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吃過午食,陳嬿姝便去午憩。睡得正舒服的時候,突然被人推醒。

陳嬿姝睜開惺忪的雙眼,看見碧绫一臉驚慌地叫着自己:“女君,可能有麻煩了!”

“怎麽了?”陳嬿姝轉了個身,聲音裏還帶着幾分慵懶。

“我先前聽外面的小道姑說,山下好像來了許多陌生人,其中一隊人馬好像沖着祈去觀來了。”

“那又怎樣?”陳嬿姝沒睡舒服,閉上眼還想睡。

“女君,你說,來的這些人,會不會與我們今早救的那個公子有關?他們是不是來抓他的?”碧绫說道。

“嗯?”陳嬿姝一驚,一下把眼睛睜了開來。這下她完全清醒了:“對啊,他說過有人在追殺他。今天早上那公子出現,下午九雲山就出現了陌生人,看來,這些陌生人真有可能是沖着那公子來的。”

“那怎麽辦?”碧绫有些着急,“要不要跟那公子說一聲。”

“自然要跟他說的。”陳嬿姝一邊起身,一邊說道,“碧绫,你留在觀中注意那些陌生人的動向,我去給那公子報信兒。”

“女君,要不我去報信兒,你留在觀中。”碧绫不放心陳嬿姝一人出觀。

“你是侍女,出去打聽不太容易引人懷疑。若是那些陌生人真進了觀,我不好出廂房的。”

“那……”碧绫猶豫了片刻,說道,“那女君你自己要小心。”

“我知道。”陳嬿姝已經穿好了衣裳,簡單梳了一下頭發,便從後門離開了祈雲觀。

柴屋離祈雲觀并不遠,陳嬿姝出了觀,很快就跑到了柴屋跟前。

她直接推門而入,大叫道:“公子……”

話未落音,她突然聽到“唰”的一響,一個涼涼的東西放在自己脖頸上。她用餘光一掃,發現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是柄鋒利的長劍。

“啊——”她忍不住叫了起來。

“姑娘,別叫!”少年的聲音響起。

她轉過臉,看見用劍架住自己的,正是早上那少年。只見他把劍收了回去,對着陳嬿姝一臉歉意的說道:“姑娘,非常時期,多有得罪,還請莫怪。”

“無事。”陳嬿姝定了定心神,說道,“公子,我聽碧绫說,山下來了許多的陌生人,正往觀中來,不知是否與你有關?”

少年一聽,微微一怔,說道:“不管他們的到來是否與我有關,此地我都不宜再留了。”

“公子,你這便要走?可你身上還有傷呢!”陳嬿姝有些擔心他。

“留在這裏,橫豎是死,逃出去,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少年說道。

聞言,陳嬿姝心頭突然有些發酸。

“姑娘,我這便離開。我走之後,請你把此地收拾一下,讓人看不出我曾在這裏呆過。”少年又說道。

“好。”陳嬿姝點了點頭,“公子,你快走吧。要是那些人真是沖你來的,等他們到了,你就走不掉了。”

少年檢查了一下自己的随身物品,對着陳嬿姝說了一聲“好,姑娘,在下就告辭了!”便要離開。

陳嬿姝把他送到門邊。

他出了門,突然像想起了什麽似的,回過頭來,望着陳嬿姝,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公子,可還有事?”陳嬿姝問道。

少年躊躇了片刻,終于忍不住說道:“姑娘救了在下一命,在下感激不盡。可否冒昧問一下姑娘芳名,他日若是有緣再見,在下一定報答姑娘的救命之恩。”

聞言,陳嬿姝一怔。她與母親出門,皆隐瞞了身份,在這祈雲觀中,也只有塵玉散人一人知道她們母女的真實身份。母親也曾再三囑咐她,莫向人說起自己的真實身份。再說了,這少年正被人追殺,而且看他這模樣,也不像普通人家的子弟,若是與哪國扯上關聯,說不定有心之人會借此向父親發難。所以,自己的身份,還是不告訴他為好。

于是,陳嬿姝笑了笑,說道:“萍水相逢,何必問名。若是他日有緣,再說不遲。”

聽到陳嬿姝這般說,少年也不好強求:“姑娘救在下這一命,在下銘感于心,既然姑娘不願留名,在下也不強求。只是在下此時也不便向姑娘透露真實姓名,但如果有機緣再見,在下定會報姑娘救命之恩。”

陳嬿姝笑着說道:“若是有緣相見,互道一聲好便是,報恩就不必了。”

少年一怔,随即說道:“俗語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更何況姑娘對在下有救命之恩,這份恩,在下定要報答姑娘。” 說着,他從腰間取出匕首,遞到陳嬿姝面前,“姑娘,在下以此匕為證,答應為姑娘做一件事。若是他日再見,姑娘有事需要在下去做,只要說一聲,就算是赴湯蹈火,在下也在所不辭。”

陳嬿姝微微一猶豫,然後伸手接過匕首,笑道:“如此,我便多謝公子了。”

“那在下便告辭了!”少年拱了拱手,然後轉過身,往山中跑去。

陳嬿姝踏出門來,望着他的背影。他受了傷,跑起來還有幾分吃力,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逃脫。她心裏有些為他擔心。

