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少女閉緊眼睛,無比認真地高聲說道:“其實我一直都喜歡你!”

面對銀幕上令人心潮澎湃的這一幕,百裏颦打了個哈欠。

其實平日裏,百裏颦是很少犯困的。

她大約有膽汁質傾向,從一大清早晨讀起就精神飽滿,直到晚自習最後一分鐘都能保持專注,睡個五小時就能精力充沛。

但這電影實在不是她的菜。

察覺百裏颦睡着時,電影已經快到結尾。男女主角快要修成正果,李溯全程看完,雖說內心毫無波動。

他回頭,發現女生微微仰起臉,頭不偏不倚磕在座位中間。倘若不是呼吸舒緩,加之長久一動不動,真會讓人以為她只是在閉目養神。

睡着的百裏颦也充滿了警戒。

她全身緊繃,無意識地确保着平衡。李溯不動聲色地蹙眉,他伸出手去,雖說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麽。

就要碰到時,百裏颦驟然睜開眼睛。

他抽回手。

她懵懵懂懂看向四周,最後在與李溯對上目光時逐漸回想起自己身在何處:“結束了?”

“差不多。”他說。

話音剛落,演職人員表就在音樂聲中滾入了畫面。随後,放映廳裏的燈也亮起來。

他們緩慢往外移動的同時,百裏颦還在回味剛才做的夢,她忽然想起什麽:“剛才電影開場的時候,你是不是想跟我說什麽?”

李溯最初疑惑了一下,回想過後,他點頭:“嗯。想說酸奶機能不能腌泡菜。”

你覺得我會知道這種事嗎?

百裏颦朝他露出一個微笑。

他們倆是乘地鐵回去的,他們在地鐵車廂與車廂的銜接處站着。李溯不太多話,倒是百裏颦一邊擺弄手機一邊問:“你爸媽允許你這麽晚回去?”

也沒有很晚吧。

李溯說:“我爸媽不在家。”

她擡頭看他側臉,自然而然想起在他家看到的那些相片,以及其中那對渾身散發出精英氣質的夫婦。

進入小區,昏暗的夜色裏冷冷清清,兩人并肩往前走。差不多快到家附近。路上忽然出現一道白色的影子,大晚上的,頗有些令人脊背發涼。

當走近時,是百裏颦先開的口。

“……笑笑?”

穿着白襯衫在夜風中孑然站立的,不是她的親弟弟是誰?

“你怎麽在這裏?”白天他想擅自出門都有夠嗆,更別提晚上,“爸爸媽媽……”

一看到百裏颦,他立刻加快腳步走來。百裏笑的神情關切,語氣也軟綿綿的,與幾個鐘頭前在餐桌上叫她滾的陰冷少年判若兩人。

“我偷偷出來的。”他說,“姐姐你還不回家,我很擔心。”

百裏颦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偷跑出家,萬一被發現,就用這個理由搪塞,到時候他被罵,她也免不了被連坐。這家夥算計長姐時的陰險簡直突破天際。

但當着別人的面,該裝的姐友弟恭還是要裝。百裏颦不想給他與李溯打交道的機會,立即捉住百裏笑的手腕,說着“那快回去吧”的話就往回走。

只可惜,百裏笑早已有所防備。他擡高聲音,兀自向她身後的李溯打招呼:“你好,我叫百裏笑。”

他介紹都說了,百裏颦也只好賠着笑回頭,簡略概括:“我弟弟。”

問候完了也就算了,百裏笑卻還執意要向李溯伸出手去。百裏颦知道欲蓋彌彰的壞處,放棄之餘重新戒備。

李溯不知道這對姐弟怎麽回事,但也隐隐約約感覺出異樣。他同百裏笑握手。

外表孱弱溫吞的少年,在和姐姐的朋友握手時不由自主施加力氣。

李溯擡眼看向百裏笑的眼睛。

他卻只朝李溯微笑。

鬣狗。

外表看似像貓狗之類的寵物,但卻能一口咬裂骨頭,對獵物執着且兇殘到令人厭惡的地步。

松開百裏笑時,李溯悄無聲息地這樣想道。

他也回給少年一個轉瞬即逝的笑。

升旗儀式結束後,胡姍删删改改,發了一條短信給李溯,說:“一起吃中飯吧。”

收起手機時,老師恰好經過。逃過一劫,可她也不露聲色。

違反規定的事,只要不被發現,就等于沒做。

孩子們多多少少還是喜歡自己保管手機。就連百裏颦和李溯這樣的績優生,在換了智能手機後,也并沒有乖乖交上去。

她想,李溯應該很快就會給她回信。

但在那之前,去參加學生會的集會時,她還有別的事要處理。

何萌君也是學生會的。

胡姍和她是在散會時自然而然走到一起的。

“沒成?怎麽回事?她叫老師來了?”胡姍抱着文件夾,盡可能不讓自己發脾氣,“陳欣怡呢?”

