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孤單

夜晚的夕月灣格外熱鬧。

高漲的火焰劃破夜色，少男少女的歡呼聲交織耳畔，謝遲撐着腦袋，望着遠方的夜色。

對面海那邊有着細微的燈光，可能是從港口出行的船只亮起的，在這邊看來有點像是倒映在海裏邊的星星，看起來很漂亮。

涼爽的海風吹拂而過，在沉沉夜色中，尖桅杆劃破了夜色，一條游艇的船翼一邊排着水，一邊劃過微波朝着這邊駛來。

上邊甲板上有着十分周到的設施，呈圓弧形排列的沙發圍着一張透明玻璃的桌子，上邊呈列着空酒杯和一點香薰蠟燭染出的昏黃的光暈。

端坐在沙發上的男人的目光一定落在遠處的浮島上，海那邊傳來的微弱的光線洩進了游艇裏邊，在他身上洋洋灑灑落下一片朦胧不清的銀輝，透過他微微低垂的睫毛，照進他平淡無波的眼睛裏。

他就像融進了這海平面上冗長寂靜的夜色裏了一般，不帶一絲屬于人間的煙火氣息。

身後本來有兩人有說有笑地朝着這邊走來，但是在看到這邊的景象之後，都不約而同地頓住了腳步。

其中那個穿着三件式西裝的男人皺了一下眉頭，然後開了口，“阿文，你不覺得最近季總有些反常麽？”

被稱作阿文的人是個看起來比較死板帶着黑色笨重眼鏡的女人，她将視線轉向了附近的海水，輕輕地“啊”了一句，“是啊，按照以前明明是怎麽方便怎麽來，這次卻邀請客戶來了夕月灣，這夕月灣也不是什麽金貴地方要非去不可。”

“當然了。”

阿文輕輕一聳肩，“這也是放在季總身上不太可能，畢竟季總可是個十分講究效益和時間的人，不會為了什麽多餘的情趣去花費自己的精力，除非這能在收益上呈正比還回來。但是這次……”

阿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緩緩說道，“并不是。”

西裝男人正要開口說什麽，卻被阿文伸手阻止了，她繼續說，“但是無論怎麽反常，也不是你在背後偷偷議論老板的原因，今年年底獎金減半。”

西裝男人：“……”

西裝男人“咳”了一聲，然後擠眉弄眼地說，“我們這不是算是半休假半辦公嘛，你就陪我聊聊天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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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文嗤笑了一聲，然後才說，“你要和我聊什麽？別以為自己可以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将克扣的獎金贖回來。”

西裝男人擺了擺手，然後面色十分正經地說，“我們這次，聊聊感情問題。”

阿文挑了挑眉，“我們之間有什麽感情問題好聊的？你想獎金想瘋了吧？”

西裝男人又咳了兩下，連忙道，“不是，我是說，我們來聊聊季總的感情的問題。”

阿文臉上露出一抹異色，“季總的……感情問題？”

西裝男人點點頭，“你不覺得我們季總過的生活就不像是人過的生活麽？當然了，我這話絕對不是諷刺，你別用那副表情看我。”

“你仔細想想，別人家的老總沒事的時候還會抱團去打打高爾夫賽賽馬或者去咳咳……泡泡妞啥的，然而我們季總卻像是計算機工程一般能夠好不知疲倦，明明成天飛來飛去談生意想想也覺得也累的慌，但是我發現季總身邊似乎也沒什麽女人陪着，娛樂圈的小明星或者超模都不喜歡，那些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就更別說了……”

西裝男人繼續面色難看地說着，“我以前以為季總可能對中國的女人不感興趣，更喜歡那些金發碧眼豐滿漂亮的洋妞……”

阿文這個時候打斷了他，呵呵笑着說，“那是你吧。”

西裝男人有些尴尬地別過頭去，“但是呢，到國外的時候經過我的觀察發現也不是這樣的，男人的話就更加不可能了。”

阿文輕哼一聲，“所以呢，你究竟想要表達什麽？不對呀……”

她忽然摘下眼鏡，有些狐疑地看着他，“你這麽關心季總，該不會對季總有什麽想法吧？”

西裝男人：“……”

西裝男人擦了擦額角的汗，“雖然季總的個人魅力非常之大，但是還不至于讓我的取向超越男女之間的鴻溝。我只是覺得……嗯……”

他忽的轉過頭去，看着背對着他們的男人。

海風席卷而過，他的背影沉寂蕭索，就像是海上的那些泡沫，一吹就要散了似的。

西裝男人忽的開了口，“你不覺得，季總平常也不怎麽說話，但是，有的時候，看起來很孤單麽？”

阿文忽的愣住了。

不知為何，陰差陽錯的，她的腦海裏忽的浮現無數次，在人群的談笑聲中，這個男人神情平淡地坐在最不起眼的地方緩緩倒酒的畫面，雖然許多人都或崇拜或忌憚他，但是這些濃烈的感情對于他來說都是十分遙遠的。

