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囚鳥

沉迷于夢中的江湖，喽羅馬修的思維經常會錯位，而且錯得離譜，這一次他又錯位了，不知不覺中，他把自己看守的位置調位成了護花的位置。每隔一小段時間，他就要進去照看一下女孩，安慰她兩句，陪陪她，表達一下他的關心。

女孩不領情，不理他。她已經高度的緊張的繃了一夜一天，疲态不堪，盡管這樣，她還是一刻不敢松懈，原本亮晶晶的一雙眼木然的睜着，神情苦惱又落寞。藥性漸漸減弱，房內無人的時候，她嘗試着折騰，把自己挪到了地板上，半倚半坐隐在牆和窗簾的角落裏。

女孩也一整天水米未進了。是她自己不肯。沒有人把這件事當成什麽重要的事來對待，東西遞到嘴邊，不吃就端走，只是三兩頓不吃不喝，出不了什麽事，所以也沒有人對她做些什麽。守在外面的打手們只是例行公事，定期張望一下，人在就行。

“喂，我說你不如放松點，休息一下，反正要發生的還是要發生。”

“你也應該吃點東西，當然吃不吃是你自己的事，只是這樣解決不了你的問題。”喽羅馬修接着說，女孩的高度戒備的事不是不會到來，只是緩了期。再說，她連戒備的資格也沒有，她現在是籠中鳥，甕中鼈。這是不争的事實。

“要不，你喝點水吧。”女孩讓喽羅馬修變得瑣碎起來。

杯子遞到女孩的嘴邊，還是拒絕，扭面朝向牆裏。喽羅馬修只能對着女孩僵硬、倔強的後背自說自話：“嘿嘿，要不，我給你弄點果汁？”

喽羅馬修出去弄果汁，臨到了又改變主意，端回來的是一杯加了糖的奶茶。“喝一點吧。”奶茶濃香甘甜，補充能量還可以壓驚。

窗外下着小雪，冬天已經來臨，屋內雖然開着暖氣，女孩身上卻滿是寒意，她還穿着表演時貼身小馬甲，兩只胳膊白生生地露在外面。喽羅馬修想起上一次他去後臺“請她”，看她走下歌臺，大衣往身上一裹，包一提就走的匆忙樣子，男人都是粗心的，捉走她時沒有記得把她的大衣順手帶上。

奶茶冒出來的熱氣在女孩的臉上缭繞，傳遞誘惑，“喝吧，身體會暖和一點。”

女孩仍舊不回應。“你這樣遲早會把你自己弄崩潰！”喽羅馬修繼續唠叨。

“怎麽，不高興，絕食了？！”正當喽羅馬修再一次感到無趣要離開的時候，二當家帶了一幫随從推門而入，惡殺殺地直沖着女孩質問。

“去，給我拖張凳子過來！”喽羅馬修知道女孩的苦日子來了，他不拖也有其他人拖，便搬過一張椅子，在房間裏選了塊空闊地擺了。

“來，讓我來教你學乖點！”二當家彎下腰，從地下把女孩揪起，一拖一摁，女孩已端端的坐在椅子上。一個手勢，候在門口的女傭就端着飯食走到了女孩跟前，“給我喂！”他吩咐道。

女孩不開口。

“乖乖地給我吃，吃完以後手可以解開！”

女孩聞聲擡起頭，認真的盯着二當家，她對這個提議有興趣。“快吃吧，二當家說了，吃完後給解開你的手！”喽羅馬修在旁邊急忙幫腔。

女孩疑惑的望望遞到自己嘴邊的勺子，望望喽羅馬修，望望二當家，遲疑不決。

“放心，這回沒下藥，而且二當家是說話算話的” 明白女孩的心事，喽羅馬修只希望女孩能趕緊順着臺階而下。否則，以二當家的做派，有她好受的。這裏沒有他治不住的人，場子裏也是。落難中的女孩別樣凄婉動人，只是，二當家是GAY，不識天下女子好，不會對她有額外的憐憫。

僵持了十幾秒鐘，女孩服從了，喂一口，吃一口。看得出，女孩還是抗拒的，她也沒有胃口，她只是在強迫自己,食物進到嘴裏，幾乎沒有咀嚼，直接咽下肚。

一頓飯，以囫囵的方式，填鴨的方式，三五分鐘就結束了，女孩松了口氣。喽羅馬修也松了口氣，他沒有什麽擔心的了。

然而，二當家并沒有兌現自己的諾言，只是無賴的笑笑，拍拍女孩的臉，“這就對了，寶貝兒。你可是老大的女人啊，養憔悴了是小的們的不是，所以得把你養鮮活，知道嗎？養鮮活！嘿嘿。”說畢，一轉身，走了出去。

