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相遇

第二天，她還是忍不住去了一趟，那個她發誓再也不會來的地方。

只不過這次她真的渾身都冷透了，為什麽？這真的是她的媽媽嗎？為了錢，讓自己的親生女兒出賣肉體。

盡管她欲言又止，舉止那麽的優雅，但是她卻覺得惡心，這一次她是真的心冷透了，她真是為自己的爸爸感到不值，卻又忍不住問，為什麽她的媽媽會變成這樣？

心緒越來越郁結，或許她心目中的媽媽，只是存在她的想象裏吧，那個完美的媽媽形象，早就已經随着爸爸去世而灰飛煙滅了。

s市的墓園裏安睡着她的父親，這十多年來她每年都會來，來這裏跟爸爸說，她和外婆生活的很好，媽媽也很好，只不過她再嫁了，也活的很好。

可是現在她不想再騙自己，也不想再騙爸爸了，過去的終究是回不來了，就像他們從前幸福的家庭。

她站在父親的墓前，将一束他最喜歡的康乃馨放到前邊。

照片上的他很年輕，眼睛裏卻充滿了溫和，從眉眼看，她和他還有幾分的相似。

她慢慢的撫摸着那張照片，其實爸爸的照片她并沒有多少張，因此才會這麽喜歡來這裏。

這裏是她為數不多的可以接近爸爸，懷念爸爸的地方。

"爸爸，我真的錯了嗎？為什麽媽媽變得那麽可怕？我認不出來她了。"她不想在他面前哭，可是眼淚還是順着她的臉頰落下。

原來她失去了爸爸的同時，也早就失去了媽媽，連外婆都早就明白了，她卻到現在才認清。

是不是她太過愚蠢，看不透人心。

她抱着墓碑身體不停的顫抖着，語音泣不成聲。

是不是她的家人，已經只剩下外婆和阿城了。

或許她的爸爸真的在天上看她，在她哭泣的時候，天空也下起了密密細細的雨絲，不大卻密，像是最綿密的撫慰，想要将她的悲傷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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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衣服漸漸的浸透，在這雨絲中，她內心灼熱的悲涼，仿佛也随着淚水帶走，只是因為哭的太厲害，而還在哽咽着。

感到雨下的越來越大，她才起身準備回去。

墓園的路是狹窄而幽長的，走在那裏就一陣陣陰冷襲來，更別提再加上這些雨滴了。

縷縷冷風穿過她的衣服，鑽到她的身體裏去，這個時候沒有外婆的叮囑，也沒有阿城的愛護，只有她一個人冰冷的走着。

雙手抱臂，她的發絲因為雨水，而變得潮濕，将她緊密的包裹着。

走到拐角處，因為不小心和一個人撞了個正着。

因為沖力，她差點滑倒，那個人眼疾手快的拉了她一把。

"小心。"一聲關心式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

"謝謝。"她小心站好，然後擡起頭來跟他道謝。

這個男人看起來格外的年輕，應該和她年齡相仿，他打着一把黑色的傘，左手上還捧着一束菊花。

剛才因為為了扶她，他的傘剛剛落到了地上，他卻不在意的重新撿起來，将傘移到她的頭上，為她擋雨。

自己則暴露在細密的雨絲中，發絲上的水滴順着臉頰落下，不過自始至終他的神色都十分溫和。

有一瞬間她恍惚覺得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爸爸的影子。

直到他打斷她的思路，"現在雨下的大了，這把傘你拿着吧。"說完就把傘遞給她。

她不好意思的揮手"不，雨下的很大，我馬上就可以到家了，不用，真的很謝謝。"

或許真的因為不熟，他也不再勉強，只對她溫和的說聲"回去小心些，路上有些滑。"

"謝謝。"淩暖也回以微笑，然後轉身沿着小路一路回去。

杜肖楓合攏了下懷抱中的花朵，這才沿着小路往上上去，小路的盡頭再往裏拐，他就這麽走着。

臉上的表情似敬畏又似緬懷。

直到到了一處，看起來頗有些年月的墓碑前，才終于停下了腳步，看到墓碑上刻着的名字，還有因為太過久遠早已不記得了的容貌，他眼睛裏閃過了太多的情緒。

在原地立定不動，然後将雨傘丢在一邊，鄭重無比的彎下腰鞠起了躬。

良久才擡起了腰，将手中的花束放到墓碑前。

看到那裏已經有了一束康乃馨，還以為是他的學生過來看他送的，他是知道他的職業是一位老師的。

于是将花束放到另一邊，與之前的那束花交相輝映。

然後後退了幾步，再次鞠了一個躬。

擡起頭來看着墓碑，有些抱歉的說"淩老師，也不知道可不可以這麽叫您，真的很抱歉這麽多年才來看您。"