他身邊就像是形成了一道無形的高牆，隔絕所有想要接近他的人，一個人沉默地在裏邊，仿佛這個世界上發生的其他事情都和他無關一般，無欲無求，無波無瀾。

這麽仔細一想，這麽久了，他還是孤身一人，無論是真是假，身邊一個陪伴的人都沒有。

以前的阿文覺得沒什麽，可是當她的視線再次落在那個明明離他們不是很遠，卻像是兩個不同的世界的男人身上的時候，她還是皺緊了眉頭。

西裝男人繼續慢悠悠地開口了，“你不覺得，季總身邊缺少一個陪伴他的人麽？”

阿文轉過頭，再次十分狐疑地開口了，“你該不會真的對季總有意思，然後想要說服我幫你追求季總吧？”

西裝男人臉上的笑容一僵，然後他幹笑說，“我說阿文，你平常看起來也挺正經的，怎麽思想就這麽前衛呢？”

阿文抱胸冷哼一聲。

西裝男人繼續開口了，“我想，身為季總身邊的得力幹将，我們兩個得幫一幫季總。”

阿文翻了個白眼，“得力幹将？就你？蝦兵蟹将差不多，季總肯用你，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但是，過了一會兒，她還是故作一臉不屑地問了一句，“所以你說了這麽多，打算怎麽幫？”

西裝男人笑了笑，“當然是為季總脫單創造機會啊！”

阿文呵呵一笑，“說的好像季總缺女人一樣，只要他想，什麽類型的沒有？現在的問題就是，我們根本不知道季總究竟會對怎樣的感興趣好不？到時候萬一弄巧成拙，我們兩個都得拍拍屁股走人。”

“而且……”

阿文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掃視了西裝男一眼，直到他感到背後一涼，然後才慢悠悠地轉過身，高跟鞋踩得噔噔響，“竟然還在背後讨論起老板的八卦來了，今年年底的獎金全扣。”

西裝男人這才反應過來，一臉不甘地說，“诶你耍無賴，明明剛剛自己和我聊得那麽開心——”

謝遲大概也不知道現在的這身子如此不勝酒力。

以前小抿一口的時候沒什麽，今晚大家的情緒比較高漲，她也來了一些興致，于是多喝了一些。

但是多了一些這可不得了。

一旁的楊越林那些小跟班們也喝高了，一個個直接拖了花襯衫丢在了沙灘上開始一邊高歌一邊奔跑，如果不是楊曦月及時阻止，他們恐怕都要把褲子也一把扯下來了。

相反的，楊越林這次倒是滴酒未沾，而是選擇坐在一邊默默地觀察着謝遲。

似乎是因為喝多了，她的臉蛋紅撲撲的，然後不知道因為想到了什麽，一張小臉忽的一皺，一下子就歪頭靠在了桌子上，然後用力蹬掉了腳上的人字拖，露出圓潤可愛的腳趾，倒也沒有大喝大叫，整個人都顯得十分乖巧無害。

楊越林忽的覺得心頭一軟，直接起了身，想上前一步。

但是有人比他更快。

他看見白天那個看起來十分高傲冷漠的少年直接毫不猶豫地俯下身，将她踢掉的兩個人字拖都撿了起來，其中一只丢得遠，掉在了沙坑裏頭，也被他絲毫不嫌棄地撿了起來，甚至還抖了抖上邊沾到的沙。

他漂亮修長的手指拎着女人的酒紅色人字拖，竟然毫無任何違和感，甚至給人一種極為美豔妖嬈的享受。

然後他忽的蹲下身，将女人的白嫩的腳丫子握在手心裏邊，如果自己沒看錯的話，他還十分輕柔地捏了一下，引得原本醉醺醺有些神志不清的女孩發出了一聲細細小小的抗議的聲音，甚至還準備往他的臉上踹上一腳。

但是他及時地重新扣住了她的腳踝，還懶洋洋地笑着說了一句，“姐姐，乖一點，不要鬧。”

那女孩聽了他這句話之後，小聲地不知抱怨了什麽，倒是沒有什麽出格的動作，十分安靜地趴在桌子上閉上眼。

接着，他看起來極為耐心地為女孩套好人字拖，然後站了起來。

從這個角度看，少年起身時，後脊背的流暢線條一下子舒展開來，十分好看。

然後，他輕微地側過頭，看向後邊的楊越林，面無表情地開口道，“談談？”

遠處的歌聲一時之間傳遍了夜晚的整個沙灘，吧臺的爵士樂或高或低地傳了過來，在這樣熱鬧高漲的氣氛之中，已經有比較前衛大膽的情侶開始接吻，你來我往，難舍難分。

楊越林點點頭，緩緩說了一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