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僞裝者(2)

要不怎麽說這人喝到什麽程度,都還是有點潛意識的呢,大器一進家門,好像知道到了自己家一樣,瞬間推開我和陳吉吉,腿腳靈活地直奔洗手間,抱着馬桶開始洶湧起來。

陳吉吉拍背倒水地照顧,我熟門熟路地找了幹淨衣服給大器換;陳吉吉洗了毛巾給大器擦了臉和脖子,我輕車熟路地在微波爐熱了杯奶給大器灌了下去。然後倆人連拉帶攙地把這頭死豬扯到二樓卧室放在床上,我脫衣服陳吉吉蓋被,整個過程十分默契,沒有對話,眼神都沒對過一下,只有大器一聲聲呓語般吐完必然無比難受的哀號。

打點一切妥當,聽着大器的呼吸開始均勻,我又接了杯水放在床頭櫃——喝醉的人半夜會渴醒——然後和陳吉吉雙雙下樓,站在廳裏有點束手,毫無疑問,她也拘謹。

這奇怪了,一直都挺好的,這一瞬間忽然就尴尬了,可能沒有之前的短信聊天還好點兒,陌生人總有陌生人的禮貌,但現在這樣,熟悉的陌生人,曾聊得跟好友似的卻沒見過,此刻反倒不知道說什麽了。

倆人就這麽在廳裏站着,互相看還互相躲目光,好像真有什麽,或者在等待發生點什麽似的,氣氛怪異無比。

“那個,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顧你哥。”我笑,虛僞,不情願,假欲走。

“啊?哎,你、你別走吧,他家我都不熟,東西都不知道放哪兒。”陳吉吉面有難色,“還是我回去吧,你照顧我哥吧。”

“你?”我看鐘,繼而誇張,“淩晨三點,你去哪兒啊,你這個時間回家萬一出點什麽事,大器不弄死我啊!”

陳吉吉看看大門,又瞟了眼樓上:“我也不好意思開付哥的車回去,那怎麽辦?”

我聳肩,攤手,撇嘴道:“怎麽辦,你叫破喉嚨吧。”

陳吉吉一愣,繼而聽懂相關聯的笑話,抿嘴側頭地笑起來。

她這麽一笑吧,我就放松了,頓時覺得氣氛沒那麽窒息,招招手一指沙發:“得了,聊聊天就亮了,熬到天亮直接上班得了。”

陳吉吉瞪眼:“你上班?這麽殘酷啊,星期六還上班啊。”

我還真是暈了,反應過來後誇張地一拍腦袋:“你看看我這事業心!總是忘了星期幾。”說着話腦子蹦出太多想法,明兒休息?倒覺得是個機會了,或許趁這個周末安排個增進了解的約會也說不定呢。

陳吉吉坐向廳裏沙發,我走幾步開了冰箱扭頭問她喝什麽。按習慣得到的回答是随便,我拉着冰箱門招手:“來,自己挑,你忘了大器說讓你過來住的,以後就是自己家,你得适應。”

陳吉吉笑着起身,邊走過來邊搖頭。“我不一定真的搬過來啊,我真搬了,嬸嬸會不高興吧。”

“沒可能,趙姨真那麽小肚雞腸,生意能做這麽大?他們那是江湖上一輩人的恩怨,燒不到你身上的。”我擡手指點冰箱問,“喝什麽?”

陳吉吉看了半天拿了罐王老吉,我拿了瓶百威,雙雙走回沙發落座。坐下是坐下了,卻又陷入找不到話題的境地了,這熟悉的陌生人坐一起真是為難,不可能像短信聊天那樣精雕細琢地對話,甚至不敢太魯莽地直接對視,生怕目光太過灼灼吓到對方。

沉默着,瞬間無數困惑再次湧上心頭。

“現在能說了吧?”我欠屁股調整了下姿勢朝向她,“你真的不認識我麽?那你從哪知道我手機號碼的?幹嗎發短信給我?還有,那個小馬姐是誰?”

陳吉吉一愣,迅速選擇了回避,低頭伸手去啓那罐王老吉,掰了兩次沒打開,一臉小痛楚地吹了吹手指。

我助人為樂的境界閃現,伸手獻殷勤:“給我,幫你開。”

“不用不用!我自己行的。”陳吉吉估計和我一樣尴尬着微妙的氣氛,聽我說話馬上飛快擺手,多少有點慌,再次伸手去開王老吉,這回打開了,但打開的同時手也抖了一下,紅褐色湯液灑出來,濺了她滿手、前襟,茶幾上也是。

我馬上起身:“別動,我去拿抹布。”說着轉身邁步,手随着一擺,茶幾上的酒瓶應聲而倒,淡黃色液體伴着白沫子滾滾流逝,最先噴灑出來的一部分還飛濺到了我的褲裆。

于是,兩位濕人徹底慌亂忙做一團。我起身慌張着把褲兜裏的手機啊煙啊打火機啊鑰匙啊全掏出來甩茶幾上,陳吉吉忙着從紙筒裏不斷抽出紙巾擦茶幾上往下滴的液體,我邊抖着褲子邊奔了廚房,找到一塊幹淨的抹布擦褲子,忽然廳裏傳來鈴聲。

“賴寶!哥!電話!”陳吉吉嚷我。

我這手忙腳亂加心煩意亂,繼續整理中回應:“看看誰!”

