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改姓?

陰陽守序,四海清明。

代天巡狩,人間太平。

秦峰伸手回握,有樣學樣地揚起嘴角:“日後就靠我家前輩罩着了。”

十六個金字在他們掌心相碰時一一浮現,交織成一片,像是把兩只手纏在了一起。

雖然謝祁連是鬼,但他的手摸起來一直是溫溫的,秦峰不自覺地在掌心捏了捏那細長的指尖。

好軟。

謝祁連不甘示弱,在秦峰手心撓了一下。

秦峰:“哎,前輩注意點,我年輕定力不好。”

遠處一片吸氣聲,方曉年和江慎咬耳朵:“不愧是新老大,居然敢和白老大打情罵俏,你說他見過白老大真面目了嗎?”

江慎……江慎還想跪。

隔了好半天,秦峰忽然回過味兒來:“不對,我是——”

黑無常???

他鎮定的表情第一次慢慢裂開,半晌才問:“好搭檔,我需要改姓嗎?”

謝祁連眨眨眼:“你不用跟我姓的,當然你硬要改我很歡迎。”

秦峰順勢回嘴:“謝峰不好聽,不能你叫秦祁連?”

“更難聽。”謝祁連挖了一下耳朵。

于是秦峰繃不住樂了:“我是說,人人都知道白無常姓謝,黑無常應該姓範,你看你姓确實謝,那我用改嗎?”

“……我姓謝是巧合。”

從有生死輪回那一天起,就有陰間地府,無常職權由天道授予,存在的時間遠比人間傳說流行起來的時間長。據謝祁連說,往人間傳播典故是地府策劃的,目的是讓犯罪惡鬼在活着的時候就對陰差們産生畏懼,死後方便執法問罪,和陽間現在天天宣傳有事找警察是一個原理。

“當時在任的那位正好姓範而已,民間傳說又這麽多年沒改過。”

他給秦峰再三保證,當無常不強制改姓。

秦峰長出一口氣:“範峰還不如謝峰呢。”

謝祁連點頭:“其實我真沒意見,我歡迎。”

陰差暫時押走了賀瑾年,他的情況非常複雜,一身罪業濃得看不清臉,卻一絲都不屬于他。賀瑾年需要先被安置在地府,問罪顯然不用,但投胎也不行,他這樣去投胎無疑會成為“惡鬼究竟能有多慘”的教科書式示範,所以謝祁連和秦峰決定等處理完逃竄在外的邪修,騰出時間再專門處理他。

秦峰目送他離開,手機裏的誅魂令極其不甘心地閃了最後一下,停了。他背後的陌刀忽然變成一道金光,融入了他手上那八個字裏。

秦峰晃了晃手機,問:“我不能砍了賀瑾年,他是無辜的,天道不會自己打雷劈他吧?”

“那不會。”謝祁連笑道,“代天巡狩,你有權代行人間正義,除罪是正義,不誤傷無辜,也是正義。”

秦峰嘆氣:“壓力好大,我一個普通退休小警察,怎麽就被天道親自抓苦力了?”

謝祁連笑容更甚,他抓起秦峰的手腕輕輕摩挲:“你普通在哪兒?這是天授神職。那夥邪修法力高深,生死簿都能改,卻沒壓住你天降的功德,也幸虧如此,如果不是你身帶大功德,天誅地滅的就是你了,江慎他們雖是鬼仙,但沒有神位,看不破被蒙蔽的天機。”

天地有序,但天道更像個機器,自己維護不了自己,還總被騙,所以地府才需要無常。

“我這大功德哪來的?”秦峰有點茫然,“我沒覺得我做過了什麽特殊事啊?”

謝祁連十分認真地問:“你沒看過你自己的立功記錄?”

可惜秦峰不甚贊同:“那才哪到哪。”

謝祁連看了他好半晌,沒由來地笑起來。

“說到江慎。”秦峰嚴肅道,“地府陰差執法太不規範,現在已經新世紀了,舊時代那種官老爺架子和牛鬼蛇神是吓不住新時代罪犯的,那問罪大殿的恐怖程度還不如網紅鬼屋,判官講話像語C,根本沒有威嚴。”

謝祁連若有所思,頻頻點頭:“這樣嗎?”

“所以,樹立地府新形象勢在必行。”秦峰說,“執法流程要規範,執法用語要标準,還有,制服至少統一一下吧,我剛才怎麽還看見穿運動大短褲的了?”

不遠處一個陰差捂着短褲、拎着洞洞鞋撒腿就跑。

謝祁連贊嘆:“這方面還是你比較專業。”

秦峰:“這樣吧,先組織陰差們,來個集中培訓?”

地府兩位催命的無常一拍即合,新的訓練計劃飛速提上日程,旁聽過程的陰差一臉“我想投胎”的絕望。

謝祁連忽然說:“你剛才把肉身放哪了?”

“……還是廁所。”秦峰黑着臉說。

公交車搖搖晃晃,穿過黑壓壓的密林,開進了一片黯淡的山區,公路筆直無燈,仿佛某種出省高速路。

但出省高速路上開車的司機不會沒有眼珠。

常鵬遠念完了所有他能想起來的宣傳口號,開始自行創作。

戴夢媛還坐在座位上,從常鵬遠全身各處掏出分解的槍,半分鐘組裝完畢,端在懷裏,槍口掃了一圈,幾個鬼乘客還真下意識躲了躲,看上去沒有什麽威脅。

常鵬遠連滾帶爬回到她身邊:“姐,有鬼,居然真的有鬼!我大學馬哲毛概都是A啊……卧槽大姐,您拿狙擊qiang怼鬼,那能好使嗎?”

