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戚悅的手指捏着手中的水晶珠,沉默片刻,她開口道:“周妃失儀,以下犯上,從今日起,本宮罰你在祠堂中抄寫一千遍心經,本宮會派宮女監督,心經必須是你親手所寫,每個字體必須端正,一個月後,你親手交給本宮。”

周妃的目光瞬間變得怨毒了起來:“你罰我抄經?”

戚悅冰冷的目光注視着周妃:“一個月內,抄寫一千遍心經,折合到每一天,你抄寫不到九千字。這已經是本宮寬宏大量,若你不滿意,就改成兩千遍。”

“憑什麽?你手中無權,壓根不能懲罰本宮!”周妃厲聲道,“陛下如今讓顏貴妃掌管後宮,你只是名義上的皇後,又有何資格懲罰本宮?”

“三千遍。”戚悅的指尖輕輕撥動手中水晶珠,表面上無喜無怒,“若是抄不完,本宮讓人砍了你兩只手,血淋淋的拿上來讓衆妃觀賞。”

周妃臉色蒼白,整個人幾乎要瘋癫了。

她無比痛恨皇後,憑什麽皇後一出來就要搶了她的風頭?陛下憑什麽為了皇後降低她的位分?

“雲姑姑,叫兩名太監進來,護送周妃回宮。”戚悅勾了勾唇瓣,“周妃,一個月後,記得來栖鳳宮。”

等周妃被押了下去,所有人都啞口無言。

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以前,就是顏貴妃手中有權,處于妃位的德妃和李妃挑釁,她頂多諷刺過去,或者在李翊跟前吹枕頭風。

顏貴妃沒有想到,戚悅哪怕是手中無權,也能借着皇後這個身份,儀仗着皇帝的寵愛,這般張牙舞爪,興風作浪。

周妃再怎麽不濟,畢竟處在妃位,周妃的父親,是從三品的刺史,在地方上位高權重。顏貴妃的父親雖然比周妃的父親更為貴重,可平日裏,她也不會刻意為難周妃,頂多是使點臉色。

顏貴妃知道周妃的父親和京城中不少人有往來,心裏暗暗想着,戚悅得罪人了。

戚悅的叔父如今是從一品的定國公,這又如何?反正戚家節節倒退,家族也沒有出太過顯眼的青年才俊,戚悅又和戚家關系不親密。

也只有皇帝,會護着這個可憐的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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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涉及到原則性的問題,皇帝真會庇護嗎?

顏貴妃努力按捺着心底的興奮。她倒是真的希望,一個月後,周妃沒有抄好那些經書,然後皇後把周妃的雙手砍下來,成為所有人的笑柄。

德妃懷中的西施犬落到了地上,它吠叫着跑到了戚悅的腳邊。

戚悅對這些畜生沒什麽太大的興趣。西施犬扒着她的裙擺,似乎想往上爬,戚悅捏住了這只犬的後頸,将它提了起來。

她頗為好奇的看着這只皮毛光滑漂亮的畜生,一時之間,怕這畜生掙脫出去,戚悅的手上用了更大的力氣。

西施犬蹬着腿,嗚嗚低叫。

戚悅和它漆黑的眼睛對上,看了一會兒,戚悅有些不耐煩,她把西施犬放在了地上:“德妃,看好你的寵物。”

西施犬嗚咽了兩聲,剛剛戚悅的手上帶着護甲,捏它脖頸的時候,害的它極為疼痛。

狗都是聰明的東西,知曉了這個人不好惹,也就不敢再上前了。

西施犬夾着尾巴,經過顏貴妃時,顏貴妃有意氣一下德妃,她一伸腳,想去絆這狗一下。

西施犬非但沒有被顏貴妃絆到,它還停了下來,一張口,露出一排細細白白的牙齒,在顏貴妃的腳腕上咬了一口。

顏貴妃尖叫一聲,把這只狗踢到了一邊。

德妃說不清是什麽表情,她極為複雜的看了看顏貴妃,又看向戚悅。

戚悅揉了揉眉心。這的确是顏貴妃犯賤,自找的麻煩,怨不得別人。

德妃在猶豫了一會兒後,終于開口吩咐道:“快傳太醫,貴妃被犬咬了。”

顏貴妃的雪白羅襪上滲出了血,不過并不嚴重,這只西施犬畢竟是很小的狗,就算咬人,也不會像大狼狗一樣将整塊肉給咬下來。

顏貴妃臉色鐵青:“德妃,你真是養了一條好畜生!”