廳裏回話:“顯示的是……譚門賤器,是今天那個譚墩吧?”

靠!這賤人,這時候來電絕對沒好事,要是敢說忘了帶家鑰匙,我必誅之!嘴上應:“是他!吉吉你幫我接一下,找我就說我走了,手機忘大器家了!”

廳裏傳來陳吉吉的聲音:“喂,你好?”然後是長時間的沉默,還是沉默。

我訝異怎麽沒下文了,邊擦褲子邊從廚房走出來張望,就看見陳吉吉站在沙發旁聽着我手機,臉色越來越難看,然後慢慢把手機從耳邊拿下,輕輕放在茶幾上。

我心裏隐約不安,快步走至,看着陳吉吉已經有點發白的臉,湊過去小聲問:“怎麽了?譚墩喝多了跟你開玩笑開過了吧?你別答理他,他就那樣……”

“不是。”陳吉吉使勁搖了搖頭,再看我時把我吓了一跳,她眼眶都濕了,咬着嘴唇明顯在憋眼淚。

不會吧?譚墩嘴是損,但再醉也不會這麽沒分寸啊,什麽話能把這丫頭給說哭了啊?我是又急又蒙,拉了一下她胳膊:“怎麽了這是啊?老譚到底說什麽了啊?”

“不是譚墩,是個女的。”陳吉吉咬了下嘴唇,別過臉。

“女的?溫小花?”我越來越犯迷糊。

“不是小花姐,我也不知道是誰,我接了電話她就開始罵我,可難聽了。說我不要臉賤貨什麽的,然後就挂了。”說着話,我面前這張小臉,已經有眼淚滑落了。

我已經理不出邏輯了:“打錯了?”

“不是,那女的知道我是誰,我一接電話她就說,你就是陳吉吉?然後就開始罵我……”陳吉吉說着,擡起手背使勁擦了下臉,又蹲下身開始拿紙巾憋憋屈屈擦茶幾,邊擦邊嘟囔,“憑什麽這麽罵我啊,幹什麽呀……”聲音哽咽了,又擡手擦眼淚。

那副委屈的小樣兒,真是心疼死人。

我是怒從心頭起了,譚墩這是幹什麽這?開玩笑也沒這麽開的吧?伸手抄起電話,剛要按鍵,電話進來了,又是譚門賤器!

接聽了就劈頭蓋臉:“你他媽要瘋啊!怎麽回事兒啊!”

譚墩在那邊一愣,馬上接話:“寶,王欥欥剛才來了,剛走。”

……半夜霹靂:“她?她來哪兒了?”

“我們喝酒的店兒啊!”

“靠!她怎麽找去的?”我開始天旋地轉,難道我身上有追蹤器?

“誰知道啊,來了就找你,進包房就挨個罵,”譚墩聲音有點喘,也是驚魂未定的感覺,“我們也生氣啊,你都跟她分手了!還裝什麽自己人啊!我們也沒慣她毛病!”

“……然後呢?”

“然後老付就說你走了,和你女朋友一起走的。我就說是個大美女,叫陳吉吉,是你和老付光屁股玩大的哥們兒的妹妹,和你是青梅竹馬……我們也是為了臊臊她,替你出口氣麽不是!”譚墩辯解出了個仗義相助的中心思想來,“後來王欥欥就喊我給你打電話,我心想打呗,你肯定也不會給她好臉色,咱們就算報仇了,誰知道我按了號她就搶去了。”

“我真是靠了,你這個……”我都快無奈到崩潰了。

嘆氣挂了電話,事已至此,責怪這幫成事不足敗事也不足的家夥一點用沒有,還是琢磨琢磨怎麽安撫受害者吧。

轉身看時,陳吉吉還在那擦茶幾呢,但明顯心思游離了,泣着呼吸一抽一抽的,不時拿手背蹭下臉。許是餘光看我在看她,陳吉吉站起身,低頭不看我。“賴寶哥,我困了。我哥家有空房間麽?”

“有有!我帶你上樓!”我急忙頭前帶路,心中愧疚無比,想安慰卻一時憋不出半句貼心話來。

陳吉吉順從地起身跟着我上樓梯,我邊上樓邊側身輕聲細語:“吉吉,剛才那事你別往心裏去啊,是個誤會,我跟你道歉,真的對不起。”

“我沒事。”陳吉吉咽着嗓子回我,鼻音很重,“我就是困了。”

我一時間感慨頗深,剛受了那麽大的委屈,禍起于我,估計陳吉吉再笨也能琢磨出來剛才那女的是以什麽身份罵她,這會兒她要是沖我吼幾句罵兩聲,哪怕是打兩下都是理所應當,但這小丫頭什麽都沒說,把她的悲傷留給自己。

這麽一想,我是越來越愧疚了。

“哪個房間啊?”上了樓,陳吉吉小聲問了一句。

“樓上一共三個房間呢,你挑啊。”我停步側身看她,做了個請的手勢,“請,你不知道有錢人的家裏房間都多啊?比爾·蓋茨在家半夜上廁所,得拿着地圖和指南針。”

陳吉吉沒笑。

回到樓下客廳又開了瓶啤酒,越想越不是滋味,腦子裏不斷浮現陳吉吉在房間裏撲床上抱着枕頭委屈流淚的畫面,我這顆善良的心都快碎了。

心疼着陳吉吉,仇恨自然就轉移到罪魁禍首王欥欥身上,很想很想給她打一電話,先聲奪人質問她一下,但又怕再弄巧成拙中了招。興許她就正等我打電話過去呢,要知道我是玩着自己長大的,那王欥欥可是玩着男人長大的!