他看着墓碑上的照片，靜靜的說着。

"很感謝您給了我活着的機會，但是那麽遺憾的是上天卻奪走了您的生命。"

十幾年過去了，很多事情都已經無法挽回，很多人也都再也回不來了。

"當初父母給您的岳母和女兒留下了一筆錢，被您的岳母嚴詞拒絕了，我很遺憾，卻又不知道該怎樣償還您的恩情。"

"聽說老夫人生活的很好，只是心髒有些病，我便暗地裏讓醫院多關照了下，雖然她最後不知道為什麽出院了，但是情況已經大好，我知道這些都償還不了您的生命，卻是我真心想做的，您的女兒暖暖好像也是功課很好，也很孝心，相信您在天上一定很欣慰吧。"

這麽說着，他的思緒仿佛回到了那，至今都會讓他做噩夢的一天，滿地的鮮血充斥在他的眼前，他被推到路邊，只能看着悲劇的發生。

因為他，一個原本幸福的家庭支離破碎，一個本應該桃李滿天下的老師就這樣離開了他愛着的講堂。

就只為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孩子，這麽多年來，他一直為這樣的力量震撼着。

并努力的将自己也變成那樣的人，現在他溫和的性格都是在他的影響下形成的，哪怕他們只是一面之緣。

他不止一次的想要回來，想要為那個家庭做些什麽，但是那位老夫人一直在拒絕他。

他在想她是不是在責怪他，将她最重要的親人帶走，讓她最愛的外孫女沒有了父親。

那位老夫人在電話裏卻跟他講，她是多麽的為自己的女婿自豪，他是坦坦蕩蕩，不求回報的走的，她希望他在天上仍能坦坦蕩蕩。

于是他在國外一待這麽多年，在完成學業後，終于說服了父母，回到國內。

就算再怎麽樣，他也想要回報這個家庭。

"我知道您一定不會想要我的回報，但是請給我一個機會，我想好好的照顧您的親人，包括您的女兒。拜托了。"

說到這裏，他再次低下了頭，真誠的懇求着，雨絲絲絲縷縷浸透他的衣衫，他的眼裏就只有這一件事。

兩個人明明沒有血緣關系，臉上的溫和笑容卻如出一轍，仿佛是某種神秘的傳承，以犧牲為代價，将之傳遞下去。

他看着墓碑上的照片，不停的在心裏刻畫着，時隔多年的相見，并沒有因為陌生而産生隔閡。

不知怎的，他有些覺得這張臉有些眼熟，好似剛剛見過一般。

視線再次移到墓碑前的花束上。

那個女孩兒……

他想起來了，為什麽剛才的那個女孩兒給他一種親近的感覺，就是因為他們有些相似的臉。

她是不是就是自己回來的目标。

淩暖，那個女孩兒。

想到這裏，他立刻擡起腿就跑，一直向來時的小路沖着，因為快速跑過，雨水上濺到他的身上，他毫不在意，只想确認自己的猜測。

他不知道如果見面的話，他應該說什麽，可是他想見她。

那個只在資料中才能見到的人，也是讓他這麽多年充滿動力的人，更是他回來的指引。

小路很滑，有好幾次他也是差點滑倒，但是他一點都沒有停下，一直跑着。

直到跑到了最下邊，那道身影還是沒有再出現在他的視線。

他的失落是那麽的明顯，雨絲将他的發型打亂，他的眼睑微斂，掩蓋住了滿眼的失望。

只能坐上自己早已經停在那裏的車。

坐在車裏，他的手裏緊緊攥着一個項鏈，将它打開，裏面一個可愛小女孩兒的照片，開心的微笑着。

"凱文，把我要的資料全都拿到我的桌子上。"他打了一個電話，只想知道她現在的情況。

他的視線緊緊的鎖定在那條項鏈上。

暖暖，真希望早點遇到你，我絕對不會像這次一樣錯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