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一見師兄誤終身

夙溪跑累了,她扶着旁邊的樹幹,猛喘幾口氣,周圍窸窸窣窣的聲音一直沒停。

她仰頭看了一眼那一直盯着自己的眼珠,嘆了口氣,手心并蒂果的果汁幹透了,那清芳的味道此刻也已經在腐朽的臭味中消失殆盡,宿無逝想要找到她,估計很難。

早知道……

早知道,就不拿什麽血珏了。

本來想用來保命,卻沒想到最後卻是這保命的東西害了自己。

夙溪吐出一口氣,盤腿坐在原地,不打算跑了。反正這裏面是結界,她有沒那個本事找出口,更無法準确尋到血珏的方位,再跑也是無濟于事,等死吧!

她将臉埋在雙手之間,背靠着冰涼粗糙的樹幹,身上穿的還是宿無逝那件外衣,此刻外衣也有些破爛了。

夙溪看着自己露出的肩頭,将衣服往上提了提,草叢裏窸窸窣窣的聲音一直沒斷,可那群東西始終爬不到她這兒來。

夙溪心上你們這群都死了的貨,速度要不要這麽慢?要殺人就快點兒好嗎?!等死很煎熬的啊!

還有該死的宿無逝!要救人就快點好嗎?總不至于每次都在關鍵時刻她就吊着一口氣才過來耍帥吧?

這小說都是什麽尿性,她就不能不倒黴,安安穩穩地活着?

“師兄——”夙溪仰頭對着周圍大喊一聲,師兄你再不來她就跑到草叢裏自殺了啊!

總被血色的眼睛盯着,周圍又全是看不見的屍首實在太吓人了!

夙溪長嘆一聲,沒聽到任何反應,半垂着頭,喉嚨帶着幾分沙啞低沉又無力,放棄似的喃喃:“師兄救我啊……”

頭頂上的紅色一瞬有些搖晃,夙溪猛地擡頭看向那寫紅色的眼珠,瞳孔的部分逐漸扭曲,裂口邊緣像是滴血一般撕裂開來,那眼睛破裂成一塊塊,一柄泛着白光的氣劍從天而降,帶着強大的威力将周圍的樹木都化為粉碎。

電光火石之間,氣劍筆挺地刺入離夙溪不遠處的岩石上,劍身嗡嗡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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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界破了。

夙溪也不管那麽多,直接朝氣劍跑去,那氣劍搖晃幾下,卷起周圍一層枯葉,宿無逝就站在那兒,人劍合一的本事,夙溪還是頭一次見。

她差點兒淚崩,果然只有師兄是最靠得住的!只有師兄才是真愛!

宿無逝瞧見夙溪還算安然無恙,松了口氣,這才将目光落在周圍草叢中的屍體上,那些屍體的動作緩慢扭曲,順着草叢,一盞茶的功夫大約只能前行十幾米。這些屍體行使的不快,說明血珏不在這裏,越靠近血珏的地方,魂魄聚集的就越多,若沒有人的靈氣鎮壓,這樣難以定位的寶物放入如此邪惡的環境中,只會成為妖器。

夙溪這才發現,原來結界的外面,有一輪圓月,或許是站在山頭上,離月亮很近,牙白色的光輝照在這片樹林中,撇去那草叢裏的屍體和陣陣惡臭,單看月光下的宿無逝,還是很美很養眼的。

她仰起頭對着宿無逝的方向眨了眨眼,宿無逝對上了她的眼神,那一瞬,有些愣住。

夙溪的臉上有些髒,或許是剛才跑的時候沒注意擦到了泥土灰塵,此刻被月光照的發白到幾乎通透的面孔上,沒了往日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冰冷。

自從宿無逝認識夙溪以來,就沒在她臉上看到過如此柔和的神情,印象之中,這個師妹總是冷冰冰的,即便再怎麽能引她高興的事,她都從未笑過,眼神之中也沒有會心的笑意。

可此刻,夙溪的眼睛微微彎曲,嘴角只勾起的那半分,也能牽動宿無逝心裏的一根弦。

“師兄。”夙溪輕輕喊了聲。

宿無逝頓了頓,心裏柔了片刻,剛想開口說話,只見夙溪已經轉過身去,又開始了之前的尋找。

這回宿無逝沒敢離她半分遠了,之前兩人之間不過五六步的距離,夙溪進了結界拉都來不及,此刻宿無逝一直站在夙溪的身側,定要确保她的安全。

眼見快到午夜,那些草叢裏的東西動作也利索了起來,有的甚至扶着樹木站了起來,佝偻着背慢慢往山下的方向去。

這裏埋着的都是瀝城裏死去的人,以往都在瀝城裏過活,招回了部分魂魄,腦子還停留在瀝城自己的家中,說來也是可憐。但這些人中,也不盡是好人,碰到個別生前作惡的,此番被血珏招回了魂,肯定會傷人。