他跑到山丘之上,回過身,望了回來,看見陳嬿姝還站在門邊望着自己,他似乎有些意外。随即,他又向陳嬿姝揮了揮手,陳嬿姝也微笑着向他揮了揮手,他這才回過身,隐入茂密的山林中。

陳嬿姝在心中默默祈禱他能夠順利逃脫,然後回了屋內,好好收拾了一番,見看不出有人在此住過,這才回了觀。

剛進觀,那群陌生人也到了。碧绫去打聽了一下,發現那群人果然像是在找人,把觀裏都搜了一遍,沒找到人,便又向山中去了。

後來,陳嬿姝聽母親提起,那群陌生人好像是夏國的人,再之後,陳嬿姝便再沒聽到那少年和那群陌生人的消息了。

時間過得真快,一晃眼都兩年前了。對陳嬿姝來說,若是加上前世嫁給吳郓那三年,已經過去五年了,那少年的模樣在她的腦海中已經漸漸模糊,只記得他那一雙眼睛特別的清亮。

次日一早,鄭國國君鄭眭便派人來接陳嬿姝前往北滄城相見。

到了王宮門口,陳嬿姝便看見表兄鄭昶、鄭旭與表妹鄭萸在門前迎自己。燕太後還在時,陳嬿姝每年都會來北滄住兩個月,陪伴外祖母,因而,與鄭昶兄妹也算一起長大,感情很要好。雖然自兩年前燕太後去世之後,幾人再未相見,但畢竟有着血脈相連,此時相見,毫無生疏之感。特別是陳嬿姝,是死過一回的人了,如今再見親人,真的是隔世相見,因而更是親熱。

兄妹四人互相見禮之後,鄭萸便親熱地拉着陳嬿姝的手,半撒着嬌問道:“阿蟬,我三月前給你去了信,你怎麽一直沒回我呢?”鄭萸只比陳嬿姝小半歲,所以兩人從小便以閨名相稱。

聽到這話,陳嬿姝微微一怔。三月前,正是她重生回來的時候,但她并沒有接到鄭萸的信,看來,應該在她回來之前,鄭萸所寫之信便到了,而她對此并不知情,所以便沒回信。前世自己也應該接到過這封信,但她也不怎麽記得鄭萸在信裏說些什麽事,只是她們倆信中所談多是小女兒家的無聊之事,于是,陳嬿姝嘆了一口氣,說道:“阿萸,不是我不跟你回信,只是前幾月生了一場大病,卧床一個多月,這不是病才好嗎?”

這話陳嬿姝說得倒也不假。三個月前,她被陳瑾連累着淋了一場雨,回來後那小子什麽事也沒有,她卻是發高熱病了一場,有一陣還燒得迷糊了,等她醒過來的時候,就換成了重生回來的自己。

鄭萸聽她什麽一說,更是關切:“哎呀,你病才好便出這麽遠的門?身子可受得了?”

“無事。”陳嬿姝笑笑說道,“都好了,不然,我阿娘也不會讓我出這趟門的。”

“那便好。”鄭萸這才放下心來,笑嘻嘻地拉着她的手,說道,“快随我去紫陽宮,我阿娘等了你許久了。”

“好。”陳嬿姝點頭應道,随鄭萸一起加快腳步,往宮中而去。

鄭眭之妻文芸是衛國人,雖非公主之身,但文家在衛國也是棟梁之臣,其母親是衛國長公主,當年衛鄭聯姻,衛王沒有适齡女兒出嫁,就把外甥女嫁了過來。文芸美貌賢淑,嫁入鄭國二十載,育有兩子一女,與鄭眭夫妻之間感情極為和睦。

陳嬿姝在鄭國居住之時,文芸對她多有照顧,因而,她對這位舅母也極為敬重,一見面,便跪拜行禮道:“阿蟬見過舅母。”

文芸見狀,趕忙把陳嬿姝扶起來:“阿蟬,快快起來。”

待陳嬿姝擡起臉來,文芸笑道:“兩年不見,我們阿蟬是愈發俊俏了。連我看見你這模樣,都快錯不開眼珠子了。”

聞言,陳嬿姝臉微微一紅,半撒着嬌說道:“舅母取笑阿蟬!”

文芸呵呵一笑,把陳嬿姝拉着,坐在屋中蒲席之上。

“阿蟬,這些日子,你阿爹阿娘身子可好?”文芸問道。

“謝舅母關心,阿爹阿娘一切安好。”陳嬿姝回答道。

“那便好。”文芸笑着說道,“你阿娘對你倒也放心,肯讓你獨自一人去趙國。若是我,斷然不敢讓阿萸一個人去遠門的。”

“阿娘原本也是不肯的,是阿蟬堅持要去的。琉表姐大喜的日子,我想親自給她道賀,送她出嫁。”陳嬿姝道。

“我們阿蟬真是個重情重義的好孩子。”文芸握着着陳嬿姝的手,輕輕拍了拍。

見狀,鄭萸忙說道:“阿娘,不如我也去均陽城向琉表姐道賀吧!有阿蟬相伴,我也不算是獨自上路,阿蟬路上也有伴兒說說話。”

聽鄭萸說她要與自己一起去均陽,陳嬿姝心頭一喜,正要稱好,眼角突然瞥到文芸的臉色有些不好看。那個“好”字到了她嗓子眼,又被她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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