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傍晚收工之後,賀漓開車送謝卓言回家。
“我要回一趟港城, 公司有點事情要處理, 今晚不回來了。”
謝卓言拉開了車門:“天盛的事嗎?”
“嗯。”賀漓點頭,“老板卷錢跑了, 股價暴跌。我們在做準備了,準備接手。”
謝卓言下了車,忽然想起了什麽, 敲敲他的車窗:
“明早劇組要去安城,下午進山拍外景,你趕得過來嗎?”
“來得及,”賀漓擡頭看了他一眼, “我明早直接去安城, 在那邊的機場等你們。”
謝卓言點點頭,把挎在肩上的背包向上提了提,轉身要走的時候, 賀漓忽然叫住他。
“山裏冷,多帶點衣服,沒有的話把我的外套帶上。”
謝卓言讷讷地點頭,心裏腹诽道:誰要穿你的外套,當着那麽多人的面太暧昧了。
吃過飯之後,謝卓言在房間裏收拾行李。
他算了算, 自己進組的時候是酷暑的七月,現在已經是夏秋之交的九月。
南方沿海城市天氣溫熱,已近入秋卻還是烈日炎炎。
謝卓言沒帶什麽保暖的衣物, 這兩個月來穿的一直是單薄的襯衫和褲子。
除了各式各樣的短褲中褲,他只帶了兩條長褲。一條破洞牛仔長褲,一條輕易就能被風灌進去的闊腿褲。
謝卓言摸出手機想查查安城的氣溫,提前估計了一下山裏的溫度。還沒入冬,想想應該也冷不到哪裏去,于是把就把這些都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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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卓言把要用的東西都帶上,滿滿當當地裝了兩個行李箱。
面前擺着沉甸甸的兩個巨大行李箱,他轉念一想,明早趕飛機沒有助理幫他拿行李,又把東西縮減一下,裝成了一只箱子。
剛把行李箱的拉鏈合上,許媽就來敲門了:
“謝少爺,我買了水果放在冰箱裏,你明天帶一點着路上吃。”
謝卓言應了一聲,把箱子拖到牆角放好,然後進了廚房。
廚房裏的冰箱很大,一拉開門,一股冷氣卷着白霧撲面而來。
冰箱裏面滿滿當當的什麽都有,琳琅滿目的水果蔬菜,生鮮魚肉,零食甜點,酒水飲料,整整齊齊地擺滿了儲藏格。
謝卓言拎出一袋葡萄,順手摸出了一個蘋果,放在嘴邊咬了一口。
他擡起頭,看向儲藏格頂端的時候,忽然看見了一罐牛奶。
謝卓言愣了一下。
這個牌子他很熟悉。
雖然他不能喝,但是他有段時間總是買這個牌子的牛奶——就是賀漓住在他家的那段時間。
謝卓言不能喝牛奶,也不知道哪種好喝,買這個牌子沒有別的原因,只是因為它貴。
《禁地》拍攝結束回到海城後,賀漓賴到他家住了一段時間。
謝卓言住的地方很偏僻,早晨買不到鮮奶了,于是他就從超市裏買盒裝的,熱一熱給賀漓喝。
賀漓一聲不響地離開的那一天,謝卓言一整天沒吃飯。半夜實在是餓得不行了,神情恍惚地拉開冰箱,忽然看見了冰箱裏剛買來的牛奶,頓時眼淚繃不住地往下流。
最後,他把那些全部都扔進垃圾箱。
謝卓言暗自把拳頭捏緊了又松開。
他當然不是不愛賀漓了,當然不是不想和他在一起。
可是相處這麽久,他從來就沒有看清楚過賀漓的心,賀漓也沒有對他做出過承諾。這讓他總覺得自己可能會被再次抛棄,生怕上一秒還陷在甜蜜之中,忽然就會被狠狠地扇一巴掌。
“謝少爺……”
許尋梅忽然探頭進來,有些小心翼翼的。
“怎麽了?”