德妃無辜的道:“您若是好好坐着,這只狗怎麽可能會咬您?都怪您伸出了腳。貴妃娘娘,您可別蹬着臣妾,不止臣妾看見您伸腳了,李妃等人也都看見了。”

顏貴妃有苦說不出,她睜大了眼睛,憤憤的瞪了德妃一會兒。

顏貴妃的腿,可謂是多災多難,摔了一跤的傷還沒有好,如今又被狗咬了,也不知道會不會留下疤痕。

哪個女人都不喜歡身上留疤,顏貴妃也不例外,她咬牙切齒的道:“把這只畜生帶出去砍了,這麽喜歡咬人,幸虧陛下不在,不然的話,讓這個畜生把陛下給咬了,德妃,你可就是犯了大罪!”

戚悅冷冷的道:“畜生就是畜生,它不懂事,你還不懂事?顏貴妃,你何必和這只畜生計較?”

德妃立馬挂了笑臉,她道:“皇後娘娘說的極是。”

戚悅懶懶的看向德妃,她的唇角上翹了一點弧度,略有些諷刺,德妃先是讨好的對戚悅笑,笑了一會兒,她發覺戚悅的表情還是那樣冷淡,就讪讪的低下了頭。

顏貴妃被戚悅壓着,她前兩天剛剛丢了臉,不敢在戚悅這裏鬧,可實際上,她終究是有些不甘心。

最後太醫過來,給顏貴妃細心包紮後,這事情才算是結束。

等人都走了,戚悅才讓宮女接了水淨手,又換了一身衣服。

她叫來了雲姑姑:“你派人盯着周妃,她有什麽異常,記得告訴本宮。”

雲姑姑道:“周妃對您出言不遜,再三挑釁,确實不能留。不過,娘娘,奴婢能夠看出,周妃是個好應付的,您如果不喜歡她,稍微用點手段就……”

戚悅用開水燙過的帕子擦了擦手,帕子的溫度很高,戚悅的手部肌膚又很嬌嫩,帕子擦過之處是一片紅痕。

戚悅眸光潋滟:“本宮暫時懶得動她,你讓人把她的情況記錄下來,再拿給本宮過目。”

雲姑姑猶豫了片刻,她看着戚悅把手擦了七八遍,直到指腹都因觸碰水太久而起了皺,這才小心翼翼的道:“您懷疑德妃……”

戚悅勾唇道:“人心隔肚皮,本宮不能不懷疑。”

..

绛雲宮中。

德妃把西施犬放到了一旁,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榻旁,斜斜躺下。

易姑姑為德妃脫去了鞋子,她輕輕按揉着德妃的雙腳:“娘娘今日,已經是做的極好。”

德妃笑了一聲:“雖然倒黴的不是皇後,可看着顏貴妃遭殃,本宮也開心得不行。”

易姑姑道:“再過幾個月,顏貴妃出了事,陛下也對皇後産生厭膩,勢必會懷疑到皇後的頭上。到時候,兩虎相鬥,必有一傷,得利的可是娘娘您。”

不用易姑姑說,德妃已經能夠想到了未來榮耀的光景。

若是顏貴妃死了,戚皇後被廢,到時候,整個後宮就她德妃的位分最高,自然而然的,元狩帝也會把皇後的位置給她。

只要想到這些,德妃就有點陶醉。

易姑姑道:“娘娘,此計雖好,可獻計的鄧女若在,我們就有敗露的可能。趁着鄧女還只是一地位低下的淑儀,我們不如把她給除去。”

德妃想了一下,忽然靈光一現:“鄧女的确不能留,不過她的确聰明,她這一計三雕,可謂是為本宮除去了所有的絆腳石,可見她不是什麽簡單的人物。易姑姑,我們不如把她叫來,再從她口中套出一些有用的計謀,到時候,等她所有的利用價值都被榨光,我們就殺了她。”

易姑姑點了點頭:“好,娘娘想的十分周全,就按娘娘的想法來。”

西施犬病恹恹的窩在一旁,突然吠叫了幾聲,狂躁的站了起來,看到易姑姑就想咬。

易姑姑給了這只西施犬一腳。

她道:“反正這只犬也沒有大用了,留着反倒是個禍害,娘娘,就讓人帶出去宰了吧。”

德妃噙着笑道:“這麽可愛的一只小狗,若是宰了,本宮還真的不舍得,喂了它這麽多天的毒,想必毒素已經透到了肉裏。宰了後,就把它做成狗肉湯,送到栖鳳宮裏,讓皇後娘娘嘗嘗鮮。”

易姑姑無奈的道:“娘娘,毒素只在犬的牙齒中,經受了高溫,也發作不出來了,就算煮了吃,也對人體無礙。”

德妃眸中含着惡意:“本宮不管,就要送過去惡心一下皇後,到時候,你們千萬不要說是狗肉湯,說是羊肉牛肉都行。”

..

