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去留
一身白衣翩翩，襯着淡藍色裏衣，高高束起的發髻，清秀的面容，利落的身手。在這迷霧之中，即便是用風姿卓絕來形容也毫不為過。
這道徒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的模樣，然而，面對足足六個妖将，卻絲毫沒有示弱的意思，這氣勢，可不是誰都能有的。
“別人家裏？”鱷魚精不由得怔住了，那目光微微閃爍了起來，朝着四周望去。
不僅僅是鱷魚精，在場的，所有的人都怔住了。特別是那些個妖将。
只見那道徒往前跨了一步，悄然落地。那原本踩在腳下的劍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牽引着，刷地一下騰空而起，盤旋了兩圈之後準确地落入他的掌心，直指鱷魚精。輕笑道：“你連這裏是哪裏都不知道，就敢闖進來？這件事，跟你們獅駝王報備過嗎？”
一舉手一投足，幹淨，利落。
這一刻，猴子都看得癡了。
這才是高手呀……
“這裏是……”鱷魚精明顯地有些遲疑了。
“這裏是萬壽山。”那道徒臉色一變，冷冷道：“是家師萬壽大仙鎮元子的屬地。”
“萬壽……大仙？”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鱷魚精的心頓時咯噔了一下。
“管你什麽仙！”一旁的蝙蝠精當即嚷嚷了起來，道：“老子獅駝王麾下的，我們獅駝王要拿的人，天上地下，誰也管不着！”
“是嗎？”道徒冷笑了出來。
“既然來了，一塊殺掉，帶回去正好領功！哈哈哈哈。”蜥蜴精揮舞着手中的狼牙棒鼓噪着。
頓時，那一衆妖将笑成了一團。只有鱷魚精沒有笑。
只見道徒冷冷地瞧着面色有些難看的鱷魚精，道：“你們，不會連萬壽大仙是誰都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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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能是誰？叫什麽仙的，準是天庭的……”
“住口！”一聲咆哮，鱷魚精喝斷了蝙蝠精的話。
一時間，衆妖将都懵了。
道徒冷哼了一聲，嘴角微微上揚。
稍稍頓了頓，鱷魚精躬身拱手道：“我等乃獅駝王麾下部隊，奉吾王之命，前來捉拿這些個逃兵，不慎誤入萬壽山。如有冒犯，還請道兄勿怪。”
那恭敬的模樣，看得在場的衆人一愣一愣的。
光一個名號就能把鱷魚精吓成這樣的？
這鎮元子是什麽人，原諒猴子孤陋寡聞，并不知道，但很明顯，這名字，對鱷魚精是十分管用的。
這讓猴子看那道徒的目光之中，隐約又多了一絲崇拜。
那道徒瞧着鱷魚精，意味深長地說道：“若是誤入，自然不會怪。退出去便是了。可若是別有所圖……那就休怪在下不客氣了！”
那些個妖将還在面面相觑，卻見鱷魚精已經擺了擺手，示意他們押上白霜等人，後撤。于此同時，自己也躬下身子，伸手将躺在地上的猴子拽了起來，準備直接拖着走。
既然頭頭都這态度了，衆妖将自然也只能照辦。
然而，就在這時候，那道徒又開口了：“等等。”
那些個妖将連忙一個個停下腳步。
只聽那道徒淡淡地說了一句：“他們你不能帶走。他們是我萬壽山的客人，既然是客人，怎麽可能随便讓你們這麽帶走呢？”
此話一出，鱷魚精緩緩地瞪大了眼睛，猴子則是一臉的錯愕。在場的所有人，皆是一頭霧水。
衆人面面相觑，一時間，竟沒人知道這句話應該怎麽接。
這是要替這幫小妖出頭的意思嗎？難道他們之前有什麽交情？
所有的妖将都望向了鱷魚精，然而，鱷魚精也不知道應該怎麽辦。
好一會，在确定對方态度堅決之後，鱷魚精才拽着猴子，半眯着眼睛開口道：“他們是我獅駝國的逃兵，我等奉命捉拿，該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道徒轉而問猴子：“你們是逃兵嗎？”
猴子笑嘻嘻地答道：“不是。”
聞言，道徒當即又擡眼望向鱷魚精，道：“他們說不是。”
鱷魚精有些惱火了，怒叱道：“他們說不是你就信了嗎？就憑一張嘴？”
“你不也就憑一張嘴嗎？”道徒反問道。
“你……”
“拿出證據來，我絕不幹預。可若是沒證據，今天誰都休想把他們從萬壽山帶走！”說着，那道徒已經将劍尖微微擡高了幾寸，一副不惜動武的樣子。
這是明顯偏袒的意思了。
鱷魚精的眼角猛抽，猛抽，那牙咬了又咬。
今天出門大概是沒看黃歷了吧，他先是在峽谷被這破猴子一頓羞辱，然後是遇到這個睜眼說瞎話比猴子還溜的道徒，兩個人一唱一和地，竟就想把彎的掰成直的了。
雙方就這麽僵持着，好一會，那蝙蝠精小聲道：“老大，看他的修為也沒多高，直接殺了他吧。天庭的人，人頭拿回去也剛好領賞！”
鱷魚精沒有回答，只是瞪大了眼睛望着那道徒。目露兇光，說的大概就是現在的他吧。
