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交鋒三

仙客來門外,所有人都看着那個突然冒出來的幹瘦老頭,原因無他,這老頭說他可以作證,證明昨夜有兩個人曾用箱子擡了一個死人到仙客來。

“當時大約是子正時分,我打更到旁邊的甜水巷,因為尿急就想找個牆角解決。就在這時,我看到兩個人從王府街那頭擡了個大箱子,鬼鬼祟祟地往仙客來過來了。當時我就覺着奇怪,這仙客來自易主後,白天木匠在裏頭幹活,一到晚上就閉門落鎖,這兩人大半夜的過來幹嘛?于是我就躲在牆角多看了幾眼。擡箱子的兩個人到了仙客來門口時,一人開門的時候大約手沒擡穩,箱子翻了,滾出來好多半尺來長的東西,還有半個人的身子。那頭重重地砸在地上,人卻動也沒動,顯見是個死人。這下把我吓得差點尿了褲子,也顧不得其他,趁兩人沒發現,趕緊跑了。今天睡覺起來,聽人說仙客來出事了,我就過來看個熱鬧,原本沒想多話,可是看到這位大姐……”老頭說着說着還抹起淚來,啞着嗓音道:“我兒子也是三十來歲就沒了,這世上的苦,再沒有什麽勝得過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衆人聞言,唏噓之餘,竟也隐隐地為朱贏捏了一把汗。

這下人證有了,是不是就該讓衙役進去搜了?聽這老頭說得言之鑿鑿的,難道仙客來裏真的藏着一具屍體?如果真讓衙役們搜了出來,衆目睽睽的,這王世子妃,該如何收場?

虞霖洲聽到那更夫說箱子裏滾出許多半尺來長的東西時,心裏就已經有了底。因為方才在公堂之上,為了證明那只大箱子的可疑,門子曾特意強調那些木頭娃娃也就半尺來長,那樣一只大箱子,不得裝個幾百個?而這老頭說半尺來長的東西,也十分符合當時已是深夜雖有月光卻不足以看清細節的現實,若他說掉出許多木頭娃娃,他倒反而要生疑了。

這樣一想,這更夫所言之真實性便大大提高,虞霖洲心裏有了底氣,連腰杆也挺直了些,擡頭看向朱贏,道:“王世子妃,您看這……”

朱贏不語,只一揮手。

兩名兵甲立馬上前押住那更夫。

更夫大驚失色,沖虞霖洲叫道:“大人救我!”

虞霖洲瞠目,正要問朱贏意欲何為?朱贏一擡手制止了他,道:“虞大人不必動怒,光天化日衆目睽睽,難道我還能殺人滅口不成?不過作為此案唯一人證,他若真能助虞大人偵破此案,我賞他一百兩銀子,嘉獎他見義勇為不畏強權之氣概。若不能,胡編亂造構陷王世子妃的罪名,他也逃不了。”言訖,朱贏幹脆利落地向旁邊輕移兩步,讓出仙客來的大門,手一伸,道:“吳都頭,請!”

吳都頭見狀,唯恐朱贏反悔一般,沖一旁衙役做個手勢,便箭一般地沖進樓去,将院子裏幹活的木匠和廚房裏洗菜做飯的丫鬟婆子都趕至一處,令一名衙役看着,其餘人便翻箱倒櫃掘地三尺地搜查起來。

仙客來門外,連旁觀群衆在內足有兩三百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仙客來的大門,仿佛瞬間都有了透視能力,能透過牆壁看到衙役們在裏面的搜查情況一般。衆人胃口被吊了這麽久,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結果了。

唯一不關心這點的大約只有朱贏與她的丫鬟侍衛。

朱贏慢悠悠地步下臺階,來到周氏身邊。老太太雖然看不見,但聽說衙役們已經進去搜了,便不再哭嚎,但臉上悲苦之情始終萦繞不絕。

她枯瘦如柴的手緊緊攥着那只繡鞋,攥得繡鞋都變了形,仿佛手心攥着的不是一只鞋,而是她餘生唯一寄托。

朱贏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伸手輕輕搭上周氏的手腕。

周氏全副心神都在等着衙役們給她一個答案,根本沒聽到朱贏走過來的聲音,手腕猛然被人握住,不由吓得一顫。

虞霖洲察覺,過來欲請朱贏與周氏保持距離,朱贏無奈道:“虞大人,本世子妃在你眼中就是個窮兇極惡之徒,是麽?”

