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大興土木,再建造一座宮室費時費力,栖鳳宮不錯,讓皇後搬到栖鳳宮倒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戚太後在搬到壽康宮之前,就是住在栖鳳宮。

栖鳳宮是先皇為戚太後所建,戚太後五行缺水,所以栖鳳宮四面環水,建在不老湖心,湖水明淨清淺,景色宜人,有一長春橋與外溝通,當年戚太後為皇後時,每日宮妃都要繞很遠才能來到栖鳳宮,儀仗都停在長春橋外,宮妃讓宮女扶着手過橋,也是一道美景。

雖然栖鳳宮四面環水,先帝卻是花了心思去讨好戚太後,宮室花費五年建成,耗人力物力無數,宮室建造所用材質也極為特殊,冬暖夏涼,木材有暗香透發,壓根不會潮濕,不會被蟲蠹。

李翊不怎麽喜歡戚太後,所以栖鳳宮一直空着。不過,栖鳳宮的确是最為華美獨特的宮室。

他下了命令,要讓皇後住栖鳳宮。

次日,整個後宮再次驚動。

周賢妃對皇後不敬,褫奪封號,貶為周妃的消息剛剛傳開,後宮中人人議論紛紛,都說皇後成了陛下新寵,惹不得,見了面得三叩九拜行大禮。

結果不到一天,又傳來消息說皇後要搬到栖鳳宮,這一下,後宮中人人都認為大權很快就落到皇後的手中了。

正陽宮中卻是一片肅靜,宮女們該做什麽做什麽,謹慎細心。

薛影早早的就過來了,雖然這個冬天就快要過去了,清晨仍舊是冷的,薛影一手執拂塵,身穿藍色錦袍,陰柔溫雅的面上不帶一點表情,仿佛感受不到絲毫冷意。

景姑姑笑道:“娘娘還什麽都不知道呢,薛公公,外面這麽冷,你先到裏面暖暖身子。”

薛影道:“我在院中等着娘娘就可以了,娘娘最近身體可好些了?”

“短短兩天,好了一點。”景姑姑道,“栖鳳宮那邊風景不錯,更為清淨,希望娘娘在那裏能好好養一下身子。”

景姑姑也猜不出皇帝的心意。

皇帝對皇後,似乎也有些上心。若是不上心,一早上讓人過來時,也不會只告訴她們這些貼身的宮女,不把沉睡的皇後叫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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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在別的宮裏,皇帝的人來傳聖旨,哪個娘娘不得起來?就算是摔傷腿的顏貴妃,也得起來領旨。

景姑姑向來喜歡皇後,皇後的一切,在她的眼中都是好的,景姑姑閉着眼睛吹噓道:“我們娘娘,生了七竅玲珑心,更有傾國傾城貌,再怎麽重的寵愛,都是受得起的。只是陛下喜怒無常,我們與陛下往來不多,也不知曉陛下的恩寵,是真真正正的喜歡,還是要捧殺?”

薛影看向這正陽宮院中其他宮女,一一掃過,良久,薛影才道:“娘娘與陛下相處更多,比我們看得更透徹,這一宮的宮女,她對每個人的情況都心知肚明。娘娘的頭腦,其他宮的比不上。更何況,娘娘雖然樹敵,可也招攬了一些對她真心的人。所以,景姑姑不必這般擔心。”

尋雪恰好穿着一身藕粉色的襖裙,發髻兩邊都帶着精致的珠花,乍一看,比不得寵且位分低的主子還要氣派,她剛剛從外面回來,身上帶着寒氣,手裏頭握着好幾枝紅色的梅花。經過時,尋雪道:“景姑姑,你看,我給咱們娘娘親手摘的梅花,娘娘肯定特別喜歡。”

景姑姑擡手戳了戳尋雪的額頭:“你這個鬼丫頭,就知道投機取巧,不過娘娘的确喜歡梅花,放進屋子裏也清香,送進去吧。”

尋雪“嗯”了一聲,美滋滋的進去了。

其實,尋雪對于正陽宮中的每一個人都有好感,唯獨對于薛影,她有些厭惡。

大概是因為,薛影是個閹人,尋雪隐隐約約能夠感覺出,薛影對皇後,是有一點複雜的感情的。

尋雪已經把皇後看成了她要守護的私人寶貝,皇帝老子是她惹不起的對象,也是皇後正兒八經的丈夫,她不能說些什麽,可對于薛影,尋雪卻是看不上眼。

尋雪想着她還是好好打聽一下,薛影到底懷了怎樣的心思。

若是薛影只是為了未來的前途才跟了皇後,尋雪倒是覺得這個人可以留着。

若是薛影居心叵測,對皇後懷着不怎麽正當的心思,并且想和她搶皇後,她一定不會留着這個人。

尋雪把梅花插進了陶瓶中,撥開珠簾進了寝室內。裏面是一片昏暗,皇後仍舊睡着,整個房間彌漫着一股熟睡的氣息,暗香隐隐。

尋雪小聲道:“娘娘,時間不早了。”

紗幔中傳來了一聲慵懶酥軟的嘤咛,接着,熟悉又醉人的聲音入了尋雪的耳中:“是尋雪麽?”

