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烏壓壓的雲層間閃過一道強烈的紫色電光,驚雷“轟”的一聲在天空炸開。

謝卓言看了一眼窗外的滂沱大雨, 把衣服物品一股腦兒全都塞進了行李箱, 動作幹脆利落地站起來,拖着箱子往外走。

他一手拖着行李箱, 一手拉開門,一擡頭就看見了賀漓。

“這麽晚了,你去哪兒?”賀漓站在門外, 用身子擋住他的去路。

謝卓言垂着纖長的眼睫:

“我自己到外面找個酒店住吧,這幾天麻煩你了。”

“你是想躲我嗎?”賀漓往前逼近了一步,“言言,我知道的, 你還喜歡我, 所以你倒底為什麽要這麽抗拒我——?”

謝卓言本來就憋了一肚子氣,剛才在書房也就是撐出來的冷靜,現在對着賀漓忽然就炸了:

“抗拒?沒錯, 我是喜歡你,四年前喜歡你,現在還喜歡你,我之前說的那些全他媽是屁話,我就是暗戀你又不敢說!我就是個慫逼!我他媽敢說嗎,我能說嗎, 我他媽的應該說什麽?難道你以為我能當做之前的事全部沒發生過一樣和你在一起?”

“——就算現在和你在一起了,然後呢,你有想過将來嗎?難道你還能娶我嗎, 我們能在一起多久,是不是哪天等你結婚了又抛下我?你都二十七了,就不要跟我糾纏浪費時間了,你過你的,我過我的,各自安好行不行!我已經怕了!”

說着,謝卓言拖起行李箱,側着身就要從他旁邊走過去。

見他要走,賀漓急的要命,猛地撲過去攔腰抱住他。

“言言!對不起之前是我的錯,但是你相信我!我真的很愛你!我要怎麽做你才相信我?”賀漓抵着他的額頭,有點語無倫次。

謝卓言被他圈在懷裏,看了他一眼,沒吭聲。

忽然,那人好像想到了什麽,有些激動地扯着他的衣服說:“那我們結婚好不好?”

“嗤。”謝卓言都被他逗笑了。這怎麽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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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覺眼眶有點酸澀,似乎快要流淚了。他本來不想哭的,明天還要拍戲,如果眼睛腫了會很麻煩。但現在他有點撐不住了。

他已經準備好要離開放下一切了,賀漓為什麽總是能輕而易舉地擾亂他的生活。

謝卓言扪心自問,就算他現在接受,他們又能在一起多久?如果等他們骨肉都相融到了一起,那再次分開會有多痛?他就是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慫蛋,這些操蛋的事他一點也不想再經歷了。

賀漓那樣的家世,他的家人根本不可能接納他,以後肯定還是要結婚生子的,如果他再和他糾纏下去,就算賀漓不抛棄他,他也只能一輩子活在可恥的陰影裏。

眼眶裏打轉的淚水快要滑出來了,謝卓言努力地瞪着眼睛想把它弄回去。

忽然,一個很溫柔的吻落在他唇上,似乎是想盡力撫平他的焦躁和不安。

“別動。”賀漓緊緊抱着他,親親地親吻他的發梢,然後悶悶地輕聲道:

“言言,相信我,我不會再讓你受傷的。雨這麽大,你別胡鬧了好不好?你實在不想看到我的話,我走。你好好待在這裏。”

謝卓言看着賀漓。

這個男人永遠是那麽帥氣耀眼,所有人都敬重他,哪怕謝卓言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小龍套,成為家喻戶曉的明星,可是每次站在他面前還是會變回當年那個自己,自卑得手足無措,只能靠激烈的言詞來掩飾自己的卑微。

謝卓言嘴唇動了動,沒說話,看着賀漓轉身要走,他連忙拉住他的手腕:“你去哪裏?”

賀漓回過頭來看他,神情稍微緩和下來,摸了摸他的臉,掏出車鑰匙:

“乖,我有事出去一趟,我回來之前你不要走,行不行?”

謝卓言沒吭聲。

窗外電閃雷鳴,瓢潑大雨越下越猛。

謝卓言從窗臺往下看去的時候,正好看見賀漓的車亮着大燈開走了。

謝卓言拉上了窗簾,坐在床上愣愣地抱着膝蓋。

等他摸出手機想給賀漓打個電話的時候,他從按掉的屏幕倒影上看見自己臉上的淚水。

……

窗外一片陰霾,陰雨連綿。躲雨的烏鴉站在窗臺的一片綠蘿上,水珠打濕了它的羽毛,除了胸脯還在起伏,渾身一動不動。

謝卓言猶豫了一下,擡手将窗戶拉開一條縫,烏鴉卻受了驚,慌忙往外跳了一步,撲閃了兩下翅膀騰空而去。一片漆黑的鴉羽遺落在窗臺的綠葉之間,謝卓言伸手把它掂起來,揚手一揮,漆黑色的羽毛像一葉小船,在雨幕裏晃晃悠悠地滑落,落在同樣漆黑的一把傘上。

撐黑傘的男人戴着墨鏡,穿着一身黑色的正裝,左手撐傘,口袋裏鼓鼓囊囊的,正擡頭看着這個窗口。不知道他在這裏多久了。和謝卓言對視的瞬間,那人長着黃岑的臉。黑衣人從口袋裏摸出攝像機,朝他“咔嚓”拍了一張,似乎還隐秘地一笑,若無其事地走進了雨幕。

全身的血液瞬間翻騰而上直沖頭頂,心跳驟然暴漲到了極限,謝卓言猛地關上窗,把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了……

謝卓言驟然睜開了眼睛。

他大口地喘着氣,摸了一把額角的汗珠,稍稍冷靜下來,發覺自己正躺在床上。

原來是做噩夢了。

他呼出一口氣 光着腳跳下床,打開了房間裏的燈。明亮的白熾燈光驅散了一點內心的不安。

謝卓言猶豫了一下,還是壯着膽子拉開窗戶。

樓下空空蕩蕩的哪裏有什麽人,下面的花園都是用欄杆圍住的,誰也進不來,只有雨水滴滴答答地打在青石板上。

最近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需要徹底的放松。他想。

滿室寂靜中,手機鈴聲忽然響起,謝卓言警惕地看過去,然後接起了電話。

那邊竟然是很久沒見的陶旭。

“喂?”

