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心有餘悸

甘藍最終還是蹭上了拖拉機，而且還是敞篷拖拉機。

這是她第一次坐拖拉機，整個過程都很興奮，從興致勃勃爬上去，到興致勃勃坐到最靠前的位置，抓着把手迎着前方，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像是第一次去城裏的土包子。

葉長雲回頭看了一眼。

甘藍嚴肅點頭：“我坐好了。”

看在拖拉機的份上，她還是比較願意給葉長雲好臉色看的，好歹人家載自己一程，她也不會那麽不知好歹。

葉長雲一言不發，回過了頭，開始啓動拖拉機。

這個時候的拖拉機還是手搖式拖拉機，要拿着一個鐵的長棍子在發動機的位置攪一攪，直到發出轟轟轟的聲音，就說明拖拉機可以啓動了。

甘藍之前只在原主的記憶裏見過拖拉機，對拖拉機的印象也只是表面印象，現在真的坐到拖拉機，她整個人都有些心潮澎湃的意思。

拖拉機哎，傳說中的拖拉機！

想歸想，她臉上還是維持住了淡定的神色，默默看着前方一言不發。

然而車子啓動剛走兩步，甘藍臉上就被拖拉機啓動帶着揚起的灰塵糊了一臉。

“呸呸呸……”甘藍忙吐出嘴裏的沙子顆粒。

再看前方……

“呸呸呸呸呸呸……”

連着兩次被糊了一臉沙子，甘藍覺得自己跟個傻子似的，也不敢再正對前方了，連忙轉個身，坐在拖拉機後兜中間的小凳子上，好歹舒服點。

坐了一會兒回過神，她突然想起自己剛坐着的時候，葉長雲回過頭看過她一眼，是不是那個時候葉長雲就發現了她的姿勢不對，以及她可能會被糊一臉沙子的情況？

甘藍陷入糾結，一邊是對葉長雲的斥責，一邊是帶着對蹭拖拉機的感恩之情，責問的話語久久都沒能說出口。

好一會兒，她才憋不住轉過身大聲喊：“你剛剛是不是故意的？故意不告訴我，我會被沙子糊一臉？”

拖拉機轟轟轟，帶着機油的味道，甘藍擡手揮了揮鼻子前面的空氣，還是覺得有一股子難聞的味道，好在車子是往前開的，機油的味道一路往後，多少能散去一些。

前面沒有回應，甘藍轉身敲了敲駕駛位跟後頭相連的迷你小窗戶，也不知道是真沒聽到還是故意裝沒聽到，葉長雲一直都沒有回應。.

甘藍只能回過頭，把滿肚子的疑問再塞回去。

拖拉機的速度不算慢，但是跟走路相比已經大大縮短了時間，大概半個多小時之後，拖拉機就開到了鎮上。

到了鎮上，拖拉機的速度就慢了許多，甘藍再次回頭，敲了敲小窗戶：“在哪裏下車啊？”

這次葉長雲有回應了：“很快。”

得到這兩個字，甘藍也不急了，等着葉長雲停車。

事實上也确實很快，又過了一兩分鐘，車子就停到了鎮上廣場的位置，那裏停了不止一輛拖拉機，他們的破拖拉機停進去完全不覺得絲毫突兀。

“你什麽時候回去？回去的時候再帶我一程可以嗎？”甘藍問道。

能三十分鐘開拖拉機到的距離，讓甘藍自己走回去，她肯定是不願意的。

不想走怎麽辦？只能死賴着葉長雲，确認他回去的時間，再蹭一趟車。

“我今天出來是來買化肥和種子的，回去的時候車上都會堆滿，到時候車上的灰會更重。”葉長雲看着甘藍說道。

甘藍愣了一下，好久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這不就意味着他剛剛聽到自己說話了麽？！

果然這家夥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會吃一臉灰，故意不提醒看笑話！！！

甘藍握緊拳頭，直直地看着葉長雲：“沒關系，我不介意吃灰。”

識時務者為俊傑，不該發火的時候就要壓制住火氣，試想一下，跟走路三個小時相比，吃灰又算的了什麽呢？

大概是被甘藍的表現驚到了，葉長雲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愣了很久才拍拍拖拉機的機身：“那你現在可以下來了嗎？”

甘藍沖他擺手：“沒事，你忙你的去吧，拖拉機不是停在這裏麽，我又開不走。”

葉長雲似笑非笑地看着甘藍：“那你……？”

“我幫你看會兒車？”甘藍猶豫着反問。

葉長雲面無表情：“你會等我回來？”

“那還是不了，”甘藍迅速搖頭，“我就看一小會兒，待會兒還有事呢，你忙你忙。”

說着話，連甘藍自己都被自己的沒臉沒皮驚到了，她覺得自己這一輩子都沒有哪個時候像現在這樣不要臉，簡直是要把不要臉的精髓做到極致。

葉長雲敲了敲拖拉機後兜的金屬欄杆，手指和欄杆敲擊，發出“DuangDuangDuang”的聲音：“下午三點回去，注意點時間。”