戴夢媛臉色青白:“那你說怎麽辦,等死?”

常鵬遠想了想:“要不,我再喊一套?”

乘客裏有一位滿臉老年斑的爺爺忽然低聲說:“他們是活人,讓他們下去吧……”

車裏所有的乘客都瑟縮了一下。

鬼司機忽然回頭,脖子一下子伸出兩米多長,伸到車廂裏像一條大蛇似的,他張開血盆大口對那老人吼道:“中途不停車,你耳朵是擺設的嗎?”

說完,那鬼司機竟然一口咬住了老人一只耳朵,老人登時大叫起來,卻并不敢掙紮,生怕自己一動,司機嘴裏的尖牙就把他的耳朵拽下來了。

周圍的乘客驚恐地捂住了臉。

“你放開他!”戴夢媛手裏的槍指向司機的脖子,右手輕輕顫動,常鵬遠沉默半晌,用力握住了她的手腕。

于是狙擊手百合的手指再次穩如磐石。

常鵬遠說:“放開他,我們不下就是了!”

鬼司機的腦袋吭哧吭哧笑了兩聲,不屑地對戴夢媛的槍嗤笑一聲,松開老人的耳朵,空洞洞的眼眶在兩個生人身上轉了一圈,慢悠悠縮了回去。

“上了我的車,可是不讓半路下的。”鬼頭得意地笑着,“再聽不明白,可就沒收耳朵了哦!”

老人半邊臉上沾着那司機的口水,青青紫紫一片被腐蝕的痕跡,皮肉翻卷,露出一塊一塊白骨,老年斑也變成了屍斑,好在耳朵還在,見兩個生人看過來,急忙拿手一捂。

“沒事,沒事,再過一會兒開進鬼門關,陰氣濃了很快就長好。唉……鬼門……”

坐戴夢媛身後的一個姑娘也穿着一身漢服,悄悄湊過來:“姐姐你們是警察嗎?過了鬼門就是地府,就真下不去了。警察身上陽氣罡氣都重,你用槍沒準能砸開玻璃,你們試試跳車吧……”

“跳車也容易卡在鬼域出不去啊,上了這趟車,半只腳就進了陰間,誰有那本事把你們帶出去,別的車可能還好,這車那司機也太缺……咳……”姑娘旁邊的胖大媽憂心忡忡,還頻頻用眼角偷看司機,不小心用力過猛把眼珠擠出來了。

司機回了一下頭,所有乘客立刻默不作聲,他“看”了兩眼,又把頭轉了回去。

這一轉回去司機咒罵了一聲——

他的前方,車燈陰恻恻的光裏忽然多出一個人。

都是人開車面前突然出鬼影,鬼開車面前突然出人影,司機一時沒反應過來,竟然真的一腳剎車停了。

那确實是個人,有身體,有心跳有體溫,還有影子,正比着停車的手勢,見車停了,就往這邊走來。

司機不懷好意地打開了車門,車門裏的一切一瞬間看上去就像個普普通通的公交車,一個穿着制服的年輕男人走了上來,對他飛快地出示了一下證件:“查一下車。”

司機低着頭掏出駕駛證:“您查。”

來者點了點頭,也沒仔細看他的駕駛證,直接走進了車裏。鬼司機對着他的背影裂開嘴,笑容陰沉。

第一個被查身份證的乘客焦急地說:“有什麽查的啊,您快下去吧!”都是障眼法,身份證全是司機的把戲!

可惜,查車的這位好像看不懂他們的眼神,也沒注意到車上的異常,一邊翻身份證一邊說:“就是高速收費站例行檢查,畢竟前面要出關口,希望大家配合工作。”

一個乘客忍不住低聲說:“這車你也查。”

年輕人笑道:“有什麽車是不能查的?什麽車上高速不按規定繳費啊?”

後排的戴夢媛和常鵬遠登時擡起頭,齊齊驚呼:“老A?”

只見秦峰面帶親切笑容,挨個檢查着這一車鬼的身份證,而那個邪異的鬼司機在他背後,正盯着他毫無防備的背影,悄無聲息地伸長了脖子。

戴夢媛和常鵬遠登時驚恐萬分,他們隊長還低頭看着面前的乘客,仿佛對身後的一切無知無覺,鬼司機的臉上再次露出殘忍而得意的神色。

作者有話要說:

老A:我跟搭檔學的,低調。

請讓我們同情一下炮灰反派,并給他24小時準備蠟燭展示櫃。

……

黑白無常那十六個字我自己改編的,不是原始版本啦哈哈哈不要誤解!原始版本就是帽子上各有四個字,黑無常是天下太平,挺霸氣,我改得也沒改太厲害,加了個代天巡狩的成語在前頭,這個成語是描述古代欽差大臣替皇帝出巡受理天下不平的……但是白無常,他頭頂應該是……嗯……一見生財……就……好喜慶啊!所以謝大佬的八個字純屬我胡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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