“二當家的，這，不給解開了？”喽羅馬修追着二當家出到房門外。

“什麽解開？”

“您不是說，吃了，就給……”

“是給那傻丫頭說說，讓她有個念想。她有什麽資格來講條件？不吃我們可以灌！她配合點就少吃點苦，我們也少費點力罷了，再說，我們沒力氣嗎？！不就是把個小妞摁來摁去的，沒意思嗎？！”

“這……”

“小子，你跑來替她說什麽話！”

“她反正跑不掉，用得着整日整夜的铐着嗎？做個人情給她吧？要不，給解了，順過來铐？”

“混賬東西！你懂什麽！老大仔細看過了，這丫頭也不是等閑之輩，所以交待不能解開。怕是藥性過了，像你們這樣的飯桶，一船人都不夠她打。再過兩天老大還不回來，就得把她吊起來，知道不！”

喽羅馬修望着女孩縮在角落裏疲軟的樣子，打死他都不相信，這女孩與普通女孩有什麽不同之處，只恨二當家沒信用。沒信用又怎樣？喽羅馬修只得唯唯諾諾地退下去，他還只是個小喽羅，雖然手下也配有那麽幾個卒子，但是按資論輩，他還差十萬八千裏，才夠着和二當家論理。他也忘記了，他們什麽時候和他們的階下囚講過信用？！

喽羅馬修又往房間裏回望，女孩顯然也是太把二當家的話當了真了，明白過來後，屈辱又失望，眼睛裏象是有淚光，亮閃閃的。

心軟是江湖中人的大忌，喽羅馬修明白，但是他還是忍不住，走了過去，果然是淚，那淚在眼眶裏轉呀轉的，還沒有掉下來。“嗯，不要難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喽羅馬修開始空白的安慰女孩，他也不知道“好”從哪裏來。

女孩微微抑起頭，眼睛裏的淚滴有了承托，慢慢地靜靜地攤平在眼眶裏，女孩的雙眼于是湖水一般，有了波瀾的光影，一雙眸子，有如珍珠嵌在湖心，那麽明亮，那麽純淨，那麽深隧，那麽疼痛。

喽羅馬修守在女孩身旁邊，呆呆的望着那一汪淚水是怎樣無聲淹沒了女孩，又怎樣地漸漸地順着湧出來的地方一點一點消退，女孩在淚水消退過後倔強的別過臉，望向別處。喽羅馬修沉默了。

過了一些時間，喽羅馬修重新來到房間，給女孩端來一杯水，這一次他壓低了聲音 “喂，是我對不起你，這是解藥，算是我對你的歉意。”

解藥只有一半的量，是喽羅馬修的私藏，他之前某次替老大辦事時有偷偷短下來的。老大的每一樣東西于他而言都是傳說中的秘笈、可望不可及的用來鎮守江湖的寶物。迷藥和解藥等同于一對暗器，迷藥他沒有，因為怕量不夠辦砸事每次都全量投放，解藥他就鬥膽私下克扣了一次，能私藏有暗器的一半，也讓他感到充實和富有。

女孩對他沒有信任。沒動。

“快喝呀，我要去看場子了，老大指不定什麽時候回來，你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只能做這麽多了。”這也即是背叛，喽羅馬修很緊張，他知道被發現的後果，他并且不指望有了解藥女孩又能怎樣，但是他想這樣做，一個人把他的寶藏交了出來，用來表達他的歉意，已經是最真誠、最隆重的歉意。

“我是真心的，”喽羅馬修急得滿頭是汗。

“馬修！你在幹什麽？！”是二當家的帶了人進來。

“是……,這……她看起來口渴，我,呃……”喽羅馬修開始語無倫次。

“把杯子給我！”

“完了，”喽羅馬修被想象中的後果吓傻了，呆呆地望着二當家嚴厲的臉，緊急關頭，女孩把嘴湊近了杯子，努力吸吮。喽羅馬修望望女孩，又望望二當家，這次二當家沒有制止他，由着女孩飲盡杯中物。

“你可以走了！”

喽羅馬修脫了險，心神不定的帶着自己的小卒離開了“老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