得到了确切的時間，甘藍對葉長雲的感激之情簡直無法用言語表達。

“好的，沒問題，下午三點前我一定趕回來！”

算一算時間，正常情況她如果下午三點從鎮上走路回去，要三個小時，也就是說六點才能到家，肯定要走到腳軟才能到家，可如果坐拖拉機回去，最晚四點就能到家，時間剛剛好。

葉長雲說完回去的時間就走了，留下甘藍一個人坐在拖拉機後面，好久才挪了挪屁股，扶着腰。

拖拉機好是好，不容易叫人腿軟，就是容易導致腰酸屁股痛，坐了半個小時，到現在都沒有緩過來。

這年頭國家基建雖然已經開始了，但是還不夠完善，特別是小地方的路，更是颠簸不已，拖拉機開着又不穩，颠簸的就更加難受。

其實甘藍在半路的時候，就已經被拖拉機颠簸得有些受不了了，但是想想走路三小時的煎熬，她還是選擇了被拖拉機颠簸。

緩緩……也就緩過來了。

在拖拉機上坐了幾分鐘，感覺差不多恢複了，甘藍才慢吞吞從拖拉機上下去，扶着腰看鎮上的情況。

根據原主的記憶，這個鎮在附近一圈來說，也算是比較大的鎮，鎮上的人口多，東西也比較豐富，可是在甘藍眼裏，這個鎮仍然只能算是個落後的小破鎮。

下了拖拉機之後，甘藍開始在鎮上到處逛着，也不進去某個地方，只是随處走走。

她來鎮上的理由是為了拿家裏寄來的包裹，到時候回去的時候肯定得拿點東西回去，跟王桂花說好的只有十尺布也不是一定只有十尺布，可以多拿點回去，布料這種東西正好是村裏需要的，她只要拿回去，願意找她買的人肯定不少。

不過也不能拿太多，太多了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關注。

拿個二十尺布差不多。

再拿一些能存放比較久的食物，比如說肉幹、菜幹、炒豆子之類的，這些東西也是這時候郵寄比較多的，在村裏人眼裏，不算特別值錢的東西，就算她拿回去，也不會引起重視。

至于糧食什麽的，太重了，也沒必要拿回去，回頭跟村裏人換，還能賣村裏人一個好，也算是給他們的好處。

一邊想着，甘藍一邊小心觀察附近的情況，很快就看到了一個類似迷你小黑市的地方。

她沒有停留，繼續往前走，走到一個偏僻的死角鑽了進去，再出來的時候，她身上扛了一個包袱，零零碎碎的東西裝了滿滿當當一包袱。

說是包袱，其實是最粗糙的麻布，一般人家也不會用它來做衣服，用來包東西卻是再好不過，即結實，也不會引起注意。

她随手換了換自己的發型，臉上抹了把灰，來到之前那個小黑市的巷子裏。

遠遠地，甘藍就挑中了一個明顯有錢的婦人。

她迅速湊上去，低着頭低聲說話：“細棉布有需要嗎？”

婦人耳朵一動，想也不想直接問道：“你有多少？”

“正好二十尺細棉布，”甘藍露出包裹的一角，“不要票，你給我錢就行，八角一尺。”

現在市面上細棉布的價格是四角一尺，還要等值的布票，甘藍之前賣給王桂花是六角一尺，到了這裏，她直接喊了八角一尺，想着要是對方不答應，還能稍微降降價。

沒想到甘藍剛一報價，婦人就拽住了她的手。

甘藍心一驚，心想不會自己第一個單子就出事吧？

好在婦人不是甘藍想的那樣，她拽出甘藍的手之後，直接從懷裏掏出一個裹成一團的帕子，從裏面翻出零碎的一大把錢，數出十六塊錢交給甘藍：“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你的細棉布我都要了。”

說完，直接把錢塞甘藍懷裏，然後從甘藍手裏的包裹裏把細棉布扯出來，手腳麻利地藏進了自己的衣服裏，瞬間她的衣服裏就脹出了鼓鼓的一團，跟挺着個大肚子似的。

甘藍震驚地看着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人已經跑遠了。

就在這時，遠遠的突然傳來聲音：“站住！”

甘藍回頭一看，之前巷子裏還小心翼翼的衆人都像是裝了馬達似的，嗖一下就跑遠了。

她還沒反應過來，巷子裏已經沒人了。

好不容易反應過來，正要離開，之前那個怒吼的聲音卻越來越近，眼看着就要到巷子口了。

就在這時，甘藍身後的大門突然打開，伸出一只手把人拉了進去，然後悄無聲息地把門關上，就好像這扇門從來沒有打開過一樣。

甘藍回頭，正好與某人的視線對上。

甘藍：又又又又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