虞霖洲一怔,慌忙否認:“下官絕無此意。”

“那你總是這般防備着我做什麽?幹等無聊,我不過想與這位大娘聊兩句罷了。”朱贏道。

虞霖洲聞言,只得退開一旁,道:“您請便。”

朱贏轉過頭,看着惶惶如驚弓之鳥的周氏,輕聲問:“大娘,近年來您家裏失蹤的,不止你女兒一個吧?”

周氏臉色一變,幹裂起皮的嘴唇蠕動着,沒有說話。

“若是您知道琳琅是來琅琊王府送花,您會讓她來嗎?”朱贏仿佛也不需要她回答,兀自問道。

周氏幹枯的眼中淚花又起,顫抖着想把手腕從朱贏手心裏抽出來。

朱贏用了點力氣攥緊不放,繼續道:“如果您知道,您一定不會讓她來,對嗎?所以說,一開始你并不知道琳琅來琅琊王府送花之事,那麽此事,是誰告訴你的?”

周氏劇烈地顫抖起來,一邊搖頭一邊淚如雨落,半張着嘴,嘶啞的嗓子卻發不出絲毫聲音,空洞得讓人倍感絕望。

“阿彌陀佛,女施主,這位老施主已是身心受創不堪重負,請你高擡貴手,莫再相逼。”旁邊扶着周氏的女尼半側着身子朝朱贏行了個佛禮。

朱贏放了手,将目光投在女尼身上,良久,微微一笑,道:“失禮了,不知師太如何稱呼,在哪座寶剎修行?”

女尼道:“貧尼法號慧空,師從古月庵一清師太。”

“聽師太口音似乎不是新城本地人,不知師□□籍何處?”

女尼面色微僵了僵,道:“貧尼自幼被一清師太收養,祖籍何處,貧尼亦不自知。”

朱贏了然地哦了一聲,将目光從女尼臉上移開。

女尼微微松了口氣。

朱贏忽然又道:“慧空師太,你瞧我這日子過得忙忙碌碌營營逐逐,真讓人心煩意亂得很,能否請師太給我念上一段《靜心咒》,讓我也好冷靜冷靜。”

女尼:“……”

朱贏看着她道:“出家人慈悲為懷,師太不會連我這點小小請求都要拒絕吧?啊,如果師太不會念《清心咒》,念別的也成。”

女尼神色一凜,努力維持着表面的平靜道:“施主說笑了,我佛慈悲,普度衆生。只不過,貧尼出山門時,師父一再叮囑一定要照看好老施主,貧尼一心難以兩用,還請施主見諒則個。不若等老施主這邊有了結果,貧尼再為施主念……”

女尼話未說完,遠遠一男子扯着粗嘎的嗓音大喊:“奶奶!奶奶!您在哪裏?”

圍成一圈的吃瓜群衆循聲轉頭一看,立馬自動分開一條通道。

何大山看到了人群深處的朱贏和淩霄等人,登時大喜,帶着大薊和兩名尼姑一邊朝這邊發足狂奔一邊大喊:“奶奶,古月庵的尼姑請來啦!奴才動作快不快?能不能得個五角星啊?”

衆人:“……”五角星什麽鬼?這奴才又是什麽鬼?

朱贏側過身子,以手撫額:好想裝作不認識這厮……

扶着周氏的女尼一見那兩個尼姑,面色大變,放開周氏轉身便走,不料去路早已被穆小峰手下封住。

“師太,這麽急去哪兒啊?”淩霄一邊大聲問着一邊“不小心”地将女尼的帽子掃落在地,一頭長發披散下來,淩霄驚訝大叫:“哎呀師太,您從小出家怎麽到如今還沒剃度啊?”