尋雪過去了,她把層層紗幔挂在鈎子上,淺粉的錦衾中露出一張素白的面孔,戚悅漆黑的發如雲霧般散在了枕上,她不怎麽開心的睜了眼睛:“還想睡。”

尋雪被皇後剛醒時的慵懶模樣給萌到了,她輕輕的把戚悅拉了起來:“外面已經吵翻天了,娘娘您怎麽還能睡?”

戚悅伸了個懶腰,又捂着嘴打了個哈欠:“她們吵什麽?”

尋雪撇了撇嘴道:“自然是嫉妒您啊。今天一早上,含元殿的人來了,說是要讓您搬到栖鳳宮。栖鳳宮是戚太後住過的,先帝在時,耗費無數人力物力建造而成,華麗異常,別人都羨慕死了。據說,當初顏貴妃眼饞栖鳳宮眼饞得很,可陛下就不給她住。”

戚悅笑了一聲。

尋雪見皇後難得一笑,不自覺的呆了:“娘娘,您也覺得開心?”

戚悅搖了搖頭:“不全是。”

某人要找臺階下,看在是九五之尊的份上,戚悅也給他一個臺階下。

她下了床,就要到梳妝臺邊去,雖然房間裏暖得很,尋雪仍舊不放心,她扯了件毯子往戚悅身上蓋:“娘娘,披着東西,別着涼,奴婢這就讓人來送熱水給您梳洗。”

戚悅忍不住笑了。

尋雪小小年紀,倒是比雲姑姑還會唠叨。

她拿了梳子,梳了一下發尾。

栖鳳宮麽?

戚悅幼時經常去。那時,戚太後還是皇後,高高在上,身穿鳳袍,坐在金碧輝煌的鳳座上。

後宮中的女人,每天早上梳洗過後,連早膳都不用,争先恐後來栖鳳宮給戚太後請安。

戚悅幼時,清晨起來,站在栖鳳宮高高的觀景臺上,可以看到那些高貴美麗的女人身穿七彩霓裳,讓宮女太監扶着走過長春橋。

那時的戚太後,手握鳳印,雖然是嬌弱纖瘦,看起來很容易欺負,整個後宮,沒有一個女人不畏懼。

如今,戚悅盯着鏡中的自己。

年輕美麗,容顏比戚太後年輕時更為出衆,在其他方面,戚悅卻是敗得一塌糊塗。

戚太後有一個君王一生一世的寵愛,戚悅和李翊相處時日越多,就越是明白,這個男人并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純粹簡單。

她不知自己的寵愛能夠維持幾時,更不知李翊的新鮮感過後,待她,會不會像對待其他女人那樣涼薄。

梳洗過後,戚悅出去用了早膳。

薛影進來,在戚悅身側伺候。

他給戚悅盛了一碗紅棗花生桂圓湯:“娘娘近日裏看起來氣血不足,可要多注意身體。”

戚悅抿了一口湯:“本宮知道。房裏人多,本宮覺得胸悶,夏潋,尋雪,你們帶着人都出去。”

等幾名宮女離開後,伺候的人就只剩下了薛影,雲姑姑和景姑姑。

薛影看着戚悅優雅的用餐。他也算是看着這個小姑娘長大,看着她從只到他腰側那般高的小不點兒長成花季少女,時光荏苒,皇後只是變得更為貌美,更為沉穩,其他都未改變。

“玉華宮那位,如今摔傷了腿,沒有幾個月是好不了的。”薛影道,“她如今僅是個紙老虎,不成大患。拿回您主事後宮的權力,這是最好的時機。”

“一切還是要看陛下的意思。”戚悅又抿了一口湯,“栖鳳宮雖好,一不小心,卻會變成冷宮。誰知道他的想法呢?”

