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展楓有一張雌雄莫辨的臉。
楊禁的記憶中,那個展楓總是留着一頭幹練的短發,他有着搞技術的人都有的特點,聰明冷靜,堅忍不拔。在每一次行動任務中的表現都非常出色,因為全能,幾乎可以為楊禁提供任何所需要的支持,是個非常值得相信和依靠的人。
可是眼前這個人,頭發長得不像話,襯着那張臉更加陰柔。他的目光冷冽,全然不複當初的神情。
一個本該死了八年的人忽然出現在眼前,楊禁很恍惚。
“展楓是誰?”封盲又問。
“我的一個……朋友。”楊禁回答。
“展楓?”時一羲在被制服的情況下幾乎是下意識的說出了這個名字。背後的男人愣了一下,手裏不知道何時變出了一根鋼筆,筆尖按在時一羲的脖子上,陰狠地問:“你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誰?來這裏做什麽?”
“我……我……”時一羲說,“我是來救你的。”
展楓不為所動,鋼筆又往前按了一分。
“楊禁。”時一羲問,“你記得這個名字麽?”
展楓沉默。
“你不是死了麽?”時一羲又問。
“我憑什麽相信你?”展楓說。
“0327。”時一羲說,“這是一個日期,那天你在千帆正式與楊禁成為隊友,你說從此以後……”
“從此以後,同去同歸。”展楓自言自語,緊接着目光一聚,質問時一羲,“他在哪兒?”
“在外面。”時一羲說,“我帶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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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展楓笑了出來,“走?”
時一羲點點頭,展楓猛地手刀劈在了他的頸部,他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怎麽回事?”白允慈問楊禁,“為什麽……”
“他把時一羲弄昏了。”楊禁說。
白允慈說:“時間快到了!”
“這個人到底誰?”封盲還在問這個問題。
楊禁說:“他是展楓,我确定。”
“但是八年前不是你一槍打爆了他的頭麽?”白允慈根本不相信,“別告訴我已經确定死了的人還能複活!”
“但是他說出了只有我們兩個知道的事情。”楊禁說。
白允慈說:“鬼知道他們是不是通過某種手段複刻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出來。”
楊禁說:“可是死人能被竊取記憶麽?”
“不能……”白允慈啞口無言。
“所以他就是展楓。”楊禁說,“計劃有變。”
這是一間以白色為主調裝置的房間,時一羲從地上慢慢蘇醒,脖子還是很疼,腦子裏也嗡嗡作響,像是頻道失衡似的。他不确定自己昏迷了多久,但是看現在的情況,能夠肯定的是,他錯過了時間。
“醒了?”展楓站在櫃子前,把從櫃子裏拿的東西随手放在桌子上。
“你……”時一羲揉了揉自己的頭,有點組織不上來語言。
“這裏不可以有外人進來。”展楓對他說,“特別是地下,你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麽?”
時一羲搖頭。
展楓忽然問道,“你是楊禁的朋友麽?”
時一羲頓了頓,點頭。這個動作是他自己的反應,因為楊禁在他的腦海中是沉默的。可是點完頭之後他又有些猶豫,因為他不能确定,楊禁是否願意跟他這樣的人做朋友。
強者的朋友應當也是強者,而不是像他這樣的人。
“我應該解決掉你的,但是看在楊禁的面子上,我可以放了你。”展楓意有所指地說“因為你是楊禁的朋友,我還要送你一個禮物。”
“你……你要做什麽?”時一羲慢慢往後退。
展楓聳肩:“不做什麽。”
“你還活着,為什麽不去找他?”時一羲問。
“千帆都沒了。”展楓說,“有意義麽?”
時一羲問:“你知道?”
展楓搖頭:“不完全。”
這個時候,桌子上的通訊器響了,展楓按了接聽,是李博士的聲音,時一羲是記得的。他看向桌子,上面只擺放了幾份文件和一個貼着标簽的小玻璃瓶。
“展博士,你在辦公室麽?”李博士說,“我要跟你核對一下星标的出貨單。”
“稍等。”展楓說,“我一會兒去你那裏好麽?現在有點事兒。”
李博士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好的。”
展楓調出了監控畫面,走廊裏有一隊人在李博士的帶領下朝着這裏走來。他把畫面關閉,将自己的白大褂脫了,頭發随意地一挽,拽着時一羲就往外走。
“你得離開了。”展楓重複地說。
“可是……”
“沒什麽可是,難道你想死麽?”展楓繼續說,“不要問多餘的話。”他們在地下,展楓表現地鎮定自若,時一羲不知道該說什麽,楊禁也沒讓他說話。電梯載着他們一路向上。
等門再開時,好巧不巧,門外站着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五官很深,深棕色的微卷的頭發,身材高大,站在電梯門前有一種天然的壓迫感。但是他是笑着的,那是典型的屬于花花公子的笑容,特別是當他見到展楓的時候。
“展楓,你好啊。”那個男人打招呼,目光卻放在了時一羲身上,“他是誰?”