沒了結界的困擾,夙溪就順着聲響最多的方向去,兩人在月光的照耀下,行了幾裏路,突然發現前方有個極迅速的黑影竄出,那黑影高瘦纖長,走起路來路線非常不規則,如鬼似魅,眨眼般的功夫就不見了。

夙溪腳下一頓,立刻抓住了宿無逝的袖子。

那影子見他們沒動,也停下了,夙溪往前走一步,那影子就往前走三步,宿無逝已經雙指并攏,目光森森地朝那黑影瞧去。

夙溪覺得,血珏很有可能就在那個黑影身上。

這黑影的行動與餓死鬼很像,那餓死鬼就是宿無逝與卞舞華擺脫了卞家後,來清麗山找血珏時碰到的一個NPC,戰鬥力不俗,還能借着血珏的力量招魂,引來滿山的小鬼。

不過卞舞華是築基中期,她嘛……永遠都築基初期,比起卞舞華戰鬥力差得不是一個等級,書中卞舞華和宿無逝與這餓死鬼大戰了一夜才取回血珏,而且兩人都有負傷,今天帶着她這個累贅,恐怕是倒黴了。

夙溪不自覺地往宿無逝身後走了半分,大有師兄厲害你先上的意思。

而宿無逝也本就是這個意思,左手往後一攬,徹底将夙溪藏在自己背後。

那餓死鬼沖了出來,削尖的腦袋上一層漆黑的皮,皮肉幹縮,已經瘦得脫了形,腰腹部空得只貼着脊椎骨,長手長腿,站起來最少有兩個宿無逝那麽高。

他肩膀處隐隐泛着紅光,眼眶漆黑一片,兩個發了黴的眼珠子差點兒就能從眼眶裏掉出來,他張開大嘴,嗝噠嗝噠的響聲在寧靜的夜裏顯得分外詭異。

宿無逝眉頭輕皺,雙指憑空畫了一道氣劍,三劍齊發,頓時将餓死鬼削成了人棍,一柄劍破開他的皮肉,血珏掉在了地上,那餓死鬼也就躺在那兒,動也動不了了。

夙溪眨了眨眼睛,宿無逝也有些懵。

夙溪屏息了半刻,宿無逝也沒敢輕舉妄動。

等到樹杈上一只烏鴉呱呱地落在那屍體上,用嘴啄着通紅的血珏時,夙溪才肯定,這貨是死了。

怎麽這麽簡單?

說好的大戰一夜呢?

說好的幾百上千的死屍兵團呢?

宿無逝讷讷地轉頭朝夙溪瞧去,他方才見夙溪這麽緊張,還以為這是個難纏的怪物,結果一分力也沒用到,就這麽砍死對方了,連個讓對方掙紮的機會也沒有。

夙溪覺得有些意猶未盡的郁悶。

她從宿無逝的身後出來,幾步跑到了那難聞的餓死鬼身邊,伸出兩根手指頭,将血珏撚出來。

血珏是兩塊一模一樣貼在一起赤紅的玉佩,造型簡單,原本是一塊石頭的,像是被刀從中分成兩半又以紅繩穿在了一起,那玉佩的兩面都寫着字。

第一面是鬼,第二面是巫。

夙溪知道這東西可以分開來用,鬼用來招魂,巫用來守魂。

血珏原本是巫族聖物,而卞家的祖上老太爺就娶過巫族的女子,這東西是那女子的嫁妝,一代代傳下來的,算是個傳家寶。在衆多金手指法器中,血珏排不到前面,用處也不廣,不過能吊着人的一縷魂魄,保人不死,就是大用了。

夙溪将血珏在地上的樹葉上擦了擦,擦幹淨上面黑漆漆的肉醬,還是難掩一股腥臭之氣。

宿無逝見周圍的屍體也都沒了動靜,立刻明白夙溪是來找這塊玉的。

“這是那女子口中的血珏?”宿無逝不僅不笨,還聰明的很,他原本在翎海邊界的叢林裏就有辦法帶夙溪走,然而夙溪卻要跟着他們來蒼冥,但沒想帶走那名女子,顯然就是沖着血珏來的了。

因為不識路,讓那些人帶到附近,再自己尋來。

只是……夙溪是如何得知血珏就在清麗山的?

