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所有人都離開了室內,白允慈一個人不知道鼓搗了什麽,然後端着一排針劑與設備過來了。
時一羲還是坐在桌子旁邊,楊禁換了個位置,站起來靠在稍遠一點的牆邊。白允慈先去找了時一羲,他擡起時一羲的胳膊輕輕拍了拍,然後職業病一樣的告訴時一羲自己要做什麽:“這個是肌肉松弛劑,能夠松弛你的身體,但是沒有陣痛的作用。”說着,針頭刺入了時一羲的皮膚。
“這個是高濃度的吸收劑。”白允慈又拿出一枕針,“幫助分解吸收的。”
“嗯。”時一羲點點頭。
白允慈分別給他注射了多種不同的藥物,楊禁問:“有必要注射這麽多藥物麽?不會有什麽問題吧?你哪兒來這麽藥啊?”
“随身帶。”白允慈說,“如果在我的實驗室裏,種類會更多。現在是沒得選,只能用這幾種,剩下的你們自求多福吧。”他起身走到楊禁身邊,拽起了他的胳膊,也給他來了一針,“這個是穩定激素水平的。”而後,他拿出一條細長的線,将一端貼在楊禁的手腕上,問道:“煩煩,你在麽?”
“在。”煩煩吱聲。
“楊禁,一會兒等你們準備開始了,你把另外一端貼在時一羲的手腕上。”白允慈囑咐,并連接進入了煩煩的系統,對煩煩說,“這條線我也接入了你的程序裏面,你負責監控他們的頻率,上下差值如果超過五,立刻叫我。”
“好的,醫生。”煩煩說。
白允慈又把一個劑量很小的針劑單獨交給了楊禁,對他說:“高潮的時候把這一針打給他。”
“我還是他?”楊禁問的很簡略。
白允慈回答的更簡略:“你們。”他沒有任何戲谑的表情,認真的像是在對待非常複雜的項目工程一樣,拍了拍楊禁的肩膀,說:“我不能确定百分之百可以,但是總得試試不是麽?我能做的只有無限提升概率,剩下的靠你們了。”
楊禁點點頭,說:“我知道。”
“我先出去了。”白允慈說,“有任何異常情況,停下來,叫我。”
“嗯。”
白允慈是個很冷漠的人,對他而言,任務就是任務,任何犧牲都是為了任務而服務,是必要的。或者說在千帆,縱然大家性格和處事方法各有不同,但是對于“犧牲”的漠然感情都是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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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關鍵性的抉擇時刻就是需要這樣冷漠果敢不計後果的去執行,否則,他們誰都活不下來。就連楊禁也是如此。
可就是這麽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白允慈在離開的時候,竟然意外的伸手摸了摸時一羲的頭,對他說:“別害怕。”
“我沒有害怕。”時一羲認真回答。
白允慈笑了笑:“那就好。”
待白允慈離開之後,室內只剩下了楊禁與時一羲,兩個處在任務焦點中的人。換做普通人,他們大概會焦慮尴尬不知所措,可眼下這兩個人并沒有。
他們只是沉默。
楊禁站直了身體,雙手抄在口袋裏,手腕上的那條線順着腿側垂了下來。他慢慢到桌前,把桌子上的東西全都清理出去,把那個針劑放在自己胸前的口袋裏,拍拍桌面,對時一羲說:“坐上來。”
時一羲聽話照辦。楊禁低頭把那條線的另外一邊貼在時一羲的手腕上,他的終端立刻開始同步兩個人的身體數據。“狗屎煩。”他說,“一會兒可以關閉語音系統麽?”
“你在跟我商量麽?”煩煩傲嬌地問。
“不。”楊禁說,“我在命令你。”他的口氣很冷,煩煩大約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哦”了一聲,就把自己最招惹煩的那部分功能設置成了睡眠狀态。周圍只剩下了平穩的“滴滴”聲,仿佛跟楊禁與時一羲的呼吸是同步的。
楊禁微微弓着上身,雙手撐在時一羲的腿側,他比時一羲高很多,這樣的姿勢可以叫他目光與時一羲持平。
時一羲茫然地看着楊禁,問:“怎麽了?”他的目光直接觸碰楊禁,可是裏面的內容太單純了,叫楊禁産生了今天晚上第一絲不确定的想法。
但很快,這樣的想法一閃而過離開了,楊禁笑了笑,說:“沒什麽,我們開始吧。”
今天不是一個好天氣,大家裹了厚厚的衣服坐在外面的棚子裏,借着微弱的月光發呆,彼此很默契的保持沉默,誰都沒說話。
旁邊滋滋的響聲停了下來,傳出咖啡的香味。
“有人喝咖啡麽?”封盲端起來杯子問道,“熬夜很痛苦的。”
達莉娅無精打采地說:“我想回去睡覺了。”她扭頭問白允慈,“他們要多久?”
