵璐剛才坐着無聊,就彈了會兒鋼琴。

蔚明海:“不會。”

小時候家裏窮,別說學鋼琴,就連鋼琴什麽樣都沒見過。

他覺得女兒會喜歡,就買下來了。

從買來到現在就沒人碰過,他跟管家交代過,這琴誰都不能彈。

闵璐并不知情,他就沒再多言。

到了車上,蔚明海改變主意,不會飯店了,難得跨年夜,他想讓陶陶玩的開心一點兒。

“你知道時景岩住哪兒?”

闵璐:“跟我住一個小區。”

蔚明海:“去他家樓下等着。”

一個多小時過去,蔚明海所有的理智都回來。

盡管內心還是波濤洶湧,不過臉上卻掩飾的不露痕跡。

車裏死氣沉沉的,還有點壓抑。

鮮有的,蔚明海主動跟她聊天,也都是跟陶陶有關,“陶陶好像跟你挺親?”

闵璐:“什麽叫好像?本來就特別親。”

她抽空看他一眼,緩和氣氛:“羨慕嫉妒恨吧?”

蔚明海一本正經回答她:“嗯。”

闵璐:“……”

蔚明海還是想知道陶陶的過去,他讓闵璐說些給他聽聽。

闵璐不想提,就故意刁難他:“你要給我睡一次,我就都告訴你。”

蔚明海:“……”

今天她總算讓蔚明海吃癟了一回,以往都是他掌控全局,從來沒有失控過。

她調整呼吸,專心開車。

雪花比剛才大了不少,洋洋灑灑落下,落在前擋玻璃上,雨刮器不停轉動。

車裏很靜。

她仿佛都能聽到雨刮器工作的聲音,還有自己的心跳聲。

闵璐不知道今晚的經歷,對她來說,是幸還是不幸。

他的過去,對她來說是把雙刃劍。

給她帶來希望的同時,也把她給刺的遍體鱗傷。

到了小區,闵璐把車停好,指指花園裏:“小可愛在六歲前就喜歡玩那個秋千,有時都能玩到晚上九點多。”

蔚明海盯着秋千看,在想象陶陶小時候的樣子。

“怎麽玩那麽晚?不困?”

闵璐沒說實話:“午覺睡多了,小孩精力旺盛。”

蔚明海陷入了焦慮,他怕陶陶并不需要他,也不想回到他身邊。

她生活的起點太高,從陶家到時家,這樣的生活并不是有錢就可以企及。

闵璐看看時間,已經淩晨一點半。

她拿出手機要給時景岩打電話,被蔚明海給攔下,“不用催,我等着就行。”

時景岩和時光還在路上,一路從飯店走回來。

出了酒店,雪花漫天都是,時光說有點吃撐了,她提出:“哥,要不我們走回去?”

時景岩清楚她的那點小心思,就陪她走回家。

一路上兩人沒冷場,都是圍繞着她的學習聊。

走了會兒,腳不冷了,不過手快凍掉。

時光不由搓搓手,羽絨服口袋設計太偏上,口又小,她手不好插進去。

時景岩這才注意到她沒戴手套,“手套呢?”

時光:“落車上了。”司機早就開車回去。

時景岩瞅瞅她的衣服,沒合适的大口袋給她暖手,大半夜的也沒地方去買手套,他靠近她,“把兩只手都放我風衣口袋。”

時光也不好表現的太明顯,假裝拒絕一下:“這樣你不好走路吧。”

時景岩:“是你不好走路,我沒什麽。”

時光:“……”

時景岩摸摸那個口袋,把手機拿出來放在另一邊,示意她把手放進去。

時光沒再拒絕,就怕她再矜持一下,時景岩就不給她放了。

她十指交握,把手都放進他口袋。

靠他那麽近,兩人緊挨在一塊。

她走路一點都不方便,很別扭,卻樂在其中。

時景岩配合着她的步伐,兩人慢慢悠悠走在空蕩的大街上。

雪花落地,随即消融。

午夜的城市,遠離了喧嚣。

路燈下,他們的影子重合在一塊。

誰都說不清楚,到底是誰蠱惑了誰。

時景岩打破沉默,問她:“哪天考試?”

時光:“已經是考試周了,我們專業的考試從下周二開始,中旬就能全考完。”

時景岩關心了句:“複習的怎麽樣了?”

時光:“考第一應該沒問題。”

時景岩:“……”他淡淡一笑,“這麽自信?”

在學習上,時光從來都不會不好意思,她說:“我每天都是拿高三時的标準要求自己的,再考不好不是對不起自己?”

時景岩看着她:“那你一天才睡幾個小時?”

時光伸了一個手掌出來,“五個,周末犒勞自己,加一個小時。”很快,她又把手縮回他的口袋裏。

一天才五個小時,跟他休息時間差不多,“不困?”