自從被百裏颦就人際關系羞辱過後,盡管當時何萌君嘴上逞強,但說實話,她還是有了些動搖。

她這麽掏心掏肺地把胡姍當姐妹,到底有沒有意義?

“沒,別提了。”抱着不經意滋生的動搖,何萌君并未将詳細經過向她全盤托出,“陳欣怡那個死胖子,我跟她絕交了。”

胡姍對她的心路歷程沒興趣,繼續繞回自己關心的重點:“到底發生了什麽?”

想抱怨一通卻被截回話題的何萌君稍有些不快:“你別問了。反正,只是看她不順眼的話,還有別的路子吧?只要別理她——”

“是不是你男朋友壞事了?”胡姍還在考慮這個。仔細一想,百裏颦長得還不錯,男生見了一時心軟也有可能。

被貿然質疑男友忠誠的何萌君火冒三丈,總算發起火來:“胡姍!你他媽有完沒完?!我還沒追究那天你來都沒來,你倒好,把我當什麽了?!”

胡姍一怔,緩了緩,這才跟上去抱住她手臂,好聲好氣地哄道:“哎,萌君,對不起,是我不好。我這不也是覺得有點奇怪嘛。萌萌,那天我真被留下來整理物理大綱了,不信你問付宇登嘛。他和我一起被老師叫的。”

何萌君不說話。

“萌萌,”胡姍露出笑,又蹭了蹭她肩膀道,“你跟陳欣怡絕交,那我也不會理她了。咱們是好姐妹嘛。”

何萌君伸出一只手去隔開她的臉,但嘴角還是翹了起來:“你這人真是……”

危機解除,胡姍發自內心加深笑意:“走,去小賣部買吃的去。”

與此同時,本應和她們一起的陳欣怡打了個噴嚏。

她辦理了走讀。

陳欣怡與何萌君這種人,臭味相投的原因,其實是她們都極其以自我為中心。平日她們只把自己當成最應得到照顧的對象,以結伴來給自己強大的錯覺。

但是,百裏颦僅僅用一下,就将她們強大的假象擊得粉碎。

當她毫不猶豫擲來那根撬棍時,她們被堵住了逃生的路,卻雙腿發軟,連動都不敢動。

那是粗暴到令人無法反駁的強。

而且後來,陳欣怡也去向何萌君問過。何萌君對她的臨陣脫逃和賣友求榮破口大罵,但最後還是透露了一些經過。

明明到了那種極端的地步,百裏颦卻放棄了繼續實施暴力。

怕擔責任是理所當然的,可是,陳欣怡還是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

辦理走讀第一個回家的晚上,陳欣怡獨自步行回去。還是上次的那條路,經過那間便利店時,陳欣怡沒想到自己還會再一次見到她。

那個棕黃色頭發的、穿着綠色校服的職高女生。

她又在抽煙,巴掌大的小臉籠罩在煙霧裏看不分明表情,只依稀能判斷出,姑奶奶心情糟透了。

陳欣怡加快腳步,剛想佯裝不認識走過去,剛到她跟前,職高女生卻猛地站起身來。

喬帆叼着煙逼近。她擡起刷着厚厚睫毛膏的眼睛說:“我記得你說你跟百裏颦同班。”

陳欣怡握緊了包帶:“是又怎麽樣?”

“那她的事情,你應該很清楚吧?”喬帆咄咄逼人地問道,“我問你,她現在過得怎麽樣?”

陳欣怡滿腦子疑問,不能理解這職高女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只不過,自從招惹上百裏颦,就沒一件好事發生。她說:“不就那樣嗎?她過得可風光了,仗着考了幾個高分,長得也還行,又會巴結老師,好得不得了。”

喬帆冷笑一聲,把煙按熄到垃圾桶上。

她這笑聽起來頗有點怒火中燒的意思。

“百裏颦,”她咬牙切齒念了一遍這個名字,問下一句時,喬帆一改常态,竟稍微有點不安,“那我問你,她……她有沒有和誰……好了?”

她的說法太過暧昧,以至于陳欣怡最初沒聽懂。

“什麽?什麽‘好了’?”

“就是……”喬帆一臉不情願地重複,“談對象了!”

陳欣怡說:“這我倒沒聽說。”

——但她跟李溯,跟孟修,似乎是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你怎麽連這都不知道?!”喬帆又暴躁起來,“你,去給我打探消息!聽到沒有?!”

陳欣怡:……

陳欣怡斟酌着,看到喬帆罵罵咧咧踢飛便利店門口的煙頭。她忽然有了個大膽的想法:“同學,這位…職高來的時髦同學。”

喬帆側身,甩給她一個惡狠狠的眼神。

陳欣怡把恐懼強行壓下去,說:“你是不是讨厭百裏颦啊?”

