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驅逐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風輕輕地吹着。

明媚的陽光下,歲月靜好得如同幻覺一般。

猴子一點一點地從地上爬起來,鮮血順着衣物滴落,在腳下濺開了如同梅花一般的圖案。

每一個人都沉默了。

一步步走向棍子,猴子緩緩地伸出手去。

“師傅……”一瞬間,眼淚從眼角滑落了。

他緊緊地抱住棍子,當着所有人的面,泣不成聲。哭得像個孩子。

這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

大概也是最後一次了吧。

……

山腳下,九頭蟲微微仰着頭,望着山頂的擎天巨木,喃喃道:“發生了什麽事?”

稍稍沉默了一下,他又坐回大樹邊,自言自語道:“發生什麽我都不管,不管,不能管。這架他娘的不能打,怎麽打都是輸。不跑的都是傻子。”

說罷,又如同犯了錯的孩子一般目光不斷閃爍着,那盤着的手緊了又緊。

遠遠地,少英帶着尹行騰空而來,落到了九頭蟲面前。

“玄葉呢?”

“在……”回過頭,九頭蟲猛地愣住了:“咦,剛剛還在這裏的。”

“你把玄葉弄丢了?”少英猛地瞪圓了眼睛。

“不是……他剛剛還在這裏的。”

話音未落,少英已經拽着九頭蟲的衣領,一拳重重打了下去。直接将九頭蟲打倒在地。

“玄葉,玄葉……”少英驚慌失措地四處張望着。

捂着臉頰九頭蟲蹙着眉頭一點一點地站起來,辯解道:“他有那麽重要嗎?”

“師傅本可以逃走的,可是他老人家用自己的命,換了他的命。你說他重不重要?”這一刻,少英再也憋不住了,張大了口,急得眼淚一滴滴下墜,指着九頭蟲怒道:“如果他有事,我第一個不放過你!”

“一個小和尚有什麽重要的?就為了那四顆痣?”九頭蟲猛地咆哮了出來。

兩人對視着,彼此都瞪大了眼睛,許久,少英一步步後退,咬牙道:“師傅最大的錯誤,就是收了你這麽個徒弟!”

說罷,一個轉身騰空而起。

“你要去哪?”尹行連忙問道。

“妖都!”遠遠地,傳來了少英的聲音。

捂着火辣辣的臉,九頭蟲靠着樹幹,緩緩地滑坐了下去。

……

斜月三星洞的廢墟中,猴子緊緊地抱着那棍子,微微張口,瞪大了眼睛,凝視着前方空無一物的地面。

由始至終,都沒再說一句話,那眼淚卻也沒有止住過。

白霜靜靜地蹲在他身旁,卻只是偶然看他兩眼,始終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安慰才好。

五莊觀的弟子們和龍宮的部衆不斷往返着,幫着斜月三星洞的衆妖清點着損失。或者說,從一片廢墟之中找找還有什麽可用的。

一個蟹将來到敖聽心面前低聲道:“公主殿下,昨夜妖都又出事了。禺狨王和多目丞相的部隊動了刀兵。現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妖都上。龍王陛下的意思,是讓您趁着這個機會,趕緊回東海龍宮。”

“回去?”敖聽心微微側過臉,望向了不遠處的猴子。

“殿下,恕末将直言,須菩提祖師已死,斜月三星洞已經完了。這些個,說難聽點,不過是須菩提祖師收容的小妖罷了,殿下您完全不需要在他們身上浪費時間。”

這一瞬,猴子的耳朵猛地顫了顫。那眼睛微微地,瞪大了幾分。

敖聽心目光低垂,那唇微微顫了顫,卻沒有要辯駁的意思。

……

“師傅恕罪。弟子趕到的時候,斜月三星洞被一個結界困住,弟子實在無能為力。如今潛入者雖已擊退,須菩提祖師卻已經散去功力,化作一棵菩提樹。至于那小和尚,則下落不明。”