白允慈聳肩,目光收回來的時候,見一旁的鷹司手指糾纏在一起來回擺弄,不停地抖腿,像是神經處在一個極度緊張的狀态下。他拍了一下鷹司的肩膀,問:“怎麽了?”
“啊?”鷹司被驚醒,神情閃躲,頓了頓,失魂落魄地站起來要往回走,“我不玩了,我要帶小時走,憑什麽啊!”
“他自己同意了。”白允慈攔住了鷹司。
“可是你确定他當時明白自己同意了什麽麽?”鷹司叫道,“你們為了滿足自己的需要就這麽對一個無關的人?他憑什麽要被……要被你們……”他情緒很激動,顫抖着甩開了白允慈的手,想要回到裏面去阻止正在發生的一切。
突然,他的脖子被人用手指死死的鉗住了,窒息的感覺觸及到了每一個神經,叫他瞪大雙眼說不出話來。
“沒有人無關。”白允慈口氣冰冷而殘酷,“聖地每年挑起的争端致使數萬人死亡、流離失所。你所看到的和平僅僅是虛假的表象,戰争和死亡才是人類社會永恒的主題。如果所有人都覺得與自己無關的話,那世界早完蛋了,你甚至連成為受精卵的資格都沒有。不同意?你不同意早幹什麽去了?現在跳起來仿佛自己站在自由與人權的一面有什麽意義?你不過就是個連面對這一切的勇氣都沒有的膽小鬼罷了。”
他用力一甩,鷹司的身體飛了出去,與此同時,天邊竟然有一聲悶雷。
封盲跑過去把已經傻掉的只會咳嗽的鷹司扶起來,對白允慈說:“他還小,不懂這些。你別對他要求這麽高……他只是……”
“我像他這麽大時候已經學會殺人了。”白允慈冷笑。
“你們男人就是麻煩。”達莉娅對剛剛發生的事情不為所動,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說話極其風涼,“婆婆媽媽的,不就是互相睡一次麽,怎麽搞得好像比死還嚴重?真不理解你們。”
“達莉娅。”封盲語重心長地說,“你還未成年,說話注意一下。”
達莉娅“哼”了一聲。
天邊的悶雷越來越近。
“好像要下雨了。”封盲出來的時候帶了随身的計算機,他調出了今天的天氣實況,“果然要下雨了,好奇怪啊,沙漠裏為什麽會下雨?”
說話間,大雨傾盆落下。
四個人躲在棚子下面,封盲驚呼:“這裏已經幾十年沒下過雨了!”
“沙漠冷雨夜。”達莉娅說,“不是挺好的麽?”
“太冷了。”封盲給每個人都煮了一杯熱咖啡,“喝點熱的,我們還不知道要在外面呆多久呢,都半個小時了……”
“哇,你好變态哦!”達莉娅壞笑地說,“竟然還給他們計時。”
“我沒有!”封盲反駁,意識到時間意味着什麽之後,他自己也有點臉紅,“你一個小女孩兒成天到晚腦子裏都是什麽!”
“髒東西咯。”達莉娅不屑的挖了挖鼻子。
“應該不會很久。”白允慈突然冷冰冰地說了一句。
“變态醫生,你這句話讓姓楊的聽見了,他會不會跟你絕交?”達莉娅來了興致,瘋狂挑事兒,“直接踐踏自尊底線诶!話說楊禁行不行啊?你們平時在那個什麽千帆裏面可以談戀愛麽?楊禁有女朋友麽?男朋友也可以。诶,他會不會還是處男啊?哎,我們羲羲好可憐啊,要不然我進去把楊禁換出來吧……我想到了!也可以讓羲羲搞楊禁啊!”