時光搖頭:“不困。”

她們班,幾乎每個人都在拼命學,她要不更拼,就被她們給追上了。

聊了會學習,就說到假期。

過年前時景岩都忙,實在抽不出幾天的時間陪她出去旅游,“寒假怎麽打算的?”

時光:“找個公司實習。”

她補課的那個小男孩淘淘,假期裏家人不給他另外上課,她就閑着沒事幹。

時景岩主動攬過來:“實習我給你安排。”

時光拒絕了:“不用,我自己能解決。”

好幾個學姐和學長早就跟她說過,要是她想實習,他們會給她介紹專業對口的公司,公司負責人也是她們校友。

時景岩尊重她的想法,餘光多看了她幾眼。

長大、成熟,仿佛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才上大學半年,她有了自己的主見,有了自己的朋友圈。

他問起創業的事情,“具體有什麽打算?”

時光:“現在還早,大二再說。”

其實這半年她一直在朝這方面努力。

剛開學那會兒,傅寒讓她參加學生會,她以忙為理由推辭了,後來她才發覺,光悶頭學習不行。

最新的時尚信息,資源,人脈,哪個環節都很重要。

她就壓縮自己的睡覺時間,除了打工,把學習安排在晚上,參加了學校還有院裏的好幾個社團,認識不少同專業的學霸學姐。

她們經常打趣她:時老板,你開個公司吧,我們都去給你打工。

她笑着說,晚上就回去做這個夢。

她何嘗不想當老板,可她們不知道的是,她比她們還窮。

雖然時景岩說過,會給她天使投,可能是自尊心作祟吧,她還是想自己解決創業資金,想讓他刮目相看。

聊着聊着,便到了小區裏。

時光先看到了闵璐的車,“哥,雯雯姐的車怎麽停那兒?”

時景岩看過去,車是熄火狀态,也看不到裏面有沒有人。

他唯一能想到的是:“可能找我,估摸今晚找蔚明海表白,被拒了。”

時光不打算過去,女生失戀的時候,誰都不想見,“那你去寬寬她的心,我先回家。”

時景岩點頭,不忘叮囑她:“上樓趕緊睡覺,太晚了。”

時光朝別墅走,時景岩直奔花園那邊。

“小可愛,看誰來看你了。”闵璐推門下車,趕緊喊住時光。

時光回頭,看到的不止是闵璐,還有從副駕駛下來的蔚明海。

她一愣,蔚叔叔怎麽也來了?

時景岩也頓下腳步,眼裏全是驚詫。

闵璐看向蔚明海,“想好說什麽了嗎?”

蔚明海現在亂的不行,闵璐說了什麽他沒聽見。

眼瞅着時光越走越近,他心跳加速。

這種緊張,這輩子都沒曾有過。

時光走近,“雯雯姐,新年快樂。”

她看向蔚明海,“蔚叔叔,新年快樂。”

蔚明海聲音都沙啞了:“陶陶,新年快樂。”

時光感覺哪裏不對,他喊她小名?

之後發覺他眼神也不對,一言不發的望着她,眼裏各種情緒翻滾。

“蔚叔叔?”

蔚明海雙手放在身側,不由攥成半拳,又很快松開,沒過兩秒,再次握緊。

來來回回,反反複複。

他喉結一直滑動着,好幾次想張嘴,無從說起。

心裏頭那麽多話想跟她說,卻發不出聲音。

闵璐抓着他的臂彎,“沒事的。”

時光的視線在蔚明海和闵璐之間,來回穿梭,一頭霧水。

時景岩走過來,他先主動給蔚明海打招呼:“蔚總。”

蔚明海壓根就聽不到,也看不見他。

時景岩若有所思,朝闵璐遞了一個眼色。

闵璐卻搖搖頭,示意他別吱聲。

蔚明海終于說出話,每一個字都說的那麽艱難:“陶陶,我以前跟你說過,我有個女兒,跟你一樣大,只是我知道的時候她已經夭折了,你還記不記得?”

那麽悲傷的事,她都替他難過,怎麽會忘。

時光點頭,“記得。”她不知道蔚明海怎麽突然說起這個。

蔚明海:“我女兒還活着,她跟她媽媽長得特別像,特別像。”

時光目瞪口呆,說不出話。

淩晨兩點多,下着雪。

剛才闵璐說了,蔚明海是來看她的。

她心裏泛起疑雲,隐約中感覺蔚明海接下來要說的跟她有關。

忽然心頭猛地一跳,她一瞬不瞬的看着蔚明海。

心裏頭那個荒謬可笑的想法呼之欲出,怎麽都壓不住。

蔚明海眼裏全是悲恸,他趕緊把手機裏的照片拿給時光看,“我女兒是不是跟她媽媽很像?她媽媽是江縣人,生下她後大出血沒救回來,她被外婆家抱到縣城裏丢掉了。”

他哽咽住,之前想好要說的那些話全忘了,他也不打算再說,現在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訴她:“陶陶,我是爸爸。”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300個紅包,前100,200随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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