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承恩公府面積極大, 除了一半被改成道場,剩下的一般卻建了屋舍, 以供正一教門人居住,沈喬身為宗主的親傳徒弟, 又是大半個月都要住在這裏的, 自然有自己的屋子,只是淡長風沒來過而已。

兩人現在被迫被連在一起,不過他過來卻沒有半分勉強神色,饒有興致地四下打量沈喬居所,見就是簡簡單單的一床一桌一椅一櫃, 不由挑眉道:“怎麽這般素淨, 你上山師兄沒跟你添置物件嗎?”

上山素來大方, 對同門更是不吝惜錢財,沈喬想到上山給的東西, 表情空白了一下, 囧道:“師兄大方,給添置的太多, 我沒地方擺放,只能全鎖櫃子裏, 等要用哪樣再拿哪樣吧?”

淡長風來了興致:“他都送你些什麽了?”

沈喬見他興致高昂, 只得取了鑰匙把櫃門打開,嘩啦啦什麽鍋碗瓢盆金銀首飾衣裳鞋襪全傾倒一般滑了出來,她手忙腳亂地去收拾,被淡長風攔住了:“你不用做這些粗活, 讓下人來收拾吧。”

他同時表情不善地看着那一堆小山似的東西,甩袖冷哼:“上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什麽破銅爛鐵都往你這裏搬,以為你開雜貨鋪子嗎?”

正在冥想的上山不由得打了個噴嚏。

沈喬拿起一個雕花的面盆重新塞回櫃子裏:“弟子覺着還挺精致的。”

就是給的太多了,導致她每次進屋都有種被各色物件淹沒的恐懼,只好擱置的擱置,退還的退還。

他現在有那麽點養女兒的心态,看着門下的幾個混賬輪番在小徒弟面前獻殷勤心裏就不痛快:“你上山師兄素來沒什麽品味,又是愛顯的,對誰都這樣一副暴發戶德行,你也不用太感激。”

沈喬:“...是。”

作為師傅難道不應該教導人寬容友愛知禮懂事嗎?嗎嗎嗎?自家師傅還真是...別具一格。

兩人閑話幾句,她覺着越發困頓,答話都遲緩起來,勉強撐着眼皮看他。

他不知道從哪裏捧出一本書來看着,斜靠在她床柱邊,擡眼道:“你不用管我,自去睡吧。”

兩人從相識到拜師的時間其實不長,沈喬頭回離他這麽近,覺得全身上下都不得勁,不過這時候再說什麽就顯得矯情了,于是放下床幔彎腰上了床,她怕兩人之間的距離不夠,還特特把被綁住的那只手搭在床外。

淡長風就安安靜靜地倚在床邊,膝上書本攤開,低頭細細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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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有人在側,沈喬本來已覺着極倦,卻左右睡不着,眼睛睜了又閉,心裏無端焦躁煩悶,她擡起手想翻身,忽然一只白潔漂亮的手撩起床幔伸了進來,食指穩穩點在她眉心:“冰寒千古,萬物尤靜,心宜氣靜,忘我獨神,心神合一,氣宜相随。”

他指尖有些涼,搭在她眉心卻很舒适,只覺得一股清氣游走進來,原本的焦躁之氣頓時散了不少,長睫緩緩垂下,臨入睡之前還發出一聲輕輕呢喃。

淡長風聽清她說的是什麽,臉頓時就黑了。

“爹。”

他今年才二十三啊!沈喬的爹至少得有四十了吧!

淡長風下意識地想要抽離食指,見她已經沉沉酣睡過去,在夢中原本邪美妖異的眉眼也柔和不少,嫣紅的像是飽飲鮮血的唇瓣微微抿起,顯出幾分天真純質來。

他輕哼一聲,終究沒把手抽回,等到她呼吸漸漸平穩了,才把目光落在她兩道斜飛的黛眉上,好像比醒來的時候別具一番風情,一雙黛眉随着睡夢時而皺起時而松開,眉尾處還時不時揚一揚。

他覺着甚是有趣,原本落在她眉間的手不受控制地左右游移,撥弄着她柔長的眉毛,她在睡夢中被撥弄的有些癢,忍不住伸手想要撓,他恍然間意識到自己做了何等的無聊的事兒,讪讪然收回手,捧起書本坐回原處,又是一副端莊的師長樣。

不過這回,書本卻是大半個時辰都沒再翻動一下的。

沈喬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下午了,正是夏蟬最愛鼓噪的時候,屋裏卻清涼幽暗,日頭一絲一毫都沒有照進來,她才剛醒,眼神還有點澀,擡手揉了揉眼才想起身在何方,又打眼瞧過去,就見幾扇窗都被糊了水綠的窗紗,上面還挂了窗簾,好像睡一覺起來人不在自己屋裏了。

她揉着額角道:“這是...”

