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生病 怒意
正午陽光終于突破冬日清晨薄霧,穿過大敞的深藍色窗簾映照進房間。
床上的人遲鈍擡起手蓋在眼睛上,嘴巴微張,眉頭緊皺。
姜瑜已經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醒來幾次,來不及睜開眼又在喉嚨幹渴的狀态中睡去。
她發燒了。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嚴重。
曠日持久的久違放縱,帶來身體上煎熬。
四肢酸痛,眼睛腫脹,頭腦發昏,太陽穴一突一突跳動,喉嚨熱痛如同烤炙,撲打在上唇的呼吸溫度之高似乎要把皮膚灼傷。
對水的渴望超過一切,可是她根本不能起身。
大腦和軀體分離,身體沉重酸痛一路下墜,腦中空白一片輕盈似羽毛感覺不到實感一陣陣眩暈。
另一只手慢慢擡起,動作牽動肩膀,姜瑜甚至聽到了關節處鈍痛的聲音,捏住喉嚨,身體慢慢蜷縮成一團,臉埋在枕頭上,輕緩呼吸,在刺目陽光下又漸漸昏睡過去。
**
睡眠痛苦不安穩,中途斷續醒來,眯着眼望着窗外,饑餓和身體上的難過都已麻木,心底的無助和孤獨在此刻陰暗房間中絲絲縷縷往上翻湧。
她已經很少有過如此強烈的感覺,此刻無可避免,身體每一個部位都被洞穿和粉碎,這種四分五裂的意識,這種鋪天蓋地而來的孤寂無助,讓姜瑜在脆弱中越發堅韌。
面無表情注視光線分分秒秒交替移動,窗外陽光暗下,天色擦黑,小雪稀疏落下。
大概六點。
冬日夜晚總是來得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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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瑜聽到手機在棉被裏發出嗡嗡聲響。
想起在醫院裏她并沒有告假,或許今天有很多安排。
緩慢移動僵硬身體,閉眼摸索床被下的手機,一陣簌簌鎖鎖後指尖觸碰到金屬硬物,眯着眼接通,沒有說話,把手機貼近耳朵,她在迷蒙中聽到一道混雜風中粗糙低沉的聲音——
“你在哪兒?”
姜瑜睜開眼,窗外小雪漸大。
你在哪兒?
我在哪兒?
姜瑜目光呆滞在房間尋索一圈,漫長的空白讓她大腦遲鈍。
肖乘單腳支撐着摩托車,戴黑色手套左手拿着手機,仰頭看高聳的建築物。
“下來拿你的東西”
姜瑜在電話裏聽到公路的聲音,幹咽了一口唾液,忍疼開口反問:“你在哪?”
聲音很輕,質感嘶啞,像在砂紙上狠狠磨砺過。
肖乘蹙眉,換個姿勢拿手機,低頭說“醫院門口”
姜瑜使勁兒閉閉眼以此緩解眼睛幹澀腫脹。
“我在家”
肖乘:“你病了”
語氣肯定。
就像昨天那樣,陰暗小巷裏他肯定的說:“你醉了”
姜瑜小弧度牽動嘴角想笑,但沒笑出來,嘴唇幹裂,細微撕痛。
姜瑜:“恩”
肖乘突然問:“...吃藥了嗎”
姜瑜閉着眼随口回:“沒”
肖乘:“哦”
兩人都不再說話。
雪越下越大,最後一絲餘光将盡,透過暮色照射進來,在空氣裏呈現渙散而輕盈的質感。
他們都聽到電話裏電流嘶嘶蔓延的聲音,大雪紛飛的城市,夜色困頓,姜瑜不斷聽到手機發出即将斷電的鳴音.
“還有事?”
一朵雪花在暮色裏飄落,輕輕落在肖乘的眼睛裏。
肖乘說:“你的東西在我這裏”
姜瑜沒反應過來;“什麽東西?”
“鞋”
姜瑜蹙眉想了想,腦袋遲鈍想起昨晚丢在角落裏的高跟鞋,沒有多想說:“扔了”
“.....”
肖乘又不說話。
仰頭看面前高樓大廈,雪花紛紛揚揚擋住視線。
北京的雪,總是下不盡。
手機提示聲音越聽越尖銳,吵得姜瑜覺得頭痛更甚越來越煩躁,正要開口說挂斷,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你自己扔”
姜瑜捏緊喉嚨蹙眉:“我現在不方便拿”
肖乘堅持:“你自己扔”
聲音混在風雪中清清淡淡,姜瑜卻聽得有些怒了不耐煩的說:“我說話你聽不懂是不是?!”
煩躁和怒意沖破教養和理智,啞着嗓子斥責一般:“誰叫你多管閑事撿回來!”