玉華宮。

雖然上了藥,顏貴妃仍舊覺得傷口處有些癢癢。香晴拿了些清涼的膏藥又在周圍塗了塗止癢。

顏貴妃心裏不爽快,一巴掌打到了香晴的臉上,打得香晴眼冒金星,耳朵轟鳴,暈暈乎乎,一時間不知道東西南北。

“沒用的東西!笨手笨腳,本宮的腿都要被你給廢了!”顏貴妃呵斥道,“讓綠露來!”

香晴放下了膏藥,沉默的站在了一旁。

綠露趕緊拿了藥,她跪下,用指腹稍微蘸了一點藥:“奴婢真是心疼,娘娘的腳腕這般纖細漂亮,居然被一只畜生給咬了,唉……雖然是娘娘受傷,可奴婢的心卻疼痛無比,恨不得殺了那畜生和德妃。”

顏貴妃就喜歡被人哄着,聽了綠露的話,她就算有脾氣,也沒有發作出來。

過了一會兒,顏貴妃道:“香晴,你去含元殿跑一趟,記得告訴陛下,本宮的腳腕被德妃的狗咬了,皇後偏袒德妃的狗,認為本宮不如一只狗重要。”

香晴讷讷的說了聲“是”,就退了出去。

顏貴妃舒舒服服的躺在榻上,她清楚的知道,哪怕李翊平日裏不來她這裏,這次她又受了傷,李翊鐵定會來。

顏貴妃很是思念李翊,她幽幽的嘆了口氣,一想起李翊那冷淡俊美的面容,心口就微微發熱。不知不覺中,顏貴妃喃喃道:“要是本宮能取代皇後就好了。”

..

香晴是玉華宮裏的大宮女,玉華宮裏的顏貴妃是數一數二的厲害,不僅家世好,本身也有能力,玉華宮裏的宮女出去,不管在哪裏,都會讓人高看一眼。

等到了含元殿,香晴悄悄的拉了個太監:“方公公在不在?”

太監道:“原來是玉華宮裏的香晴姐姐,方公公陪着陛下去了禦花園的醉雨亭,陛下和趙王殿下下棋呢。”

香晴往太監手中塞了一塊碎銀子:“好,我知道了,多謝公公了。”

趙王李粱是李翊剩下的為數不多的兄弟之一。身為王爺,李粱大富大貴,享世間極樂,可李翊疑心重,又冷血,幾乎沒有什麽親情概念,對于沒殺的這幾個兄弟,他雖然封了王,給了他們富貴,可也讓他們手中無權,每日裏就像尋常貴族人家的纨绔子弟一般鬥雞走狗,稍微和重臣走近一點都不可以。

香晴一路去了醉雨亭,來到附近,已經有太監阻止了她,說是陛下和趙王下棋,不能随便過去。

香晴往人的手中塞了碎銀子:“我們貴妃娘娘受了傷,想見陛下呢。貴妃娘娘受傷嚴重,公公一定要傳話,您也是知道我們貴妃娘娘的地位的吧?”

太監不接受香晴的銀子,他道:“香晴姑娘在這裏等一下,咱家去告訴方公公。”

方公公得了消息,附在李翊的耳邊說了兩句。

李翊剛贏了一局,聽了方公公的話,把眉頭皺了起來:“她怎麽總是受傷?讓宮女過來。”

香晴走了過去,跪在了地上:“奴婢香晴見過陛下,貴妃娘娘今日被德妃娘娘的惡犬所傷,如今渾身病痛,躺在床上不能動彈,想要您過去看看。”

“被德妃的惡犬所傷,渾身病痛,不能動彈。”李翊把香晴的話重複了一遍,“德妃養的那只惡犬有多大?”

方魯在一邊笑得有些尴尬,“也就兩個巴掌大。”

李翊的臉色稍微沉了沉,不過也只是一瞬間,并沒有發作。

“你先回去。”李翊冷聲吩咐,“朕晚些會過去。”

香晴趕緊起來,李翊還未移過視線,他不經意掃過了香晴,眸子暗了,他的手指中捏了一枚棋子:“把頭擡起來。”

香晴膽怯的擡了頭,她的臉上還有一個十分鮮明的巴掌印。

“臉上怎麽回事?”

香晴嗫嚅道:“奴婢不小心摔倒,摔出來的。”

李翊可不信,随便一摔能摔出這麽鮮紅的巴掌印:“你再摔一個試試?”