“新來的實習生。”展楓不做任何停留,拉着時一羲就往外走。
“聽說今天實驗室裏混進來一個陌生人。”那個男人轉身說道,“黑頭發,不起眼兒,你見到了麽?”
展楓說:“沒有。”
“新版原液在哪兒?”男人笑着問。
“我辦公室的桌子上。”這句話說完,展楓已經拉着時一羲走遠了。
“現在怎麽辦?”白允慈說,“他們發現了。”
“等等。”楊禁說,“看看展楓要做什麽……時一羲現在腦子裏好亂啊。”
展楓帶着時一羲繞過了一小花園,花園背面有一個黑漆漆地門洞。他在牆上的密碼鎖輸入了一行指令,裏面發出響聲,大門緩緩開啓。他對時一羲說:“這裏可以出去。不要問也不要說,走。”
“嗯。”時一羲點點頭。
正當他邁出第一步時候,背後響起了巨大的轟鳴聲。展楓也不可思議地回頭,已經有兩隊人從兩條路朝着這裏彙合,他們手中拿着武器,主要幹道已經被屏障封鎖,不會有任何人進來這片區域。
他們仿佛要去執行重要的絞殺任務。此時,時一羲想都沒想,飛快地朝着門那邊跑去。
拼盡他全部的力量。
展楓也意識到了什麽,追過去叫道:“把東西留下!”
時一羲覺得自己心髒都要跳出來了,那扇門近在眼前,但好像怎麽都跑不到一樣。他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如同沉睡了許久的情緒再逐一複蘇。他第一次偷東西,他在害怕,害怕的要命,是楊禁叫他這麽做的,楊禁說會來救他。
背後是展楓的叫喊聲,他根本沒有時間回頭,但是他知道展楓被人抓住了,狠狠地按在地上。
“小朋友,不要跑了。”那個男人的聲音出現了,很大聲,回蕩在周圍,“實習生還沒有下班哦。”
時一羲看着眼前那扇大門正在緩緩關閉,他甚至還沒來得及摸到縫隙,周圍就陷入了漆黑。
随後亮起來的,是無數個紅色的光點。時一羲愣愣地回頭,大腦中什麽都感覺不到。
他真的好笨啊,連偷東西都不會。
一個紅色的光點慢慢地朝着他身上移動,最後落在額頭上。
那個男人站在後方,一腳踩在展楓的頭上,笑嘻嘻地問:“實習生偷東西要怎麽辦呢?殺了吧……”
“你……”展楓被兩個人制住不得動彈,只能從齒縫中擠出聲音來。
那個男人把腳挪開,稍微蹲下湊近了展楓,輕聲說:“楊禁沒有在那一場大爆炸中死掉,很有意思,我們抓他來看看吧?你應該也很想他吧?”
他擡起一只手,在時一羲額頭上的那個紅點像是微微調整了一下,等他指示。
“轟——”
外面一聲巨響,震得大家不由晃動。轟鳴的引擎聲音在空中盤旋,所有人都在往外撤,擡頭看到一架飛船俯沖了下來。
內城其他人很快就被驚動了,人群四散而逃,防禦系統自動啓動,鎖定了飛船。
“高度限制!”封盲說,“這裏幹擾太強了,沒辦法空中懸停太久,楊禁,牆已經給你炸開了,裏面有一層隔離屏障,我在找發射器……啊找到了!鎖定摧毀!”
又是“轟”一聲,戰鬥區域被撕開一個口子,只是沒有人會想到跑進去找死。
封盲問:“你定位到一羲了麽?”
外面炮火紛飛硝煙四起,尖叫聲嘶吼聲在冰冷的火焰中毫不起眼。
“楊禁?”封盲叫道,“你在哪兒啊?你被炸死了麽?”
達莉娅不耐煩地說:“指望這個死男人還不如指望一頭豬!我去救羲羲!”
鷹司說:“那你是豬麽?”
