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小夜左文字

淺玉最為深刻的體會到過去和現在完全不一樣，是在面對那把名為一期一振的刀劍時。

淺玉是過了好久才發現那把刀就是“那把刀”的——因為近距離觀察時，對方不經意間的小動作。

在注意到這一點時，她不小心打翻了手中的茶杯。

滾燙的茶水灑了她一袖子。

“您沒受傷吧？”

在淺玉還沒有來得及反應時，那把刀已經撸起她的袖子，檢查她是否有燙傷。

“沒事。”

淺玉簡短的說着，急忙站了起來。

任何過長的語句都會暴露她的顫音。

一期一振……一生一世……唯一……那些串起來的詞彙實在是太過可怕了。

但淺玉并沒有讓對方察覺到她的害怕。她現在十分慶幸面前的靈紙遮擋了她大半張臉。

後退幾步，淺玉拉開了距離。

或許察覺到了她的疏遠，一期一振愣了一下。

不過很快，他便露出了一個包容的微笑。

遠征的隊伍快要出發了。作為這次遠征隊的隊長——也是第一次擔任隊長——一期一振覺得自己應該跟主上道個別。

于是他屈膝蹲下了身。

“我要出發了，主上。”

他柔聲說着，臣服的姿态無害而溫順，讓淺玉不至于費力去仰望。

“我不在家的時候，弟弟們就拜托您了。”

提起弟弟們的時候，他金色的眼睛溫柔而缱绻的像是融化的蜜糖。

——和記憶裏判若兩人。

淺玉只覺得自己的腦子亂的厲害。

她胡亂的點了點頭。在一期一振離開後，她站在原地發了很久的呆。

心神不寧的她下意識的走進了鍛刀室，開始鍛刀。

這次鍛出來，是一個穿着僧袍的男孩。

他戴着鬥笠，渾身上下纏着繃帶。他輕輕地擡起了頭，那雙略帶麻木和疲倦的眼眸裏幽幽的燃燒着複仇之火，恍若吞噬黎明的黑夜。

“我是小夜左文字。你希望……對誰複仇……？”

“……”

淺玉被吓到了。在這種思緒紛亂的時候，她不确定她鍛造出的這把刀的出現是巧合還是代表了什麽。

“不、我、我沒有……”她急切的否認着。

“你在害怕嗎？”小夜左文字皺着眉頭。

“仇人太強大了？太多了？這些都不是問題。”

“你有想要複仇的人對吧？說出來吧，我會一一幫你解決的。”

他認真的說着，眼底安靜燃燒的黑色火焰一下子跳動了起來。

将背後的鬥笠戴到頭上，他攥着本體垂眸靜候。

“請告訴我吧。”

——只等主人報出所殺之名。

“……我、我”

淺玉一時急的有些說不出話來。

她認真的看了對方一會，就在小夜左文字以為她終于想好報複名單的時候，她卻突然轉身跑走了。

“喂，等等！”

不按劇情的出牌打亂了小夜左文字營造好的深沉氛圍，使他此刻流露出了符合他少年的外表的錯愕。

“你這家夥，怎麽說跑就跑啊！”

反應過來的小夜左文字有些惱怒的追了上去。

“站住！停下來！”

“喂！”

敢追着審神者在走廊上亂跑，小夜左文字也是獨一份了。

很快他就被聞聲而至的太郎太刀攔了下來，提起來扔到了宗三左文字身上。

是的，他被提·了·起·來，然後扔在了他·二·哥·身·上。

十分難為情的，像對待小毛孩一樣，絲毫沒有給他這個複仇者什麽面子。

“不要打擾審神者。”

太郎太刀面無表情地警告着。

“尤其，不許追着她跑。”

即便被二哥抱着，對方過于高大的身形還是把他整個人都罩在了陰影裏。

——大太刀就是讨厭。

“切。”

從二哥懷裏跳了下來的小夜左文字一臉的不高興。

短暫的團圓小敘之後，心有不甘的小夜左文字向自家二哥打探了情報。

因為大家對審神者的過去都不清楚，能說的也只是發生在本丸裏的一些瑣事。卻偏偏讓他聽的意難平，最後直接找上了淺玉。

呆在房間裏的淺玉被堵了個正着。不過這回她倒是有點心理準備了，而且思路也清晰了不少。

“向誰複仇呢……你們嗎？”

——才一句話她就把他堵了回去。

“現在大家都對我很好。”

“以前的……我記不清了。”

後一句她撒了謊。

“遷怒是不對的……”

腦中突然有什麽閃過，她忍不住攥緊了藏在袖子裏面的拳頭。

“是不對的……”

她輕聲重複着。像是對什麽的否定，又像是對自己告誡。

小夜左文字本是一時沖動跑來的，現在自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雖然不滿于對方的逆來順受，但讓對方向他們複仇更是不可能的。

——雖然人設是一樣的，但若因此而被複仇就是背鍋。

“……你是笨蛋嗎，居然會被欺負了那樣。”

他憋了半天才憋出了這麽一句。

有心理陰影，不敢露臉，聽說一開始被摸摸頭都會哭。

只有笨蛋才會把自己弄得這麽慘吧？

“如果你有想複仇的人，只管來找我，這句話永遠奏效。”

漫長的沉默後，他偏過臉如此說道。

“誰都可以嗎？”

就算知道不會有那麽的一天，但淺玉還是好奇的問道。

她下意識的期待着一個帶有安全感的答複。

“啊，當然。誰要是再把你誰欺負那麽慘，我就幫你把他熔了！”

“就算要對我複仇也不是不可以的。”

他說到這裏頓了頓。

皺着眉頭想了想，他又表情認真的添上了一句。

“但請務必記得複仇結束後再鍛一把回來。畢竟你那麽……”

結果話沒說完，就被淺玉塞了一嘴糕點。

“好吃嗎？”淺玉不知何時端起了桌上的小糕點。

“這個是草莓的。”她心情很好的解釋道。

“……”可惡她到底有沒有在聽啊！！！

小夜左文字忍不住想罵句笨蛋，但考慮到嘴裏塞着糕點根本說不了話，他還是默默地咀嚼起嘴裏的糕點。

“好吃嗎？”淺玉又問了一句，她看上去很關心這個問題。

“……”

這是重點嗎？！真是個笨蛋！

但為了能夠答複，小夜左文字還是認真的品嘗了一下。

——唔，太甜了。

“還好。”

甜膩幾乎糊住了喉嚨，他盡量不去皺眉頭。

“有水嗎？”

“有。你等一下。”

收到了滿意答複的淺玉露出了一個微笑。她起身跑到外面去找水。

少女腳步輕快的消失在了走廊上，然而小夜左文字的話仍沒說完。

那半截卡在喉嚨裏，不上不下的讓人郁悶，卻偏偏已經沒了能夠說出來的環境。

“……真是個笨蛋。”被噎得慌的小夜左文字忍不住嘟囔着。

“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