“知道了。”鎮元子緩緩閉上雙目,輕嘆道:“如此一來,萬壽山便又只剩下我們五莊觀了。”

“嗯?”尹德微微擡頭。

“稍事修整,便讓斜月三星洞餘留的弟子離開吧。既然須菩提祖師已仙去,為師與斜月三星洞的緣分,便也盡了。”

“弟子,謹遵師命。”尹德躬身拱手道。

……

“我們接下來怎麽辦?”肥腸低聲問道。

“能怎麽辦?當然是繼續在這裏呆下去咯。”大紅滿臉沮喪地答道。

黑尾小心翼翼地說道:“可是,須菩提祖師已經死了。剛剛我看過了,整個藏經閣也已經被一把火燒了,接下來,誰教我們?”

大紅狠狠地揉了把臉,有些不耐煩地答道:“不是還有少英師兄嗎?你擔心個什麽勁!天塌下來也輪不到你扛!”

正當此時,尹行來到了他們身旁,從腰間取出一個白瓶子,抖了抖,倒出一枚枚的丹藥遞送了過去,道:“少英去妖都了,估計……短時間不會回來。”

接過一枚丹藥,牛頭含入口中,低聲問道:“他……去妖都幹嘛?通知火鱗師兄嗎?”

尹行緩緩搖了搖頭道:“不是。他去妖都是因為……玄葉不見了。”

“玄葉不見了?”聞言,在場的衆人都不由得大吃了一驚。

猴子猛地側過頭去,一臉茫然地望着尹行。

稍稍沉默了一下,尹行才接着說道:“九頭蟲有點大意,玄葉應該是被人擄走的。”

說着,他将掌心僅存的一枚丹藥遞向了猴子。

猴子猛地搖了搖頭,額頭抵着抱在懷中的棍子。

“你們都受了傷,就算想幹點什麽,不也得先治好嗎?”

猴子抿着唇,依舊搖頭。那臉上盡是淚漬。不發一言。

白霜伸出手去替猴子接過了丹藥。

在場的一衆妖怪全都沉默了,一個個面面相觑。

整個斜月三星洞,現在也就剩下他們幾個了,接下來的路,應該怎麽走呢?

一瞬間,所有人都陷入了迷茫之中。

正當此時,尹德從遠處帶着一幫道徒匆匆走來,環視了衆妖一眼,随口問道:“你們誰是頭?”

所有人都默默指向了猴子。

猴子微微仰起頭來。

大概連他自己都感覺有些不好意思吧,尹德蹙起眉頭,輕聲道:“貧道過來,是傳達師傅的意思。師傅說了,既然須菩提祖師已經仙去,那麽,他跟斜月三星洞的緣分,也便到此為止了。”

“什麽意思?”大紅連忙問道。

“意思就是,希望你們稍事修整一下,擇日離開萬壽山。從今往後,萬壽山再無斜月三星洞。”

這一段話說下來,每一個字都如同一根針,紮到了心底。

猴子睜着通紅的雙眼,面無表情地望着尹德。

片刻的沉默之後,大紅率先嚷嚷了起來,道:“我們斜月三星洞憑什麽要聽你們的,萬壽山又不是你們五莊觀的!”

“就是!”黑尾連忙幫腔。

“大家各有各的山頭,我們斜月三星洞怎麽關你們什麽事!”就連一向沉穩的牛頭也忍不住加入了戰局。一時間,場面亂糟糟的。

尹行卻只是無奈地低下頭去。

瞧着大紅,尹德一字一頓地說道:“抱歉,萬壽山就是五莊觀的。”

“那……那如果我們不離開呢?”白霜低聲問道。

“锵”的一聲,尹德身後的道徒兵器紛紛出鞘了。

原本氣勢洶洶的大紅、牛頭、黑尾不由得都幹咽了口唾沫,縮回猴子身旁。

猴子依舊一言不發,靜靜地注視着神情冷漠的尹德,目光之中,有一種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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