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亂藤四郎

淺玉突然發現很多積攢的經驗派不上用場了。曾經的是，如今的也是。

在解封出螢丸的時候，這種認知便更為深刻了。

——五虎退的摸頭殺并不是什麽刀都适用的。

“再摸我身高就要縮水啦！”

本來是想主動的表達善意才摸了摸對方的頭，結果卻遭到了很兇的呵斥。

被對方瞪視着，沒控制好的淺玉一下子就哭了出來。

淺玉這麽一哭，反而把螢丸吓住了。

本來惱火的表情凝結成了不知所措，看上去有些滑稽。

在一旁歌仙兼定涼涼的“你自己惹的事兒你自己搞定”的目光下，螢丸只好硬着頭皮哄起了這個跟他差不多高的主上。

——他還根本一點都不了解這個審神者好嗎！

“別哭了……大不了讓你摸個夠喽！”

畢竟是活了幾百年的大太刀了，螢丸這麽說的時候還是有些難為情的。

然而淺玉并沒有搭理他，她只是自顧自的抽泣着。

他以為她愛摸啊！(ノへ￣、)

“去萬屋買糖怎麽樣！？”

主動給摸頭并沒有起到效果，螢丸只好改變了策略。

可審神者仍在垂淚。

“別哭了……哎呀，我給你變螢火蟲好不好！”

螢丸也是沒辦法了，這麽自損的話也說出來了。

不過在說出來的瞬間他就後悔了。然後在看到審神者終于停止哭泣擡起臉的時候，這種後悔更是達到了頂峰。

“……”你繼續哭下去好不好QAQ

當然，螢丸也就是想想。審神者真要繼續哭下去頭疼的還是他。

男子漢一言既出驷馬難追。他相當悲壯的拔出了大太刀，正準備給自己胳膊拉一刀的時候，卻聽見了審神者遲來的答複。

“現在就、去萬屋嗎？”

淺玉将袖子小心的伸到紙下面擦了擦眼睛，哽咽的問道。

——如聞天籁。

“去，現在就去！”

“吃的喝的用的你要多少我給你買多少！”

螢丸豪氣的勾上了淺玉的肩，自來熟的攬着她往外面走。順手把着擋路了的歌仙兼定撥到了一邊。

“讓開讓開~開路了！”

被輕松撥開的歌仙兼定：“……”

毫無防備被攬走的淺玉：“……”

螢丸到底是體型占了優勢，已經适應了短刀接觸的淺玉最終還是沒表現什麽。

正巧亂藤四郎也要買東西，三個人就這麽熱熱鬧鬧的上路了。

歌仙兼定目送着他們離開，對幾個月來的心理療法倍感成就。

正想着螢丸剛被喚醒哪來的錢，歌仙兼定下意識的摸了摸口袋，然後整張臉都鐵青了。

——他這個月的工資都在裏面啊可惡！

*****

萬屋一行花光了錢袋裏的所有錢。

給所有短刀買了糖果和點心，剩下的則買了一些新茶和團子。

除了歌仙兼定外，大家看起來都很開心的樣子。

“大将的頭發長長了呢。”

“啊……”

亂藤四郎這麽開口的時候淺玉是有些發愣的。

她看了看一旁的鏡子，果不其然發現頭發已經齊肩了。

長得真快呢……

“大将我們來紮頭發吧！”

亂藤四郎似乎臨時起意般興致勃勃的說道，背在身後的手裏卻握着剛剛悄悄在萬屋子買的發飾。

看樣子是預謀已久了。

“答應我嘛~答應我嘛~”

“大将的~第一次~是~我~的~”

——居然還唱了起來。

淺玉現在其實已經沒那麽抗拒刀劍的接觸了，所以當亂藤四郎這麽建議的時候她便也沒有反對。

亂藤四郎的那種樣子讓淺玉想起了姐姐。

因為自身的頭發是棕色的卷毛，從小姐姐就對淺玉的順滑的黑長直充滿了羨慕，每次玩過家家的時候都要給她梳頭紮辮子。

嘗試過很多發型的姐姐說淺玉披着頭發的時候最好看，那樣自然又漂亮。

——但說穿了，多半還是對自己糟糕的手藝不忍直視了。

那個時候的淺玉也幾乎沒有剪過頭發，頭發完全放下的話可以垂至小腿。

姐姐很喜歡給淺玉梳頭。她說那摸上去滑滑的，涼涼的，就像是上好的綢緞。

所以淺玉每次去本丸找姐姐的時候，都必然會接受一番來自木梳洗禮。

從頭頂，一直梳至發尾……

姐姐……

淺玉最近經常會想起姐姐。

她記得她的張揚和自信，記得她說話時的語氣，記得她的愛好和習慣，卻不記得她的音容相貌。

那些都連同上個本丸的記憶被一同抹去了。

淺玉忘記了姐姐的臉，但這并沒什麽。

她們長得很像。

鄰居阿姨們都這麽說，學校裏的老師們也都這麽說。就連那個本丸裏的刀劍們，都是這麽說的……所以，只要照照鏡子就知道了。

可自從記憶被淺封後，淺玉便從未将靈紙從額上取下來過。

“珰珰珰珰~打扮好了~大将覺得怎麽樣呢~”

細心地幫淺玉理了理沒紮起來的碎發，亂将鏡子捧到了淺玉面前一臉求誇獎的問道。

“很好看。”

淺玉露出了一個恰當微笑。

“哈，太好了！等大将再把頭發留長一些，我就每天幫大将梳頭發~”

“……”

淺玉揪着自己的頭發都手僵了一下，一時竟有些不知道該該怎麽接話。

——她沒打算過留長的。

淺玉曾經有一頭很長的秀發，但那只是曾經。

姐姐去世後，接手本丸的淺玉過得并不愉快。

那些刀劍們也一并延續了姐姐對待她的習慣——他們會對她微笑，會特別珍視她那坐下時能鋪開一地的長發。

他們每天都會為她梳理長發，掉一根都不行。

病态的珍視着。

一邊溫聲細語的在肉體上對她呵護備至，一邊卻又肆意妄為的在心靈上将她戳至千瘡百孔。

所有的一切浮于表面且讓人倍感恐懼。

——明明在笑，眼底卻冰冷得可怕。

淺玉無法忍受每天清晨戰栗着被冰冷的手梳理長發，也無法忍受每天夜晚被病态的憐愛着一點一點擦幹頭發。

姐姐所遺留下的溫情與回憶，全部都變質成了可怕的折磨。

所以那個時候，一向乖巧乃至軟弱的淺玉才會突然絞掉了自己的長發吧？

那是淺玉面對過的最可怕的一次沖突。

那個一直帶笑的刀劍終于撕掉了溫柔僞裝，變得全然陌生起來，眼神可怖臉在燭光的映襯下形同惡鬼。

至此，地獄的本身以不加掩飾的真實呈現在了淺玉的面前。

——或者說，變本加厲。

“大将？”

久久沒有得到回答的，亂藤四郎有些奇怪的問着。

這讓淺玉的思緒一下子從噩夢裏掙脫了出來。

“……啊。”

淺玉發出了一聲無意義的音節。

她搖了搖頭，将那些不好的回憶驅散開來。

“好啊，那就留留看吧。”

淺玉盡量讓自己表現得正常一些。

她将緊握的手藏在袖子裏，努力露出了一個微笑。

試試看吧……

過去的經驗已經不适用了不是嗎？

一切，已經不一樣了。

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