虞霖洲本來一直傻站在朱贏旁邊看得一愣一愣的,此刻也不知哪來的靈感,手一揮讓身後衙役将那女子押住。

女子大叫:“為何抓我?扮個尼姑也有罪?”

虞霖洲一臉高深道:“有罪沒罪,上了龍臺府大堂自有分曉。”周氏曾說栖身古月庵,她一個眼瞎的老太太,若無旁人協助,連庵堂都走不出,更遑論來龍臺府告狀。這女子若是個真尼姑也就罷了,居然是假扮的,其中定然有貓膩。

朱贏轉頭看了虞霖洲一眼。虞霖洲身為龍臺府尹,出場至今好不容易抖個官威裝一次逼還被朱贏當場抓包,忍不住老臉一紅。

又等了大約兩炷香的時間,吳都頭帶着衙役滿頭大汗地跑出來。

本來已經有些不耐煩的衆人立馬停止議論,目不轉睛地看着吳都頭。

吳都頭徑直跑到虞霖洲面前,行了個禮,禀道:“大人,整個仙客來都搜遍了,什麽都沒有。”

衆嘩然。

聽到如斯結論,虞霖洲又是慶幸又是糾結。慶幸的是,不在仙客來,就不用和王府杠上了。糾結的是,人如果不在仙客來,又會在哪兒呢?

更夫最是激動,大叫:“不可能,我明明看到他們把人擡進去了,怎會不在?”

虞霖洲蹙了蹙眉,問吳都頭:“都搜仔細了嗎?”

吳都頭道:“院子裏凡是有泥土松動的地方都挖過了,屬下敢用人頭擔保,裏面絕對沒有失蹤女子的屍體。”

“有沒有可能在你們來搜之前,屍體就已經被運出去了呢?”原先說朱贏‘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男子插言道。

虞霖洲看了他一眼,對吳都頭道:“速去打聽一下仙客來今日出城幾輛車,都是從哪個城門走的?”

“虞大人。”一城門守兵突然從人群後擠出來,過來行禮道:“董校尉一早聽說此事,特意讓小的過來,以便大人問詢。今早仙客來一共有三輛板車出城,裝的都是刨花,小的們都仔細檢查過了,并無屍體藏匿其中。”

“仙客來一共有幾輛板車?”虞霖洲問。

“五輛。”淩霄張口就答。

“你怎麽知道?”吳都頭問。

淩霄白他一眼,道:“我撥錢買的,我不知道你知道?”

吳都頭啞口無言,指揮一名衙役進去看看仙客來還有幾輛板車在院子裏。

衙役很快出來,道:“都頭,裏面還有兩輛板車。”

出城三輛,還剩兩輛,一共五輛,沒錯。

衆人議論紛紛。

事已至此,再沒什麽理由留下糾纏了。虞霖洲拿帕子摁了摁額角的汗,對朱贏拱手道:“王世子妃,如今事實已明,許姓女子之失蹤與王世子妃無關。至于誣告之人,且由下官押回龍臺府,審清誣告緣由之後,再給王世子妃交代。”

朱贏笑了笑,道:“虞大人,結論別下得太早哦。”

虞霖洲愣了一下,小心翼翼道:“不知王世子妃有何見教?”

“虞大人難道不想知道那許琳琅究竟人在何處?”

虞霖洲迫不及待地跟話:“莫非王世子妃知道?”