手機應聲斷電,自動關機,姜瑜把它抛在一邊。
肖乘在寒風中站了一會才把手機從耳邊拿下來放進口袋,戴上手套發動摩托車離開。
姜瑜脫力的躺了很久,想了想還是艱難從床上爬了起來,去洗手間冷水洗臉,濕淋淋的擡起頭看鏡子裏的人,眼睛紅腫,嘴唇無色,面色蒼白而倦怠,姜瑜兩手撐在流理臺歪着頭冷漠看着鏡中的自己,像是審視和打量。
水珠從眉尾滑落,一路滑到下巴,搖搖欲墜可又偏偏不落下。
門鈴響起,姜瑜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晃晃悠悠來客廳,面無表情站在門前,沒有動作。
肖乘只按了一次便放下手等待,他似乎有預感,她就站在門後面。
兩分鐘後,姜瑜開門——
可能是今天太冷,肖乘穿了一件黑色羽絨服,深藍色牛仔褲,眼睛漆黑正看着她。
姜瑜感受到他身上的寒冷風雪味道。
姜瑜眼神淡漠不語,往前走,肖乘跟進來,關上門。
姜瑜慢慢走到廚房打開冰箱拿出水,指尖觸碰到的涼意像電流直擊心髒,心髒猛地一縮,停頓一下還是拿了出來,扭開瓶子,仰頭正要喝下慰問幹涸喉嚨,視線裏一雙寬大手掌一把拿走。
姜瑜皺眉看他。
她生着病,動作遲緩而無力,蹙眉看他時的不滿被遲緩動作,紅腫眼圈弱化,但又完全感覺不到一絲脆弱。
她未必堅韌至此,但模樣姿态卻總是和現實情景格格不入充滿矛盾。
肖乘把水放回冰箱說:“不是病了嗎”
姜瑜不語。
肖乘轉身看看廚房問:“水壺在哪裏?”
姜瑜淡淡開口:“沒有水壺”說完又打開冰箱拿出水,在肖乘注視下仰頭喝下,涼意一路傳到五髒六腑,如冷水灌頭,全身都緊縮一下,但喉嚨的難過卻半點感受不到舒緩。
肖乘問:“清醒了嗎?”
姜瑜借力靠在冰箱,拿着水的手垂下,低着頭,淩亂長發垂下蓋住她大半張臉。
肖乘走過兩步把水拿走,放在吧臺。
空氣凝滞,明晃晃水晶燈懸在頭頂。
肖乘先一步開口又問一次:“沒吃藥?”
姜瑜低低嗯了一聲,微仰起臉。
燈光雪白,映襯姜瑜的臉沒有一點血色。
肖乘說:“你家沒有藥?”
“沒有”說完姜瑜掀起眼皮掃肖乘一眼,有些譏諷的說:“該吃藥的是你吧”
肖乘嘴唇抿緊,看了姜瑜一眼打開門離開。
姜瑜把手罩在眼睛上,嘴角牽起來,喉嚨微動。
睡意漸濃,朦胧中白茫茫一片聽到熟悉門鈴聲響。
姜瑜睜開眼,無意識的晃到門前,彎腰伸手觸摸到冰涼門把時動作停頓一瞬間,打開。
肖乘肩頭帶雪,手裏提超市塑料袋,一身寒意站在門前。
喝下去的冷水似是在體內沸騰,姜瑜聽到體內力量激蕩回聲,勢不可擋,劈波斬浪而來,一種意念如大海般呼嘯而過久久盤旋最後落定。
萬般情緒最終化作一抹輕淺笑意,夾雜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與譏诮:“肖乘”
他看着她,眼睛深邃不見底。
姜瑜淡淡說:“我的東西呢?”
肖乘站在門外說:“扔了”
姜瑜追究:“不是說要我來扔”
肖乘又不吭聲,把袋子遞給姜瑜。
姜瑜垂眸掃了兩眼并不伸出手,哼笑一聲對上肖乘的眼睛:“你裝什麽裝”
肖乘嘆了一口氣沒再說話,彎腰把袋子輕輕放在門邊,轉身離開。
姜瑜倚在門邊看肖乘走進電梯,低頭看塑料袋出神許久,突然拿起袋子去按電梯,沒等幾秒鐘直接從樓梯跑下去,樓梯起伏颠簸,姜瑜跑的很急,整個身體都是虛飄感覺,全靠意念支撐。
外面雪花稀零飄落,寒風乍起。
肖乘剛走出電梯到了門口,後背就被姜瑜扔過來的東西砸中,塑料袋裏的東西“跳“出來,落在地板發出清亮響聲,肖乘應聲轉身看。
姜瑜穿單薄睡衣,棉拖鞋,面色慘白身體輕微顫抖,眼睛通紅看着地上的藥盒,面包和不斷溢出的濃稠白米粥。
肖乘臉色陰沉咬牙低聲罵道:“你又發什麽瘋!”
姜瑜心跳急速,劇烈喘息,視線一片模糊,擡起頭咬牙硬撐從喉嚨中擠出話來:“玩不起就別玩,走就走的幹幹淨淨什麽都別留,別他媽磨磨唧唧不像個男人!”
肖乘下颌緊繃,拳頭緊握,姜瑜說完全身卸力整個人就要往後仰,肖乘眼疾手快跑過去扶住。
手掌下的皮膚溫度隔着衣料都能感到“滾燙”溫度,肖乘心裏暗罵一聲“瘋子”彎腰把姜瑜橫抱起來,沒有手去按電梯直接從樓梯上去,姜瑜剛才是一陣短暫眩暈,現在意識清醒過來,眯着眼看到肖乘陰沉的快要下雨的臉,啞着嗓子也要嘲諷幾句:“不是要走,趕緊的啊,你忘了你昨天說的——啊——”
肖乘帶着怒氣把姜瑜整個人掉個頭,扛在肩膀上,一手按着姜瑜的後背一手按着姜瑜的腿,姜瑜頭朝下,肚子頂在肖乘堅硬的肩膀上,整個人難受的再也說不出話。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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