話筒另一側,陶旭壓低了聲音,有些迅速而含糊不清地道:“……黃岑有跟你說什麽嗎?”

“沒有……怎麽了?”謝卓言的神情驟然警覺起來。

“他剛才把我叫到辦公室來……”陶旭壓低了聲音,似乎周圍有人。

“他說什麽了?”陶旭吞吞吐吐的态度讓他覺得事情不妙。謝卓言的表情明顯焦慮起來,一手不斷搓揉着衣角,他心裏已經隐隐感覺不妙了。但他不是沒有僥幸心理,以為大家可以各走各的路,不再招惹他了。

話筒那側傳來一陣馬桶沖水的聲音,原來他是躲在衛生間裏。

陶旭猶豫了片刻,還是咬牙說:

“對不起,我和你說實話吧,他最早讓我當你的助理,就是吩咐我盯着你,不過我很少打你小報告,真的。咱們之前在影城的酒店裏,他讓我給你的房間裏裝攝像頭……”

“我猜到了。”謝卓言臉色很不好看。比起那個莫須有的“私生飯”,能随意進出他房間的人明顯更可疑。

“他威脅我,實在沒辦法我就裝了……你別怕,我裝的時候就把攝像頭弄壞了,什麽也沒拍下來,黃岑現在非常生氣,我馬上要被他炒鱿魚了……”

“還有,他們準備開始抹黑你了,你小心點。”

謝卓言挂掉了電話,感覺有點頭暈,靠在椅背上喘了口氣。

沒有被拍,那就好。謠言總能解釋清楚的,如果是那種視頻,就足夠讓他萬劫不複的了。

謝卓言把被子拉起來蓋住全身,蜷縮着身子在床上趴了好一會兒,終于冷靜下來。

他絕對不可能原諒黃岑,不可能原諒天盛。

……

賀漓正看着電腦上的畫面,臉色凝重。風尚傳媒的經理滿臉是汗地站在他對面。

賀漓擡手把筆記本“啪”地一合:“你說這是天盛寄給你們的?”

經理連忙點頭:“是是,我們一直和天盛有些合作,他忽然給我們寄了這些爆料,要我們發布……”

男人眯起眼睛,神情有些吓人。“還沒發吧?”

經理總覺得他表情不太對,連忙擺手:“當然沒有。我只知道是謝卓言的料,我就趕緊先拿來給您看看了。說起來真是奇怪,和公司解約的藝人也不少,怎麽偏偏天盛這麽黑啊,謝卓言剛解約天盛就說要聯動抹黑他……”

“劈腿,約p,潛規則,泡夜店……這些都是什麽狗屁黑料?”

賀漓點點頭,“把這些都銷毀了,不許發。”

“——下次有他的新聞,一概都不許發。”

……

“言言,你還好嗎?”

謝卓言把手機拿在耳邊,聽到話筒裏傳來梁佐的聲音。

“我呸,這垃圾公司還要不要臉了,不就是合同到期解個約嗎,你哪裏得罪他們了?”梁佐似乎很生氣。

“沒什麽,擋着他們路了呗。”謝卓言幽幽地說。

“哎,算了算了,你別擔心,我會想想辦法的。”梁佐撓撓頭,“你看看你看看,他們編排你的這些都是什麽屁話,說得煞有介事的,關鍵居然還有人信!”

“水軍帶節奏吧。劈腿,約p,潛規則……罪名還挺多的。”謝卓言揉了揉眉心,“沒事,頂多就是被潑點髒水。”

沒有被他們拿到那種視頻,已經是最好的情況了。

“我已經讓我的團隊給你拟聲明了,你到時候照着發一份。”梁佐說,“你再可以問問賀漓,看看他那邊能不能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消息都壓下來……”

“不用了,我自己能處理。”謝卓言想也不想地拒絕道。

“處理?你的處理方式是什麽,逃避嗎?”梁佐嘆了口氣。

“言言,你肯定以為我看不出來是不是。我看出來了,你喜歡他。”

謝卓言心底一驚,好像一片死寂的湖面忽然投入了一塊碎石,握着手機的手指都僵硬了。

“我也不知道你們究竟怎麽了,但是這種情況下就先不要怄氣了,好嗎?都多大的人了,別胡鬧了。”梁佐嘆了口氣,“他們都說在喜歡的人面前智商就會變低,我看你們倆都快成傻子了。”

“等會兒我孩子都會打醬油了,你們倆還在這怄氣。”梁佐補充道。

“你……”謝卓言都有點結巴了,“你到底怎麽知道的!”

“其實……”

“?”

“我那天躲在灌木叢後面方便,不小心看見你們在親嘴了,親的那個激烈,哎呀媽就差當場脫褲子了……”

謝卓言臉色通紅,抿了抿嘴。

“你這個……算了算了。”

謝卓言摸了一下發燙的臉,岔開話題,嚴肅地說:

“就算天盛有我的把柄,我也有他們的,我等這一天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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