朱贏側過臉對淩霄點了點頭,淩霄轉身跑進仙客來,不多時便領了個做丫鬟裝扮的女子出來。

那女子跨出門檻,一眼看到臺階下被鳶尾和簡書扶住的周氏,淚珠滾滾而下,大喊一聲:“娘——”飛跑過來。

周氏手一顫,血繡鞋掉落在地。她茫然地向前伸出雙手,喃喃地哭:“琳琅,琳琅……”

“娘!”許琳琅撲進周氏懷中,放聲痛哭,這一日一夜十二個時辰,她幾經生死歷盡煎熬,只覺仿佛已過了一生之久,再見娘親,竟是恍若隔世。

周氏緊緊抱住她,哭道:“琳琅,琳琅,再不要離開娘了,娘只有你了啊……”

“娘,我錯了,是我錯了,對不起,娘……”

她們母女二人兀自抱頭痛哭。

虞霖洲:“……”

吳都頭:“……”

旁觀衆人:“……”

過了好半天,虞霖洲才終于找回一絲神智,忍不住轉過頭問朱贏:“王世子妃,這是怎麽一回事?”

朱贏淡淡道:“許琳琅自賣己身,已是我的婢女,方才就在仙客來廚房內為木工們做飯。你們執着于找她的屍首,自然就忽略了活生生的人。”

虞霖洲:“……,可那染血繡鞋……”

“是啊,”朱贏不待他說完便接口道:“人明明還活着,又是擊鼓鳴冤,又是染血的繡鞋,又是親眼看見死人的更夫……虞大人,你要審的,怕不僅是誣告這麽簡單啊。”

虞霖洲心內一凜,沒錯,這樣緊密的一環扣一環,哪裏是單純的誣告,分明是計劃周詳的構陷!只不過不知什麽原因,朱贏一早識破了這個計謀,卻将計就計,擺了這樣一臺戲,逼着對方為達目的,不得不暴露更多的人。這更夫,這假尼姑,甚至撿繡鞋的方成英,聞見血腥氣的門子,都可能是對方的人。

想到這一點,虞霖洲不由悄悄打量朱贏一眼。如沒記錯,聽說這大旻公主才十五歲,卻已有這般心機手段,倒是不容小觑。

朱贏卻似耐心告罄,對虞霖洲道:“虞大人,此間交給你,我先撤了。對了,穆小峰,派兩個人代表我去龍臺府聽審,以免萬一這幾個犯人想不開自盡,虞大人解釋不清。”

穆小峰:“是!”

虞霖洲:“……”竟是連開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朱贏走到一直冷着臉充當背景板的劉佰霖身前,又換了那副輕慢的語氣:“劉統領,走吧。”

劉佰霖忍了又忍,正準備跟上,誰知先是淩霄等丫鬟,再是周氏母女,再是何大山與大薊,再是穆小峰等人,最後是被兵甲揪住的‘此地無銀三百兩’都插到他前面去了。他和王府護衛灰溜溜地被撇在了最後。

‘此地無銀三百兩’大叫:“王世子妃,不關我的事啊,我不過多了幾句嘴而已,還抓着我作甚?”

朱贏在前頭遙遙答道:“你仗義直言勇氣可嘉,正好晌午了,世子妃我心情好,請你嘗嘗王府的飯菜滋味如何。”

衆人聽聞,啧啧稱羨。

戲唱完了,仙客來門前的人漸漸散了幹淨,無人注意斜對面茶館二樓窗口還有兩人正看着這邊。

“朱贏公主?呵,有趣。在宮裏默默無聞十五載,想不到竟是個人物。嬉笑怒罵信手拈來,動心忍性心機深沉,放得下身段鎮得住場面,往日,倒是小看她了。聽說,福陽公主的驸馬傅攸寧曾上書皇上求娶過她?”

“此事屬下亦有耳聞。”

“去好好查一下。若真有此事,以福陽公主的脾性,定不會輕易放過她。假使她與福陽已成死敵,這般人物,弄死了倒是可惜,或許還能為主人所用。畢竟,多一個籌碼,也多一分勝算,不是麽?”

“是!屬下這就去查!”