夙溪又從身上扯了一塊布料下來,宿無逝套在她身上的外衣早就破破爛爛的,隐隐可見背後與肩膀上細膩的皮肉,這回扯了一大塊布下來,右手胳膊路在外頭,白月光的照耀下,有些刺眼。

夙溪将血珏擦幹淨,轉身就把這東西遞給了宿無逝。

“師兄留着。”

宿無逝接過血珏,仔細研究了半分,這兩塊連在一起的玉上,隐隐流動着靈氣,雖然因在這陰濕之地呆了一段時間,沾染了些污濁,但若帶到幹淨空曠的地方,幾日後洗盡鉛華,也是個寶物。

夙溪捂着鼻子,這一處實在太過腥臭,還是趕快離開的好。

兩個人走到一開始來的涼亭邊,這一處最為空曠,又位于山頂,直面着圓圓的月亮,山腳下便能看見幾家燈火還點亮着的瀝城。

夙溪跑了太久,腿有些酸,扶着涼亭的圍欄就坐在了石椅上,靠着腐朽木頭圍成的邊,面容清冷地瞧向那瀝城與天空交接處月光照耀下的天空。

那一處顏色最為淺淡,既有燈火的黃,又有天空的藍,霧蒙蒙的一片中,隐隐可見幾十顆亮閃閃的星。

在二十一世紀是看不到這麽多星星的。

夙溪抿了抿嘴,以前她總是靠在家裏的窗邊朝天空看,有的時候還會憤世嫉俗覺得天上如果有神仙的話,那些神仙一定是瞎了,或者是壞心眼,才會讓她變得與衆不同。

可自從穿越到了這裏,夙溪的命運變了,原本沒有的,缺失的,在這裏得到了,可這一片天空,也不是原來的那片。

這一層層雲上,在天空頂端,定然有神仙。

宿無逝坐在她的不遠處,單手撐着額頭,目光一瞬不移地看着夙溪的側臉。

夙溪發覺了視線,沒有回頭,事實上,此情此景之下,她沒膽子看宿無逝的絕美容顏。

萬一一見師兄誤終身怎麽辦?

她沒打算談戀愛,就想吃好喝好的活着,有機會的話長長見識,沒機會也無所謂。

宿無逝突然長嘆了一口氣,這口氣裏夾雜着幾分笑意,只聽他說:“能遇見你真好。”

夙溪心裏咯噔一聲,這臺詞有些耳熟。

“我時常想起被大火燒傷後醒來的那個夜晚,其實我眼睛被煙熏狠了,瞧不太清,但印象中你是對着我笑的,那一刻我就安心了。”

夙溪在心裏想了想這句話,如果把文字換一下,她再變成卞舞華,妥妥的就是宿無逝與女主取得血珏時對女主表白的場景啊!

夙溪感覺自己的心髒在胸腔跳動,這突如其來的話讓她無所适從,更不知道怎麽接下去。

她不是卞舞華,沒有她那能言善辯的本事,碰到這種情況,本能的是想躲起來的,但這裏也沒有躲的地方。

“夙溪。”宿無逝喊了她的名字。

夙溪淺淺地嗯了一聲,宿無逝道:“走吧,我餓了。”

這話一出,夙溪的肚子也咕嚕了一聲,不過她的腦回路還沒轉回來,剛才那溫馨暧昧的場景一瞬降到了吃吃喝喝,心裏的落差有些大,她稍微不能适應。

宿無逝已經站了起來,夙溪也只好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發現這穿在身上的宿無逝的外套完全不能要了,破的破,髒的髒,像個抹布似的挂着。

宿無逝從袖間取出折羽,扶着夙溪站在鳥背上,随後自己也跳了上來,兩人沒打算去瀝城,選了個離瀝城較遠的小鎮暫且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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