“我也可以讓你的頭直接爆掉。”白允慈說,“你可以安靜一點麽?”
達莉娅不滿意白允慈的威脅,但是命都在人家手上,她還能說什麽?
“這只是任務的一環。”白允慈說,“目的達到即可,沒有必要拖延時間。”他勾起嘴角玩味笑道,“小姑娘,你根本不了解男人是一種什麽生物。”
“切。”達莉娅徹底熄火了。
這個世界上恐怕只有醫生能一本正經地聊令人尴尬的話題,為了緩解氣氛,封盲端着咖啡杯走到了白允慈身邊,将自己風衣的燕尾一展,坐下來問道:“他們這麽弄,會有什麽副作用麽?”
“不知道。”白允慈搖了搖頭。
“哎……”封盲嘆氣,看着外面雨,說,“雨好大啊,怎麽會這麽大?見鬼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鷹司和達莉娅無聊地都睡着了,封盲手中的咖啡已經變得冰涼,他也沒了再去煮一杯的興趣。拿過鷹司掉落在地上的掌機打算玩一會兒,他瞥眼一看,白允慈沒有任何變化,目光輕輕放在雨幕中。
沙漠很幹涸,雨落下來就被瞬間吸走了,那麽柔軟,只剩下了雨點拍打頂棚的聲音。
倏地,遠處傳來一聲慘叫。
白允慈警覺地站起來往飛船基地裏面走,封盲跟在他身後,皺眉問:“怎麽了?發生什麽了?”
“不知道,去看看。”白允慈打開了大門,熱流湧了出來,裏面的溫度要比外面高上許多。
楊禁穿着很整齊,他在竭力控制在桌面上發狂的時一羲。
時一羲赤身裸體,用手捂着自己的脖子,眼睛已經有點向上翻了,身體劇烈的抽搐。楊禁将他按住,對白允慈說:“過來看看。”
白允慈行動很迅速:“你們兩個幫我按住他。”
封盲上前幫忙,現場一片混亂,可他還是忍不住地看了時一羲一眼。也許楊禁對他還算溫柔,除了一丁點液體,時一羲身上沒有什麽明顯的痕跡。
“疼……”時一羲嗚咽。他原來不哭不鬧的,現在像是垂死掙紮一樣想要逃離。
“沒事的。”楊禁按着他的頭低聲安慰,而後對白允慈說,“我給他打了那一針立刻就變成了這樣,是有什麽不良反應麽?”
“不是。”白允慈冷靜地盯着屏幕上的數據,字節一行又一行地在他眼前跳動,“你們融合的很好,但是……”一個DNA模型出現在他的眼前,他驚呼,“不是吧……他的基因在重組發育!”
“別說廢話了!”楊禁語氣非常不好,“他到底怎麽了?”
白允慈的目光在楊禁的臉上停留了幾秒鐘,像是在想什麽事情,很快,他說:“他的基因在增速發育,身體承受不住這麽大的負荷,痛苦是正常的。”
封盲問:“什麽意思?”
“我怎麽知道什麽意思?我又沒見過十八歲了突然開始發育的人。”白允慈說,“剛剛同一時間發生了太多事情,我不能确定是哪一個變量影響到了他。我先給他打一針鎮痛,讓他不要這麽難受了。”
楊禁問:“你确定再打一針他不會死?”
“不會。”白允慈肯定地搖頭,楊禁這才幫他按住時一羲的胳膊。
達莉娅和鷹司也跑了進來,見裏面一片慘狀,鷹司猛地推開了楊禁:“你們在幹什麽!”
外面忽然雷聲翻滾。
同伴像一個試驗品一樣凄慘地躺在桌子上,合着眼睛,沒有半分動作,仿佛只有微弱的呼吸證明他還活着。
“一羲……”鷹司俯在桌前,不可置信地問,“你怎麽了……”
“他睡着了。”白允慈說,“沒事了。”
鷹司小心翼翼地把時一羲抱起來走向裏面,将折疊在牆上的狹窄床鋪拉下來,把時一羲放好,給他蓋上被子,沉默地坐在他旁邊。
白允慈嘆了口氣,對楊禁說:“出來吧,有些事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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