謝卓言把冰箱門合上,看向她。
“老爺來了,”許尋梅小心翼翼地壓低了聲音,似乎生怕驚動了什麽東西,“說要和你聊聊。”
謝卓言瞳孔微微放大,顯得有些意外。賀漓又不在,老賀總怎麽偏偏在這個時候來了。
“好的,我馬上出來。”
謝卓言抽了張紙巾,擦擦手,然後推開廚房的門。
謝卓言一眼就注意到,客廳的沙發上坐着個人,約莫六十來歲,精神矍铄,頭發基本還是黑的,也不知道是染了。眉眼間和那人有七分相似,正是賀漓的父親。
“賀總。”謝卓言有點忐忑地走過去和他打招呼,“賀漓他不在。”
老賀總擡頭看他,盯着看了兩眼,然後說:“坐。”
氣氛有些壓抑,謝卓言走到盡量遠離他的一側沙發,慢慢地坐下。許尋梅過來給他們上了茶,然後就站在一邊。
謝卓言有些窘迫地擡頭看她求助,許尋梅只是搖搖頭讓他安心。
“我知道他不在所以來的,”老賀總淡然地喝了口茶,“我就是想看看,那小子金屋藏嬌的,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老賀總那雙鷹眼一樣銳利的眼神忽然投向他,謝卓言一愣。
“謝卓言嗎?你們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他收回了視線,幽幽地說。
他那種鋒利的眼神似乎能直接穿透靈魂,讓謝卓言越發地緊張。
看見他坐立不安的樣子,老賀總忽然一笑,移開了視線:
“緊張什麽,我就是想和你随便聊聊。”
謝卓言捧起茶杯,喝了口水掩飾。
老賀總嘆了口氣:
“我也不是那麽迂腐的老古板,非要玩什麽棒打鴛鴦,但兩個男人在一起,這事也不是那麽容易接受的,是吧。”
“那小子他媽媽去的早,我也不太管他。我和他說,讓他先把婚結了,感情上的事他怎麽樣,我無所謂。但這混賬玩意就是不肯,還說什麽要麽和你,要麽就不結婚的混賬話。那可就不能怪我不客氣了。”
聽到這裏,謝卓言驚訝地擡起頭。他萬萬沒想到賀漓還真敢和他爸說,一時間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罵他傻逼了。
這是他第一次給自己承諾。還是這麽有分量的承諾。
謝卓言的鼻子有點發酸。
老賀總清了清嗓子:
“我就說,兩個男人結個屁的婚,就算你肯看看人家願意嗎——後來你找了個女朋友,他就失戀了,整天宿醉,每次喝醉酒就把自己鎖在畫室裏,還經常頂撞他老子我。”
“後來我把他弄出國了兩年,派人死死盯着他,不讓他和你聯系,誰知道他回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你。
謝卓言神情恍惚,忽然間想起那天在晚會上忽然遇見賀漓的情景。
當時他帶着陶清,賀漓的眼神裏有一閃而逝的難過。
後來的每次見面,謝卓言幾乎都和陶清在一塊兒,賀漓也都會帶不同的人一起。大概兩個人表面上賭氣,心裏都酸的要命。
“這沒用的小子,一點都不像我當年。”
老賀總“哼”了一聲。
“但是看起來我錯了,這混賬東西還是不肯改,居然把你弄進劇組。”
“他把我弄進劇組?”謝卓言忍不住出聲打斷。
他一直以為岳震華就是意外選中他。難道他進劇組也和賀漓有關系嗎?
“你們岳導是我的老朋友了。”老賀總幽幽地說,“他說是賀漓推薦的你,他看着也不錯,就用了。”
“您……”
“我從那時候就知道了,不過我沒說他,沒想到他這麽迫不及待就把你帶回家了。”
“——那天他來找我,氣得我讓他在祠堂裏跪了一晚上,他跪得站都站不起來了,出來第一句話還是要娶你。”
謝卓言更加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原來他的腿不是崴了……
“你說說,我還能怎麽辦?再把他丢國外去?——這事我不管了,混小子,老子有兩個兒子,還差他一個不成。”老賀總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我就問問你。你願意跟他就跟他,不願意的話讓他一邊去吧。”
謝卓言心裏五味雜陳,忍不住偷偷扶額,嘴角抽了抽,在心裏勸他自求多福吧。
他的另一個兒子也……
“上次的事我知道了,我已經把嚴向陽撤職了。”
“我的态度就是,我管不了。但是你不願意的話,我會轉告他不要纏着你。”
……
桌上的茶水已經涼透了,謝卓言還獨自陷在沙發上沒有動。
許尋梅送老賀總出門,回來之後,看着坐在沙發上的謝卓言,小心翼翼地問他:
“老爺都知道了?”
謝卓言有些木讷地點點頭 ,不知道在想什麽。
許尋梅看着謝卓言恍惚的神情,嘆了口氣,眼神裏有些許渾濁。
再次看到謝卓言,她其實很高興。
她從小就帶賀漓,真的是把他當親兒子看待。
賀漓第一次把謝卓言帶回家的時候,許尋梅年紀大,不認得什麽明星,只覺得那男孩子很好看。。
“他從來沒帶別人回過家,從來沒對誰這麽上心,”許尋梅說,“他還寫了封情書,和畫一起給你。誰知道你什麽回應也沒有。”
謝卓言一驚,麻木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點詫異的表情。他根本沒有收到過什麽情書。
“你走了之後,他就一直喝酒,一喝醉就嚷嚷着,言言。”
許尋梅沒有注意到謝卓言的臉色,還在嘀咕着:
“你這孩子還挺有氣性,少爺這麽好的條件都不要,少爺長這麽大從來就沒這麽失态過。”
“——你這回肯跟他回來,我是真的高興。”
謝卓言一手按住心口,靠在沙發上,感覺胸口發悶堵得慌。
“少爺心腸很好,就是不太會說話,”許尋梅嘆了口氣,“謝少爺,你來他的畫室裏面看看吧。”
說着,許尋梅拿出了鑰匙,把那個上鎖的畫室打開了。
謝卓言跟着她走進畫室裏。
一進門,他馬上就愣住了。
畫室的牆壁上挂滿了畫,足足有上百張,每一張畫上的人都長着像他一樣的臉。
微笑的謝卓言,穿白西裝的謝卓言,戴着眼鏡的謝卓言,跟賀漓手拉着手的謝卓言……
謝卓言站在空曠的房間裏,視線仔細掠過每一張畫,眼眶濕潤了。
他伸手從畫板上拿起看一張草稿。
“All or nothing,never or ever.”
謝卓言捧着那張紙,一行一行地往下看。看着看着,眼淚就流了下來。
謝卓言雙唇有些顫抖,慢慢地滑坐在地上。
此刻他忽然想明白了。
黃岑之所以敢拿賀漓炒作,就是仗着賀漓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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