唉,也不知道樓上那丫頭還有沒有在哭了。

我是有想過上樓敲敲門,當面賠不是慰問一番的啦,天地良心,這個想法是完全純潔的,只要沒人打我,我就敢承認自己是個憐香惜玉的善人君子。

但這夜深人靜月黑風高的,她要真一下撲到我懷裏楚楚可憐的梨花帶雨起來,你說我勸不勸她吧?哄不哄她吧?抱不抱她吧?吻不吻……你說是吧?

喝着酒,眼睛一直盯着茶幾上的手機,掙紮了半天伸手拿起,斟字酌句地輸入短信:

別難受了,大爺給你笑一個?要不大爺給你跳一段?——不行不行,臭屁也得分時機啊,删了!

你也需要人來陪,需要人安慰,讓你挨了罵也不後悔,求求你給我個機會,不要說委屈你無所謂——不好,太不誠懇,删了!

還難受麽?要不要來個英俊潇灑的人陪陪你?——我靠!這簡直是很不隐晦的流氓挑逗式啊!删了!

……幾經删改,最後精簡到三個字:睡了麽?

我以為她不會回過來,畢竟人家委屈郁悶呢,怨氣撒我身上,故意冷淡我實在太正常了,正準備繼續發第二條的時候,手機還真的響了!

回的是:沒呢。臭猴子,幹嗎?

我很激動,真給我面子,這麽快就回了短信,而且猜到我會內疚,話語中明顯帶着意在讓我放心的輕松,真是太善解人意了。我心裏霎時如初戀般熱熱乎乎起來。要知道長得漂亮,還懂事善良,還不使小性子耍小脾氣的女孩,就跟中國男足進世界杯十六強一樣,人們都在夢想着,卻都明白自己這輩子肯定沒那個福氣等到了。

她言語一輕松,我就沒那麽忐忑了,手指飛快按鍵:我就是想跟你道歉,把你哄好,省得大器醒酒後你打小報告,我就慘了。真的對不起啊吉吉,剛認識就讓你替我背黑鍋……

之後樓上那位就沒信兒了,等了很久,久到我已經按捺不住打算上樓敲門了,短信才回過來,幽幽的一句:剛才那女的,是你女朋友吧?

我當即小人得志地竊喜了一下,哎你說,陳吉吉這句問的是不是有點小小嫉妒的意思?我也是這麽想的,就算沒有,我也樂意這麽想。

但這事我怎麽解釋啊。琢磨了一下郁悶回話:她真的不是我女朋友,我以為是我女朋友呢其實不是,但不是我女朋友之後她又有點像我女朋友的意思,可她又不是我女朋友,你明白了麽?

又是半天,短信回來:最讨厭男人吞吞吐吐暧昧不清的,晚安!

我手指都急了:我哪有,我發誓她現在不是我女朋友!

陳吉吉很快回話挑語病:那就是以前是喽?

我很抓狂,和王欥欥那點事兒,如實講的話太沒面子了,況且也不是一兩句能說清楚的啊!于是決定轉守為攻:這事兒有點複雜,以後給你說。哎你幹嗎對她那麽感興趣?

短信很快回過來,對方十分機智果敢,看似早有準備:我起碼得知道是誰罵我吧?以什麽身份罵我,把我當成什麽罵我吧?

這也是我納悶的事啊,就算陳吉吉是我女朋友了,她王欥欥憑什麽罵啊?但我怎麽跟陳吉吉解釋得明白喲,認栽吧。

于是我好漢做事好漢當,責任全攬自己身上,莊嚴回話:這事不賴我!是譚墩和付裕他們胡編亂說,我也是剛知道是怎麽回事啊!我替你罵他們了,再替他們跟你道個歉,這事你就別跟你哥說了行麽?

受害者回:好,不說,當把柄攥着,等你們幾個補償我精神損失。

敲詐啊!都道歉了還想怎麽啊?我怒了,當即回話:沒問題沒問題,你說怎麽就怎麽。

結束語回過來:那我愉快地睡啦,晚安。

苦笑。這孩子還真心胸寬闊,這麽一會兒就消氣了。

人家說睡了我就不好打攪了,繼續喝酒沉思,郁悶怎麽事情就亂到這地步了。最後思考方向又回到了陳吉吉到底是怎麽知道我手機號碼的呢?還不告訴我,而且她居然真的不認識我!還有那個小馬姐是誰啊?

……完了,我肯定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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