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沒人和你約會

馬修敲門的時候，胡心宇正把洪鑫的相片叉在她的飛镖盤的耙心洩憤。開門放人進來後，镖是不飛了，但是表情還是兇兇的。

馬修點頭哈腰，受寵若驚地走進門來。他對胡心宇的态度非常兩面，一面是極盡寵愛和遷就的，另一面又是極其畏懼和崇拜的。他一面看着胡心宇的臉色小心說話、謹慎做人，另一面又私下在心裏覺得胡心宇需要他的保護。他不知道為什麽這麽矛盾。他的來訪沒有預約，他不在人情俗套禮儀中，他想見她了，就來找她。他來到她的樓下，給她打電話，人在，并且得到允許就進來，人不在或人在不被允許也不怨恨。他很心平氣和，他已經進來過一次了，這是第二次。

他第一次進屋時就留意到那個飛镖盤，那是一個很粗糙而簡單的小玩意，馬修搞不懂她為什麽愛玩它。

上一次看見那些塑料尾巴的“镖”胡亂插在耙子上面，全是漫不經心之作。這一次不同，耙心改釘上了一張相片，十支镖分布均勻，兩邊臉頰、眼睛、鼻子、眉心、嘴、胸口，戳得正正的。趁着女孩去給他倒水的功夫，他湊上前去，将那飛镖悄悄撥開幾支，不看則已，一看，吓了一跳：“老大！”，他還想再撥多兩支，卻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急忙把“镖”插回原處。

“胡心宇，今天是周末呢，一起去看電影？”喝到了茶，馬修結結巴巴的提出自己的要求。他不确定她是否會答應，胡心宇有點依賴他，在他看來就是她對他有好感，他想和她在一起，想 “date”

胡心宇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掃了一下他，說道：“喝完水走吧。”

“你答應了？”馬修有些不确定。

“沒答應。你喝完水就走吧。”

“嗯，好的。”馬修明白自己是被拒絕了。他不難過，約會的要求是鼓起勇氣提出來的，是個不切實際的想法。胡心宇這樣的女孩是看不上他這種一無是處的人的，肯讓見面已經很給面子了。呵呵，他只不過是來撞撞大運的。

胡心宇說了斬釘截鐵的話，不由得要看看馬修有沒有受傷。前幾天，胡心宇甚至是主動把電話告訴馬修，也主動要了馬修的電話，她需要有一個人知道她去了哪裏，有沒有平安回來；她希望她如果再出現危險，有個人會及時去找一找。馬修其實很懂領會她的意思，早上會打電話确認她起床，計算着時間，确認她到公司，确認她下班，确認她平安到家，确認她平安入睡；馬修也恰到好處，不多話，只要她“好了”一聲提示，就老老實實地說再見、挂電話。所以，她是感激他的。

而如今，她的迷霧已經散盡，不再感到腹背受敵，危機四伏，陷阱處處，馬修因此變得不重要了，但是立馬扔掉很顯小人。“馬修，嗯，我不願意看電影。”她解釋道。

“那麽，你喜歡什麽？”

這回怪自己詞不達意，胡心宇突然不再繃緊，大笑起來。

倆個人一同出去，随便找了個餐館大吃了一頓，接下來去了汽車電影院看電影。電影很老土，但胡心宇的心情很好，她最近一次看電影是三年前在營地看集體電影。找個人陪陪實際是不錯的，特別是像馬修這樣沒有殺傷力的、白癡級死忠的，并且無公害的人。她坐在汽車裏面吃爆米花，喝着汽水看着電影，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松。

臨睡前，馬修的電話來了，他到家了。這回不是問安，而是感謝：“胡心宇，謝謝你，謝謝你。這是我第一次正式date，我很開心。”

胡心宇怔了一下，她去的是“date”？“不對，馬修，這是party！沒人和你date！”她強勢地糾正對方。

馬修沒有争辯，問了他不敢當面問的問題：“你那個飛镖插……呃，老大，我指的是那個，那個——人……他怎麽在上面？”他還不能習慣蔑稱他心目中曾經的偶像。

他看到了就看到了呗！胡心宇無所謂。“喂，你就這麽離開，他們不會追殺你呀？”避而不答。

“其實，其實洪斧幫對自己兄弟非常有道義的，來去自由……”

“那麽，你是可以再回去了？”胡心宇順勢說着，一個念頭不由自主的閃過。她覺得，這一次，馬修說不定能派上什麽用場。不是冤家不聚頭，胡心宇想不到陳SIR會交給她洪鑫的相片，她是樂意揮刀舞槍上門直搗黃龍的，可是，混進去裏面埋伏基本是不可能了。

“回去？”馬修有些驚詫。如果沒有再遇見胡心宇，也許他會。而現在絕不可能，就算與周圍的人再怎麽格格不入，他也要克服困難，迎接那些嘲笑和觀望的眼光，在世俗的正道上走下去。

“你說你讀耶魯？”胡心宇又轉了一個話題。

“嗯，已經出了兩篇文章，但是我最喜歡的是功夫。我讀到第四年的時候，一個朋友加入了洪斧幫，說老大武功了得，我就跟着去了。然後，耶魯給了我一個MASTER。” 馬修在黑暗中吃吃地笑起來，兩年了，他沒跟随老大練到過功夫，也沒見老大露過什麽身手，自己依然還是照着從小說上、畫冊看到或悟出的招式，紮紮馬步，呼嘿呼嘿瞎比劃。實戰則是舞過幾次砍刀，追着人跑過幾條街，有幾次又被別人追着跑過幾條街——他以前怎麽沒有覺得好笑呢。

馬修于是把自己沉溺于少年時虛幻的夢境至青年不能醒，自己目前在老父公司上班對公司事務一竅不通，老父虛設職位意圖扶他上位等全盤托出。

“他們開會，左一張報表、右一份調查報告什麽的，上面的字我都認識，但是歸結在一起什麽意思我完全不明白。”

“他們讨論得很熱烈，我卻一句話都插不上去…..”

“我想從基層做起，他們就讓我去寫字樓派傳單，……”

“……”

“……”

“胡心宇，你真好，肯聽我說我心裏的話。”當女孩暗示性的說，“好啦。”時，馬修最後補充說道。