薛影點了點頭:“娘娘說的極是。”

用膳後,戚悅起身,薛影趕緊上前扶住了她的手臂,隔着厚厚的衣料,薛影能感覺出少女實際上有多麽輕盈。

“小公子最近訂了婚事,是夫人定下的,奴才還沒有仔細打聽,若是打聽出來了,要不要讓那姑娘進宮給您瞧瞧?”

“阿愉訂婚?”細細想了想,戚悅才注意到,戚愉已經十四歲,訂下婚事也不稀奇。

“二公子都訂婚了,來年就成親,小公子自然不會落下。”薛影道,“其中詳細,奴才會打聽清楚。”

“好。本宮秋天時做的青梅月桂糖,應該還有一點。阿愉最愛吃,薛公公你幫本宮帶給他。”

說着,戚悅就讓雲姑姑取了兩罐:“你若是喜歡,就留下一罐。”

薛影道:“奴才先謝過娘娘了。”

這時,夏潋從外面進來了:“娘娘,陛下來了。”

戚悅皺眉,說好的不來,她以為李翊會在自己進了栖鳳宮後再見面,沒想到才隔了一夜,人居然就來了。

夏潋也是在李翊進來後才發現,所以她剛剛通報完,李翊就進來了。

戚悅和薛影同時對李翊行禮。

李翊看到薛影,并沒有吃驚。薛影是戚太後留下來的太監,戚太後對他有恩,這個奴才感念戚太後的恩情,轉而忠心戚悅,也是情有可原。

戚悅道:“陛下,您怎麽來了?”

李翊上前握住了戚悅的手:“看到朕,你很意外?”

戚悅微微一笑:“自然意外得很,畢竟,昨天看陛下的舉止,還以為陛下再也不來了呢。”

“朕從未說出再也不來的話語。”

李翊當時只是在心裏頭想了想,并沒有真的把這句話說出口,離開前,他對戚悅說出的,不過是讓她好自為之。

李翊道:“朕知道,你昨晚定然哭過,定然睡不着覺,朕心疼你,所以來看看。”

戚悅看着李翊的眸中微微有些血絲,想着睡不着覺的是他才對。可這句話,她并不會說。

戚悅和李翊一起坐了下來,她對薛影道:“薛公公,你先帶着東西離開。”

薛影“喏”了一聲,就要從雲姑姑的手中接過兩壇青梅月桂糖。

李翊眼尖,看到後就想問:“這是什麽東西?”

“不過是臣妾閑來無事制作的糖,家弟喜歡吃,讓薛公公給他送過去。”戚悅道。

“皇後親手制作的?”李翊道,“薛影,你走吧,東西留下來。”

薛影退了出去。

李翊打開密封的糖罐,一股桂花和青梅的香氣撲鼻而來,裏面的糖塊約有指甲大小,長方形,碼的極為平整,顏色是淡淡的黃色。

戚悅捏了一塊,塞進李翊的口中:“家弟年幼,喜歡吃糖,陛下您不是讨厭甜食嗎?”

李翊雖然不喜甜食,可他不得不承認,戚悅制作的青梅月桂糖很好吃,桂花的香氣和青梅的滋味融合在了一起,應該是放了些鹽,并不過于甜膩,只是輕微的一點甜。吃完後,唇齒間仍舊有桂花的香氣。

李翊對方魯道:“把東西拿好,等下帶回含元殿。”

吩咐之後,李翊才道:“你什麽時候多了一個弟弟?”

猶豫了一下,戚悅才道:“是堂弟,幼時臣妾弱小,常被人欺淩,堂弟年紀雖小,心地善良,經常保護臣妾。”

李翊倒是想不出戚悅被人欺淩的模樣。

如今戚悅不管做什麽,都是一副從容淡定的樣子,又有幾分心機,旁人很難算計。

他問道:“可是戚懷?”

戚悅搖了搖頭:“戚懷是臣妾的堂兄,更是戚府嫡子,他若肯庇護,臣妾怎會受欺淩?臣妾的堂弟,不過庶出,并未在朝中為官,也不會讓陛下記住。”

李翊面上仍舊是淡淡笑着,對戚悅的提防,卻有多了幾分。

聽戚悅這意思,應該是想讓他提拔她那位堂弟吧?真是好心機。

戚悅想起往事,一時有些出神,不知不覺中,也多說了一些,等意識到李翊可能會多想時,已經有些晚了。

她道:“陛下,您若喜歡什麽,宮中自然有無數妃子搶着給您。只是這青梅月桂糖,今年只剩了兩罐,還是給臣妾吧。”

李翊道:“不給,皇後,你不能吃裏扒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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