朱贏一路招搖地回到崇善院,還沒來得急喝一口茶,宗盛院來了個婆子,說王爺有請。

“公主,怎麽辦?”鳶尾有些擔心地問。

“涼拌!別擔心,你先去安排周大娘和許琳琅母女,注意別讓她們出院子。”朱贏換下披紗與帷帽,帶了淩霄往宗盛院而去。

述鴻堂廊下多了個精致的鹦鹉架子,李延齡送的那只紅嘴綠毛的鹦鹉正在架子上緩緩踱步,見朱贏和淩霄進了院子,頭頂那撮毛彈了彈,突然開口:“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嗓音粗嘎一波三折。

朱贏:“……”難道一本正經不茍言笑的王爺李承锴,私下裏愛念“美人妝珠翠香”之類的詩文?這反差……一點都不萌!

李承锴:“……”放下剛端到唇邊的茶杯,對一旁的劉佰霖道:“去把鹦鹉移走。”

劉佰霖領命而去。

朱贏進了內堂,對李承锴行了一禮,站在堂中靜候吩咐。

李承锴看了她一眼,目光便越過她投向門外,道:“穆小峰等人不能再留在王府,本王不欲過多插手崇善院之事,你自行回去處理。”

朱贏擡頭看着他,道:“王爺如果是因為今日之事才要如此處置他們的話,朱贏反對。”

李承锴蹙眉的模樣,與李延齡幾乎一模一樣,兩條長眉凜得像兩把快要砍出去的寶刀,目光亦如刀鋒冷銳犀利。

換做一般人,這樣的表情足以讓人心底發憷了。可惜朱贏剛嫁來那會兒已經看慣了李延齡的臭表情,故而渾然不懼,繼續直抒己見:“穆小峰他們是士兵,士兵應該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今日他們所做一切,不過是依令而行,若說有錯,那錯在朱贏。不過今日之事,朱贏也并不認為自己有錯。”

堂中除了李延齡還有幾名侍衛與仆役,聞言,都偷偷擡眼打量朱贏。要知道,在這府裏,敢這樣跟王爺說話的,以前只有三爺李延齡,想不到如今又多了個三奶奶朱贏。果然夫妻同心,氣不死王爺絕不死心麽?

“既然你知曉他們是士兵,就該明白士兵應呆的地方只有兩個——軍營和戰場,而不應假公濟私甘為鷹犬。”若是面對的是李延齡,這樣的态度李承锴怕是早就發怒了,但面對朱贏,或許顧及她到底是個女子,李承锴耐心便多了些。

朱贏直直地看着李承锴,目光有如實質,刺得李承锴有些不自在。但轉瞬,她态度便軟了下來,連帶語氣一并軟了。她以柔軟得近乎天真地語氣問了李承锴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王爺,其實我有些好奇,為什麽大哥和二哥都稱呼您‘爹’,只有夫君稱呼您‘父親’?”

父親和爹,意義一樣,有何不同?爹聽起來更親昵,更富含孺慕之情,而父親,不過是一種傳統身份的官方稱謂罷了。

李承锴因為這個問題而閃了下神。

“夫君為何拼着受一頓家法也要将這二十士兵送來給我做護衛,想必個中原因王爺也并非全然不知。朱贏不想讓王爺不快,卻也不想讓夫君擔心。不如這樣,今日之事府尹虞大人已查明是有人故設毒計欲構陷朱贏,疑犯虞大人已帶回龍臺府去審了,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很快就會有結果。王爺,坑害百姓濫殺人命的罪名如果真的扣到朱贏頭上,這輩子朱贏在府中應是難以做人了,故而對于布計之人,朱贏決計不肯輕縱。若是王府能代朱贏懲兇治惡,還朱贏一個公道清白,朱贏即刻打發穆小峰等人回骁騎營,并向夫君說明緣由,諒夫君看到王府維護朱贏之行動和決心,應當也無異議。反之,若王府于此事無能為力或不便出手,那麽,還請王爺體諒媳婦難處,讓媳婦有自力更生之條件。如此,即便将來發生何事,媳婦也有自行承擔之覺悟。不知王爺意下如何?”朱贏目光真摯語意拳拳道。

這要求合情合理,再結合上一個不合場景卻含義深刻的問題,此時拒絕,就難免落了挾私偏心,刻意針對的口實。

李承锴看她半晌,握着椅子扶手的手松了松,道:“允你。”

主仆二人走出宗盛院時,淩霄興高采烈道:“公主,這回咱們算不算完勝?”