男聲傳了進來:“醒了?中午日頭太烈,我命人糊了窗紗挂了簾子在窗邊。”

她又眯起眼睛看了看,淡長風斜坐在她床邊,人是背光坐着的,浮光勾勒出挺拔漂亮的身形,幽暗之中只覺得沉沉地心安。

她捏着眉心低低咕哝一聲:“多謝師傅了。”

......

“不是當初說好了每個月孝敬一成銀子嗎?怎麽你們說變卦就變卦,說要兩成就要兩成?還有沒有點道理了?!”

張氏滿面怒容,語氣激動地跟眼前的監事掰扯,這些監事平時負責維持城裏的秩序情節,論職責有點像後世的城管,一個個能耐的不得了。

監事把眼睛一翻:“娘子這話得問你自己啊,我都說了多少次了,不許把污水排在店鋪外面,你瞧瞧你們開小吃店的,每天晚上一關門,把店鋪門前弄的一團亂,還不得我們費心收拾?哥幾個多要些辛苦錢不過分吧?”

沈家食店生意雖然不差,但也經不起這般打秋風,每月一成已經是不少了,如今再加一成張氏是萬萬不能答應的,再說這幫人好些都是潑皮無賴,你今日退讓一步,保不齊以後他們就會獅子大開口。

張氏把臉一沉,竭力壓着火氣,轉身取出一壺好酒來:“我們家就這麽大的店面,若是再分給你們一成,難道讓我們母女三人喝西北風,還請幾位官人體諒體諒,給我們母女一條生路。”

沈家雖然只是小戶人家,但她閱歷卻是不少的,深知閻王好送小鬼難纏的道理,有時候寧可得罪正品的大官,也不要得罪這些差役監事,他們整人的招數可多着呢。

就像她對面的一戶人家,原本也是安安分分地做買賣的,結果不知怎麽的得罪了這些人,一天早上門頭被潑了許多污穢,一路流到街道,魏朝律法規定‘其穿牆而出污穢之物于街巷者,撻四十。’

那戶人家男人就被拉去打了板子,湯藥費都花了不少錢,店面也再開不下去,可見這些人的手段。張氏雖然有門好親,閨女的師傅又是國師,可閻王好送小鬼難纏,一樣不想得罪這些人。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沈家小店平日跟這些人來往還算客氣,張氏又這般懂事,監事也就緩和了神色,接過那壇好酒來:“娘子客氣了,您這些日子對咱們兄弟不差,按說一成的銀子也盡夠了,咱們也不是那等一心不給人活路的,只是有些事兒不能不做啊。”

張氏聽出話音來,忙問道:“還請監事明示。”

監事看在好酒的面上提點道:“娘子仔細想想最近得罪了什麽人,凡事有因有果,你一味求我們可是沒用的,若是真想不清楚,恐怕連謀生的店面都保不住。”

他說完便拎着酒壺轉身走了,張氏面露思索,還沒來得及想清楚,正原本去進貨的活計又匆匆跑了回來,哭喪着臉道:“夫人,咱們進活雞活鴨的那家店突然把價錢翻了一倍,小的一怒之下說不買了,他竟真的不賣了,還把小的趕了出去。”

張氏嗔怪道:“偌大的集市難道就他們一家店?他們不賣,你不會去別處買?”

夥計臉色更加苦逼:“小的問了好幾處,一聽要送到咱們家店裏來,都擺手說不賣,要賣的也不是沒有,要麽把價錢開的高高的,要麽就拿病死的雞鴨糊弄,小的哪裏敢買啊?”

張氏一聽臉色就沉了下來,她前後一琢磨,已經知道是有人故意要對付他們家了,可沈家小店雖然有競争對手,卻斷沒有這麽大能耐,連衙門的人都請的動,而那些有這麽大能耐的,又何必刁難一家小店?除非是...

她心裏隐約有了些眉目,滿面疲憊地擺了擺手:“先把店門關上吧,沒食材也做不成飯,這情勢店裏只能暫時歇業幾天了。”

夥計不敢違拗,放下木栓關了店門,張氏忍着氣回了屋裏,沈婉見她今天回來得早,奇道:“娘怎麽這時候就回來了?”

張氏深深地嘆了口氣,把今日之事跟沈婉說了,沈婉跟她想到一處去了:“肯定是咱們隔壁寧家弄的鬼,他們沒納成阿喬,所以以這個為由頭逼迫咱們家,想讓咱們把阿喬與了他,我呸,做他的春秋大夢去吧,他們家認識高官,難道咱們家就不認識了嗎?!”

張氏低頭想了想道:“也不好事事都麻煩人家,我先取些銀子出來,看能不能活動一二,若是實在不行,那就只能厚顏去尋你堂叔或者你妹的師傅了。”

沈婉點了點頭,她近來鼻端也總能聞見馥郁的花香,晚上也睡不大踏實,白日精神頭也不濟。

張氏數出銀錢來準備找人試着活動一二,沒想到事情剛了三日,寧長詠就已經帶着人找上門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三更完成熬夜碼字傷不起┑( ̄Д ̄)┍補覺去也,順便求小液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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