都說敵人的敵人就是盟友。

“那個,”陳欣怡仍舊被喬帆冷冰冰地瞪着,于是結巴着說下去,“其實恨她的人挺多的……”

雖說陳欣怡對付不了百裏颦這頭兇獸,但是她可以把別的兇獸引去對付她呀。

到時候鹬蚌相争,豈不美哉?

結果喬帆就是這時轉過身來的。

她突扯起一個笑容,不緊不慢地朝着陳欣怡走過來。

鋒芒畢露。這就是喬帆給人的印象。

“所有讨厭颦的人,我都想把他們打得滿地找牙。因為,”喬帆笑着,拳擊辮在燈光下垂落到身前,她一字一頓地說,“我是她最好的朋友。”

李溯回給胡姍一個“不了”。停頓一會兒,他又補充了兩個字,“有事”。

倒也不是說謊。

之前他每天午休都去做空地種菜。因為科學館維修,最近才閑下來。

實驗中學每年下半年有舉辦元旦晚會的慣例,節目是各班、學生會各部門提交,然後由專業老師評審進行篩選的制度。

雖說這和學習成績無關,但一來增加班級評優時的資本,而來也是豐富校園生活。加之羅斌也給了參與能加操行評分的獎勵。

4班的目标是能推出一個通過選拔、登上元旦晚會舞臺的節目。

他們分班時沒選過文娛委員,組織工作也就交給班長處理。

王璐是個雷厲風行的嚴謹人,當即決定,今天大家都到教室午休,順便讨論一下節目。

與宋艾琳和樂小可去食堂時,百裏颦說“沒想到你們校園生活還挺多姿多彩的”,結果被宋艾琳一句“現在也是你學校”堵回去。

“有才藝的班其實會好弄很多。唱歌啊,跳舞啊什麽的。”宋艾琳接着說,“高一跟胡姍同班的時候,她會跳舞,所以我們班報她的節目就行。”

“那現在咱們班呢?”

“應該會是舞臺劇吧。”樂小可弱弱地插了一句,“沒有才藝的班要麽不報節目,要麽就演舞臺劇,只能這樣了。”

“啊,”宋艾琳撫掌,“我想起來了。去年樂小可你們班就是舞臺劇對吧?我記得是你們班同學寫的原創劇本,你演了什麽來着……”

樂小可咽下飯回答:“我演的一棵樹。”

百裏颦和宋艾琳沉默地看着她。

“這個也有必要找人演啊。”百裏颦感慨。

午休時間,4班的大家在教室裏齊聚一堂。

“我可以唱歌,”冉志因到這種時候絕對不甘沉寂,“就唱《彈起我心愛的土琵琶》好了,到時候找個人打扮成土琵琶給我伴舞——”

王璐直接忽視冉志因不靠譜的提議,宣布說:“我個人認為演舞臺劇比較合适。”

班上大部分人沒有異議,其中還有不少人抱着事不關己的态度。

事實上,百裏颦就是後邊那種人。

比起操行評分,她更關心學習上的分數。況且她也沒什麽才藝,這種活動參合不上。

因此,在有興趣的同學們讨論時,她也就撐着側臉在最後一排寫習題。

而她前桌的李溯也差不多。他桌上放着政治課本,但實際下邊卻壓着全英文的自然雜志,簡直羅斌看了會沉默,百裏颦看了會流淚。

最後4班少數服從多數敲定的節目是舞臺劇《漁夫與金魚》。

——一個俄國的童話故事。

角色不多,場景也固定,又有教育意義,正适合高中生作為節目排演。

班上也不是沒有活躍的積極分子,應征角色的并不少。

王璐深思熟慮後說:“為了在老師那裏加分,選角還是要上點心。”

大家都議論紛紛,有人說:“那就選那種在學校話題性比較強的人來演嘛。”

教室裏短暫地彙入一陣沉默。

百裏颦坐在教室的角落,一道數學題不論怎麽演算都得不出答案裏的結果。剛想踢兩腳前座的椅子問問,一擡頭,她猛然發現所有同學都看着自己。

百裏颦露出迷惑的微笑。

然後她就發現自己弄錯了。

同班同學們齊刷刷看的不是她。

而是她前桌。

李溯剛在政治課本的掩護下翻了一頁雜志,宇宙天體,他沒那麽感興趣,剛要繼續翻,猝然感覺四面八方湧來一股危險的氣息。

他擡起眼,以随便而閑散的态度掃視一周,所有同學為了生命安全着想還是立刻收回了視線。

“李溯,”只有講臺上的王璐穩如泰山,“你來演金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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