朱贏還不及回答,迎面來了個相看兩生厭的人——齊嬷。

朱贏在李承锴這邊完勝了,結果卻到穆王妃那邊因為淩霄在仙客來門口那句“公主,你露臉啦”,被罰跪祠堂兩個時辰。

朱贏淚:陰溝裏翻船。

不過思及午飯還沒吃,朱贏還是先回了崇善院。

“鳶尾,周大娘和許琳琅吃過飯了麽?如果吃過了叫兩個護衛送她們去龍臺府配合虞大人審案。”朱贏進門就吩咐道。

鳶尾答應着去了。

朱贏午飯還沒吃完,淩霄來了,朱贏問:“穆小峰那邊怎樣了?”

淩霄道:“‘此地無銀三百兩’吃了十三個豬油包了,還自稱無辜。”

朱贏笑噴,道:“能做到這樣也算人才。算了,不過蝦兵蟹将,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放了他吧。”

淩霄好奇地湊上前,問:“公主,你怎麽知道會跳出來這樣一個人,讓奴婢提前找人假扮路人去阻止他脫衣呢?”

朱贏:“猜的。”

淩霄:“……”

“公主,我總感覺這兩天的你像換了個人一樣,突然變得好淩厲又好聰明,是不是尚嬷臨走前将她畢生所學都寫在信裏面傳給你了呀?”淩霄笑嘻嘻地問。

“死丫頭,什麽叫我突然變得好淩厲好聰明?難道以前的我好軟弱又好愚笨嗎?”朱贏瞪她。

淩霄涎着臉道:“這般衆所周知的事實,公主您就不必刻意去強調了嘛。”說着不等朱贏去掐她,笑着逃開幾步。

朱贏放下筷子,用帕子拭了拭唇角,收起嬉笑之色,道:“我怎能不改變,怎敢不改變?尚嬷雙腿廢了,張大夫死了,這院裏有人連我對哪種花粉過敏都知道,便是你上次被打板子,如不是三爺他對我露出了維護之情,仆役們心中對他有所忌憚,你以為二十板子真的只能讓你在床上躺個二十來天麽?這樁樁件件,固然受客觀條件所制,難道就沒有我主觀上的原因?我是真的怕了,怕再失去你們任何一個。”

淩霄見她神色略顯後悔落寞,忍不住走過去,安慰性地将手輕輕搭在她肩上。

朱贏回過神來,拍了拍她的手,道:“我沒事。”

就在此時,鳶尾進來禀道:“公主,陳皮求見。”

“叫他進來。”

話音方落,就見陳皮單手半拖半拎一個婆子進來,往朱贏面前一推,然後就一言不發地往旁邊一站。

朱贏:“……”

“怎麽回事?”朱贏問。

婆子慌忙道:“奶奶,奴婢也不知怎麽回事,奴婢正好好洗着菜呢,陳管事突然過來,一句話不說就把奴婢拖走了。”

朱贏頭大了,以陳皮的尿性,要他主動說清楚這是怎麽回事,恐怕比登天都難。

“哎喲,奶奶救命!”朱贏還沒準備好怎麽問他,便見陳皮突然攥起拳頭,竟然作勢要去打那婆子,婆子吓得抱頭鼠竄。”

“陳皮,你幹嘛?這是你撒野的地方嗎?”淩霄斥道。

朱贏按下她,看着陳皮,努力放緩嗓音,道:“陳皮,你,能說說,到底,怎麽,回事嗎?”

陳皮略訝異地看了朱贏一眼,或許這一個字一個詞往外蹦的說話方式讓他感覺親切吧,他不過繼續裝死了大約半柱香的時間,就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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