見狀，那手下的五個妖将當即都暗暗做好了進攻的準備。
那道徒用餘光掃了衆妖一眼，算是心中有數了，伸手從腰間卸下一個吊墜。那吊墜上，是一顆白色的，如同珍珠一般的珠子。
瞧着鱷魚精，道徒輕聲道：“這個，叫遙珠。主要用于求救。只要我捏碎，觀中的師兄弟立即就會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
說着，道徒淡淡一笑，又補充道：“另外，師傅他老人家此時也在觀中。你們自己斟酌一下吧。”
這一句話下去，鱷魚精的眼角抽得更厲害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鱷魚精與道徒默默對視着。
許久，鱷魚精開口道：“這位道兄，還沒請教尊姓大名。”
“鎮元大仙座下弟子，尹行。”
“原來是尹道長。萬壽山與我妖軍，雖談不上交好，但萬年以來，也不至于交惡。今日尹道長保下他們，怕也不會有什麽好處，不如賣個面子，行個方便。末将回去，必定如實禀報我家大王……”
話還沒說完，尹行便緩緩地搖了搖頭，道：“若你們是在萬壽山外，那無論如何都輪不到我管，但你們現在在萬壽山裏。若是傳了出去，說獅駝王的部隊可以萬壽山內殺人拿人，你說，我該如何向家師交代？”
微微頓了頓，尹行又接着說道：“還有，無論是對妖都還是對天庭，萬壽山地界，都是禁區。既然你們是獅駝王麾下的部隊……還請立即離開。這是家師萬年以前，與你們妖皇帝俊定下的規矩！”
那最後的“規矩”兩字明顯加重了。
聞言，猴子一陣錯愕。
獅駝王，便已經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了，至于那妖族的神——妖皇帝俊，更是只存在于傳說中。即便是猴子見過的最大的官鱷魚精，怕也是從來沒見過，也不可能見到。而鎮元子，卻是可以直接和帝俊訂立契約的人……
直到這一刻，猴子才清楚地知道所謂萬壽大仙，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層級。站在眼前，素昧平生，卻出手搭救自己的道徒尹行，是多大的來頭。
“我今天……是走了哪門子的運呀？”說着，他自己都不由得笑了。
尹行堅持，無奈，鱷魚精只得咬了咬牙，拱手道：“懂了！撤！”
松開了拽着猴子的手，鱷魚精一個轉身，憤恨地瞪了猴子一眼，低聲道：“這事情，沒完！”
說罷，大步朝着那鐵索橋的方向走去。
那些個妖将互相對視了一眼，無奈，只得跟上。
待到全部六個妖将都走了，猴子整個虛脫一般地躺倒在地。此時此刻，強壓着的傷勢一下爆發，劇痛襲來，猴子簡直感覺整個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
躺在地上，他斷斷續續地道了句：“謝，大仙搭救……”
白霜、牛頭、大紅、肥腸、黑尾，一個個都連忙跪了下去，叩首道：“謝大仙搭救！”
“都起來吧，尹行不是什麽大仙。只是萬壽山一介道徒而已。”
這一說，那些個夥伴們連忙一個個起身，朝着猴子奔了過去。
“猴哥，你沒事吧？”
“你們看我像沒事嗎？”
“你不能死啊！”
“放心，應該……還能搶救一下的。”
抱着渾身是血的猴子，白霜的眼淚都出來了。
猴子顫顫巍巍地伸手去摸她的臉頰。
尹行收起劍，一步步走到猴子身旁蹲了下去，為他把起了脈，道：“斷了六根肋骨。”
猴子好不容易擠出了笑容：“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我斷過八根。”
“你是靈族，體質确實不是一般妖怪可比。”
“靈族？”
說着，尹行已經從腰間掏出了一個小罐子，倒出一枚藥丸，喂到了猴子嘴裏：“以你的身體，幾天該就無礙了。”
“謝……謝謝。”
一衆夥伴連忙一個個朝着尹行躬身行禮。
淡淡嘆了口氣，尹行接着說道：“不過……按理說，萬壽山是不可以放外人進入的。不僅僅是天軍和妖軍，你們也一樣。”
在場的衆人一個個都怔怔地望着尹行。
微微閃爍着目光，尹行輕聲道：“我的意思是說，你們養好了傷，也得走。”
“可，說不定他們就在外面……”
“那是你們自己的問題。”尹行打斷了大紅的話，道：“我沒有權限将你們留下。救下你們，讓你們在這裏養傷，已經是極限了。”
“我們要怎麽樣才可以留下？”猴子問。
“怎麽樣都不可以。”
“如果我跟你一樣拜入鎮元大仙座下呢？”
被猴子這麽一問，倒是尹行有些懵了。
……
迷霧森林裏，早就迷了路的中年道士拿着八卦，對着符篆拍了又拍，折騰了半天，最終什麽反應都沒有。氣得直接将八卦丢了出去，一陣罵罵咧咧地。
……
此時，并沒有人注意到，那墜落在萬壽山外的天軍戰車殘骸上一枚遙珠微微發亮，“咔嚓”一聲裂成了兩瓣。那珠子裏蘊含的光華迅速朝着天邊激射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