達莉娅的炮口立刻就指向了鷹司,鷹司舉手投降。
展楓趁亂撞開了身邊兩個人,然後撞向了那個男人。那個男人好像早就有所防備一般,一個閃身,從背後摸出一把槍,直指展楓的額頭。
“想再被來一槍麽?”他的笑容從來不會因為這樣的場面而改變,還是那麽悠閑,“到底是誰救了你?My queen?”
就在他扣動扳機的時候,敏銳的聽覺神經在嘈雜的聲音中捕捉到了一點點不同,幾乎就是一剎那,他的手腕傳來一陣劇痛,回神時血花四濺,槍已經掉地。
濃霧之中,出現一道血光,突突的掃射把那個男人和展楓強行分開。
“楊禁別裝逼了!”封盲喊,“懸停時間不夠了!”
“我下去。”達莉娅不管不顧,直接往下跳,重型裝甲少女沖入陣中。
“再分一個人下來去實驗室,老白,你來。”楊禁說,“達莉娅你去把展楓綁走,我去找時一羲,我知道他在哪兒。”
“憑什麽!”達莉娅反抗,“我要去救羲羲!”
“嗖”的一聲,快速摩擦的氣流貼着達莉娅的臉射了出去。
“別廢話!”楊禁說。
“他來救你了。”那個男人站在遠處,手腕泊泊流血,而他像是不知道疼一樣,朝着展楓揮了揮手,“真無聊啊。”頭也不會地就走了。
他要去處理更重要的事情,沒時間陪着展楓玩游戲。
所有人都在找時一羲,時一羲像個沒頭蒼蠅一樣在戰火中亂跑,流彈四射,他的腦子裏嗡嗡作響。他知道他應該找楊禁,可是偏巧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好像有很多個人在他耳邊說話,他們大叫着“那個小鬼在哪兒”“處理掉那個小鬼”,他知道是在說自己,但是聲音從哪兒來,他不知道。
他的頭很疼,漸漸地,他看到了那個實驗室。
沒有方向的無頭蒼蠅跑回了遠點。
“那個小鬼在那兒!”有人大喊了一聲。他們發現了時一羲,幾把槍指向了時一羲。時一羲跑着躲閃,子彈劃過他的衣服。他以為自己下一槍會死,但是什麽都沒有發生。
“別怕。”一個聲音在他腦海中出現,“我來了。”
時一羲瞪大雙眼,敵人被看不見的“子彈”射穿,一一倒在他的面前。他回頭,硝煙火光之中,楊禁把槍背在身後,從掩體中走了出來。
“跟我走。”楊禁抓住了他的手腕。
“裏面有很多東西。”時一羲說,“也許……也許是你想要的。”
空中懸起了兩架直升機,楊禁擡頭,看到那個男人在為首的那架,手裏拿着一個控制器。
“再見啦。”他笑着按下了控制器。
楊禁速度極快地甩了一槍,但是時一羲身體一沉影響了他,叫他只打中了後面那架,直升機爆炸墜落。
“快跑!”楊禁抓着時一羲往前奔襲,背後的實驗室在預設的自毀系統中爆炸。那振幅太大,連空中懸停的飛船都受到了波動影響,封盲把懸停模式改成了手動,用力向上挑頭才不至于叫飛船掉下去。
“你們還好麽?”他關切地問道。
“什麽爆炸了?”達莉娅大喊,“吓死我了!還有,我抓到那個長頭發哥哥了。”
“楊禁?”封盲問,“白允慈?”
“咳……”楊禁從地上緩緩爬起來,背後一片火光,燒得人皮膚發痛。他被震的頭暈,垂下眼睛看了看身下的時一羲,拍拍他的臉,問,“沒事兒吧?”
時一羲雙目無神。
“吓傻了?”楊禁把他拽起來,在頻道裏問,“老白?死了沒?”
“撤離了。”白允慈平穩地說,“還拿到了一點東西。”
“命大。”楊禁說。
他看了看周圍的廢墟,原本和平寧靜的小城因為這樣一場意外被炸毀了大部分,內城火焰沖天,外面也不知道亂成了什麽樣子。
可是這一切他都無能為力,有時犧牲是必須的。
“瘋瞎子,來接我們。”楊禁嘆息。他低頭看了一眼時一羲,時一羲好像沒了魂兒一樣,空茫茫的。他沒有多問,摸了摸時一羲頭發,将他抱了起來,說:“你做的很好,沒事了,我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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