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饒恕與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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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起沙揚，天地間黃澄澄一片，偶爾在西天的某個角落，還有呼呼作嘯狂風四起的聲音。

江沐雪怔了怔，剛剛還在火災現場的她，突然就來到黃泉路上。

忽然一股接一股濃濃的黑霧飄來，江沐雪靈機一動，趕緊打開怨氣袋，同時，将陰陽鏡抛向上空。金黃色的光芒剎那間将四周照的亮堂堂。

不知過了幾個時辰，黑色的濃霧散去，一個白影越來越近，江沐雪收了怨氣袋與陰陽鏡，雙手背後。

“小鬼見過大人！”白素低垂着腦袋，聲音顫顫，慢慢擡起頭時，滿眸傷痛。若是鬼可以流淚，江沐雪相信，此時的白素定會淚流滿面。

“快起來，不必如此客氣。”倫理說，江沐雪是沒有一絲一毫功力的，可是，她的手就那麽輕輕一擺，白素的魂魄輕輕站起。

這般神奇，令江沐雪心驚，認真瞧瞧自己的手，眉間猛的一清涼，江沐雪這才明白過來，剛剛都是惡鬼王的傑作。

見到江沐雪的神力，白素大為詫異，同時心下明白，眼前這位，一定是這大千世界的決裁者，即便不是，也是位了不起的使者，因此，神情更加敬重。

“大人親身臨境，對小鬼不堪回首的一生進行救贖，小鬼感激不盡。”

說話時，白素心中湧動着無限的情緒，有感激，有後悔，有釋然，唯獨沒有哀怨。

“白素，你心真的釋懷了嗎？”

“是的，大人！”

“想我白素一生，自貧寒時起，與蘇起白手起家。那個時候，天南地北，東奔西跑，阿哲出生時，我們兩人還擠在一個破舊的十幾平米的小屋裏，因為沒有房子，所以，兩邊的父母也沒法過來照顧。阿哲又沒斷奶，于是，我就一邊背着阿哲，一邊擺地攤，需要進貨的時候，我還會背着阿哲去擠火車……雖然日子過的困苦，艱難，可是我總覺得渾身有使不完的力量，因為我覺得我有一個天下間最好最好的男人，為了他，我願意吃苦受累，無怨無悔，哪怕為了他，我不要那張臉……我總覺得他是最愛我的，可以接受我的一切，那時，每每有姐妹要我整容，我心裏都暗暗嘲笑她們，覺得她們都是靠美貌、外表才能留住自己男人。可後來，我才發現，自己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你沒有做錯，你是個好女人。你的堅韌與執着，讓我尤為欽佩。或許，白素，你只是把那份執着用錯了地方。是的，你為他吃苦受罪，無怨無悔，為了他，不惜毀容。可是，生活是為了什麽？我們的出發點是什麽？目的地又是什麽？我們追求的是幸福，我們的目的地是快樂，執着只是表現。我們可以為了幸福、快樂而執着，不能為了執着而執着。這一點，你懂嗎？”

“你執着的認為，你為蘇起做了巨大的犧牲，可是縱觀你們的在一起的二十年，蘇起又何嘗不是把他最好的歲月獻給了你？他也是兢兢業業，勤勤懇懇。你執着的認為，你為了他的生命，才做出如此大的犧牲，可是你卻忽略，你的這種執着，給他帶來了很大的負罪感。他每每看見你那灼傷的臉，都會想到因為自己，你才如此。随着時間推移，那種負罪感與日俱增，終于到了有一天，他承受不住的時候，他開始不耐煩，開始躲避，開始在別的地方尋求安慰……白素，無論是婚姻，還是愛情，都是需要呵護、需要養分的，我們不能為了印證對方的愛，證明對方的好而做一次又一次的實驗，愛情與婚姻，最終都要歸結為細如流水的幸福中去，而不能是為了證明而證明。假若一開始，你選擇整容，面容漸漸恢複，哪怕只有原來的七八分，我想蘇起一定會欣喜若狂，失而複得的心境，更讓他小心翼翼的珍惜，或許那時，他在遇見胡莉時，不會那般輕易的被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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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說的是，一開始，我确實抱着證明的心理，每每得到驗證，我都會欣喜若狂，覺得自己的眼光真好，遇到這樣一個男人。可是後來，我發現，每每我提到自己的臉，他目光開始躲閃，我不相信他的變化，繼續證明，到最後，愈演愈烈，成了那般結局。”

“可是大人，我有一點不明白，為什麽就有那樣的男人，妻子無論變成什麽模樣，他都不會嫌棄，不會厭倦，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愛情不會有一絲一毫缺減。”

“……”江沐雪沉默，沒想到已經34歲的白素竟然還活在愛情的童話裏，也是，假如她活的不是那麽浪漫，或許，她也不會有那般悲劇。

“我不否認世間有這樣的男人。”江沐雪認真道：“但是我恰恰仰慕那個女人。那個能讓如此完美的男人心系一生的女人。那個女人，一定有過人之處。”

說完，一種奇異的感覺湧上心頭，原來，當她跳出那情情愛愛的圈子，她竟看的這樣透徹，想當初，她和面前的鬼魂一樣，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大人，小鬼明白了，說來說去，我只是個普通的女人，我的男人，也只是個普通的男人，我們都是普通人。”

江沐雪點點頭。

白素又道：“這一世，其實看他落得個那樣的結局，尤其是他拉着胡莉一起跳進火海，臨死之前還在向我恕罪，那一瞬間，我真的原諒了他。”

看來，白素真的釋然了，江沐雪舒了口氣。

再看白素，突然跪地，沖江沐雪磕了三個頭，“小鬼感謝大人這一世為阿哲所做的一切。”白素聲音開始喑啞，那些飄散的悔意，大概全部來自對蘇明哲的虧欠。

“上一世，我總沉浸在自己的悲傷、哀怨裏，卻忽略了對我生命最重要的兒子！原來我的兒子竟可以這樣乖巧，懂事。上輩子，是我連累了他，忽略了他……”白素聲音顫顫，無法再說下去，最後因懊悔而匍匐在地。

江沐雪把她拉起。

白素喃喃，“大人，其實我很傻，執着的去追求不嫌棄我醜陋的男人，恰恰忽略了最不嫌棄我的。我有阿哲，我很幸福。”

江沐雪牽着她的手一起走向奈何橋。

中途，白素突然頓住，雙膝跪下，“大人，白素想求您一件事。”

江沐雪一頓，只聽白素道：“喝了孟婆湯，我便什麽也不記得了。可是大人，下輩子，我能不能再擁有一個兒子，像阿哲那樣乖巧、懂事？”

什麽時候，我成了“送子觀音”？又或者，掌握她們投胎轉世的司命女神？

江沐雪想起了夏雨，又看看白素，忽然閉上了眼睛，用意念給惡鬼王通話，“王，我能答應她嗎？”

“……”

對方許久沒說話，以江沐雪的猜測，惡鬼王估計對自己不耐煩了，自己做任務，他還不斷往裏面搭功力。

“可以。”良久，那邊冷冷一聲。

白素欣喜若狂，對江沐雪感恩載德，跑去投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