香晴趕緊低頭,趴在了地上:“貴妃娘娘被惡犬所傷,心情不好,才失手打了奴婢。”

李翊就知道是這樣,他冷聲道:“你退下吧。”

香晴退着出了亭中。

李粱注意到了李翊的神色,他笑道:“皇兄每日不僅要忙于朝中事務,還要應付後宮,真是辛苦。臣弟聽說如今後宮諸事都是貴妃掌管,如今貴妃受傷,皇兄的确應該多多關懷。”

李翊站了起來:“把東西都收了吧。”

這時,又是一個宮女過來,這名宮女并沒有讓人代為傳話,而是直接走了過來見李翊。

“奴婢見過陛下。”夏潋跪在了地上,“皇後娘娘方才撫琴,一時不慎,被琴弦割到了手腕,血流不止……”

在趙王李粱的眼中,元狩帝李翊向來喜怒不形于色,他很少能猜出李翊的真實想法,可此時,李翊仍舊是鎮定的坐在位置上,眸中卻流露出一絲心疼。

趙王李粱能活到現在,察言觀色是少不了的。

他起身道:“皇兄,時候不早了,臣弟也該出宮了。”

李翊點了點頭:“朕就不留了,回去吧。”

趙王李粱剛剛走,李翊就起身:“去栖鳳宮!”

..

李粱一邊走,一邊搖了搖頭,他問向身後的侍從:“你覺得,是一只巴掌大的狗把人給咬到不能動彈的可能性大,還是琴弦割傷手腕血流不止的可能性大?”

侍從:“……回殿下,可能性都不大。”

若說是刀子割了手腕,這還合乎情理,說琴弦把手腕給割傷血流不止,這也太扯了。

同樣很扯的理由,元狩帝聽了貴妃有傷面不改色,聽了皇後受傷流露出一點痛楚。

一向冷酷無情的帝王,居然為了一個小女人而疼痛,在李粱看來,這比貴妃和皇後受傷的理由還要扯。

李粱走了一路,最後道:“明日去定國公府走一趟。”

..

戚悅一開始捂着傷口,鮮血汩汩而出,她連指縫處都浸滿了血液。

似乎要流盡全身的血一般,戚悅身上本就白皙的膚色越發失了顏色,近乎透明。

雲姑姑心疼不已,尋雪更是心疼:“娘娘,您怎麽這麽不小心,一個看不見,手腕上就被劃出這麽大的口子,奴婢看着就心疼。”

尋雪是真的心疼。

哪怕太醫已經來了,已經給戚悅清理了傷口,在手腕上包纏了厚厚的紗布,看不見觸目驚心的血跡,尋雪的心仍舊一抽一抽的疼。

戚悅刮了刮尋雪的鼻梁:“好了,本宮不疼了,你吵得本宮腦殼疼,先出去吃點東西冷靜一下。”

等雲姑姑把尋雪帶走,景姑姑才道:“娘娘,您就算不想讓陛下去貴妃那裏,也用不着使這麽極端的法子。”

戚悅搖了搖頭道:“的确是不小心讓琴弦給割傷的。”

那是把新琴,她漫不經心的去碰,自己也沒有想到,琴弦居然那麽尖利,輕輕一下劃破了手腕。

也可能是她的手腕皮膚太過于纖薄。

不過,恰好太監告訴戚悅,趙王和李翊在下棋。戚悅沒必要和顏貴妃搶人,她要的是引起後宮以外人的注意。

畢竟,一個皇後,是一國之母,被後宮中所有的妃嫔承認還不夠,她還要被所有大臣所知曉。

戚悅的身上開了一道傷口,從後宮到前朝,她也會自己開一個口。

戚悅始終明白,她比不得顏貴妃,顏貴妃有位高權重的父親,戚悅如今是孤兒。她沒有什麽庇護,将來走不長久。

至于李翊,戚悅的感情向來不深,平時喜歡浮想聯翩,要想的人和事情太多太多,戚悅壓根沒有太多時間想李翊。

戚悅坐在窗邊,光線灑在她冰雪般的側顏上,她沒有化妝,唇瓣因失血過多不再紅潤,而是淺淡的粉,眼睫纖長,弧度優美,遠遠望去,戚悅就像是一件完美的雕塑。

桌上的銀盤中放着沾滿鮮血的白色帕子,她常年服藥,血液中帶着天然的藥草馨香,并無腥氣。

點點紅痕,映襯着雪白絲綢,格外引人注目。流了那麽多的血,疼是疼的,可習慣了之後,也會覺得流血是尋常的。

戚悅将自己的手腕放到了桌上,不多時,她聽到了一陣腳步聲。

是李翊來了。出錯了,請刷新重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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